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把她劈成兩半吧?◎
清晨時分, 小少女烏發柔順散在泛著安神香的錦枕,雙手在頃刻之間被捉住壓在頭頂。
她在光線朦朧的紗幔內,眯起眼, 眼角滴落一滴淚珠。
剛蘇醒半夢半醒間,意誌最薄弱之時。
偏偏這個養得無法無天的小少女不但一醒就亂來, 而且口無遮攔什麽話都敢亂說。
這兩日氣溫異常極端,連天光乍亮之時,依然彌漫著一種難言的沉悶燥熱, 似乎隨時一場暴雨突襲而至。
風長隱那雙如夜色幽深的眼眸籠罩俯視著她。
空氣是異常悶熱的,而眼前的小師父是異常冰寒的……
虞妙然被盯得頭皮發麻, 睜開飽含熱淚的淺碧色眼瞳, 仰視著大清早臉色怪嚇人的小師父。
他長相出挑氣質極清冷, 雖客氣有禮, 但誰都知道風長隱是最不好接近最不好惹的,論畏懼排行榜,風長隱絕對力壓榜首。
而虞妙然常年跟著他身側, 養得無法無天。
風長隱對她算不上溫和,平日教導更是高標準高要求,但是……此刻他的眼神好可怕!
“小師父……”情緒敏銳的小少女嬌俏可人, 眨著淺碧色大眼睛, 她很有眼力見,怯生生出聲。
風長隱俯視著那終於感到害怕的娃娃臉, 朦朧光線中, 神色晦暗不明。
他的一縷神識留在虞妙然識海觀測, 所以他陪著看了一個晚上, 虞妙然是如何消化那些情感, 一幕幕重現。
如品嚐美食, 虞妙然喜歡的會慢放多看幾遍。
大紅色喜服烏黑青絲,視覺強烈對比,虞妙然看得津津有味。
風長隱實在憂心虞妙然這副早夭的身體承受不住,他陪著一起看,不但不覺得心生旖旎,相反越看越惱火,即便知道那對她來說不過是食物。
以他對她的了解,未必是喜歡這個,極大可能是貪吃鬼好奇新娘那副品嚐美味的表情。
就如她模仿著舔他的手指。
但風長隱控製不住想她竟然徹夜在想別的男人!
不甘、嫉妒、欲望……難以控製的蠱毒種種交織,風長隱消耗太多的意識一再薄弱。
而虞妙然眉心間銀白色葉芽印記在細微閃爍,如同傳遞信號。
“小師父……”她眨眨眼睫,剛剛出聲,冰涼的氣息朝她落下。
無人知曉,那前途無量最有可能飛升的年輕修士,違背原則,陪著他一手帶大的小姑娘,在睡夢中窺探消化他人洞房花燭夜旖旎。
他好像……好像……想親吻她……
耳畔似乎響起鑼鼓喧天人聲鼎沸中,有一道清甜的嗓音在他耳畔歡歡喜喜說:“小師父,新娘子來嘍!”
新娘子來嘍……
新娘子……
他的新娘……
當年夜間初遇的小新娘,他帶回來了,養了十年……
如同新婚夫婦般閉上眼眸,如同昨夜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在消化後感染了新婚小意,風長隱意誌模糊親吻他的新娘子……
虞妙然眼睫輕顫承受著頸肩親吻。
天氣好熱…這兩日天氣這麽奇怪!好悶……難以呼吸……
“……好哥哥……”
正是春意正濃時,如同一股極寒冷風撲麵,風長隱突然清醒,暮地從淡香秀氣的鎖骨抬頭,眸光沉沉,喉間若含著冰渣,“虞妙然,我是誰?”
沒心沒肺不通情愛的小少女此時此刻叫的這聲柔媚入骨的好哥哥又是誰?
虞妙然沉浸在溫柔親吻,她睜開淺碧色眼眸,如湖泊般清澈。
光線朦朧穿過層層紗幔,那清澈的眼眸照著他沉沉的眼眸。
“好哥哥?”她歪歪小腦袋,一派天真無邪,眼瞳清澈嗓音清甜。
風長隱忽然有些害怕她的答案,假使……
正是緊繃時,那雙手還被他捉在頭頂的小少女,忽然仰頭在他臉頰吧唧就是一口。
聲音極清脆響亮,風長隱微怔。
他看著那小少女笑得極其燦爛,回答得極肯定,“當然是小師父啦!”
直白而熱烈的小少女,尾音又繞又翹。
風長隱沉沉夜色般的眼眸瞬間化開,他認真打量著成天都很開心的小少女,低頭貼著她的額頭,鼻尖蹭了蹭,喃喃,“妙兒……”
“嗯?”虞妙然眼瞳清亮毫不避諱他的親近,她也回蹭著他鼻尖。
小少女從不懂安分怎麽寫,沒一會兒就如扭糖扭啊扭,風長隱額頭跳了跳,鬆開攥著她手腕,將人抱進懷中,輕聲問,“還困嗎?”
“不困!”天氣炎熱,風長隱和冰塊似的,她整個人扒著風長隱,紅撲撲的臉蛋瘋狂蹭了蹭風長隱,“感覺好棒!”
她的精神世界好滿足!
想出去跑兩圈,張開雙手對著寬闊天地大喊,“快樂!”
她能跑能跳活得好快樂!
快樂!
她總是如此開心,風長隱冷白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梳著她柔順烏亮的長發,“再歇息一會兒,想吃什麽?”
虞妙然抬頭,歡歡喜喜報了一長串。
風長隱嗯了聲,冰涼的手按住貪涼胡亂蹭的小少女肩膀,入手一片溫熱滑膩。
他應了聲好讓她再歇一會兒。
風長隱起身穿衣,餘光見到紗幔內的小少女將錦被拉到眼睛下,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轉啊轉,也不知在想什麽兀自偷笑。
他係好腰帶掀開紗幔,在傻笑的虞妙然額頭輕輕一碰。
斯,好冰!虞妙然往錦被中躲。
風長隱見狀,揉了揉她的碎發,“好好休息,等我……”
傻笑的虞妙然未料到小師父會這麽溫柔,笑眼怔了怔,看著風長隱柔和的眼眸,心髒砰砰跳,帶了些許少女情竇初開的羞澀,伸手雪白纖細的雙手摟住風長隱脖頸,認真點頭,“妙兒等小師父……”
彼此輕輕一碰,風長隱出了門。
而虞妙然盯著紗幔,明明他們隻是聽了牆角,卻好像昨夜就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還是好瘋狂的那種。
嘖嘖,真難以想象小師父那樣潔淨的人瘋狂的樣子……
可現在小師父像是安慰新婚妻子的貼心丈夫。
啊,好滿足!想出去漫山遍野地跑!
虞妙然開心抱著錦被滾來滾去,滾夠了,趴在枕頭上,伸出雙手比劃了個大圈。
她看著看著,害羞一笑。
她可不是什麽都不懂的三歲小孩,她知道的可多了,驕傲!
雖然她沒見過,但她聰明啊!
誰能想到,彼時溫柔親吻的小少女還有心思想這個。
虞妙然回想著,不禁一頭紮進泛著安神香的枕頭……
害羞,興奮!激動
仿佛偷腥成功的小貓,虞妙然翻過身,纖細白皙的手指比劃成一個大圈,她仰視著透過這個大圈看紗幔帳頂。
晨風穿過半開的窗,吹動層層紗幔,那榻上的小少女對著自己手指組成的大圓圈發呆……
抓到小師父把柄,她就知道小師父好喜歡她!
手指組成的大圓圈在得意洋洋 的笑眼中彎成愛心形,她也好喜歡小師父!
這個老古板早就想親她啦!一定是這樣!她就知道小師父老早就喜歡了!
興奮勁過,又慫又大膽的小少女很有預見性,開始蹙眉憂愁。
會把她劈成兩半吧?
唉,別到時滋味沒嚐到半分,命先去了半條……
憂愁……
如果有藥可以縮小就好了……
*
話說兩頭,且說這裴府家大業大僅有一隻獨苗,這根獨苗當年也是個命運多舛的病秧子,多虧了風長隱早年出手才能活到今日。
又因裴家能起死回生也多虧風長隱當年一卦,因此裴大善人一直叮囑獨苗裴銘軒將風長隱當做再生父母,家中甚至為風長隱立了長牌。
因此,這新婚燕爾在浴桶中還在難舍難分的裴氏小夫婦還得早起給風長隱敬茶。
這對才是真正洞房花燭的新婚夫婦。
風長隱帶著虞妙然到了正廳,裴大善人忙請風長隱入主坐,風長隱婉拒。
等裴大善人及其夫人坐下,風長隱回頭看了眼還在發呆的虞妙然,先扶著她坐下,最後才落座。
裴大善人同夫人相視一眼,更加明白這位從小跟著風道長身邊的小姑娘地位極其重要。
新婚小夫妻上前敬茶,虞妙然這才略略回神,朝前看去。
隻見那美麗柔弱的才女新婦沈蘇月穿著大紅石榴裙,頭發全梳挽著婦人發髻端著茶盤優雅屈膝。
那樣的身段是虞妙然學不來的,她看得津津有味時,沈蘇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美麗的新婦頓時鬧了個大臉紅。
虞妙然沒忍住差點笑出聲,瞧見風長隱轉過的視線時,立刻識相收斂笑容,保持短暫的優雅微笑。
但放在鵝黃色膝蓋上絞的小手忍不住悄悄勾了勾小師父垂下的長袖。
風長隱不動聲色,放下衣袖,在寬袍中捉住勾他袖口的小手。
虞妙然一愣,掌心中多了一顆糖。
風長隱沒看她,悄無聲息收回手,那對新人端著茶盤向他行禮敬茶。
虞妙然她不愛喝茶,卻喜歡看風長隱喝,因為他的手指在各種名貴茶杯襯托下特別漂亮,還有氤氳茶香中小師父側臉真好看……
她好喜歡!
風長隱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盞時,發現虞妙然雙眸滿是愛意看著自己,他忍住伸手遮住她過分明亮的眼眸……
他側過臉,認真說了吉祥話給了兩份紅包。
虞妙然今天真的好高興,想雙手撐在兩側,想伸直雙腳快樂碰腳尖……
不過,她忍住了!
見到紅著美麗臉蛋的新婦出穀黃鶯似的嗓音說,“請虞姑娘用茶。”
嗯?給她的?她也有!
虞妙然下意識看向風長隱,見他頷首,她露出一對討喜的酒窩,好高興地接過喜茶。
學著小師父抿了一口,搜刮著為數不多的墨水,虞妙然笑眯眯祝福,“祝你們百年千年萬年鸞鳳和鳴同心永結。”
她褪下腕間冰種玉鐲送給新娘子。
笑眯眯想,沒想到她才十五歲就喝到了新婦茶!
風長隱同裴大善人一家寒暄,不愛喝茶的虞妙然在一旁美滋滋喝完一盞茶。
真甜!
她麵容嬌俏喝得極開心,誰不喜歡喝自己喜茶喝得這麽滿足快樂的姑娘,所以她又收到了很多珍貴禮物。
*
在山下再玩了兩天,風長隱被請去看風水時,虞妙然則自己呆著花園裏編花冠玩。
她自己已經編了一個戴在頭上,瞧見,那在湖心亭午休蘇醒的沈蘇月,跑過去把新編好的送給她。
畢竟裴俯有錢,孤女沈蘇月更有錢,沈蘇月很喜歡虞妙然把她當做親妹妹看待,陸陸續續送了好幾箱釵環首飾孤本古玩。
躺在涼榻上的沈蘇月想起身相迎,奈何剛坐起身,一動裙襯浸透些許,她猝不及防差點軟回涼榻。
看看大太陽底下,小姑娘捧著一大把鮮花腳步輕快穿過曲曲折折小橋。
沈蘇月隻得連忙查看涼榻上有無痕跡,還有方才的荒唐都處理好了,她又怕有氣味被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嗅到,隻得並緊雙膝。
最近,天氣異常極端,虞妙然盡管躲在樹影下仍舊被曬得紅撲撲的。
她其實一踏進亭中便嗅到奇怪的味道,有點香又有點臭。
很像聽牆角那晚嗅到的味道。
聰明的虞妙然當即猜到了這座亭子必然在不久前發生過什麽。
畢竟《桃花潭水師徒情》什麽場合都有,虞妙然也是有見識的人,她一點兒沒感覺難為情,畢竟她又不是三歲小孩!
而且她喜歡嗅,像美食……
但她沒有猜到沈蘇月真正難為情的原因。
虞妙然坐在石凳上喝涼茶,同優雅端坐的沈蘇月說話,她嘴甜看得雜書又多還跟著風長隱遊曆三年,講得趣事逗得沈蘇月笑得珠釵亂顫。
但沈蘇月一笑,臉色瞬間一變,隻得暗罵聲冤家。
好在大約曬久了大太陽,那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打了打哈欠趴在石桌上轉眼睡著。
沈蘇月正打算讓婆子抱虞妙然回房休息,偏巧那冤家同那位年紀輕輕高風亮節的風長隱一同沿著湖岸穿花度柳而來。
風長隱遠遠瞧見那趴在石桌上的小身影,盡管知道她沒事,仍舊加快了腳步。
跟在身側的裴銘軒見到自己寶貝妻子,亦加快了腳步。
見來人了,沈蘇月隻得強忍著不適起身行禮,溫柔細語言簡意賅說了大概。
風長隱盯著石桌上酣睡的虞妙然,道了聲謝,將人攔腰抱起。
那帶著花冠的小少女嗅到熟悉氣味,迷迷糊糊睜眼,果然見到熟悉的臉。
她睡眼惺忪湊過去吧唧就是一口,那響亮的一聲令三人皆有些尷尬。
昏昏欲睡的虞妙然一點兒不尷尬,蹭了蹭風長隱在太陽底下站久了終於有點溫度的脖頸,呐呐,“小師父妙兒好喜歡小師父哦每天都要親親……”
小少女清甜滿是愛意的表白在午後涼亭響起,風長隱耳根薄紅,在裴氏小夫婦過來人打趣的目光告辭。
他抱著虞妙然大步離去。
一出亭子,異常猛烈的太陽光刺激眼皮,虞妙然皺了皺眉,風長隱便調整位置將小少女臉埋進自己懷中。
清澈見底的人工湖上倒映著身姿挺拔的年輕修士以及他懷中的小少女。
春日百花爭妍,湖麵波光粼粼。
少女薄荷綠裙裾在年輕修士有力臂彎中曳動……
他挑陰涼處走得很穩,她睡在他胸膛前香得香甜。
奈何……
修士的耳朵何時敏銳,虞妙然被驚呼聲驚醒,她好熱鬧,即便迷迷糊糊依然忙忙挽著風長隱脖頸,從他肩頸抬頭往聲源處看去。
隻見不遠不近處,和月亮一樣美麗的沈姐姐雙手撐在她剛喝茶的石桌……
看起來那麽痛苦!
唉,小師父那麽天賦異稟,她該怎麽辦?
憂愁……
小少女幽幽一歎,靠在風長隱頸肩,在他沉穩跳動的胸前畫圈圈……
作者有話說:
妙兒: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