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錦生用下巴指了指警隊門口圍著的那堆媒體:“你們今兒怎麽這麽熱鬧?”
“馬科死了,這一堆都是過來挖料的。”李林推門而入走到他麵前,不客氣的端起桌上服務員剛送上來給他的咖啡喝了一口。
他剛出完現場,忙活了一晚上連衣服都沒得及換就給他打了電話,現在又渴又累。
何錦生一愣:“他不是在監獄裏嗎?怎麽死的,有人買他命?”
“他就偷了個電瓶車賣了還不到兩千塊錢,你以為我們能關他多久?”
“再加上他錢賠給失主了取得了人家的諒解,又有人給他作保,半個月前人就被放出來了。”李林嫌店裏送的叉子太秀氣,幹脆自己上手拿了麵包大口大口吃起來。
何錦生鬆了口氣。
幸好,不是他想的那樣。
加了草莓的奶油麵包吃起來酸酸甜甜的,李林嫌棄的砸了咂嘴:“你點的?沒想到啊你還愛吃這種東西?”
何錦生沒說話,自顧自的拿起桌上秀氣的金色小叉子再秀氣的在另一塊麵包上切了一小塊下來秀氣地喂到嘴裏。
動作極其做作,眉間微挑,挑釁的看向對麵的人,像是再嘲諷李林動作的粗魯。
不是他喜歡,是陳晚喜歡。
陳晚作為一個為辣不歡的人吃的東西之中唯一的例外就是草莓加奶油的組合,和她待久了之後每次出來點單何錦生也會習慣性的點上一塊。
李林噎了噎嗓子,沒理會這人突然的神經。
何錦生喝了口咖啡:“那怎麽還驚動媒體了呢。”
“誰想驚動啊,早上剛接到的報警,這馬科就死在了離他家不過五百米的小巷子裏麵。”
“你想想,南城菜市場那一塊,棚戶區,住的人比螞蟻還多,我們去現場的時候裏三圈外三圈圍地全是人,我們還沒到呢這記者一個個的就在現場架機器現場直播了,好不容易把人清理幹淨了又全都圍到這來了。”
李林被這堆記者堵了一早上問,現在看見他們就煩。
何錦生隨手拿著手機刷了刷:“喲,這是半夜死的啊。”
李林點頭:“死亡時間法醫粗步認定是淩晨一點到三點。”
“怎麽死的?”
“酒精中毒。”
“?”
“你是不知道,我去現場的時候那酒味簡直了,從昨晚到現在,那酒臭味就沒散過,法醫拉回隊裏的時候連整個實驗室都是酒味。”李林伸手散了散鼻子,仿佛現在還能聞到那股味。
“那叫我過來幹嘛?”何錦生簇了簇眉頭,聽了半天都沒聽到重點。
“因為有一點你沒說錯,有人要他的命。”李林邊吃邊說,話語囫圇聽不太清楚。
何錦生停下了攪動咖啡的手望向他:“什麽意思?”
“雖然馬科的酒精測試嚴重超標,但法醫在他的胃裏提取出了大量的硝基咪唑。”
何錦生懶散的靠在椅子上,不解:“什麽東西?”
“就是甲硝唑片,老王說是治牙疼的。”
“有問題嗎?”何錦生還是不懂,示意他繼續。
李林總算從現場的忙碌中回過神來,學他一樣懶散的靠在後麵:“頭孢配酒,說走就走聽過沒?”
何錦生恍惚了下,驚訝地看向他:“那是頭孢?”
“不是,但也差不多,甲硝唑片和頭孢一樣,和著酒一起服用下去產生的化學反應都叫雙硫侖樣反應,不及時治療的結果都是死翹翹。”
“而且,甲硝唑片是處方藥,成年人一次服用的劑量也就兩到三片,而馬科的胃裏提出來的量至少是六到八片了,哪個人會這麽傻給自己喂這麽多的藥?”
“過量的藥再加上超量的酒,可不就神仙難救了嗎?”李林揉了揉本就亂成雞窩的頭發,像是在懊惱自己沒早點察覺到馬科的不對勁,就這麽把人放了。
畢竟也是條人命,要是他早注意到這馬科可能就不會有著一遭。
上次陳晚把她這些年找的那些資料全都打包給了何錦生一份,何錦生也就順手發給了李林一份,專業的事情還得專業的人來做。
隻是這案子他們查了這麽久都沒什麽眉目,陳晚給的東西裏也隻是一堆有關的人脈報道,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
這馬科前腳剛給局裏遞了新口子出來,後腳剛出獄就有人敏感的動了手,他的死絕對不是巧合那麽簡單。
有人要他的命,至少說明背後參與的不止何其一個人,何其死了,這背後的人可還活著,並且還一直再關注著這事。
月華社社內的服務台電話從早上上班起一直響到現在,馬科的死不止席卷了警察局,也席卷整個A市。
看起來風平浪靜蒸蒸向上的繁榮市區平白多了一具屍體出現在大眾麵前,就像是粉飾太平的那塊遮羞布被扯開,肮髒汙跡的惡心事驟然被**裸的攤到了台麵上來。
再加上一些亂七八糟的媒體添油加醋,還沒到兩小時呢,人聲沸沸揚揚的已經傳遍了整個A市,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局麵越來越不受控製。
群眾給政府施壓,政府就隻好給市局施壓。
政府關心輿情,群眾關心真相,作為媒體自然關心流量。
這麽大一蛋糕,新聞行業,早一分拿到頭條就能早一分占去先機,別說月華社了,這一早上恐怕連網上的大V博主都恨不得自己抱著攝像機去警察局門口堵了。
陳晚一早上都忙的暈頭轉向,不止是前線記者搶鏡頭的事,還有一些莫名奇妙不知道從哪出來的貴人。
雖說的都是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給民眾一個交代,但就她這中午來約飯局的人就三四個了,明裏暗裏的目標無非都是想月華社明天的早報上對這事稍加粉飾,暫且把這事先封個嘴。
後來電話實在進來的太煩了,陳晚幹脆把手機扔給了許辭讓她去解決了。
雖說光天化日之下死了個人是個大新聞,但這麽大個月華社總不能隻圍著這一個稿子轉吧。
好不容易把事情交代完有時間準備帶著人去會議室開個本周例會,到了才發現會議室被一群人先占了在做采訪,而且裏麵還有個熟人。
比起人家衣冠楚楚的占領高地的,她們這堆忙活一早上抱著資料灰頭土臉的堵在門口的人倒活像是來耍猴的。
主位上李忠浩率先看見門口的她,推了推眼鏡看過來:“陳主編?您這是要用會議室?小高沒和你說嗎,今天這個會議室都被我們國際部申請了啊。”
小高是後勤部的,會議室的日期安排都歸她管,但這種事一般都是許辭直接對接的,陳晚探究的看向許辭,怎麽回事?
許辭走上前:“李主編,這會議室不是一直劃分都是單號是我們雙號才是國際部嗎,怎麽今天是你們的了?”
李忠浩笑了笑:“是啊,隻是今天我們要用,早上在小高那申請了你不知道嗎?”
許辭疑惑的拿出手機翻了翻,這才看到早上小高發來問她今天要不要用會議室的微信,歉意看向陳晚:“主編,對不起啊,我沒看見這微信。”
這會議室一直都是按單號和雙號來劃分的,誰能想到他們突然要用啊,她也就根本沒關注過這事。
陳晚捂眉,這姑娘的實力和外貌比起來還真是差得遠。
“那不好意思了,是我們工作的失誤,李主編這會議室你們先用吧。”陳晚懨懨的打了個場麵話,使了個手勢示意她的人撤,不想再多做糾纏。
反正他們這會隨便找一地蹲著都能開。
李忠浩笑了笑倒也沒再說什麽。
隻是她還未完全轉過身,身後就傳來有些尖利的挽留她的嗓音:“晚清,你們要是著急的話我們可以把會議室讓給你們,反正我們去其他地方采訪一樣的,是不是啊,李主編。”
門口的陳晚抖了抖嘴角,她就知道。
從剛剛推門進來看見坐在會議桌中間的蘇琇時她就知道今天她不太順,知道這人一定會開口跟她搭話。
陳晚雖然心裏煩但還是轉過身去對著那個坐在中間穿鵝黃色長裙的的人笑了笑:“不用麻煩了,你們先忙。”
有些人就是會有天然的抵觸感。
沒給她再次開口挽留的機會,帶著人利索的關門離開。
隻是陳晚以為自己已經很明確的表示出了自己不喜歡她的想法,但沒想到等她跟社裏的人擠在小辦公室裏把會開完後蘇琇會主動過來敲門找她。
“晚清,中午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吃個飯?”
又吃飯?
蘇琇一身鵝黃色長裙,勾勒出很好的身形,再加上那明顯剛收拾的頭發,整個人顯得像是剛拍完雜誌出來。
陳晚一向喜歡鵝黃色,覺得這顏色襯得人膚色好也顯得溫暖,但大概是人不對的原因,穿在她身上陳晚卻隻覺得刺眼。
“你也看見了,我都快忙死了,中午是真沒空了。”陳晚指指桌上堆了一堆的資料,示意自己很忙。
蘇琇不退反進,關上了門走到她辦公桌對麵拉開會客椅自顧自的坐下:“晚清,上次我沒接你電話是因為當時公司有點事,你別生氣啊。”
上次?
哦,就是問蘇姨病情的那次。
陳晚早就不在意了,反正她倆應該都清楚彼此有多討厭對方這件事:
“沒事,早忘了。”
她到更希望現在的她能有上次不接她電話那份冷淡就更好了。
蘇琇攏了攏耳側的頭發,露出胸前的雪白:
“晚清,你不知道,公司的人跟我說月華社約采訪我還以為是你呢,想著你的忙我不能不幫啊,結果來了才發現是那個什麽李主編,你們社內還分這麽清楚呢。”
陳晚邊在電腦敲敲打打邊隨意的回:“嗯,是啊。”
李忠浩上次讓她幫忙給何錦生說說社會精英的事,何錦生不想來她也就沒提,她也是剛剛開會時許辭說才知道李忠浩放棄了何錦生去約了蘇琇的采訪。
不過想想也沒什麽,李忠浩要是再找不著人他這期就要開天窗了,而且一位女性人士的成功往往會比男士的成功帶來更大的爆點,若是這人不是蘇琇,她可能也會參考參考。
蘇琇抿唇笑了笑:“不管怎麽說我這也是好心想幫你的忙,你總不能連個吃飯的時間也不給我吧。”
陳晚停下了劈裏啪啦打字的手,轉頭看她:“你要是想問何錦生的事你就直接問,我一定知無不言,但吃飯咱倆都沒那個閑工夫,算了吧。”
蘇琇僵了僵身子,鼓起勇氣似的開口:“你們在一起了?”她這幾天給他打電話他都沒有接。
“嗯。”陳晚淡淡的回。
隻見蘇琇修長的十指在大理石辦公桌上重重的捏了捏,新做的帶著碎鑽的指甲在桌麵反透著光:“你不是說你們倆不可能嗎,還是你忘了?”
陳晚皺眉,看著眼前情緒突變的女人,好半天才想起她說的是什麽時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