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別不要我

謝雲舟凝視著她, 突然沒了聲音,風從兩人中間吹拂而過,吹動了江黎身上的翠綠色桃花紋繡衣裙, 衣擺飛揚,劃出一抹飄揚的弧。

不經意間她的衣擺同他的衣擺相觸到一起, 在地上落下淡淡的影跡,像極了兩道癡纏的影。

綿綿繞繞。

日光勾勒出謝雲舟的側顏, 剛毅的線條多了幾絲柔和, 眉宇間都是輕柔的暖意。

他單是這樣看著她, 心跳便不由自主的加快, 哪還有心思回答她的問題。

江黎始終沒等到他的回答, 幹脆動手親自查看,雖不合禮數, 但她已然顧不得那麽多了。

她上前一步站定在謝雲舟麵前, 腳跟踮起,伸手扯開謝雲舟的前襟,刺目的紅痕映在眼前。

上麵還有血痂。

不知是光太晃眼,還是那道傷痕太晃眼, 江黎有一瞬間的不能視物,她眼睛用力眨了下, 隨後兩手各拽著衣襟, 同時用力, 把其扯得更開了些。

他胸口就這樣明晃晃呈現在她眼前,上麵的傷痕何止一處, 有很早之前便痊愈的數道, 橫七豎八的陳列著。

有新弄出來的幾道, 傷痕顏色明顯同之前的不一樣。

有兩道最顯眼, 上麵的血痂最重,看著厚厚的血痂不難想象出當時流淌了多少血。

江黎再次想起了之前做的那些夢,謝雲舟胸口插著刀子,血順著刀子流淌而出,然後是他一把拔出刀子,血肆意流淌的更快了。

原本…原本她以為那隻是夢的。

豈料,竟然是真的。

江黎唇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肩膀也跟著顫抖起來,最後是手,她白皙纖細的手指抖動的最為厲害。

他真的在用心頭血救她!

起初江黎並不知心頭血為何物,也是這兩日尋了些醫術看完後才明了的,心頭血取得是心尖上的血。

俗稱,剜心。

他…

不要命了嗎。

江黎有些站不住了,踮起的腳跟倏然放下,手順勢垂下來,頭低下,不敢再看謝雲舟胸前的傷口一眼。

何玉卿曾說過她這人最是執拗,認定了什麽便不管不顧的去做了,喜歡謝雲舟是那般,同他和離也是那般。

她善良,但又果敢,拿得起也放得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扇謝雲舟耳光,算是報仇了,讓他跪也算是了。

可如今他這剜心救命之恩,她卻不知該如何對待了?

外麵,金珠銀珠不知為何起了爭執,銀珠舉手投降,哄人道:“好金珠,我下次不敢了,你莫氣了好不好?”

金珠身子轉向一側,沒理會銀珠,銀珠走到金珠麵前,嘿笑說道:“我真不敢了,好姐姐,別氣了。”

金珠被她的蹙眉的樣子逗笑,說道:“咱們是客人家是主,你同那二人計較什麽。”

“是是是,我不應該計較。”銀珠舉手發誓,“我以後會跟她們和平相處的。”

江黎聽罷,耳中隻留下了後麵的四個字:和平相處。

謝雲舟見江黎低著頭久久不語,跟著擔心起來,一邊攏好衣衫一邊哄人:“是不是把你嚇到了?對不起,我不知——”

他不知她會突然扯他的衣衫,若是知曉的話定然不會讓她看的。

“要不要喝些安神湯?”謝雲舟記得常太醫說過,安神湯有助於凝神靜氣,眼下江黎似乎正需要。

轉念他又憶起,她不喜歡喝那種苦苦的湯藥,遂改口道:“不想喝也沒關係,讓金珠給你弄點蜂蜜水壓壓驚,或許能好。”

不管能不能好,喝了總比不喝強。

“你膽子小看到這樣傷口肯定很害怕。”謝雲舟不善於哄人,因為這些年他極少哄人,但為了江黎他願意試,“其實一點都不疼,真的,早沒感覺了。”

說話的語氣像是大人在哄年幼的兒童。

江黎就那麽靜靜聽他說著,沒像之前一樣冷臉斥責,也沒立刻轉身離開。

謝雲舟也注意到了她丁點的不同,歡喜時還不忘寬慰:“我征戰多年,那樣的傷沒有一百也有幾十,真的不礙事。”

“倒是你,女孩子家,沒見過這樣血腥的傷口,是不是被嚇到了?”

“有沒有頭暈惡心?要不要去請大夫來看看?”

他都說了許久了,她還是隻字未言,謝雲舟心裏敲起鼓,許是真給嚇到了。

他轉身欲喚謝七,剛要開口,江黎開口了:“你胸口的傷是為了救我才有的嗎?”

謝七曾經勸過謝雲舟,要他把救江黎的事如實告知與她,但謝雲舟沒聽,他從未想過用救命之恩要她做些什麽。

所以說與不說無異。

他現在還是那樣的想法,不想用救命之恩讓江黎做出任何改變,那不是他期待看到的。

“不是。”謝雲舟道,“是前日抓捕逃犯時不小心傷到的。”

江黎睨著他問道:“當真?”

謝雲舟甚至連眨眼都未曾,定定道:“當真。”

江黎知曉從他嘴裏問不出什麽,便也不堅持問了,隻道:“你先坐,我讓金珠上茶。”

言罷,她轉身離開。

她沒看到,身後的男人用怎樣一副癡纏的眼神看著她,也沒看到,他唇角漸漸揚起,露出許久未見的笑容。

像個孩子般,站在那裏傻笑,連日光晃了眼眸都未曾注意到,直挺挺的矗立著,直到她消失不見。

謝雲舟是欣喜的,因為江黎沒生疏的稱呼他謝將軍,她說的是“你”,雖不顯親切,但也不疏離。

想到這裏,謝雲舟唇角彎起的弧度更大了,眼底淌著濃鬱的光,眼尾也跟著挑起。

廊前有樹枝在晃動,發出窸窣的作響聲,來周府前他聽到這般的聲音總覺得很煩悶,可此時又有另一種感覺。

一點都不煩,很怡人。

晃動的樹枝怡人,拂在地上的影子很怡人,便是搖擺著的草兒也同樣怡人。

他克製不住的輕笑出聲,若是給人看到這幕,八成又會說他失心瘋了,不然,他為何一直在傻笑。

江黎去去便回,金珠端著盤盞跟在後麵,江黎示意謝雲舟坐下,隨後也彎腰坐了下來。

金珠把茶水斟滿。

江黎執起其中一盞慢慢喝著,謝雲舟執起另一盞也慢慢喝著,兩人許久未曾這樣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處,氣氛莫名的有些微妙。

說不清是什麽感覺,總歸不算太讓人討厭。

江黎喝完半盞茶水後,先開了口:“你到此有何事?”

謝雲舟是來看她的,三日未見他想得茶飯不思,待事情處理完後便馬不停蹄的趕來了。

連謝七都咋舌,打趣問道:“主子,就那般想嗎?”

思念這種東西不是人能克製的,也不是你說不想便不想的,它來時如湖水漲潮,席卷著紛湧而至。

讓你無法壓製。

謝雲舟本意也不想壓製,以前沒意識到喜歡她時,時常還會想起她,更何況現在明確喜歡她了,他更不想忍著了。

謝雲舟駕馬前行,聲音順著風流淌出來,“想。”很想,想得心都發脹了。

本以為見到她後,這種思念會減少,誰知沒有,反而更想做的更多了。

想抱她,親吻她,做盡一切夫妻間能做的事,想同她至死方休。

“有事需見你舅父。”這是屁話,謝雲舟根本沒事要同周海講,他就是來見她的。

要是說實話的話,他怕她會生氣,會像之前那般趕他走,還是小心些好。

他把心思藏起來,“想同他談談周慍參軍的事。”

江黎還真聽表哥提起了這件事,他立誌要保家衛國,江黎對此很讚成,男兒嗎,就應該這樣,若她是男子的話,也會如此做。

她不疑有他,淡聲道:“表哥應該在書房陪舅舅,你現在去還能見到他。”

“……”謝雲舟有些後悔了,不應該說是來見周慍的,隨便找個其他的理由也好啊,這下真是不走也不行了。

他沒應這句話,而是看了眼下了一半的棋盤,“其實也不是很急,要不我同你對弈一局再去?”

之前江黎同謝雲舟對弈完全是因為周海的意思,她不好意思駁周海的麵子,但眼下沒有周海了,她也沒了下棋的心思。

她承認知曉謝雲舟救過她後,她心裏是感激的,但,也僅僅是感激,別無其他。

畢竟同他曾經對她的傷害相比,這點感激,真的挺小,如沙粒,最多她不趕他走。

僅此而已。

“不了。”江黎放下茶盞說道,“表妹還等著我呢。”

言下之意,她要忙了。

謝雲舟也懂的什麽叫見好便收,今日與他來說已經是格外厚待了,饅頭要一口一口吃,吃太快成不了胖子,反而會被撐死。

人呢?

要一點點哄,攻勢太猛,會適得其反。

“那好,你去忙。”謝雲舟飲酒茶盞中的茶水,放下後,站起,“我先走。”

江黎輕頷首。

謝雲舟朝前走去,眼角餘光悄悄打量著她,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唇角再次彎起。

那笑,風見了都要躲一躲,不忍吹散。

既然謝雲舟說了要找周慍總不能不去找,他步出萃雅苑後跟著下人朝書房走去。

謝七來的晚,一直在大門口守著,金珠走來把他叫去了萃雅苑。

江黎同謝七說話更直白了些,問道:“你們將軍救我的事你知曉多少?”

謝七早就憋不住想告訴給江黎聽了,一直以來都是他們將軍救她,搞到最後倒像是那個荀衍救的。

你說多氣人。

“事無巨細都知曉。”謝七道。

“既然這樣,那你一件一件說與我聽。”江黎道,“不得隱瞞。”

謝七:“是。”

長話短說也用了一刻鍾才把要講的話都講完,最後謝七說道:“為了救二小姐我們將軍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幾次差點醒不過來。”

這話有誇張的成分,但也算是事實,謝雲舟確實有兩次昏了過去,許久後才醒過來。

“都說二小姐是純善之人,”謝七睨著江黎,一字一頓道,“既然是純善之人想必對救命恩人也會不同,我不求二小姐對我們將軍有多好,但至少不應該太壞才是。”

“二小姐每次都趕我們將軍走,你可知我們將軍有多寒心。”

“用命救了人卻不敢言明,還要聽著二小姐那些冷言冷語,真的很可憐。”

也不知今日謝七哪來的那多話,說起來沒完,直到江黎又喝完一杯茶水,他還在講。

又聽了半晌,江黎點頭:“好,我知道了。”

謝七叮囑道:“我們將軍不讓我講這些的,二小姐要替我保密。”

江黎眼睫輕顫,道:“嗯,知道了。”

金珠進來添茶,見江黎神情恍惚,睨了謝七一眼,眼神裏含著提醒,要他收著些,不要惹她們小姐生氣。

謝七話都講完了,也沒呆在這裏的必要,抱拳作揖道:“二小姐告辭。”

江黎讓金珠把人送了出去,隨後她回了房間,倚窗斜躺在軟榻上,思緒陷入到沉思中。

把那些紛擾的事統統想了一遍,好的壞的,惱人的,傷心的,都想了一遍。

最後覺得謝七有句話說對了,她是純善之人,做不來那忘恩負義的事,既然謝雲舟救了她,她便不應該在那般冷血。

行吧,最多不往外趕人了。

江黎想通後,便又拿出針線做起女紅來,她想趁在周府的這段時日給外祖母做件衣衫。

她親自做,外祖母一定很歡喜的。

她想的很好,但架不住有人不讓。

還沒做多少,表姐周翠雲來到了萃雅苑,進來後,對著她一番冷熱諷,“表妹,這兩日都未曾看到荀衍,怎麽?他不要你了嗎?”

“也對,像他那樣的人中龍怎麽會看上你這個…下堂婦,我勸表妹你啊,還是認清自己的好。”

周翠雲自少時起便同江黎不睦,一直欺負江黎,現在更甚。

“荀家可是大戶人家,不比江府差,雖江昭在朝為官,但那點家底根本無法同荀家比。”

“你,配不上荀衍。”

“荀衍若是真要成親,也唯有同我才行。”

江黎睥睨著她,一時搞不清楚,天下是沒男子了嗎,為何她的親姐喜歡上謝雲舟,而她的表姐又喜歡上了荀衍。

兩個都是和她有淵源的人。

不說謝雲舟,就說荀衍,那樣芝蘭玉樹溫潤的男子,也隻有同樣性情的女子才配的。

周翠雲不相配。

江黎收回眸光,淡淡應了下,“嗯。”

周翠雲來此不是讓江黎應的,她需要她幫忙,荀衍對她挺不一般的,若親事由她去講,成功的幾率會更大些。

“既然你也認同,那這事就交給你了。”

“等等。”江黎一時沒懂,“何事交給我了?”

“為我說媒的事啊,”周翠雲道,“如此重要的事交於你去做,也是對你的重視,江黎可要把事情給我辦好了,辦不好……”

周翠雲扯下盆栽裏的一片葉子,輕輕捏碎,攤在掌心裏,她輕輕一吹,碎葉子落了一地。

“你懂了麽?”

“……”江黎沒懂。

“你同荀衍熟識,這事讓你去做,是我看得起你。”周翠雲一副你應該感恩戴德的模樣,“你若是辦成了,日後你想來周家隨時可以來,我對你也會禮讓你分。”

言罷,她站起,“我等你消息。”

自始至終她都沒問江黎一句,你要不要去做。

她沒問,江黎全當沒聽到,這樣過了兩日,周翠雲再次來了萃雅苑,彼時,荀衍也在這裏,他正同江黎對弈。

江黎棋藝又精湛了許多,他忍不住誇獎道:“不錯,厲害。”

江黎謙虛道:“是衍哥哥承讓了。”

荀衍睥睨著她,眼眸裏都是光,“這幾日你過的可好?”

江黎過的很好,早膳後她便會主院看望外祖母,同外祖母呆上半日,午膳後小憩片刻,便又做起女紅,在這裏的日子很是愜意。

而且曲城水土養人,她身上的毒這幾日都未曾在發作,人一日比一日顯得精神。

“嗯,很好。”江黎道,“衍哥哥呢?是不是很忙?”

荀衍捏著棋子的手指一頓,隨後道:“有點。”

“對了,衍哥哥還沒告知我相看之事呢?”江黎有些小雀躍,“可有喜歡的女子?”

荀衍這幾日確實忙著這件事,不過不是相看,是把他的想法書信告知給了父親,而他也意料之內的受到了父親的嚴厲訓斥。

至今荀父給他寫的信還擺在書房的案幾上,荀父言辭犀利,要荀衍想清楚了再行事,若是一意孤行,他會親自來見他。

荀衍這幾日心情不好便也是因為這事,但他又無人訴說。

“沒有。”荀衍斂了臉上的笑意,淡聲道,“沒有喜歡的。”

“一個都沒有嗎?”

“嗯。”

“為何?”江黎聽聞這次同荀衍相看的都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個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怎麽會一個喜歡的都沒有。

她還想問,但看荀衍神色不好,遂改了口,寬慰道:“那是姻緣未到,衍哥哥別急,會有好姻緣等著你的。”

荀衍眸光落到她臉上,想看看她是不是一點都不在乎他,捕捉到她清澈無波的眼神後,他明了,她當真對他沒有絲毫男女之情。

不免的,心傷起來。

“阿黎,”荀衍放下棋子,“我心裏已經有了人,所以,相看我是不會去的。”

“有了人?”江黎驚訝問道,“是何人?我可認識?”

“是,”荀衍目不轉睛盯著她。

“是誰?”江黎再次問道。

“是,”荀衍那個“你”剛要吐出,金珠走了進來,“小姐,表小姐來了。”

說的是周翠雲。

江黎輕點頭,“讓她進來吧。”

須臾,周翠雲走了進來,見荀衍也在,一下子沒了劍拔弩張的氣勢,臉上漾著一團緋紅色,輕輕喚了聲:“阿衍。”

少時她可不是這般喚他的,她叫他:叫花子,傻小子,狗腿子,反正什麽不雅她喚什麽,幾時這般情輕柔的喚過他,阿衍。

聽了倒叫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抖都都不完。

荀衍對周家的人都沒什麽好感,對周翠雲更甚,連應都懶得應,就那樣執起棋子要落不落。

周翠雲走近,對著江黎擠擠眼,示意她讓出地方讓她同荀衍聊聊。

江黎也不知是沒看懂,還是裝的,故意不解道:“大表姐你眼睛怎麽了?為何一直在抽?”

周翠雲臉霎時變紅,不好發怒,尷尬笑笑,“可能是風的原因。”

今日還真沒風。

江黎道:“是嗎?那真奇怪了,風怎地隻吹你,不吹我們呢。”

周翠雲:“……”

對於江黎這種拆台行為,周翠雲很氣,但氣歸氣,在荀衍麵前她還是要保持淑女風範,輕笑道:“表妹就愛說玩笑話。”

沒等江黎說什麽,她道:“阿衍你們在對弈嗎,其實我棋藝也挺好的,不若咱們來一局。”

說著,便站定在了江黎那側,“表妹不讓開嗎?”

江黎無意在荀衍麵前同她爭什麽,站起,“好,你們下。”

荀衍扔掉手指的棋子,仰頭看著江黎說道:“你不是想放紙鳶嗎,我同你一起。”

“現在?”

“是。”

荀衍站起,伸手去拉江黎,“走吧。”

完全把周翠雲當成了透明人,周翠雲這個氣啊,轉身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恨不得在江黎背上戳個洞。

江黎抽出胳膊,淡聲道:“衍哥哥,表姐是來找你的。”

荀衍:“我知道。”

“那你還那般說。”江黎道,“她會生氣的。”

荀衍見她頭上落下了一片葉子,扣住她手讓她停下,低頭幫她取下那片葉子,淡聲道,“她氣不氣與我何幹,我不在乎。”

“那你在乎誰?”江黎順嘴一問。

荀衍的眸光霎時變了,漆黑的瞳仁裏像是流淌出什麽,他道:“你。”

江黎:“……”

江黎隻當他說笑,並未接話。

氣氛正尷尬時,銀珠又來了,“小姐,謝將軍來了。”

聽到謝雲舟的名字,荀衍神色立馬變暗,“他來做甚?”

銀珠道:“謝將軍給小姐買了這個。”

她把手抬起,是曲城的時令果,一包一包的,都是江黎愛吃的。

“小姐,見麽?”銀珠問道。

一個荀衍已經讓她招架不住了,再來一個,更不好脫身,江黎道:“不見了,你告知謝將軍我身子乏了,在小憩。”

銀珠點頭:“是。”

荀衍側眸看向江黎,眼神林含著打量,他似乎發現了什麽異樣之處?

好像,江黎聽到謝雲舟的名字後,不是那般惱怒了。

前幾日還不是這般模樣呢,到底這幾日發生了何事?

為何江黎看著不那麽氣謝雲舟了?

這對於荀衍來說可不是好事,他問道:“你和謝雲舟?”

江黎淡聲道:“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用心頭血壓製我身上的毒是不是?”

荀衍:“……”

原來,她知曉了。

“是。”荀衍道。

江黎有些許不理解,問道:“為何你不告知我?”

荀衍沒回答這個問題,他比較關心另一個,“阿黎生我的氣了麽?”

“沒有。”江黎哪有理由生荀衍的氣,她隻是不明白而已。

“是怕你知曉真相後不肯好好用藥,是以才沒講的。”荀衍輕聲道,“對不起。”

他這般溫柔體貼,她哪敢承受他的歉意,“衍哥哥不用道歉,我隻是隨便問問罷了。”

“那你們……”

“我麽什麽?”

“和好了嗎?”

荀衍問這話句時,手悄悄攥成了拳頭,唇抿著,緊張得不行。

“和好什麽?”

“你原諒他了?”

荀衍問:“你是不是都原諒他了?”

江黎轉身看向遠方的白雲,悠悠道:“有些傷害不會因為其他的事而消失不見,最多隻是被掩蓋住,你問我有沒有原諒他?我可以告訴你,沒有。”

一個答案,有人唇角揚起,有人心如刀絞。

謝雲舟聽銀珠說江黎身子乏了,擔心她有什麽不好,執意走了進來,沒成想,卻聽到了江黎說的那句:沒有。

她還是沒有原諒他。

雖知曉答案,但親耳聽到,還是讓他難過起來,先前的喜悅也不複存在了,心上像是破了個洞。

無論怎麽補救都不管用,洞有多深,心便有多痛。

他的阿黎,還是不肯原諒他。

“啪嗒。”謝雲舟手裏的東西掉到了地上,果子滾了老遠,有一顆正好滾到了江黎的腳下。

江黎順著果子看過去,同謝雲舟的視線對視上,她看到他眼底浮著氤氳的水氣,像是哭了。

距離有些遠,也不太確定。

不過他臉色很不好,蒼白蒼白的,眼瞼下方有重重的黑影,人顯得很是疲憊。

江黎看著謝雲舟,謝雲舟同樣也在看著江黎,見她衣著豔麗的同荀衍站在一處,眉宇間泛著笑意,不其然的想起了一個詞:金童玉女。

心猛地抽了下。

謝雲舟再次體會到了久違的心痛,像是在拉扯,在用鈍刀子磨,傷口上好像還灑了鹽。

痛到無法形容。

銀珠蹲在地上撿果子,邊撿邊道:“怎麽這麽不小心呢,都給摔壞了。”

謝雲舟沒理會,抬腳朝江黎走過來,近了後,他牽強笑笑,“以為你睡著了,原來沒有。”

江黎一點也沒有謊言被拆穿的尷尬感,淡聲道:“嗯,一會兒就去睡。”

謝雲舟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荀衍道:“聽聞近幾日府衙出了些事,怎麽?謝將軍忙完了?”

荀衍口中的事,一共三樁,一樁是知府夫人帶著孩子突然跑了回來,擊鼓鳴冤,說,趙項是被人陷害的。

一樁是,昨日曲城裏丟失了兩名女子,這兩名女子都有個共同之處,都是新嫁娘,坊間傳言是采花大盜所為,事發突然,這件案子,謝雲舟已讓人去查。

第三樁是,城東王姓大戶新啟的墳墓被盜了,若丟失的金銀珠寶還好,偏偏是剛死去的王家大女兒屍體不見了。

大燕朝重禮,如此之事,沒人能忍受,王家一大早便來府衙擊鼓鳴冤。

城中百姓還不知曉知府趙項被關押的事,謝雲舟隻得暫代知府一職審理案子。

總之他很忙,忙的不可開交,來周府見江黎,也是抽時間來的,打算見一麵便走。

人倒是見上了,但心也被傷了,看到她同荀衍在一起的那刹,謝雲舟的心便痛到無法言說了。

荀衍:“既然謝將軍那般忙,便不必前來看阿黎了,阿黎有我照看,一切安好。”

謝雲舟注視著江黎,她麵色紅潤,當真是一切都安好,可該叮嚀的,他還是會叮嚀,“阿黎,近幾日不要出府,若是身子不適,記得派人來尋我,這是續命丸,你先拿著。”

他把藥遞上,“身子不適時可以吃。”

見江黎沒動,他拉過江黎的手,把藥瓶放進了她掌中,“晚幾日我再來看你。”

興許連老天爺都見不得他同江黎親近,江黎手指一縮,掌心裏的藥瓶掉了下去,倒是沒碎。

她道:“那藥我不需要。”

續命丸,聽名字就知曉其功效,在她看來,她用不上,反倒是謝雲舟,或許會用上。

再者,她不想欠他太多,這樣已經足矣了,太過的話,她情願他不救她。

藥瓶滾落到荀衍腳下,荀衍撿起,放謝雲舟手裏,“謝將軍還是自己拿著吧,這藥你更需要,至於阿黎,她有我呢,我會護她周全。”

荀衍擋在江黎身前,不讓謝雲舟看她,謝雲舟緊緊捏著藥瓶,眉梢蹙起,“荀衍。”

荀衍淡聲道:“謝將軍還是去忙吧。”

謝雲舟指尖泛起白,沉默片刻後,他輕聲道:“阿黎,那我先走了,有事記得去尋我。”

偏著身子他同江黎講完,隨後拿著藥轉身離開。

銀珠撿起地上的果子,“小姐,有些不能吃了。”

荀衍說道:“都扔了吧,我去給阿黎買新的。”

他說這話時謝雲舟還沒走遠,也聽到了,他背脊瞬間挺直,想聽江黎說,別扔,留下。

江黎慢一些說道:“那便都扔了吧。”

謝雲舟:“……”

謝雲舟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攥緊,掌心裏的藥瓶傳來咯吱聲,像是要捏碎了般。

到底,阿黎更看重的還是荀衍。

無人注意時,謝雲舟紅了眼眸,眼尾也是紅的,那抹綻紅很嚇人,謝七一看便知道發生了什麽。

大抵又碰壁了。

不對啊,二小姐不是說了嗎,會對主子好些。

謝七想進去問問出了何事,但最終也沒問成,謝雲舟把藥瓶扔給他,“回府衙。”

馬車上,謝雲舟沒有任何懸念的又吐血了,每次都這樣,心牆波動太大時他便會吐血,且一次吐得比一次多。

謝七勸慰道:“主子,下次別來了。”

來一次吐一次血,這誰受得了。

謝雲舟拿出帕巾擦拭幹淨下唇瓣的血漬,聲音淡淡道:“知府夫人交代了嗎?”

“沒有,”謝七道,“她似乎什麽都不知道。”

“一個婦人帶著幼童突然出現,要麽是那幫人有意放了她,要麽她就是有過人之處。”謝雲舟分析道,“總歸不是如表麵那般單純,派人跟著她。”

謝七道:“是。”

言罷,謝七從懷裏取出一封信箋,“主子,這裏麵都是那年丟失了孩子的,您請看。”

謝雲舟沒忘記他要幫江黎尋找親生父母這事。

“對了,主子,除了咱們的人外,還有人在找尋二小姐的親生父母。”

“何人?”

“暫時不知,不過我猜,肯定是同二小姐熟識。”

謝雲舟一下子想到了荀衍,“荀衍?”

謝七道:“屬下也猜是他。”

謝雲舟眸子微眯,隻說了一句:“不能讓他先尋到。”

謝七低頭道:“遵命。”

謝雲舟還是不放心江黎,他掀開車簾朝外看去,周府大門敞開著,隱隱有樹影浮現,他一直盯著,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收回視線。

謝七每次看到他這種癡纏的眼神後,都忍不住想,江二小姐到底要如何才能原諒主子呢?

莫不是,真想取了他的性命吧。

……

那日後來,等荀衍走了後,周翠雲發了很大的火,質問江黎為何不幫她?

江黎淡聲道:“你同他也認識,想做什麽大可以自己去做,何必需要我幫。”

“你少來,”周翠雲道,“我看啊,怕不是你想把荀衍占為己有。”

吵鬧的事最後驚動了周老夫人,周老夫人把兩人都叫了過去,還沒開始問,周翠雲便叭叭說起來。

話裏話外都是江黎的錯。

周老夫人對自己的孫女很是了解,寵壞了,小的時候便經常欺負江黎,“給你表妹道歉。”

“祖母,是表妹的錯,為何我道歉。”周翠雲不滿道。

“我說要你道歉,你便道歉,”周老夫人道,“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連周海都不敢不聽周老夫人的話,其他人又怎麽敢不聽。

周翠雲瞪眼說道:“表妹我錯了。”

說的心不甘情不願。

江黎淡聲道:“無妨。”

周老夫人見狀又誇了江黎幾句,隨後讓周翠雲先走,讓江黎留下,說了些體己的話。

周翠雲從小被寵壞了,連周海都敢頂撞,在江黎這吃了癟,怎麽忍得住,等她從主院出來後,特意把她攔住,還給婢女使眼色,要婢女去推江黎。

這種小把戲江黎見過太多次了,婢女手伸來時,她側身讓開了,婢女不察朝前撲去跌倒在地上。

江黎輕笑一聲,轉身離開。

周翠雲躲在暗處又是咬牙,又是跺腳。

江黎回了萃雅苑,一眼便看到桌子上放著的藥瓶,下方還壓著一張信箋,她走近,拿起,信箋上的字跡是她熟悉的。

是謝雲舟寫的。

他道:阿黎,這藥瓶你收好,以備不時之需,還有,能答應我一件事嗎,別同荀衍太親近。

風吹起信箋一角,來回晃動間似有香氣流淌到鼻息間,細聞下,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血腥味?!

江黎仔細去看,還真發現了端倪,邊角那裏有一點血跡。

她心道:莫不是,謝雲舟的血?

作者有話說:

求求求別養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