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驚天動地的“砰”一聲巨響之後,那歹徒專用的鐵皮吉普車幾乎都已然被撞出了一個形狀奇詭的凹口,她也因為迎麵淋下了車窗碎玻璃而臉上掛彩多處,然而卻似乎早已經做好這種準備一般,繼續抱著不要命的勁兒欲撞向另外一輛停靠在一邊的吉普車。

那些恐怖分子的中心原本隻是放在家財萬貫的白紹宸身上,卻沒想到突然冒出一個女人,偏偏還不是平日見過的那些隻會尖叫哭泣的貴婦人嬌小姐,而是一個膽大得好像根本不需要性命來做底線的狠角色,連忙從吉普車上紛紛跳下,放棄了圍堵白紹宸的心法。

不一會兒,那些包圍的歹徒便被這輛橫衝直撞得幾乎快要報廢了的車子衝撞得七零八落。

隨著那輛車的外觀近乎消失無跡,坐在車內裏的人影也一點點地清晰起來,卻隻能看到滿頭滿臉的血跡和散亂的墨色發絲,讓人恍惚中差些要以為是什麽厲鬼重現。

白紹宸見到她最後的那一眼,正是這樣狼狽的模樣。明明是一片血汙,然而他心中卻全無恐懼的意味,隻是深深地看著她,似乎能從那散亂的發絲之中再觸及到她那雙明亮如星星的眼眸。

縱是那群平日裏從事非法行當、無惡不作的歹徒,一時間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引得愣了神,連手上還有槍都忘了,包圍圈自然也被撕破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他知曉此刻再試圖去解救葉姿無亞於飛蛾撲火,縱使心中再多不舍,也隻瞄準了這個機會駕車而去,馬上帶了聞訊而來的一批警察中的精英。

兜兜轉轉,終於追蹤到了他們的位置,正是附近的私人海濱,也是他們近期最經常住下的窩點,這一趟過去,有了白家的實力撐腰,警察正好找到了理由將其一鍋端走,了卻一樁盤旋在心上多年的禍患。然而其他的人,便沒有這樣輕鬆了,比如他自己。

幸好,他終究是找到了。想到這裏,白紹宸微微垂下眼來,心中不可控製地回憶起剛才那驚險的一幕,還是一陣陣心有餘悸。

他在商場裏頭摸爬滾打那樣久,什麽事情沒有見過,這類凶徒尋釁綁架的事情也並非是第一次遇見過,隻因為那時他隻是孤身一人,站在金字塔頂端,看到他們一個個不自量力地想要以各種方法打敗自己,其也不缺旁門左道、警告恐嚇,然而當時的自己不但沒有覺得擔憂,反而隻覺得枯燥乏味的生活中多了一些驚險的調劑,愉快至極。

然而,直到如今,真的意識到自己身邊已經多了一個牽絆,他終於束手束腳了起來,隻希望自己與她,都能在這個世上生存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即使是毀滅,也要是他親手而就。

想到這裏,他重新望向眼前躺著的葉姿。因為失血過多而越發蒼白透明的小臉上,昔日神采飛揚的五官都恍若失去了生氣,此刻一看,隻覺得似乎

真是個孩子,什麽事情都這樣不經過大腦地簡單解決,難不成真

的不怕一個力度沒有把握好,或是不小心被前車窗碎裂的玻璃片劃到了側動脈,她難不成真的打算把命都交付在那邊?

感覺到手心中葉姿蜷著的手指慢慢地失去了力氣,顯然是進入了深度昏迷。白紹宸的眸色沉了幾分,不欲將自己此刻的負麵情緒和深沉的戾氣傳染到她的頭上,隻輕輕地撥開了她的手,站起身來,想要到外頭抽根煙緩解一下情緒,卻忽然聽到在一旁邊的軍醫緊皺著眉頭說了一聲,“病人好像有些發燒。”

白紹宸霎時被這一句判定倏然拉回了心神,知曉這句看似輕輕淡淡的話語中隱藏的危險性,通身的緊張感再一次被帶了出來,緊接著飛快地掃了一眼躺在擔架上的小人兒,見她麵色確實有些發紅,連忙伸手探了探她的腦門,這才驚覺上頭的溫度燙得灼手,顯然是因為失血性休克而引起的發熱。

“該死的。”他口中狠狠地低咒了一聲,隨即抬起眼來,掃了一眼旁邊等候著的幾個軍醫,“馬上去最近的醫院,你們之中最好的外科大夫在哪裏?”

在眾人的指向中,其中一個精瘦的男醫生從幾個軍醫組成的隊列走了出來。

白紹宸看了他一眼,出乎所有人意外的,竟彎下腰來,朝他微微鞠了一個躬,語氣雖然是一如既往的沉定冷靜,然而卻是在請求,“到時候請就由您來給我的未婚妻主刀,麻煩了。”

雖然商界和醫界搭不著邊兒,然而那位外科醫生也早聽說過白紹宸為人孤傲冷淡,從未有人看過他這樣低頭求人,更何況對象還不過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主刀大夫。他一時間不免有些受寵若驚,待回過神來後,又慌不迭地指使其他幾個隨行護士將抬著葉姿的擔架送上了早已經候在碼頭的救護車。

救護車長一聲短一聲的鳴笛,恰似白紹宸此刻紛亂的內心,偏偏也隻能坐在擔架車邊,緊緊地握著她已經軟而無力的手指,期望她能在昏迷時的一片混沌無望中,汲取到哪怕一絲的熟悉氣息。

聲勢浩大的隊伍幾乎是剛進醫院大門,莫雲風便衝了進來,看了一眼被護士們急匆匆抬走的葉姿,眼中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痛心,卻也知道此刻的時間是最寶貴的,不欲去打擾那邊的擔架,轉而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了白紹宸的麵前,劈頭蓋臉地問道,“小姿姿怎麽了,有人告訴我我才知道的,發生了什麽事情?”

“撞到了想來挑事的黑社會。”白紹宸麵無表情地擋下了他欲揪住自己衣領的手,一邊言簡意賅地回答。

莫雲風自己便是律師名門出身,說起來經受過的各式威脅甚至比白紹宸還要多一些,自然也知道這代表著什麽樣的下場,聽到這麽一句話,不禁緊緊地皺起眉頭來,“怎麽不攔著她?按道理說她不應該傷得這樣重。”

那些黑社會的秉性他再熟悉不過,他們出手,要不便是死,這屬於仇殺,隻能小心防範,要不然便是想要談些什麽條件,而大多數找

上門來的,便是後者。若他們真的對每個人都這樣暴力對待,恐怕他莫雲風早已經死了幾百個回合了。

然而葉姿一個女人,怎麽會在他們手下受這麽嚴重的傷?

莫雲風正兀自在原地疑惑著,猛然發覺此刻白紹宸的身上除卻往常一絲不苟的衣服髒亂了一些外,通身上下,一股無名之火又簌簌地燃了起來,狐疑的眼光也越發鮮明,“那你呢?小姿姿出事的時候你是和她在一起的吧?既然如此,為什麽你一個堂堂正正大男人身上什麽傷口的沒有,反而是我的小姿姿傷得這麽重!難不成是她做了你那個逃離此地的誘餌?”

白紹宸閉了閉眼睛,本來不欲回答他一個比一個尖銳辛辣的問題,然而腦內一經浮現那個震撼的畫麵時,他還是忍不住收緊了拳頭,低聲道,“是她趕回來救了我。”

發泄過怒火、本來已經不指望得到回答了的莫雲風,此刻聽見這麽一句話,不免也是一愣神,差些要懷疑自己的耳朵。

他才不過幾天未見,葉姿竟然已經在乎他到這個程度了嗎,在槍林彈雨之中,都可以拿出這樣的勇氣冒險……可是難不成她忘記了那份根本不甚平等的合約,還是真的天真相信白紹宸會被所謂真情給打動?

在原地兀自怔神了良久,莫雲風才從這巨大的衝擊力中回過神來,深深地望了一臉冷淡的白紹宸,捏緊了雙側的拳頭,而後又一點點地鬆開了。莫雲風沉了一口氣,微微抬起下巴來,昔日裏玩世不恭的麵目上難得出現了幾分厲色,“如果小姿這回出了什麽事情,我們新賬老賬一起算。”

緊要關頭,白紹宸懶得跟他多加解釋,隻是轉而抬首看了一眼手術間上亮起的紅燈,心也似乎被那抹鮮紅的燈光時刻牽動著,閃爍著不安的情緒。

他此前在看軍醫給葉姿包紮的時候,發現那些出血的傷口其實隻是看著比較猙獰,並不甚可怕,此刻葉姿的身上可是劇烈撞擊造成的多處骨折,這才是麻煩的根源。即使那主刀大夫已經算得上本地裏小有名氣的角色,然而在這手術間外一分一秒的等待中,卻還是讓人心煩意亂至極。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醫生從手術間內出來,白紹宸微微一擰眉,還未開口,站在一邊的莫雲風已經恍若要宣誓主權一般,搶先一步衝了過去,“醫生,葉姿現在怎麽樣了?”

那帶著白口罩的大夫差些被他撞到,連忙心有餘悸地退後了幾步,掃了一眼與尋常手術間門外相比,有些空寂的走廊,“怎麽沒有其他人來了……你們,你們誰是葉小姐的家屬?”

與葉姿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葉振海,此刻恐怕還沉浸在家中的溫柔鄉裏,哪裏想得到自己這個女兒剛才經受了生死一劫?

白紹宸心中輕輕一歎,轉而站起身來,輕而易舉地便撥開了站在跟前的莫雲風,朝那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稍稍頷首示意,淡淡開口,“我是她的未婚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