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工人服的雨宮潤一雖然言辭刻薄、態度囂張,但他總不會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連命都不要了吧!不不不,怎麽會發生那樣的事兒呢!他仍然雙手插兜,一臉嘲諷地站在那裏。
“黑蜥蜴”扣動扳機,槍響了,卻沒有子彈射出來。
“哎,聲音好奇怪啊!你的槍不會是壞了吧?”
黑衣女人受到嘲諷,被氣得理智盡失,一下下扣動扳機,可是那槍仍然隻有“哢哢”的響聲,沒有子彈。
“渾蛋,你卸了槍裏的子彈!”
“哈哈,你終於想到了。是啊,看!”
他將右手從兜裏抽出來,攤開手掌,上麵果然放著幾顆小巧彈珠一樣的子彈。
正在這時,籠子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黑蜥蜴”的手下亂哄哄地跑了過來。
“夫人,出事兒了!守門的北村被人綁起來了。”
“不隻被綁起來了,還被弄暈了。”
想來,這也是阿衝幹的好事兒。隻是他為什麽隻綁了北村,卻沒有處理其他人呢?這裏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原因?
“啊,這是怎麽回事兒?”看到籠子裏有兩個雨宮潤一,男人們嚇得目瞪口呆。
“那是夥夫阿衝,所有的事兒都是他弄出來的,趕緊把他抓起來!”有了幫手,黑衣女人立即高聲命令道。
“什麽,是阿衝?渾蛋,居然搞出這麽多事兒!”
男人們一窩蜂地衝進鐵籠子裏去抓阿衝,不想阿衝身手極為靈活,幾個閃身便繞開撲過來的敵人,鑽出了籠子。他臉上帶著嘲諷的笑,一邊伸手擺出挑釁的動作,引誘敵人來追,一邊慢慢向後退去,當真是膽大包天、狂妄至極。
黑衣女人和她的手下們,像被繩子牽著般一個接一個地從籠子裏衝出來,追在他身後。這情景就像是一出恐怖的移動電影裏的,在水泥澆築的地下通道裏,逃亡者慢悠悠地往後退,凶神惡煞的抓捕者伸著毛茸茸的胳膊擺出拳擊的架勢,步步緊逼。
不一會兒,這支詭異的隊伍就走到了人偶展示區,阿衝忽然停住了腳步。
“知道我為什麽要把北村綁起來嗎?”男人一臉討打的表情提出這個問題,雙手仍是慵懶地插在兜裏。
“讓開,我有話要對這個人說。”也不知黑衣女人在想什麽,居然撥開眾人,走到了阿衝麵前。
“如果你真的是阿衝,我要為自己的目不識人感到抱歉,沒想到你的本事居然這麽大。可你真的是阿衝嗎?這太不可思議了。我猜你不是。現在沒必要留著假胡子了,撕下來吧!快點兒撕下來!”說到最後,女賊的語氣中竟然帶了絲哀求的意味。
“哈哈!我不撕掉胡子,你就猜不到嗎?不,你隻是不敢說出來,不然,臉色怎麽會白得像鬼一樣?”
他果然不是阿衝,聽那語氣,哪還有半點兒把“黑蜥蜴”當首領的樣子?而且他的聲音和腔調,也有種說不出的熟悉。
黑衣女人激動不已,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所以,你是……”
“怎麽這麽客氣,不要猶豫!放心大膽地說吧!”
男人收斂了笑容,身上驀然流露出一種嚴肅的氣質。
黑衣女人隻覺得腋下直冒冷汗。
“明智小五郎!你是明智小五郎!”黑衣女人像下定決心般大聲說道,不知為何,說出這句話後,她心裏反倒一鬆。
“對,你應該早就察覺了,隻是因為膽小,不肯承認。”
說到這兒,穿著工人服的男人一把扯下了臉上的假胡子,他的皮膚雖然化裝成了小潤的膚色,但那張臉確實就是明智小五郎的,那個讓我們懷念萬分的明智小五郎。
“可是,怎麽會這樣呢?你明明……”
“我明明被你扔進遠州灘的大海裏淹死了,此刻怎麽又活過來了,是嗎?哈哈,因為被你扔進大海裏的人根本不是我,你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沙發椅裏的人不是我,而是可憐的阿衝,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兒。當時為了方便調查,我喬裝成夥夫阿衝,把他綁起來,堵住嘴,塞進了沙發椅裏。我以為那裏是最好的藏匿地點,結果卻害死了他,真是很抱歉。”
“啊!所以,阿衝被扔進海裏之後,你假冒他的身份一直待在機艙裏?”
女賊聽得瞠目結舌,語氣不由得柔和了下來。
“真的是這樣?可是,阿衝的嘴被堵著,說不了話,當時卻有人和我隔著沙發墊談了好一會兒,他是誰?”
“是我。”
“那……”
“艙室裏不是還有大衣櫃嗎?我就躲在那裏。是你先入為主,誤以為聲音是從沙發椅裏傳出來的。再說,沙發椅裏的那個家夥還在不斷掙紮,難免會影響你的判斷。”
“所以,藏起早苗小姐,故意在椅子上留了份報紙的人也是你?”
“是。”
“你還真是謹慎,為了嚇我,還故意做了份假報紙?”
“假報紙?怎麽可能,誰能偽造出那樣的報紙。不用懷疑,新聞和照片都是真的。”
“哈哈,那太荒唐了。無論如何,世界上也不會有兩個早苗小姐吧!”
“世界上當然不會有兩個早苗小姐,因為被你綁來的那個早苗,是假的。我費了不少力氣,才幫早苗小姐找到一個如此相像的替身。雖然我有足夠的信心可以救她出來,可是岩瀨莊兵衛是我的摯友,我不能拿她的獨女冒險。被你當成早苗小姐抓來的那個女孩兒,名叫櫻山葉子,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也是個富有冒險精神的摩登女郎。隻有足夠勇敢的人,才能把這出戲演得這樣逼真漂亮,才能無論吃多少苦,都咬緊牙關堅持到底。葉子雖然也很害怕,一路都在哭泣,但她對我深信不疑,堅信我一定會救她出去。”
讀者們還記得這篇故事裏有一節叫作“怪老頭兒”嗎?其實從那時起,名偵探明智小五郎就已經布好了這個瞞天過海的局。怪老頭兒不是別人,正是明智本人喬裝改扮的。從那天晚上開始,真正的早苗小姐就被明智藏到了一個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在同一時間,櫻山葉子則喬裝成早苗小姐住進了岩瀨家。
次日,早苗小姐閉門不出,裝出一副連家人都不想見的樣子。岩瀨夫婦以為女兒被“黑蜥蜴”嚇壞了,得了憂鬱症,卻從沒想過自己的女兒已經換了人。在那個時候,葉子的表演天賦便已顯露出來。
名偵探的布置環環相扣,黑衣女人聽得心悅誠服,甚至發自內心地有些崇拜這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可是,她的手下,那群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莽漢,卻不會崇拜明智。不僅如此,他們還認為他是欺騙了他們領袖的闖入者,是害了他們的同伴阿衝,使其葬身海底的罪魁禍首,因此心裏對他充滿了仇恨。
他們根本不想聽明智囉唆,見談話中止,當即發作。
一個人率先嚷道:“不用聽他囉唆,殺了他!”
他的話得到了所有男人的支持,四個壯漢毫不猶豫地衝向孤身一人的名偵探。此刻,女賊就是想用自己素日的威望對此加以壓製,怕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一個人從後麵突襲,想要勒住明智的脖子;一個人從正麵進攻,想要把他的兩手綁在身後;一個人使出掃堂腿,想把他撂倒。明智小五郎身手再好,遇到如此瘋狂的歹徒,也隻能束手就擒吧!此時的情況,可以說是十分危急。千辛萬苦走到這一步,難道要在最後一刻反轉嗎?名聲顯赫的大偵探,難不成要死在一群莽夫手裏?
可是,多奇怪啊!在這樣危急的時刻,突然傳來了一聲嗤笑。而發出笑聲的,不是別人,正是被男人們壓倒在地的明智小五郎。這是怎麽回事兒,他瘋了嗎?
“哈哈,你們眼睛沒瞎吧?看看玻璃裏麵,仔細看看。”他說的玻璃,自然是展示人偶標本的櫥窗。
男人們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看。天啊,他們居然如此粗心,完全沒注意到櫥窗裏的變化。說來,這也不難理解,一是大家太過憤怒,沒有注意;一是他們格鬥的地方在櫥窗的斜對麵,櫥窗正在他們視線的盲區。
櫥窗裏到底發生了怎樣驚人的變化呢?所有的人偶都穿上了西裝,不管男女,雖然還擺著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姿勢,卻全都西裝革履,一副嚴肅正經的樣子。
毫無疑問,這又是明智幹的好事兒。隻是同樣的戲碼,不用來來回回玩那麽多次吧,這也太無聊了!等等,明智可不是那種喜歡玩無聊遊戲的人,這場莫名其妙的換裝秀,會不會隱藏著什麽秘密呢?
“黑蜥蜴”果然名不虛傳,率先想到了這番布置的關鍵。
“啊!糟了。”
女人大驚失色,隻是這個時候再想跑,已經太晚了。櫥窗裏的人偶一個個霍然起身,原來被換掉的不隻是衣服,還有人偶本身。他們根本不是人偶,而是擺出人偶姿勢,靜候時機的活人。看啊!穿著西裝的那些男人全都拿著手槍,槍口正對著盜賊們。
隻聽“哢嚓”一聲,櫥窗的玻璃紛紛碎裂,西裝男人敏捷地從破洞裏跳了出來。
“不許動!‘黑蜥蜴’,你被捕了。”
這樣的嗬斥聲簡直耳熟能詳,現代的警察在抓人時,似乎格外喜歡用這種效力驚人的台詞。毫無疑問,這些西裝男都是明智帶進來的警視廳的精英。
明智之前問盜賊們,知不知道為什麽隻綁了在門口值班的北村。其實,他是在暗示,他已經叫了警察支援——明智早就打電話聯係了警視廳的警察,並約定了開門的暗號。警察通過暗號,與明智裏應外合,很容易就進來了,在入口處值守的北村自然是第一個被解決的。這一切都發生在雨宮潤一失蹤的那段時間。至於他們為什麽不立即逮捕“黑蜥蜴”,這都是明智的主意,他想讓這場逮捕盡善盡美。看樣子,警察也不是毫無幽默感的木頭人嘛!
不用說,船上的人肯定也遭到了另一隊人馬和水上警察的抓捕。此時,“黑蜥蜴”的所有手下,連同那條船,都被警察控製住了。
在警察的槍口下,地下的歹徒紛紛繳械投降。這些莽夫雖然冷血暴虐,卻無力抵擋這種噩夢般的突襲,包括被扒光了衣服的雨宮潤一。
“黑蜥蜴”到底是他們的頭領,反應極快,馬上就猜出了西裝人偶的秘密。她猛地甩開抓住自己手臂的警察,飛也似的逃回了走廊深處的房間,並從裏麵反鎖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