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和離

江黎聽到聲音,心猛地一縮,手指跟著一抖,啪嗒一聲,筷子掉到了地上。

她抬眸睨著徐徐而至的男人,眼睫輕顫幾下,站起身,眼神閃爍道:“夫君怎地這個時辰來了?”

這幾日謝雲舟得了空閑都會同謝老夫人一起用膳,很少來東院,當然有一半的原因也是上次江黎趕人的緣故。

謝雲舟是誰?

天子麵前的紅人,達官貴人們爭相巴結的對象,哪個見了他不是畢恭畢敬的,這也就養成了他傲嬌的性子。

江黎那夜趕人,著實讓他難堪了些。

是以,他已多日不曾在東院用膳。

今夜他原本不欲前來,但想起她在馬車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心裏莫名有些不暢,快進主院時又給折了回來。

哪成想會聽到方才那番話。

謝雲舟讓謝七在外麵守著,進門後,脫下氅衣遞給金珠,眼神示意她和銀珠離開,遂又在炭盆前烤了烤手,這才提袍走過來,彎腰坐下,問道:“你方才那話是何意?”

“話?什麽話?”江黎避開他的眸光,眼瞼半垂道,“妾身不知夫君說的是何意?”

謝雲舟性格使然並不喜歡這麽猜來猜去,淡聲道:“你方才叮囑金珠不要讓我知曉的事。”

“莫不是這麽快便忘了吧?”

江黎雙手交錯,纖細手指攪到一起,看上去像是被謝雲舟迫人的氣勢嚇到了,臉上的血色褪去,唇還有些抖。

即便火紅燭燈映著,那張小臉依舊白的讓人心疼。

莫名的,謝雲舟神色有些些許的變化,眉梢淡挑,不再那麽咄咄逼人,“不能講?”

“沒有。”江黎解釋道,“是外麵風大,夫君聽錯了,妾身同金珠講的是明日要做的事。”

謝雲舟凝視著江黎,見她拘謹的模樣,知曉怎麽問也問不出來,遂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明日要做什麽?”

江黎輕撩眼瞼,聲音淡淡:“母親前幾日送來的布匹還有些,妾身想給母親做件夾襖,夫君那日講,不許妾身再動針線,是以,妾身才同金珠說了那番話。”

“當真說的是這些?”

“不敢瞞夫君,是這些。”

江黎又道:“妾身手藝還可以,夫君要是有需要的也可告知妾身。”

“你要給我做?”謝雲舟黑眸裏湧著簇簇灼光。

“是。”江黎道。

謝雲舟無意中看到她腰間佩戴的香囊,輕抬下頜,淡聲道:“衣服免了,就那個吧。”

江黎順著他眸光看過去,“香囊?”

謝雲舟問道:“不可以?”

江黎搖頭:“可以,隻是不知夫君喜歡何花樣的,用完膳後夫君可細細告知妾身。”

說話間,江黎遞上筷子,“給。”

謝雲舟接過,看著眼前的兩盤素菜,一盤肉菜,一盆豆花湯,眉梢蹙起,“你平日便吃這些?”

江黎輕聲道:“是。”

謝雲舟神色暗下來,“每月給的月銀連頓像樣的飯菜都吃不起?”

他聲音冷,聽上去像是在質疑。

江黎淡淡道:“妾身吃這些便可以。”

謝雲舟不喜歡她這種委委屈屈的樣子,無端讓人不悅,“我問你,將軍府的月銀都不夠你正兒八經吃頓飯的?你且回答是?還是不是?”

江黎被他清冷的聲音嚇住,肩膀下意識顫了下,眼睫垂下半彎弧,眼瞼下方映出淡淡的影,遮住了眸底些許別樣的情愫。

沒忍住,她說了實情。

“是。”江黎道,“不夠。”

“放肆。”謝雲舟怒而扔掉手裏的筷子,隨即一把攥住江黎的手腕,“我堂堂將軍府何時少了你吃食。”

看吧,他不信她。

江黎又賭輸了一次,她本以為他會細聽她說一二,會給她講明的機會,是她妄想了。

“夫君既然不信,又何必問妾身。”江黎抽了抽胳膊沒抽出來,腕間太疼,不多時,額頭上生出細密的汗。

“江黎,你嫁進謝家三年,謝家可曾虧待你半分。”謝雲舟雙眉擰到一起,“做人不可以這樣沒良心。”

“……”江黎輕扯唇角,嗤笑一聲,她沒良心,她為了謝家,為了他謝雲舟幾乎半條命都沒了,最後卻落得她沒良心。

悲傷衝撞上來,江黎回視著他,清澈的眸子裏溢出霧氣,像是攏著一層氤氳的紗,唇抖著,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真的被他傷透心了。

他對她別說是愛了,憐憫都不曾有分毫。

江黎這次沒哭,她仰頭看向上方,逼退眼底的淚水後,看著泛紅的手腕,說道:“夫君是想把我的手擰斷嗎?”

謝雲舟看著她纖細手腕上的紅痕,慢慢鬆開了手,怒氣過後,也冷靜了幾分,“將軍府的月銀向來不會少,你省著點花還是夠的。”

那日他剛回府,母親同他講起了府裏大小事宜,閑談間提起江黎,說她性子沉悶,不善持家,每月月初發放的月銀,不到月中她便會花完,家裏物件也沒見添一些,指不定買什麽了。

謝雲舟原本有些許不信,認為是母親誇張了,眼下來看,似乎還真是。

同樣的月銀為何大嫂小妹安好,她便不可以,應該是用做他處了,他又想起她叮囑金珠不許對他講的話,心裏疑惑頓生,她到底要做什麽。

江黎慢慢放平唇角,連爭辯都不想了,他說什麽便是什麽吧,反正她早晚會離開這裏。

“夫君說的極是,妾身以後會注意的。”

謝雲舟見她認錯態度還算可以,神色放緩,喚了聲:“謝七。”

謝七撩簾走進來,“主子。”

謝雲舟道:“錢袋。”

謝七從腰間取出錢袋,“主子給。”

謝雲舟接過,放到了桌子上,“離月末還有半月,你先花著這些。”

一袋銀兩,鼓鼓囊囊的,看著不少。

江黎進謝府後,第一次見這麽多錢,不知其他人看到做何感想,江黎看到心情很不好。

他說話的語氣像是在施舍,沒有半點夫妻間的關切,他把她當成叫花子了嗎。

江黎搖頭道:“不用。”

謝雲舟不喜歡被拒絕,冷聲道:“為何?”

江黎道:“吃這些也挺好的,夫君若是吃不慣,可不必同妾身一起吃。”

她聲音的話語激怒了謝雲舟,謝雲舟從未見過這樣不識好歹的人,拿起錢袋扔還給謝七,側眸對江黎說道:“隨你的便。”

他飯都沒動一口,站起身,走出了屋子,之後一連數日,謝雲舟都未曾踏足東院。

偶爾兩人會在路上巧遇,這時江黎總會停下步子,屈膝作揖,喚聲:“夫君。”

謝雲舟看都不會看她一眼,越過她徑直朝前走去,俊兒在叫他一起放風箏,他笑著應了聲。

他也不是一次都不理會,還是有一次理會了的。

那日,江黎因趕著縫製從何玉卿那拿來的布料,熬了幾夜,眼睛都熬紅了,恰巧謝雲舟看到,停在了她麵前,“你眼睛怎麽了?”

江黎回道:“無礙。”

謝雲舟凍著一張臉,冷聲道:“身子不適便去找大夫看,別頂著一張嚇人的臉出來,若是給外人看到,豈不會說謝府輕待了你。”

江黎趕著回去縫製,不想同他多講什麽,柔聲回:“夫君說的是。”

言罷,他轉身朝一處走,她朝另一處走。

遠遠的,她聽到了謝馨蘭的聲音,“哥哥,你怎麽每次看到嫂嫂都會不開心啊。”

風把謝雲舟的聲音吹過來,江黎聽到他說:“確實是太無趣。”

無趣?

江黎聽罷,眼瞼垂下,掩去了眼底的悲傷,做了這麽多,隻是換來一句無趣。

她道,江黎,你真可憐。

-

何府同謝府還有幾分淵源,七日後,何玉卿借著看望謝老夫人同江黎見了麵,看著她縫製的布料,讚歎道:“好,真是太好了。”

命婢女收起,她同江黎去了裏屋,“阿黎,你真不考慮同我一起?”

那日何玉卿說起時,江黎確實沒有想同她一起經商的意願,但經過這幾日的細想,她改了主意,“好,我同你一起。”

“真的?”何玉卿喜極,拉著她手道,“答應了可不許反悔。”

“不反悔。”江黎說道,“隻是我人在謝府輕易不好出府,力不從心,也許會幫不上忙。”

“沒關係,”何玉卿早想好了,會後她每隔七日便來謝府一次,趁看望謝老夫人的機會,去見江黎,“隻要你允了便可,其他的事我會看著辦的。”

江黎點點頭:“嗯,我允。”

離開前,何玉卿問道:“你同我一起經商的事謝雲舟知曉嗎?”

“不知。”江黎叮囑,“這事你切莫不要讓其他人知曉。”

何玉卿見她神色比上次還不好,擔憂道:“你們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江黎眸光看向前方,語氣定定道:“阿卿我想好了,我要和離。”

“和離?”這下輪到何玉卿吃驚了,她轉身回看一眼,見婢女們都在門外,推著江黎朝裏走了走,聲音放低,“你想好了嗎?”

江黎點頭:“想好了。”

“你可知和離意味著什麽?”

“知道。”

“那你也要和離?”

“是。”

何玉卿佩服江黎的勇氣,但又不得不潑她冷水,“燕京城裏還從未聽過哪家府邸有和離的,以謝雲舟如今的身份,他更是不會應允,你有把握說服他嗎?”

“……沒有。”這點江黎也明了,若想讓謝雲舟同意和離,怕是要想個萬全之策才行。

再有兩月便是新春,這事不能急,需從長計議。

何玉卿輕拍她肩膀,“無論你要做什麽,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江黎握住她的手,說道:“阿卿,謝謝你。”

-

這日晚膳後,還發生了一件事。

許久未見的謝雲舟突然來了東院,彼時江黎正在裏間看布料,這些小樣都是何玉卿給她的,要她好好看看成色,哪家的布料更好些。

江黎聽到聲音,急忙收起小樣放進了櫃子裏,理好身上的衣衫步出裏間。

金珠拿著燭燈走過來,輕抬下巴,悄聲道:“夫人,是將軍。”

門外映出一道挺拔的影,氅衣長袍,墨發束冠,若是之前,江黎怕是會迫不及待把門打開,但眼下不會了。

她示意金珠開口。

金珠問道:“誰?”

謝七回道:“是將軍,金珠姑娘快開門。”

“謝護衛,我家夫人睡了,不便開門。”金珠說的時候一直在看著門外,生怕謝雲舟會一腳把門踹開。

外麵靜默片刻,隨後傳來低沉清冷的聲音。

“江黎,開門,我知道你沒睡。”

作者有話說:

和離進行中~

今天一更哈。

給老婆們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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