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

江黎被謝雲舟緊緊摟著, 胳膊下垂,手中的紙緩緩掉落,“和離書”三個字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她眼底溢出氤氳的霧氣, 唇抖著,心也跟著狂顫, 似是沒聽懂般,問道:“你說什麽?”

今夜謝雲舟多飲了些, 沒了往日的清冽高冷, 聲音裏多了絲柔和, 有問有答, 他唇貼著她臉頰, 輕吐氣息,又喚了聲。

“阮阮。”

阮阮, 是姐姐的乳名。

江黎身子為之一顫, 某個想法衝撞進腦海間,仿若裹挾著驚濤駭浪,砸的她六神無主。

他為何喚姐姐乳名?

他同姐姐到底怎麽回事?

江黎被縹緲的燭光晃了眼,隱約回到了那年, 桃樹下他一襲白衫手執折扇靜靜等候,光影拂到他身上, 勾勒出他挺拔頎長的身形。

清雋的臉上漾著光, 五官越發的立體分明, 那一眼,直叫她失了心神。

遠遠的, 他說了聲:“你來了。”

身後的姐姐輕輕推了她一把, 小聲說:“快去啊。”

江黎含羞看了眼身後的江藴, 白皙的臉頰上仿若染了色, 嬌柔喚了聲:“姐姐。”

“害羞了?”江藴說,“你不就是在等他嗎,趕快把你繡的香囊給他。”

江黎怯怯走過去,香囊還未拿出,他眸光落在後方,啟唇道:“好久不見了,阮阮。”

風襲來,枝葉亂舞發出聲響,掩蓋住了他的聲音,她不確定他說的是阿黎,還是什麽。

姐姐偷偷告訴她,他在喚她的名字。

“阮阮。”又是一聲低吟聲,把江黎從遊離的思緒中喚回來,她眼底的水汽越發重了,直到此時她才明了。

原來,他喚的是姐姐的名字。

原來,他眸光裏看到的是姐姐。

原來,他自始至終喜歡的也隻是姐姐。

江黎覺得自己像個笑話,喜歡了經年,愛了經年,最後才發現,眼前的人根本沒喜歡過自己。

他的心裏一直有別人。

那個人,便是她的姐姐。

怪不得,他每次去江府都會特意問一下,江藴呢?

怪不得,他明知她吃荔枝會起疹子,可每次來還總是會帶,她以為他是不記得了。

可她卻忘了一點,姐姐最喜歡吃的便是荔枝。

江黎想起了那年,她和姐姐一同掉進了水裏,他先救的是姐姐,後麵才是她。

她也曾懷疑為什麽?

姐姐告訴她,是因為她離河邊更近些。

因她太喜歡他,便信了姐姐的話,現在想來更是可悲,他哪裏是因為姐姐離河邊更近,而是因為他喜歡的是姐姐。

江黎仿若挨了當頭一棒,她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卻沒有一日心裏有她,她為了他在謝家當年做馬,在他眼裏不過是她咎由自取。

這一切,都是她活該受的。

江黎冷笑出聲,眼淚順著眼角流淌下來,那麽成親那日他的所作所為也便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不喜她,甚至是厭惡她,又怎會願意同她拜堂。

她心上仿若插了刀子,還是那種鈍刀子,進進出出,一下一下摩挲著,每一次都能帶卷下一片血肉。

看不見的地方已然是千瘡百孔,血流不止。

驀地,又一陣疼痛襲來,江黎好像不能呼吸了,她身體前傾,下意識向前彎去。

耳畔男人的聲音不間斷響著。

“阮阮,阮阮。”

“你為何不理我?”

“那支簪子是我……”

江黎偏頭去聽他後麵的話,隱約聽到他說:“……給你的。”

那支簪子是我…給你的。

還有比他親口承認更來的誅心的嗎。

江黎的心徹底被他撕成了碎片,她張開嘴大口喘息,依然不管用,胸口疼痛加劇。

她用僅有的力量推開謝雲舟,淚眼婆娑說了聲:“滾。”

謝雲舟踉蹌間摔倒在地上,頭撞到了身側的桌腿,額間流淌出血,卻還是不忘呼喚那個心底深處的人兒。

“阮阮。”

這兩個字成了江黎的夢魘,她跌跌撞撞從裏間跑出去,拉開房門,步下台階。

燕京城的冬天真的好冷啊,雪總是下個不停,她穿著單衣在雪地裏奔跑,耳邊是呼嘯的風聲。

隱約的風聲裏夾雜著謝雲舟清冽的聲音。

“江黎,你有完沒完。”

“江黎,你不要裝。”

“母親對你是極好的,你不要搬弄是非。”

“大嫂進謝家比你早,大哥常年在外,你要學會體諒她。”

“馨蘭還小,你莫要欺她。”

“……”

“你阿姐做的比你好。”

“你既然嫁進謝家,便要遵守本分,做好你該做的事。”

“江黎,是我太過容忍你了嗎。”

江黎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身後是金珠銀珠的呼喚聲:“夫人,夫人,你去哪?”

“夫人等等。”

去哪?

江黎看著漫天飛雪,竟一時想不起她要去哪。

後來,她憶起了,她要離開,她要離開謝府,她要離開謝雲舟。

她再也不要見謝家人。

又一個趔趄,江黎摔倒在雪地裏,單薄的衣衫粘了雪,涼意順著骨頭縫隙流淌進來。

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囂,它們在說,疼。

細密卷翹的長睫上鋪陳了一層白雪,她眼角的淚成了冰,唇角那抹譏笑像是生生凍住了般。

她躺在地上,任雪拂在身上,杏眸直勾勾凝視著上方,一字一頓說道:“謝雲舟,我恨你。”

江黎從未恨過誰,謝雲舟是第一個。

-

金珠銀珠尋到她時,她已經昏了過去,她們攙扶起她回了東院。

那夜後來,謝七帶走了謝雲舟,隨後又找來了大夫,江黎氣急攻心,喝了湯藥依然沒醒過來。

第二日,下朝後,謝雲舟回了將軍府,先去向謝老夫人請了安。

今日江黎沒去問安,謝老夫人甚是不開心,言語間一直在數落江黎,說她越發的沒規矩了。

這樣下去可不行。

還是要好好教一教才可以。

謝雲舟淡淡說了聲:“她病了,並非誠心不過來請安。”

謝老夫人道:“病了?想當年我發著燒還要去給你祖母問安呢,不能因一人壞了規矩。”

謝雲舟難得反駁了一次,“大嫂不是也沒來嗎?”

謝老夫人頓住,臉色變沉,她把這一切又歸在了江黎身上,暗想,回頭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她,瞧瞧都把舟兒給帶壞了。

謝雲舟沒停留太久,稍歇片刻後去了東院。

剛進門便聽到了哭泣聲,金珠在哭,銀珠在勸,“好了別哭了,夫人要是知曉你一直哭,會不開心的。”

金珠看著床榻上昏迷的江黎,紅著眼睛道:“夫人為何還不要醒來啊?”

“大夫不說了嗎,夫人這是累的。”銀珠道,“等夫人睡夠了,一定會醒過來的。”

話雖如此,但她們依然擔心,不知江黎到底何時才會醒來。

謝雲舟想起了額間的傷,收回了邁出去的腳,也罷,是她自作自受,他何苦還來看她。

……

江黎陷入了夢境中,她夢到了謝老夫人,她去主院請安,謝老夫人嫌棄她來的晚,罰她跪在地上。

她解釋,是因為在廚房裏做早膳方才耽誤了時辰。

可謝老夫人不聽,依然讓她跪著,她足足跪了兩個時辰,太陽烘烤的她口幹舌燥,她聽到謝老夫人說:“江黎,再有下次,家法伺候。”

夢境再變,江黎夢到了王素菊,她故意把湯灑在她身上,隨即說道:“弟妹,你怎麽回事,不知道看路的嗎,可惜了我這鯽魚湯了,剛端出鍋的呢。”

江黎還未開口,謝馨蘭撞了上來,她一個不穩摔倒在地,謝馨蘭笑著說道:“站都站不穩,沒吃飯啊。”

她們三個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睨著她,邊罵邊笑。

江黎無措時看到了謝雲舟,她跑過去拉住他的衣擺,聲音肯求的說道:“夫君,幫幫我。”

眼前男人緩緩揚起唇,露出淺淡的笑,笑容很溫柔,她聽到他喚了聲:“阮阮。”

江黎倏然睜開眼,杏眸裏布滿了紅血絲,眼角因為流淚太多又酸又脹。不知她多久沒喝水了,口很幹。

她剛要出聲喚人,隱約的聽到了腳步聲,她隨即閉上眼,感覺到有人走近。

熟悉的清冽氣息,她一下子猜出了來人的身份,是謝雲舟。

方才的夢境猶在,江黎眼下最不想見的便是謝雲舟,被子下的手指慢慢攥緊,她在心裏又說了一次。

謝雲舟,我恨你。

謝雲舟行至榻邊緩緩停下,居高臨下睨著沉睡的江黎,眸色不知不覺間發生了變化。

她何時變得這般清瘦了?好像他一隻手掌便能包裹住她的臉。

謝七說他那夜抱著她喚了阮阮的名字,怎麽可能?

她同阮阮一絲相像的地方都沒有。

阮阮性情溫和,她不是。

阮阮比她好千倍萬倍。

他不可能會認錯人的。

謝雲舟又想起了謝老夫人說過的話,說江黎慣用這樣的伎倆逃避什麽。

她之前也這樣做過。

他不禁想,難道這次她也是裝病?

他緩緩探出手,想親自確認一下,手指即將碰觸上時,沉睡的人兒陡然睜開了眼,眼底清明一片,沒有絲毫剛剛醒來的惺忪感。

果然。

母親沒有說錯。

她就是裝的。

江黎睨著他,眼神肅冷,像是在看壞人。

謝雲舟沒錯過她臉上的神情,他同她一般,不帶一絲情緒的回視著她,聲音也很冷,“醒了便起來。”

後麵還有未說出口的一句,不要裝睡。

江黎看都不願意看他,更不想理會他,她頭轉向裏側,眸光落在窗欞上,無視的很徹底。

謝雲舟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冷待。

他就是被慣壞了,見慣了江黎滿眼滿心都是她的神情,看不得她用後背對著他。

火氣上來,他一把掀開她身上的被子,冷聲道:“你幾日不曾向母親請安了,趕快起床給母親請安。”

江黎方初醒,等來的不是關心,不是體貼,不是夫君的綿綿情意,是斥責,是說教,是他犀利的眼神。

江黎緩緩閉上眸,腦海中有聲音蹦出。

這樣的男人要他做何,趕快和離,立刻、馬上、和離。

這個謝家就是牢籠,多呆一天,你便會難過一天,離開,是你最好的選擇。

江黎,走吧,這裏沒人值得你留下。

謝雲舟…

更不配。

江黎睜開眸,坐起,仰頭去看他,冷冷喚了聲:“謝雲舟。”

謝雲舟微頓,記憶裏好像這還是第一次她喚他的名字,成親前她喚他雲舟哥,成親後,她喚他夫君。

無輪她喚他雲舟哥還是夫君,都帶著小女兒的嬌態,她喜歡他。

喜歡的毫無遮掩。

就像她說的,願意為了他做任何事,隻要他高興便好。

而“謝雲舟”從她嘴裏吐出,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在她眼睛裏看不到歡喜,看不到雀躍,隻看到了厭惡。

她厭惡他。

謝雲舟心裏生出一絲異樣,來的快去的也快,他還沒意識到,已然消失不見。

他道:“江黎,我不是江昭,別試圖用幾滴眼淚讓我心軟。”

江黎睨著他,“然後呢?”

“這幾日家裏的事都是大嫂在做,”謝雲舟沉聲道,“你最好趕快起床,收拾下,去幫忙。”

江黎譏笑出聲:“你大嫂才做了兩日你便看不下去了,我可是做了三年。”

她停住,眼瞼垂下又抬起,定定道:“謝雲舟,你有心嗎?你心是熱的嗎?”

“你見不得其他女人辛勞,唯獨能看得下我辛苦。”

“你的大嫂不能勞累,你的妹妹不能勞累,唯有我可以勞累。”

說著,江黎從榻上下來,把手湊到他眼前,“你看不見我手上的凍瘡嗎,你知道冰水洗碗是什麽感覺嗎?”

“你知道手上結了痂生生被凍裂有多疼嗎?”

“你心怎麽那麽狠呐。”

“這難道便是你所謂的公允?”江黎質問道,“你,公允嗎?”

謝雲舟被她逼退,腳朝後移了兩步,雙眉蹙起,“你不要強詞奪理。”

“我強詞奪理?”江黎冷哼,“是啊,今日我便要強詞奪理一次了。”

總歸不會再過下去,她又何必忍讓,她吃過的苦,受過的氣,他們都要受一次才好。

她看了眼手上的傷痕,想起半夜難言的疼痛,杏眸裏沒了一絲暖意,“謝雲舟,你聽好了,我不會再讓你們任何人欺負我。”

她抬手指向門,用最平靜的聲音說道:“出去。”

謝雲舟眼底迸射出寒光,眼睛大睜,聲音比江黎的還冷,“你說什麽?”

江黎一字一頓道:“出去。”

這日的談話最終隻到這裏。

軍營裏有人鬧事打了起來,謝雲舟駕馬趕了過去,走前冷冷放下一句:“江黎,莫要胡鬧。”

他是在警告她。

若是之前的她,肯定會低聲去哄他,並告知,方才是她說的胡話,她錯了,望夫君見諒。

眼下的她不會了,心死的人,還有什麽可在乎的。

她冷眼看著他走出房間,看著他離開,日光落到他身上,第一次她覺得,他的背影一點都不好看。

門關上,江黎身上的力氣像是突然被抽走了般,她腳步微頓倒在了身後的椅子上,手指用力按著桌沿,生生掐出了痕跡。

心…

好疼。

江黎大口喘息時,金珠銀珠走了進來,又是給她披衣服又是給她端茶,待她喝完後,她們才開口說道:“夫人,您可算是醒來了。”

她們都擔心死了。

江黎知曉她們擔心她,淡聲道:“我無礙。”

“怎麽能無礙呢。”銀珠道,“夫人昏睡了兩日呢。”

兩日?

這麽久嗎?

江黎想起了自己做的那個冗長的夢,確切說,那不是夢,是曾經發生過的事。

她們對她,真是壞到了極致。

心口又痛了,江黎伸手抓上前襟,吞咽下口水,道:“金珠銀珠,備好筆和紙。”

“是。”金珠銀珠轉身去準備。

江黎待痛意緩和些後,慢慢走到案幾前,看著夾在書裏的“和離書”,她愣住。

金珠解釋道:“隻有奴婢們看到了,將軍和謝護衛都未看到。”

江黎說了聲:“無妨。”

隨後把和離書重新放了回去,她寫了兩封信,一封給江昭,告訴他,她要和離,望兄長成全。

另一封是寫給何玉卿的,她的住處未添置任何物件,要麻煩她添置齊全,這樣她離開謝府後才能直接住進去。

兩封信寫完,交給金珠,要她務必小心送出去。

金珠點點頭,“夫人放心,奴婢知道怎麽做。”

謝府偏院有個狗洞,一直被枯枝雜草擋著,輕易不會被人發現,最近的書信往來都是通過狗洞。

原本以為第二日便能等到回信,誰知信沒等來,等到的是謝老夫人的謾罵聲。

謝老夫人不知從哪裏聽說了江黎的那些“混賬話”,氣得早膳都沒吃便興衝衝來問罪了。

母子兩個不知跟誰學的,推門不用手,都用腳,謝老夫人一腳踹在門上,險些沒站穩把自己摔倒,幸虧被周嬤嬤扶住,不然那老胳膊老腿還不知道怎麽樣。

江黎正在裏間用膳,聽到謾罵聲她放下碗筷。

金珠主動迎上去,“老夫人您這是怎麽了?”

謝老夫人一把推開她,瞪眼道:“江黎呢。”

“江黎你給我出來。”

江黎淡聲道:“這呢。”

隨後緩緩從裏間走出,金珠銀珠怕她受欺負,下意識擋在了江黎身前,周嬤嬤見狀一手一個拉扯開。

謝老夫人直勾勾盯著江黎,想起她聽到的那些話氣得都快吐血了,她的兒子,她從來舍不得罵一句,江黎憑什麽罵。

她真當謝家是她的了不成!

謝老夫人質問:“江黎,你怎麽敢?怎麽敢那樣同你夫君說話?”

江黎淡聲道:“我說什麽了。”

“你說什麽了!”謝老夫人猛然拍了下桌子,“你讓他出去。”

“你是不是忘了這是謝府,真要滾出去,也是你。”謝老夫人臉上橫肉亂顫,“到底是誰給了你膽子,讓你對舟兒不敬的。”

“他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你敢對天不敬,我看你是不想在謝府呆了。”

“舟兒脾氣好,不予你計較,那是舟兒大度。”

“今日你若是跪地向舟兒認錯,昨日的事便了了,你若是不跪——”

江黎問道:“我若是不跪又如何?”

謝老夫人眼底迸出寒光,“我會讓你知曉忤逆夫君是什麽後果。”

她給

麗嘉

了周嬤嬤一個眼色,周嬤嬤擼起袖子走上前,“二夫人,勸你還是主動認錯的好,不然我這巴掌可不認人。”

昨日夢裏,江黎還夢到周嬤嬤給她耳光,連打了三次,今日這般,算是夢境重現。

夢裏她沒有打回去,但眼下她不會忍著。

“跪下。”謝老夫人嗬斥。

江黎直挺挺站著,就是不跪。

謝老夫人氣得臉都綠了,再次說道:“我要你跪下。”

江黎挺直胸膛,依然不跪。

氣氛僵持不下時,王素菊來了,眯著眼在一旁拱火,“弟妹,母親叫你跪你便跪。”

“忤逆長輩可是大罪。”

“謝府可不是耍橫的地方,小心被趕出去。”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王素菊就是想點醒謝老夫人,像江黎這樣的,就得趕出去。

謝老夫人道:“你大嫂說的對,你今日若是不好好認錯,便帶著你的人滾。”

她眼皮一垂一掀,“至於其他東西嗎,都是我謝家的,你一樣也別想帶走。”

“跪啊,快跪。”王素菊跺腳說道。

江黎看著她們的唇一張一合,憶起三年前也就是成親後謝雲舟領兵出征那日。

謝老夫人怪她把兒子氣走,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她身上,又打又罵。

她哭著求也沒用。

後來為了討好謝老夫人,她大氣不敢出,她要她做什麽,她便去做,即便是拖著病體,她也去。

現在想想,那時的她真的太傻了。

她們是一群喂不熟的狼,即便她做的再好,她們也不會感動。

“夠了。”江黎輕斥出聲。

謝老夫人嚇了一跳,手僵在那好久未動。

王素菊嘴巴大張,征愣看著,眨眨眼,一副撞了鬼的模樣,怎麽回事?竟然發火了?

江黎冷聲道:“今日我非但不跪,更不會道歉。”

不跪?

更不道歉?

還真是反了天了。

謝老夫人從椅子站起,橫眉冷對道:“江黎,你瘋了。”

“嗯,瘋了。”江黎道,“是被你們逼瘋的。”

言罷,她輕笑出聲,看人的眼神森冷狠戾。

謝老夫人沒見過江黎這副神情,她從來都是柔柔弱弱,輕聲軟語,一時嚇得沒了聲音。

王素菊最先回過神的,她走到謝老夫人身側,挽住她的胳膊,“你唬誰呢,我們怕你不成。”

“周嬤嬤,去。”給我狠狠打。

周嬤嬤剛走近,袖子還沒擼起來,先挨了江黎一巴掌,她剛要叫,又挨了第二巴掌,第三巴掌,江黎打第四巴掌時,被人攔住。

那人緊緊握著她的手腕,恨不得掐斷。

她固執的沒求饒,而是緩緩抬起頭去看他,她看到了他暗沉冰冷的臉,他身上的紅色朝服格外晃眼。

她眼睛眯起,又睜開,神色無懼。

謝雲舟沉聲道:“鬧夠了嗎?”

鬧?

江黎譏笑,“是你的母親、大嫂、下人衝進我的院子,不分青紅皂白便要打我,請問謝將軍,我要動也不動任她們打嗎?”

“還是說,大燕朝有哪條規定,受害者不能還手的?”

“謝雲舟,知道你偏袒,可你這樣偏袒,不怕你那些部下知曉,說你不公嗎。”

“謝雲舟?”謝老夫人尖叫出聲,質問江黎,“舟兒是你的夫君,誰讓你直呼他名諱的,你你……”

謝老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了。

“夫君?”江黎冷哼,“很快便不是了。”

若說前麵那些話隻是微微惹怒了謝雲舟,後麵這句算是徹底激怒,他用力一扯,把江黎拉近身前,才不管她痛不痛,手指幾乎陷進了她的肌膚裏,質問:“你方才說什麽?”

“我說——”江黎明明手腕痛得要死,但臉上依然淌著淺笑,她眉梢挑起,“你很快就不是了。”

“江黎,”謝雲舟嗬斥道,“說笑也要有個度,你莫不是真以為我不會罰你。”

“說笑?”江黎道,“誰說我是在說笑。”

她收斂起臉上的笑意,一一掃過眼前的人,隨後眸光定格在謝雲舟臉上,昔日這張讓她傾心的臉,此時讓她厭惡至極,“我,不要你了。”

怕他沒聽清,她語速放慢,又說了一次:“我,不要你了。”

謝雲舟身形一頓,黑眸眯起,把她的手拉起,“江黎,你真以為我不敢動手嗎?”

謝老夫人煽風點火,“舟兒,別跟她廢話,她就是該家法伺候。”

“雲舟,可沒有哪家的妻子像江黎一樣,你該管束便要管束,不然大家會以為謝府不懂規矩呢。”王素菊說道。

“將軍,二夫人真是無法無天了,您可得好好管管。”周嬤嬤幫腔。

謝雲舟皺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有道微不可聞的聲音傳來,像是骨骼錯位。

金珠銀珠見狀跪在地上,用力磕頭,“將軍求您放過我家夫人,我家夫人身子弱,經不起您這樣折騰。”

“將軍求您了,放了夫人吧,夫人昨晚還吐血了呢。”

怕謝雲舟不信,金珠找來帶血的帕子,“將軍,你看。”

謝雲舟眼眸微眯,還是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將軍你要發火衝奴婢們來,千萬別傷了夫人。”金珠哭著說道,“夫人可是最喜歡您的了。”

銀珠:“將軍您打奴婢吧,奴婢肉厚,禁打,夫人不能。”

“金珠銀珠……”江黎臉色慘白道,“不許求他。”

謝雲舟還是在意她方才說的話,皺眉問道:“你方才說那些是何意?”

江黎剛要回答,有人匆匆走了進來,一把撞開謝雲舟,把江黎護在了懷裏,“阿黎,你還好吧。”

江黎聽到聲音,回頭去看,說道:“兄長,你總算是來了。”

江昭安撫的拍拍她的背,“兄長來了,別怕。”

他把江黎交給金珠銀珠,“護好你們小姐。”

不是夫人,是小姐,是江家的小姐。

隨後江昭走到謝雲舟麵前,抬手便給了他一巴掌,“這巴掌是因為方才打的,你明知阿黎身子不適還那樣對她,謝雲舟你該死。”

接著是第二巴掌,“這巴掌是為了阿黎這三年在謝府做牛做馬打的,她食不果腹時你在哪。”

隨後是第三巴掌,“這巴掌是為了你的愚孝打的,謝雲舟枉你身為大將軍,為人處世不公不允,阿黎是你的妻,你竟然半點不信她。”

江昭打完三巴掌,額頭上都是汗,他走到江黎麵前,問道:“阿黎,告訴兄長,你想如何做?”

江黎定定道:“我要和離。”

話音方落,謝老夫人驚呼出聲:“你說什麽?”

江黎道:“我要和離。”

“不可能。”謝老夫人道,“和離沒有,休書倒是有,你若想離開謝家,那便拿著休書離開。”

到現在謝老夫人還不知消停。

江昭越過眾人朝後方走去,不多時,他攙扶著一位老者走來,老者乃是謝家的族長。

顯然江昭是有備而來的。

謝老夫人眼前一黑,身體朝後倒去,周嬤嬤扶住她,兩人退到了一邊。

謝雲舟擦拭掉唇角的血漬,躬身給幾位長輩作揖,隨後挺直身子,目光灼灼問江黎。

“真要和離?”

他從未想過有一日她會提出和離,在他的認知裏,江黎是喜歡他的,確切說是非常喜歡他。

喜歡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

這樣的她,不可能舍得離開他。

是以,她這輩子都會在謝家終老。

他也曾想過,若是她真喜歡孩子,他也不是不可以讓她生,隻要她聽話些便好。

至於母親提起的納妾一事,也端看她的表現,他本無意納妾,但若她不通情理,他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總歸這一切都看她,她若好,那他事事也可以依她。

謝雲舟覺得自己做的已然很好了。

可,她為何不知足呢?為何總要惹些事煩他?他對她還不夠好嗎?

她這樣不識好歹,簡直太叫人失望了。

他向前走一步,站定在江黎麵前,聲音裏含著施舍,“方才那些話我可以當做沒聽到,隻要你乖乖的,今天的事也可以當做沒發生。”

“江黎,在這個世上沒人能像我一樣容忍你的小性子,你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他本想說,不識好歹的,話到嘴邊改成了意氣用事。

“現下阿昭也在,隻要、隻要你發誓,以後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你依然可以留在將軍府當你的二夫人。”

“我的俸祿也會給你。”

他說這些時眼底無波無瀾,像是在陳述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雲淡風輕裏透著不在意。

是的,他不在意。

與其說不在意,倒不如說是仗著江黎的喜歡有恃無恐,他根本不信江黎會離開。

她離了謝府,她能去哪裏。

江家?

趙雲嫣根本容不下她。

其他地方?

她又無一處屋舍。

謝雲舟想來想去,江黎就是在嚇唬他,就像小孩子鬧脾氣,哄一哄便好了。

隻是他這次料想錯了。

江黎等他講完,隻說了一句:“謝雲舟,我要跟你和離。”

謝雲舟好似沒聽到,唇角揚起笑,“別鬧了。”

“你根本無處可去。”

對,就是知道她無處可去,他才會如此淡定的,一個沒有住處的人已經低人一等了。

“誰說阿黎沒有住處。”有清脆的女聲冒出來,是何玉卿。

謝七急忙走過來,對謝雲舟說道:“主子,沒攔住。”

謝雲舟擺了下手,謝七退出去。

何玉卿大步走過來,晃了晃手裏的地契,“謝將軍,我們阿黎有住處。”

這張地契是何玉卿給江黎的,加上江黎手裏的那張,一共兩張。

何玉卿攤開讓謝雲舟看,指指上麵的名字,“看清楚了嗎,上麵可寫著阿黎的名字呢。”

謝雲舟頓住,垂在身側的手指束緊張開,張開束緊,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身體抖了下。

謝老夫人像是一下子活了過來,幾步衝到前麵,搶過地契定睛一看,上麵還真是江黎的名字。

她質問:“江黎,難不成是你偷拿了謝府的錢買的?”

何玉卿冷聲道:“你謝府的錢?你謝府每月給阿黎多少月銀,謝老夫人敢不敢當麵說出來讓我們聽聽。”

謝老夫人當然不敢言明,江黎月銀幾乎沒有多少。

謝老夫人手指何玉卿,到這時才明白過來,何玉卿是故意接近她的。

她大聲說道:“謝家沒有和離,隻有休妻。 ”

言罷,怒急攻心昏了過去。

王素菊見形勢不對,趁機扶著謝老夫人離開了東院。

走遠後,她隱約還聽到謝雲舟問了一句:“非要和離嗎?”

江黎從來沒有哪刻如此時這般清醒,她真心錯付多年,是時候悔悟了。

謝雲舟不是她的良人,她不要也罷。

謝家這個牢籠,她是再也不想待下去。

江昭站在她身側,輕聲道:“無論你做什麽樣的決定,兄長都支持你。”

何玉卿也走到江黎身側,握住她的手,“做你想做的,我們會一直站在你身側,陪著你一起麵對。”

江黎體會到了久違的幸福。

有兄長,有好姐妹,至於男人……不要也罷。

她緩緩抬起眸,擲地有聲道:“是,我要和離。”

作者有話說:

求求求訂閱,留言發紅包,明天我會盡量早點。

老婆們來點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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