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了
這席話落在謝雲舟耳中, 便是這番意思,江黎後悔救他了,若是可以重回到那日, 她萬不會救他,任他死去。
謝雲舟懷裏揣著來時買的燕城棗糕, 他隱約記得江黎喜歡吃,原本打算等說開後把棗糕給她。
他甚至還想, 若是江黎因為他記起這事能少生他的氣, 那與他來說, 算是最好的。
當然, 她若是願意坐下與他好好談談, 他更為樂意,畢竟唯有解開心結他們才會有重新再一起的機會。
隻是未曾料想, 一切都隻是他的妄想, 她恨他,即便聽到他說記起了,也未曾開心半分。
似乎,比之前還恨。
他的阿黎, 真的不打算再原諒他了嗎?
“阿黎,我……”謝雲舟道歉的話剛到嘴邊, 馬車裏再度傳來江黎的聲音, “謝將軍, 還不讓開嗎?”
那聲“謝將軍”像是一道溝壑生生把兩人的關係分開得更遠了,謝雲舟剛剛縫補上的心就這樣一拉一扯撕裂開,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慢慢抬起, 想碰觸下布簾後那張絕美的臉。
想觸摸下她的手, 想把人攬在懷裏, 求她不要這樣對他。
他指尖伸到半空,虛虛的顫動了一下,感受到的隻有那凍徹心扉的涼意,風很冷,落在指尖仿若冰刀,還夾雜著重重的痛意。
連謝雲舟自己都不知曉到底是手指在痛,還是心在痛,亦或者是全身上下都在痛。
大抵是後者吧。
“阿黎,你可還記得那年我們一同放紙鳶,你說最喜歡我做的貓兒紙鳶,不若我現在做給你可好?”
那年春日,他們一行人郊外踏青,紙鳶迎風飛到高處,江黎仰頭看著,清澈明亮的眸子裏浮現笑意。
江藴問她:“笑什麽?”
她回:“紙鳶很漂亮。”
江藴淺笑道:“是阿舟做的。”
江黎想說她知道,話還未開口,她聽到江藴問她:“阿黎喜歡嗎?”
她輕點了下頭,“喜歡。”
那日江黎一起外出遊玩都是個意外,原本她不被允許出府的,因前一日江藴犯錯,她再次為江藴擔下,惹怒了父親,父親罰她在房內抄書,一百遍抄不完不許吃飯。
她聽著庭院裏傳來的咯咯笑聲很是羨慕,金珠銀珠為她抱打不平,憑什麽大小姐做錯了事,老爺罰她不許出門。
她道,算了,既然擔下了,那隻好一擔到底。
後麵不知何故,父親又允了她外出。
再後來,她從其他人口中得知是謝雲舟為她求了情,故此父親才應允的。
江黎很感激謝雲舟,對他的喜歡又多了一分,拿著親手做的糕點去找他時,聽到了他淺淺的話語聲。
是江昭在問他,“你一向不插手別人的事,怎的今日會向我父親求情允江黎出來?”
江黎躲在拐角處,唇角輕勾,細細聽去。
她聽到他說:“是江藴央求的。”
江昭問道:“若是阿藴不求呢?”
謝雲舟道:“你家的家事,她若不求,我不會插手。”
馬車內的江黎回過神,唇角揚起露出自嘲的淺笑,笑自己那時的癡傻,明明親耳聽到了,還是不相信。
以為江藴說的才是真的。
以為他也是有那麽一星半點是在乎她的。
以為他每次投過來的眸光是在看她。
“紙鳶?”布簾掀起,露出江黎清冷的眸,“謝雲舟你還以為我如當年那般好騙嗎,嗯?”
“阿黎,我不是。”謝雲舟怕她誤會什麽,開口解釋,“沒有覺得你好騙,我也從未想過騙你。”
他不知這其中到底有著怎樣的誤會,但還是想解釋,“阿黎,你信我,我真沒有。”
“夠了。”江黎不願同他多糾纏,問道,“話說完了嗎?說完請讓開。”
謝雲舟有種他隻要今日讓了,便不能再見她的感覺,從懷裏取出那包糕點,他之所以放懷裏是怕糕點冷掉。
曾經的謝雲舟可是從來不會做這些事的,不會哄她,不會道歉,更不會投其所好買她喜歡的任何東西。
在他眼裏,他可以哄任何人,但唯獨不會哄江黎。
他可以為了任何人做任何事,但這些人裏絕不包括江黎。
成親前的江黎不必他費心思,成親後的她更是如此,她好與不好,他都不在意。
然,他錯了,今生唯有她值得。
悔意像是浪潮般湧來,這些年他做的有多過分,便有多後悔,謝雲舟後悔當初沒對江黎好些,後悔沒有關心過她。
後悔在她生病時沒有隻言片語的輕哄。
後悔在她離開謝府時,沒有認清自己的真心把人留住。
悔恨交織在一起,他心空空如也,像是什麽都有,又像是什麽都沒了,隻想著討好眼前的人。
“還熱著呢。”謝雲舟抬腳朝前走兩步,“你嚐嚐可好?”
“站住。”江黎端倪著他,眸光依然沒有任何暖意,“謝雲舟你到底要如何?”
“我,”謝雲舟喉結輕滾,目光灼灼,“想你原諒我。”
江黎眼尾輕挑,有什麽一閃而逝,回答的很敷衍,“好,我原諒你了,你可以走了。”
不在意才是對一個人最大的漠視,才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你心心念念,可我對你的示好毫無感覺,你要我原諒你,唯一要求,你消失。
江黎甚至都沒看謝雲舟聽到這句話後的表情,鬆手放下車簾,對著車夫交待道:“走。”
車夫揮著馬鞭子朝前駛去,謝雲舟愣在那,看著手中的糕點想起什麽,幾步追上交給了車夫,“給你家小姐。”
他甚至還未曾離開,便聽到江黎說道:“扔了。”
隨後糕點掉到地上,滾落到稍遠的地方,不知從哪裏來的黃毛狗,叼起糕點朝一處跑出。
一切發生得太快,謝雲舟反應過來時,隻看到了地上的碎渣,被風一吹,碎渣也沒了。
他的心意就這樣被無視了,他站在那裏,衣衫紛飛,心跟著一點一點冷下來,腳像是生了根,動不得也挪不得。
外人眼裏,他似乎一切都安好,可隻有他自知曉,心流血的感覺有多麽疼,呼吸不暢的感覺有多麽痛苦。
被痛意灼噬的夜晚,有多麽難捱。
-
車上何玉卿問她:“謝雲舟那樣講你不感動嗎?”
江黎斜倚著軟榻,身上蓋著裘被,外麵很冷,但馬車裏很暖,垂眸間她看到了她的手指,語氣淡淡道:“若是你試過在冰水裏洗碗,洗衣服,手上生著凍瘡還要在廚房忙碌,偏偏那個你最親近的人看到了這一切,你以為他會說些什麽,實則他隻是冷眼看著,看著你的苦看著你的痛,任何隻言片語都沒有。”
她頓了下道,“你便會明白,他現在再多的懺悔都是無用的,過期不候便是如此,過期的懺悔也不會有用。”
“那你說的原諒?”
“我同他沒有原諒這一說。”
何玉卿輕笑,“我還以為你真不在意了呢?”
江黎換個姿勢,淡聲道:“傷都在肉裏,心裏,除非肉沒,心沒,不然怎麽可能。”
肉沒,心沒,那人估計也沒了。
言下之意,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
何玉卿終於放心了,戳了下她手臂,“我就是怕你會輕易原諒他。”
“才不會。”原諒沒有,江黎隻是不想同他繼續糾纏下去。
這日去買首飾時還發生了一件事,正巧遇到了做完事情折返的荀衍,江黎躲避已經來不及了,隻能迎上去。
荀衍倒是也沒說什麽,同她們一起進了店鋪,有荀衍在,事情變得更方便了些。
荀衍要給錢,江黎很不好意思,推拒道:“衍哥哥不可。”
荀衍自有一套說服人的方法,“阿黎是嫌棄我?”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江黎含笑道,“是我給未出世的侄兒買東西,怎可用你的錢。”
“你和我何必要分的如此清楚?”荀衍給了侍從阿川一個眼色,“怎麽我也要送的,不若一起。”
江黎還要推拒,他又道:“要不這樣,你若實在過意不去,不如多做幾次飯好了。”
荀衍打的什麽主意明眼人一看便知,他這是給自己再次去別苑的理由。
“吃飯可以,”江黎道,“但買首飾的銀兩我要自己付。”
“還是同小時候一樣執拗。”荀衍像是料定她會堅持,搖搖頭,柔聲道,“好,聽你的總成了吧。”
阿川從裏間走出,對著荀衍輕點下頭。
然後掌櫃也從裏間走出,笑著迎上來,故意把價格說低了很多,這大概是江黎買過的最滿意且最便宜的首飾。
離開時,何玉卿回看了店裏一眼,隻見荀衍從懷裏拿出了什麽交給了店掌櫃。
掌櫃躬身收下,態度虔誠。
何玉卿收回視線,問道:“阿黎,你真沒看出荀衍做了什麽?”
“看出了。”江黎不傻,這樣的把戲當然知曉,若不是實在不好拂他的麵,她也不會裝作不知,罷了,日後再補給他吧。
天邊最後一絲光亮消退,年關將近的燕京城比平日熱鬧了很多,街上小商販也多了很多,叫賣聲此起彼伏。
荀衍跟了上來,指著近處的一家酒樓說道:“今夜去那裏吃可好?”
何玉卿本想去的,隻是她今夜有事不能隨行,正巧她家丫鬟來接她,她便上了馬車。
荀衍走近,問道:“阿黎不會也有事吧?”
江黎眉眼彎彎回道:“無事。”
荀衍雲袖輕**,“那便去那裏吃?”
江黎回道:“好。”
荀衍不知方才去做什麽了,坐下後,江黎看到他衣袖染了些許灰塵,細看下還有些別的,她頓住,拿出帕巾遞給他,輕抬下頜,“衍哥哥給。”
荀衍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隨後會意,伸手接過,邊擦拭邊淡聲解釋道:“方才去了庫房,許是在那裏染的。”
其實他可以不解釋的,江黎並不在意,但是他提了,江黎沒忍住又多看了兩眼,隨口道:“是裝染料的庫房?”
她指指上麵那淡淡的紅,“那個顏色,看著像是染料。”
荀衍家也經營布匹生意,布匹織就渲染都是自己做。
荀衍低頭沉默須臾,隨後揚唇道:“嗯,是。”
話音落下沒多久,飯菜上桌,兩人邊吃邊談,不知不覺間便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荀衍最會照拂人,今夜用膳,江黎很開心,淺笑道:“等哪日衍哥哥得空,可以去我那用膳。”
算是邀請了。
荀衍當即應下來,“我明日便有空,不知可行否?”
江黎點頭:“好,那便明日。”
飯後出來時,地上有些滑,江黎沒太注意,險些摔倒,荀衍眼明手快急忙扶住她。
光影裏,兩道相貼的身影拂到地上,綿延間仿若一道影子,看上去甚是親密。
江黎也意識到不妥,抽回胳膊作勢要退開,忽地,前方傳來馬蹄聲,還有人的說話聲:“將軍,可疑之人在前麵。”
“駕。”揮舞鞭子的聲音響起,四周人群散去,隨之而來的是飛馳的馬兒。
疾馳中的謝雲舟無意中朝一側看去,驀地,看到了讓他心碎的一幕,女子輕倚著男子,男子伸手緊緊護著她。
他們剛從身後的酒樓裏出來,看樣子是一起用過晚膳了。
她不要他的糕點,卻同荀衍一起用膳,還被他那樣親密攙扶著,醋意席卷而來,謝雲舟握著韁繩的手指慢慢束緊了力道,重重的紅痕映在他手指上,他似是感覺不到疼痛,還在用力攥著。
手背上的青筋鼓起再鼓起,像是隨時要崩裂。
他籲一聲勒馬停下,眼睛裏好似迸射出光,不過他眸光落在了荀衍身上,他在用眼神提醒荀衍別得寸進尺。
荀衍這人除了錢多外,還有一樣是多的,那便是,膽子。他從未怕過誰。
謝雲舟眯眼凝視他時,他也在回視著他,兩人好像在眼神交纏中生生廝殺了一番。
江黎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麽,抬起頭朝前看去,隻見謝雲舟端坐在馬背上,正在冷冷凝視著,他眼神犀利,似乎隨意要衝過來。
下意識的,江黎護在了荀衍麵前。
她不許謝雲舟傷害荀衍。
這幕落在謝雲舟眸中簡直比拿刀子戳他還來得讓他心寒,原來她不是不會在意人,隻是不在意他罷了。
謝雲舟想起,曾經她也這樣在意過他,前方有馬兒衝了上來,她不管不顧擋在他身前,張開胳膊護住他。
當時,他甚至想不明白,為何那般嬌弱的她會做出那樣勇敢的事,後來江藴告知她,江黎是故意做給他看的,因為江黎知曉,他不可能任馬兒撞上她。
謝雲舟原本的感激頓時沒了,他道:“原來如此。”她是故意的,故意在她麵前示好。
他沒深究她這樣做的根由,隻是更討厭她罷了。
雖然後來他想明白了,她那樣做哪是什麽故意,她分明就是想護著他,可他想通的太晚了。
那眼下呢?
眼下她為何如此做?
謝雲舟不願猜測是因為她想護著荀衍,可眼下的事實又不得不讓他那麽想。
想起的那刹,心如刀絞,胸口疼痛難忍。
謝七見他臉色變白,問道:“將軍還追嗎?”
謝雲舟壓下痛意,隻說了一個字:“追。”
他重重給了馬兒一鞭子,馬兒吃痛疾馳而出,風裏,男子的黑色氅衣被高高吹起,肩上的墨發紛飛,透著一抹難言的孤寂。
沒人知曉,他此時有多麽難過,心有多疼。
原來她所說的原諒,其實都是假的,她自始至終從未真的原諒過他。
也對,他確實不值得原諒。
忽地,謝雲舟心裏冒出一句話,阿黎,你同他在一起,是想看我心痛至死嗎。
馬兒快跑到巷口時,謝雲舟再次回眸看了眼,光影綽綽中,男子扶女子上了馬車,車簾撩起,女子也不急著放下,一直在同男子說什麽。
他們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一點都不像她見到他時那般冷漠,他說十句歉意的話,她連一句都不想應。
她把所有的柔情都給了荀衍,見到他,反而隻剩冷漠。
謝雲舟一邊知曉她這樣做是因為曾經他對她也是如此,她最多算是把他做的那些事還給他了,一邊又嫉妒的要命。
為何阿黎對荀衍如此柔和,對他卻不能呢。
謝雲舟停住的瞬間,荀衍朝他看了眼,故意似的離江黎又近了些,原本江黎不用他扶她上馬車的,是他執意要扶。
江黎不好駁他的麵子,才允了,也隻是手搭在了他衣衫上,並未有什麽親密接觸。
但遠處的人是看不到這些細節的,他們隻看到,一男一女親昵話別,而荀衍要的便是大家的誤會。
尤其是謝雲舟的誤會。
氣死他才好。
須臾,謝雲舟收回眸光,孤寂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距離新年還有五日時,燕京城中有大事傳出,鎮國將軍受了很嚴重的傷,人都快不行了。
謝老夫人哭暈了好幾次,醒來後依然哭。
謝府眾人也都是哭紅了眼,謝府小姐為此還去靈願寺上香祈福,很不湊巧,還遇到山匪了。
好在最後人沒什麽事,就是受到了驚嚇,人看著精神很恍惚,大家猜測啊,謝府這下八成要不行了。
頂梁柱都倒了,可不是不行。
不過說到底這些也隻是猜測,真假如何除了謝府外其他人不知。
謝老夫人是哭暈了,但不是誇張的日日暈,也就哭暈過一次,謝馨蘭是遇到了山匪,但被人給救了,確實是受到了些驚嚇,但不是很嚴重。
至於謝雲舟受傷不假,傷很重也不假,差點活不長更不假,但有一點錯了,他昏迷了兩日後醒了過來,就是身體有些虛。
虛到什麽樣子呢?
杯盞都端不住。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不說好生養著,聽聞今夜有燈會,又聽聞江黎也會去看燈會,便再也躺不住了,執意要去。
謝七跪地求都沒用,最後還驚動了謝老夫人,謝老夫人腳還沒好利索,走路很慢,到了謝雲舟的住處,額頭上溢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但她顧不得擦拭,問道:“舟兒你要去哪?”
謝雲舟臉色比紙還白,說話的聲音輕緩,似乎動動嘴都能要他半條命似的,“燈會。”
“什麽?”謝老夫人皺眉道,“你身子不適,隻能躺著,你去什麽燈會,不許去。”
“我要去。”謝雲舟說完這句傷口再次被扯動,手捂上右側腰腹,“母親別攔我。”
“我怎麽能不攔。”謝老夫人道,“萬一你有個好歹你讓我怎麽活。”
說著,謝老夫人掩帕哭起來。
之前她哭,謝雲舟都會認錯,都會哄,但自從江黎離府後,他便不會了,盲目愚孝也是一種錯誤。
“阿舟,你別出去。”謝老夫人見哭不管用,又開始作妖,“你若是執意出去,那便踏著我出去。”
謝雲舟當然不會那樣做,但他也不會心軟,低沉喚了聲:“謝七。”
謝七上前攔住了謝老夫人,“老夫人您請回。”
他也不想主子出去,但他也不敢忤逆主子。
謝老夫人實在勸不動就這樣哭著走了。
謝雲舟等人走了後,低頭噴出一口血,手掌按在桌子上,身體朝一側傾去。
他這次受傷同匈奴人有關,之前征戰時謝雲舟曾斬殺過匈奴部落的一名王子,這些人便是為了替他們的主子報仇故而潛伏在燕京城的。
見謝雲舟落了單便把他圍住廝殺起來。
為首的匈奴人還下了死命令,必須殺死謝雲舟。
可是他們最終未能如願,謝雲舟沒死,好好的活著,至於他們一個不留都死在了謝雲舟的劍下。
天子知曉此事後,專門派了宮裏的禦醫前來為他診治,用的都是上好藥材,這才得以保全他的性命。
“主子。”謝七見狀上前扶住他,“要不還是別出去了。”
“我無事。”謝雲舟唇瓣上染著血,說話聲音很孱弱,氣息也不穩,他強壓下不適,“備馬車。”
-
一年一度的燈會每到這日都會有很多人出來,絡繹不絕的。
江黎在謝府關了三年,這三年也隻有今年出過兩次府,之前一次未出,是以好久未曾看過燈會。
今夜她特意帶著金珠銀珠一起出來,走在息壤的人群裏,心情也變得格外好。
江黎忍不住蹙鼻聞了聞,似乎聞到了花的芳香,流淌在空氣中,讓人不免心曠人怡。
何玉卿也帶著丫鬟出來了,幾人碰麵後便在一起逛起來,前方有燈謎會,她們走了過去。
一道無解的題,誰都沒猜出。
江黎看後拿出筆寫下了答案,沒多久紙張到了管事的人手裏,同時到的還有另一張,原來也有人寫出了答案。
管事打開紙張,看著同樣的答案讚歎出聲,“那位小姐,還有那位公子,恭喜你們答對了。”
江黎順著管事的手指看過去,看到簾子慢慢撩起,有人走了出來,一身白色氅衣,內搭白色錦袍,頭上束著玉簪,五官俊逸非凡。
是荀衍。
荀衍對著江黎勾唇輕笑。
今夜的江黎也是極美的,她周身也是白色的,白色裘衣,狐狸毛衣領抵著下頜,臉頰襯得越發的小。
內搭的白色牡丹紋繡襖子,襖子上綴著珍珠,燈光一照,亮晶晶的嬌豔極了。
她本就生的美,配上這身白衣,像極了誤墜人間的仙子。
荀衍不免看呆。
何玉卿抬肘撞了下江黎,“欸,你們約好的?”
江黎道:“沒有。”
何玉卿眨眨眼,“穿的挺搭配。”
江黎看過去,他是一身白,她也會是一身白,還真有幾分相似,她臉頰泛紅道:“胡說。”
隨後警告她,“再亂講以後不跟你一起玩了。”
“欸,別啊。”何雲卿笑笑,“好,不逗你了。”
她們言談間發現對麵的荀衍不見了,江黎挑眉去看,隻見他提著貓兒頭的燈籠緩緩走來,還未走近,便被女子攔了下來。
起初是一個,後來是兩個,三個,個個巴巴問他::荀公子今夜美景,不知荀公子可否同我一起放燈。”
“欸你怎麽回事,是我先來的,荀公子你可否同我一起。”
“我先來的,我要同荀公子一起。”
“不對,我先來的。”
“你們都給我讓開,我要同荀公子說說話。”
“我憑什麽讓,荀公子同我說話才是。”
“……”
爭論聲響起,荀衍拎著燈籠的手指縮了縮,皺眉道:“各位今夜我有約,失陪。”
“荀公子別急著走啊。”紅衣女子上前,“公子約的誰啊,難道那人比我長得還好看不成?”
“約的……”荀衍抬眸去看,徐徐光影中已經不見了那道纖細的身影,他挑眉去尋,也未曾尋到。
幾步遠處,何玉卿道:“你就看著荀衍被攔住,也不去救?”
江黎笑笑,“衍哥哥也老大不小了,早到了成親的年紀,方才那樣,不正好嗎。”
“你真不吃醋?”何玉卿又在打趣她。
江黎聽習慣了,也不做過多解釋,隻道:“不氣。”
何玉卿看她淡然的神情還真是一點都不氣,遂道:“你這副樣子荀衍可是會傷心的。”
“不會。”江黎道,“衍哥哥正忙著,不會有空閑傷心的。”
她努努嘴,“不信你看。”
何玉卿順著她眸光看過去,已經有人主動去挽荀衍胳膊了,他似乎也沒推開,另外還有人在拿他手裏的燈籠,說同他一起。
總之,就是一副非常友愛和諧的畫麵。
江黎勾唇道:“我覺得衍哥哥同那個紅衣女子挺配的。”
“那個藍衣女子也不錯。”
“紫以女子也挺好。”
她眼底笑意盈盈,像是簇擁著星辰,何玉卿到現在真的信了她說的那句,她對荀衍並無兄妹之外的情誼。
行吧,不喜便不喜吧,慢慢來,總能遇到江黎喜歡的。
前方有舞獅子的,何玉卿拉著江黎手朝前走去,金珠銀珠還有何玉卿的婢女小棗在後麵跟著。
人太多,她們擠著擠著便不在一起了。
有人拍了拍江黎的背,江黎以為是何玉卿,回頭去看,發現是另一個人,她皺眉道:“謝七,你何事?”
謝七抱拳作揖說道:“江二小姐得罪了。”
然後江黎便昏了過去,醒來時人在馬車裏,還有濃鬱的湯藥味道。
她緩緩睜開眸,眼前出現一張熟悉的臉,五官棱角立體分明,側顏弧線剛毅,他臉上有著病態的倦容,眼下有著烏青,看上去很不好。
但江黎沒心情管他好不好,厲聲道:“謝雲舟你要做什麽?”
謝雲舟勾唇笑起,“阿黎你醒了。”
江黎還是方才的話:“你要做什麽?”
謝雲舟身子斜倚著,揚唇又笑了笑,“給你驚喜。”
江黎才不想要他所謂的驚喜,怒斥道:“趕快送我回去。”
“阿黎,你別急,”謝雲舟力氣好像用完了似的,語氣很慢也很輕,“等看過了我會送你回去的。”
“我不要看。”江黎連見他都不願意見,又怎願意同他獨處,“你到底要做什麽?”
“你不是喜歡看煙火嗎。”謝雲舟道,“我帶你看煙火。”
江黎確實喜歡看煙火,也曾說過這樣的話,可他從未在意過她,又豈會讓她如願。
今日不同了,謝雲舟想把最好的給她,隻要她想的都願意為她做。
帶她看盡世間繁華,帶她看遍最美的煙火,她所期翼的,他都會做到。
這是他心底許下的諾言。
“我不看。”江黎道,“金珠銀珠見不到我肯定會著急的,你趕快送我回去。”
“阿黎莫擔心,我已經差人告訴她們了,晚些時候會送你回去的。”謝雲舟柔聲安撫道。
隨後,他又道:“謝七。”
馬車外的謝七回了聲:“是。”
須臾,聲音傳來,煙火在半空中燃起,照得四周纖毫畢現,一片綻白。
車簾撩起,江黎的臉也被煙火映襯的忽明忽暗,杏眸裏綴著光,人也顯得越發好看。
遠處樹影婆娑,樹枝被風吹的吱吱作響,光影拂在樹梢上,像是給樹木染了灼眼的色。
再遠處是河,河麵上結冰,光落到上麵,折射出璀璨的光,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幅很美麗的景,若是有畫師在,必定會即興一幅。
江黎許久未曾看煙火了,一時不免失神,唇角繃得筆直,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
她真是想起了不好的事,也是從謝雲舟有關的,其實,他不是一封信未回,而是回了一封,隻是字跡潦草,同他平日書寫很不一樣。
江黎猜測,那日他大抵是喝醉了,不然字跡不會那樣潦草,可讓她心寒的不是他潦草的字跡,也不是她寫了那麽多的信他不回。
而是,她心心念念的回信,他隻回了四個字:癡心妄想。
她還記得那封信她寫的是什麽,寫了思念寫了期盼,最後她寫,等他同來,他們一同看煙火。
他的回信是,癡心妄想。
是啊,她要看煙火便是癡心妄想,既然是癡心妄想,那他今日這是做甚?
江黎眼底沒有欣喜沒有感動,心像是被冰凍住了般,沒有暖意,隻有冷意,她心冷,便容不得別人暖。
“謝雲舟,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做我會開心?”
“阿黎不喜歡嗎?”
“不喜歡,從未喜歡。”
“……咳咳咳。”
風流淌進來,吹拂到謝雲舟身上,凍得他一陣戰栗,喉嚨又幹又癢還痛,胸間像是有什麽往上湧。
他用盡全力才壓抑住,他不能讓阿黎看到他吐血,會嚇壞她的。
他的阿黎,膽子最小了。
“對不起,”謝雲舟啞聲道歉,“我竟不知你不喜了,不若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麽。”
“你真想知道我喜歡什麽?”
“是,你告訴我。”
“好,我告訴你。”
江黎自從和離後一直避諱著謝雲舟,此時竟然做出了不一樣的舉動,她緩緩朝謝雲舟靠了靠,兩人的距離拉近,她聞到了草藥味,眉梢輕蹙又鬆開。
她睨著他道:“我喜歡,你滾。”
謝雲舟先是一愣,隨後咳嗽出聲,起初是輕咳,後來是重咳,一聲接著一聲,聽著像是要把肺咳嗽出來。
“阿…黎…”喚完她的名字,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謝七再遠處聽到咳嗽聲急忙跑了過來,拿出不知道是什麽的藥丸給他服下,謝雲舟這才好了些。
他之所以傷這麽重,有個原因是因為他中的那箭有毒,毒性很烈,暫時未找到解毒的方法,隻能先將養著身子,看後麵如何。
他中毒的事除了天子謝七還有宮裏的禦醫其他人是不知的,連謝老夫人也不知,都以為他隻是受傷了,養養便能好,殊不知有了解藥才能好,沒有解藥怎麽也好不了。
再度咳嗽幾聲,謝雲舟臉色漸漸紅暈了些,顫著聲音道:“阿黎不喜,那以後不看了。”
江黎沒關心他身子如何,畢竟曾經的他對她也是不聞不問的,“送我回去。”
謝雲舟看了眼漸漸暗下來的四周,“阿黎不覺得這裏很美嗎?”
江黎沒心情欣賞四周的景致,見他不鬆口送她回去,便打算自己走回去,她掀開簾子跳下了馬車。
謝雲舟輕歎一聲,也掀開布簾走出來,謝七扶著他下的馬車,他落後幾步跟著,見江黎一直朝前走,提醒道:“小心看路。”
江黎步子沒停,更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前方有雪,她腳沒了進去,謝雲舟又道:“阿黎,慢點。”
剛叮囑完江黎,他一個不穩摔倒在雪地裏,謝七驚呼:“主子。”
謝雲舟一口血吐在了雪裏,隨即他用手覆蓋住,又胡亂擦拭幹淨嘴唇,才回了謝七的話:“大呼小叫什麽。”
江黎聽到聲音頓住,慢慢轉過身,隻見謝雲舟還雙膝跪在雪地裏,她站定的方向正好在他正前方,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在對著她跪。
謝雲舟沒起身的意思,睨著江黎道:“阿黎,別氣了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不好意思,今天晚了(我錯了),昨天隻更了六千,後麵我會把那三千字補回來。
五一快樂,筆芯。(每日一提醒,求求不要養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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