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句話雖然語調是平靜的,葉姿卻莫名的愣在座位上,心中不可避免地起了幾分波瀾,然而很快就知曉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此時正在開著車,卻也在車內視鏡中觀察著自己,趕忙垂下眼去,平複了內心的波動。

末了,她抬起眼來,自車內視鏡裏與他對視了一眼,微微一笑,恰到好處地掩飾過了剛才不禁暴露出的慌亂,口氣有些揶揄,“白總裁,那可是四億五千萬哎,就這樣白白為別人作嫁衣裳,好歹也是個赫赫有名的商人,這樁生意做得會不會太虧了一些?”

話剛講出口,她就馬上覺得自己回答的不是時機,因為正逢一個紅燈路段,白紹宸正好停下車,此時聽見她的問話,稍稍怔了怔便側過了頭來。

車內空間本就逼仄,葉姿根本沒有躲開的餘地,心中也不甘心每次都躲開他的打探,隻輕輕咬著唇,強行忍住躲開他審視眼神的衝動,反而更將頭昂起了一些,倔強地看著他,也不發一語。

白紹宸自然是看穿了她有些孩子的小心思,隻平靜地直視著她好奇的視線,眸色深深,卻在裏頭隱約蘊出星星點點的笑意來,落入她眼中,自然是有些嘲笑的意思。

又是打這種莫名其妙的啞謎。葉姿看著他英俊而疏淡的眉眼,心底頗有些不服氣,正要說話,卻聽聞他開口,“或許,也算不上太虧。”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初時還有些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待看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時,才遲遲反應過來,眼神不禁有一瞬的閃躲,兀自在車座上憋了許久,隻憋出了一句,“啊,綠燈亮了。”

剛才一直做得那樣硬氣,還以為臉皮有多麽厚,稍微說兩句話就應付不過來了。白紹宸一彎唇,弧度淺得幾乎看不見,卻也沒有再繼續逗她,轉而打轉方向盤,向家中方向駛去。

葉姿隻晃神了一會,看了看窗外景色,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一個激靈,從車座上直了直身子,“誒?怎麽是這條路!”

他麵不改色,“有什麽不對麽?”

“我要回自己家!”葉姿板著一張小臉,口氣很是義正言辭,“雖然今天的董事會勉勉強強通了關,但是我手上還有工作要處理的!更何況……更何況我爸今天剛回家裏,看到我夜不歸宿,會怎麽想?”

他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雲淡風輕地提了一句,“我還以為你看到那份資料以後,不會顧及他怎麽想。”

葉姿被這句話堵得有些失言,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慢地說道,“可是他……畢竟是養我長大的,又有血緣關係。隻要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就還是我的父親。”

話說到最後,她自己也有些心虛。

直到如今,父親作為害死母親的第一凶手嫌疑在她心中還是非常大,並且種種跡象都表明,雲想容是知道這件事情的,隻是暫時還不確定她是否也參

與其中,也不知道她究竟使出什麽手段,才讓父親這樣拋妻棄女,執迷不悟?抑或是……她的手中握了什麽把柄?

不過無論是何種可能……思及於此,葉姿重新抬起頭來,平視著前方平坦而人煙稀少的公路,舒了一口氣。

即使這一天以內出了太多太多的狀況,以至於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不過是一場太過虛幻的夢境,然而可以確定的是,她這幾天來的努力終於得到了應有的結果。今天第一步已經走得很漂亮,她所需要的就是繼續保持這樣的狀態,暗地在公司裏一步步地壯大聲勢,從而揪出當年害死母親的真正凶手來,一一繩之於法!哪怕是……她的親生父親。

白紹宸雖然麵上在專心開車,然而卻也捕捉到了她眼底一劃而過的晶瑩微光,然而稍縱即逝,存在的速度幾乎讓人看不清。

他心中輕微地一頓,似乎是掩飾什麽一般飛快地收回了眼去,雖然眼前所見皆是道路樹木,他腦內卻不自覺地想到方才在黑暗中她在自己麵前同樣極輕微的啜泣,心底那最柔軟的地方不知道為何,突然好像被一隻幼細的手輕輕地揪了一下,並不算疼,卻讓人無法不在意。

是什麽樣的生活環境,才讓她養成這樣壓抑的習慣?

正當車內氣氛欲再次陷入一片冰凝時,白紹宸放在身邊的手機適時地振動了起來,總算引起了各懷心事的兩人注意。白紹宸抽出神來輕輕地瞟了一眼,麵上沒有一分驚訝,隻是從鼻腔裏輕輕冷哼了一聲,“麻煩來了。”

葉姿尚不明白他說得是什麽意思,便已經聽他在一側麵不改色地吩咐自己,“幫我接起來。”

這樣隨意的態度,看來應該不是什麽工作電話。葉姿眨了眨眼睛,一手拿過他的電話,習慣性的瞟了一眼上頭的來電號碼,確定不認識後,才滿載著疑惑點了免提接了起來。

她還未說話,電話裏已經有一個焦急的男聲闖了出來,“白先生,白先生……”

果然是白紹宸口中說的“麻煩”麽?葉姿心中思量著,暗暗心驚白紹宸的未卜先知,麵上卻未有表現出來,隻是側耳繼續聽下去。

那頭的人聲色慌亂,說話卻說得極為飛快而流利,顯然在打電話之前已經做了準備,“白先生,會所裏的所有電路已經修繕完畢,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您拍下的那尊沉睡之神,那尊沉睡之神……”

停電跟沉睡之神有什麽直接關係麽?葉姿微微一擰眉心,想到了一個不好的可能,忍不住在這頭插嘴,“難不成是丟了?那麽大的會所裏,就算裏頭停電,外頭也有保全層層守著,連人抱著一尊那麽大的雕像出去都看不到,未免也太過牽強了一些。”

電話那端的人聲驟然一頓,似乎沒有想到會有人在旁邊,然而很快又想到剛才與白紹宸一起出席拍賣會的那位葉家小姐,便也清楚了這裏回話的正是葉姿

,然而這件事情太過重大,他一時間不能確定葉姿是否能在白紹宸麵前說上話,隻猶豫地喚了一句,“葉小姐?”

明曉他的心思,葉姿看了看身邊專心開車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電話內容的白紹宸“”

這才心驚膽戰地對著話筒繼續說道,“不是丟了……”

“那是什麽?”葉姿心中疑團更起,不好的預感也越來越重。

對麵那頭的男人支支吾吾了半天,終於將這個噩耗說出了口,“不知道為什麽,好像是有人趁著黑暗混亂的時候將正品盜走了,換上了一個仿製品,我們的保鏢在黑暗中分不出優劣,便將那個贗品搬去保險箱了,沒想到……沒想到等電路修複時,一位清潔工才發現,那尊沉睡之神已經被摔碎在了會所門口,看樣子應該是從哪個走廊窗口裏摔下來的。”

走廊窗口?葉姿探聽電話時的身上稍稍一滯,第一時間想起了那個好心帶路的神秘男人,想到他的那句有些莫名的“有事情需要處理”,心中不禁泛起些許疑雲來,然而很快卻又搖了搖頭,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答案。

縱使明白做人處事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她還還是不覺得那個男人會是糟蹋那尊雕像的凶手,更何況,她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是從聲音和說話方式上也可以判斷,他們此前是絕對沒有見過的,起碼是沒有相處過,實在是沒有什麽理由針對自己。

相比起來,果然還是楚晏最有懷疑。走廊中那條無故去而複返的黃金蟒,恐怕並非是自己的幻覺。

她正兀自失神著,那裏還在滿頭大汗地慌張解釋,“因為當時全線停電,所以監控攝像頭沒有拍攝到有價值的畫麵,不過我們會盡力調試,爭取發現嫌疑人影的。這純屬於我們安保的錯誤,白先生您放心,等調查完這件事的起因經過,我一定開除跟此時有關的安保人員……”

他當然要把罪名推給別人頭上。要知道,那可是四億多的雕像,才剛從拍賣會被以這個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天價拍下來,一轉眼說摔就摔了,如果白紹宸真的追究到自己的頭上,他就算賣了這個會所都賠不起。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替罪羊,這樣一個螻蟻一般的地位人物,想來白紹宸因為不會跟他較真才對。就算他權大勢大,也應該害怕媒體的口誅筆伐,哪怕這件事情裏白紹宸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而此時,葉姿這才遲遲反應過來,原來來電的人是那家會所的老板。剛才她聽聞那樣恭敬小心的語氣,一時間還不敢確定他的身份,現在才明白過來,白紹宸的地位和權勢有多麽令人無法想象。

葉姿撇過頭來,望向他的眼神也變得複雜了一些。

這樣的一個男人,如果自己再努力一點,跟他分庭抗爭起來,又可以支撐多久?她不敢妄自估算,因為就算與他認識了這樣久,她還是感覺自己並沒有完全地看透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