望著姚昊英那突然變幻起來的目光,還有那話鋒一轉的語氣,杜方先是微微有些愣了一下,不過卻也很快就明白了姚相的意思。

問他有沒有準備好,其實就是在說,是不是已經做好了去以如此微末的身份,去麵見合夏王周思逸。

這可不是去接受封賞的,而是去質問,有很大的概率會同對方撕破臉。

而雙方當中,一個是權傾朝野,眼看著就要登臨大寶,成為九五至尊天下共主的合夏王殿下。

而另一個,說破大天也就隻是個小小的軍戶,頂多是與三黃縣候李振關係莫逆,是他的屬吏罷了。

這兩人之間的身份差距,大的幾乎不可以道理計。

而站在姚昊英的身份和地位上來看的話,杜方一個弄不好,怕是就會被周思逸給處死,這也是說不定的,對於周思逸而言杜方就宛如一隻可以隨意捏死的螞蟻。

質問,本就是要在雙方地位相當的情況之下才算得上公平,像這樣身份上的差距過大,實際上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所以,姚昊英還有著自己的另一層意思。

便是如果杜方沒有考慮好,或是自問沒有這個能力,不想去送死的話,這個差事他姚昊英也可以代勞。

姚相之所以不惜得罪了如日中天的周思逸,也願意自己承下這個差事,也是為了大興的天下蒼生,為了大興社稷。

隨著姚昊英的話音一落,杜方陷入了沉默當中,似乎是在思考著利弊,或是在沉吟著什麽。

姚昊英倒也沒有急著催促,就隻是在他眼前耐心的等待著,畢竟此事事關重大,也非同小可,謹慎一些很正常。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杜方腦子裏,卻是正在想著別的事。

姚相剛剛那番話倒是提醒了他,他麵對的可不是一個普通人,對方乃是眼看著便要君臨天下之輩。

這樣的人,又哪有一個是好相與的?

他隨即又想到了李振交給他的兩種辦法,心中在不斷地權衡著兩種辦法的可行性,可無論是他怎麽想,似乎也不覺得周思逸可以被這麽輕易的拿捏。

但最終,還是心中對於李振的信任感占據了上峰,他的目光隨即變得清明了起來,滿是堅定之色,再無其他。

“多謝姚相好意,但在下已經想好了,此乃是我家少郎君交待之事,在下去辦也是合情合理。”

“在下深知姚相為國為民,此實乃大義也。”

“但我雖是小人物,卻也有挽大廈之將傾的宏願,還望姚相成全!”

猶豫了片刻,杜方還是將心中提前打好的腹稿給說了出來,而聽著他的話,姚昊英眼中終於還是露出了幾分讚賞之色。

“不錯,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便該有著鴻鵠之誌。”

“是老夫看輕你了,既如此,我們便即刻動身吧。”

說罷,姚昊英哈哈大笑一聲,顯得頗為的豪邁,他拍了拍杜方的肩膀算是給他打氣,旋即便先一步的邁出步子去,倒是絲毫不托泥。

感受著肩膀上傳來的壓力,杜方隻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沉甸甸的,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說什麽也不會退縮半步。

旋即,他神色一正的快步跟在姚相的身後,不出一會兒,一輛二馬拉著的馬車緩緩從姚相府邸處離開,徑直朝著皇城所在的方向而去。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這輛馬車終於還是穩穩的停在了皇城外,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的從車內下來,正是匆匆趕到此地的姚相和杜方二人。

“走吧,跟在我後麵,沒事兒不要亂看。”

姚昊英對著杜方叮囑說道,他知道以杜方這種身份而言,進宮恐怕還是頭一遭,而宮裏又是規矩最多的地方,保不齊一雙眼睛亂看的時候,就會看到什麽不該看到的東西。

這樣的事情雖然經常發生在剛剛進宮的宮女和太監們身上,但是也時不時的有新上任的大臣犯了宮內的禁忌,導致被斬首的,這樣的事情也算是屢見不鮮了。

杜方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抬頭看了一眼眼前那巍峨的皇城,最終還是將心中那一絲剛剛升起的激動給壓了下去,等會兒走進眼前的這扇門之後,或許他就再也出不來了,麵對帝王家的時候,無論做好多壞的打算都不為過。

有姚相帶著,守衛宮門的禦林軍自然不會有絲毫的阻攔,二人就這麽一步一步的從皇城的側門走了進去,自打一進宮門開始,杜方就眼觀鼻鼻觀心,牢牢記者姚昊英先前的囑咐,將自己心裏那蠢蠢欲動的好奇給盡數壓了下來。

不多時,兩人已經跨過了數道大殿,不知走過多少宮門,可杜方眼前的姚相卻像是根本就不知道停止似的,一直一言不發的往前走著,這讓杜方有些咋舌起來。

進宮之前他就猜想著宮內恐怕很大,可卻也沒想過竟是如此之大,這般大的地盤就住著一個皇帝和他的家人們,實在是浪費得很。

暗自搖了搖頭,杜方將心裏的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給壓了下來,因為他二人不知不覺之間已經來到了一處巨大的廣場上,而他們的眼前不遠處,則是聳立著一座比先前見到的那些宮殿更加巍峨的大殿。

看到這處地方的刹那,他心裏便有了預感,他大概馬上就要見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合夏王了。

果然,到了這裏姚昊英便改變了路線,領著杜方徑直朝著眼前的那處宮殿而去,不過他的口中卻是突然說道。

“周思逸此人城府極深,但卻是極顧臉麵,你去了之後,盡量不要讓他覺得失了麵子。”

“如果實在無法脫身,或是惹惱了此人的話,可以搬出老夫來,或者是你家少郎君,用以自保。”

身後,杜方聽著姚相突然說這些,心中浮上了幾分暖流,他知道姚相一開始的時候還和自家少郎君不對付,有過一些嫌隙。

可到了現在,誰是奸佞,誰是忠臣,卻是早就一目了然。

可就在他心中暗自將對方的話語謹記的時候,姚相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是讓他有些愕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