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都不是

謝雲舟身子猛抖了下, 聲音顫抖道:“阿黎,你……”

江黎睥睨著他,沒錯過他臉上的任何神情, 昔日若是看到他如此難過,她也會跟著難過。

眼下沒有, 她用淡漠的語氣說道:“謝雲舟我沒讓你救我,是你自己要救的, 所以就別拿恩人的身份來要求我做什麽。”

“你若是想讓我報答你, 很抱歉, 我除了這身血沒什麽報答的。”

她側身凝視著他, “我這身血, 你要嗎?”

她的血?

她的血。

她在說什麽鬼話,他怎麽可能要她的血。

她是他用命救回來的, 他隻願她好好的, 一輩子都好好的。

“阿黎,別這樣。”謝雲舟手指顫抖著想去抓她的手,即將碰觸上時,又停住, 聲音悲戚戚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怎麽?你不要?”江黎挑眉問道, “真不要?”

許是她一直追問的原因, 謝雲舟腦海中浮現出她倒在血泊中的情景, 血染紅了她身上的衣衫,她沒有任何氣息的躺在地上, 臉色如紙般把白。

她就那樣靜靜躺著, 一動不動。

想到這裏, 謝雲舟胸口一陣**, 他用力搖頭,“不要不要,我不要。”

他拿命救她,怎麽可能轉頭又害她。

“好,是你不要的,不是我不給。”江黎杏眸裏沒有一絲暖意,“那麽,你也沒有要求我做任何事的權利。”

“我同衍哥哥自幼相識,我們曾經一起長大,我們待彼此如至親,所以,我不可能不理會他。”

“相反,以後我們還會有更多見麵的機會,我們會閑話家長,會一起賞花,一起下棋,一起做好多事。”

“你若是不開心,大可以不見我,我也可以不見你,但是——”

江黎頓了下又道:“衍哥哥我是必須要見的。”

江黎話解釋下來就是,我可以不見你謝雲舟,但是一定要見荀衍,你謝雲舟同荀衍沒有一絲可比之處。

有什麽比親耳聽到這些還讓人心悸難過的,謝雲舟的心痛死了,心髒像是被線捆綁著,呼吸一下都能讓人窒息。

隱隱的絲線好像嵌到最深處,絲連著肉,肉連著絲,痛到不能自已。

比剜心取血還痛。

“阿黎,我…我,”謝雲舟除了不斷喚江黎的名字,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讓她消氣。

“沒事的話,你先離開吧。”江黎說道,“我就不留你了。”

好好的晚膳因為幾句話破壞了,謝雲舟懊悔的不行,他最懊悔的是,不知下次還有沒有一起用膳的機會。

“阿黎,我還沒吃好,”他眼神裏含著乞求,像隻可憐的哈巴狗,完全沒有一點大將軍的氣勢,怯生生說道,“能讓我吃飽了再走嗎?”

怕江黎拒絕,他又說道:“今日為了審案子,我一整日都沒用膳食,這還是今日的第一餐,可以…讓我先吃了嗎?”

“拜托你了。”

也不知道他從哪學來的這套示弱的話,之前的他可是從來不會這樣講的,別說示弱了,單是道歉都不可能。

即便是錯了也不會。

江黎看他眼睛裏似乎浮著霧氣,一時不好再說趕人的話,輕聲道:“你先吃,吃了趕快離開。”

“好。”謝雲舟輕撫了下大腿,但衣衫上映出的褶皺依然存在,他方才用力掐著那處,直到掐出了淚痕才鬆手。

他承認自己有些小人了,但沒有辦法,他真的很想同江黎多相處片刻,多一息是一息。

他的心願很簡單,看看她便好。

可,人的心願會無限放大,呆了片刻還想呆片刻,謝雲舟這頓晚膳生生吃了一個多時辰。

他這次學乖了,沒說什麽觸怒江黎的話,而是靜靜吃著,偶爾偷瞄她一眼,然後是第二眼,第三眼……

看到最後,江黎發現了,側眸看過來,“有事?”

謝雲舟輕笑道:“阿黎,我有沒有說過?”

“說什麽?”江黎問道。

“你長得很美。”謝雲舟道。

江黎:“……”

江黎也不知他從哪裏學來的這一套,麵色沉下,“金珠銀珠。”

金珠銀珠進來,江黎道:“把膳食拿走,送謝將軍出府。”

謝雲舟拿著筷子並未鬆手,把碗盞傾斜了些,露出碗底裏的米飯,“我還沒吃完呢。”

他眼尾下耷的樣子一點沒有平日的正經,倒顯得有些孩子氣般,“我吃完這些就走。”

知府府衙什麽沒有,偏偏在這找氣受。

在長廊抱劍倚著柱子的謝七,實在不懂這些情啊愛的,真那麽重要嗎,能讓人卑躬屈膝到這個地步,簡直是,不堪入目。

他剛想到這,懷裏被人塞進一個果子,他低頭看了眼蘋果又看了眼麵前的人,是銀珠。

銀珠努努嘴,“看什麽看,趕快吃,吃了快走。”

謝七拿起蘋果盯著瞧了起來,銀珠見狀伸手來搶,“不吃給我,我去喂狗。”

銀珠這嘴一般人招架不住。

謝七手抬高,“你給我了。”

“你不是不吃嗎。”銀珠踮腳去搶,“不吃給我。”

“誰說不吃了,”說著謝七哢哧咬了一口,慢慢咀嚼,隨後說道,“好吃。”

銀珠拉過肩上的發絲,指尖繞著轉身看向前方,臉上染了一片緋紅色,“好吃快吃。”

也不知謝七是不是故意的,吃東西的聲音還很大,聽得銀珠臉色更紅了,剛要轉身說什麽時,謝七湊了上來,兩人的鼻尖險些撞上。

銀珠直勾勾睨著謝七,整個人像是給定格住,一動不動的。

謝七也是,低頭睨著她,不知是籠燈燈光太紅還是其他,他看到銀珠紅了臉,起初是一側的臉變紅,後來是另一側。

她泛紅的樣子和他手裏的蘋果很像,他唇動了動,莫名的想哢哧一下。

但沒敢。

回過神後,兩人同時退開,謝七扭向另一處,銀珠說了聲:“我去看看小姐。”便離開了。

今夜有風,風裏裹挾著香氣,悉數湧進了謝七的鼻息間,攪的他心顫了下,低頭看了眼手裏的蘋果,張嘴又咬了一口。

感覺上,好像在咬銀珠的臉。

他抬手打了自己的臉一巴掌,讓自己清醒些,銀珠隔著門回看了一眼,心道:傻帽。

謝雲舟吃完最後一點米飯,再也沒有待下去的理由,站起身,戀戀不舍朝外走,抬腳邁出門檻時,他轉過身,“阿黎,你若是喜歡騎馬的話,我也可以教你。”

“你公務不忙?”

“忙,但陪你的時間還是有的。”

“我有衍哥哥教我便足矣。”

這次謝雲舟學乖了,沒急著生荀衍的氣,而是折回來,力薦自己,“我的騎術不比荀衍差,你想啊,戰場上殺敵騎術怎麽可以差呢。”

“你也可以先同荀衍學,等空閑了再同我學。”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三人行必有我師,或許能有不一樣的收獲呢。”

他激昂陳詞了一大堆,江黎隻說了三個字:“再說吧。”

謝雲舟說不失落是假,但他沒表現出來,“你好好想想我的話。”

江黎不想同他說這些,淡聲道:“不早了,你該走了。”

確實不早了,再停留於理不合,可謝雲舟是真的舍不得離開,一段不長的路,他走了許久,可見有多不舍。

謝七也不舍,趁他回眸看時,謝七也回眸看了眼,可惜天太黑什麽也沒看到,隨後兩人異口同聲輕歎道:“哎。”

謝雲舟睇向謝七,“你歎什麽氣?”

謝七不能說他想看銀珠,隨便找了個理由,“被風嗆到了,歎氣會舒服些。”

然後他連著歎息兩次。

歎著歎著,還真把人給歎出來了,銀珠追過來,“將軍等等。”

謝雲舟停下,黑眸裏掩飾不住的歡喜,“你家小姐有話要對我講?”

銀珠作揖道:“有。”

謝雲舟道:“何事?”

“這個。”說著銀珠遞上一物,“我們小姐說了,這是將軍的,將軍若是不要可以扔了。”

是那半截金簪,謝雲舟悄悄放下的,他希望江黎看到金簪後能想起之前那些美好的事,若是能原諒他便更好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江黎想起的從來都不是美好的事,是那些讓她傷心難過的事。

且,是他所為。

謝雲舟伸手接過,臉上沒了笑意,側顏看著也比方才清冽了很多,沉聲問道:“她不要嗎?”

“不要。”銀珠回道。

“嗯。”謝雲舟把金簪放進了懷裏,轉身離開。

他落寞的身影被燭光拖曳到遠處,同廊前那排樹影重合到一起,隱隱的,又給樹影遮擋住,走出大門後,人便隱匿在了暗影中。

銀珠回來說道:“小姐,將軍好像是哭了欸。”

江黎握著書的手指一頓,隨後道:“那是被風蜇了眼。”

銀珠道:“不是,真的哭了,看著還挺可憐的。”

江黎眼瞼慢慢垂下,沒再說什麽,許久後,她才發現,她一直盯著一頁看,看了好半晌,也不知看了什麽。

金珠道:“小姐是在想將軍嗎?”

江黎眼睫輕顫一下,說了聲:“亂講。”

隨後合上書,走到對麵的軟榻上,執起棋子,自己同自己下起棋來。

銀珠又冒出一句:“小姐每次心煩時都會自己同自己下棋,今夜是為何心煩呢。”

江黎沒搭腔,金珠勾了下唇,“你說呢?”

銀珠抿抿唇,又搖搖頭,雖然知曉,也說不知。

金珠說她鬼機靈,等兩人走出房間後,金珠問道:“對了,你方才同謝護衛在說什麽?”

“啊?”銀珠眼神閃躲,“沒,沒說什麽啊。”

她手指攪著辮子低頭發呆。

金珠最了解她,湊近笑笑,“真的沒說什麽?”

“真沒有。”銀珠朝前走了一步。

金珠說了句,“其實謝護衛那人看著挺好的。”

銀珠脫口而出,“嗯,是挺好的。”

說完才意識到金珠在炸她,作勢抬手要打金珠,金珠笑著走開。

屋內,江黎手執黑子遲遲沒放下,眼前是盤死局,無解的,無論她把棋子放哪,都不能破解眼下的局麵,是以她才一直沒有決斷。

忽地,有陣風吹進來,她縮了下脖子,手一抖,黑子落了下去,正巧落在了它該呆的位子。

江黎眉梢蹙著,臉色一直很沉,不知在想什麽。

-

謝雲舟今夜有些不順,手裏拿著簪子端詳時被人團團圍住,嗤笑聲隔著車簾傳來,“謝雲舟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甚至不給謝雲舟反應的機會,話落,舉劍朝馬車刺來,力道很大,若是中劍必死無疑。

好在謝雲舟身手不弱,身子瞬間朝後倒去,躲過了那劍。

謝七給了那人一腳,那人後退後,穩穩站住。

宵禁時間已到,大街上已經沒了人,簌簌風聲從四麵八方傳來,謝雲舟從馬車內出來,負手而立,衣袂被風吹得**起。

他問道:“你們是何人?”

為首的黑衣服回道:“取你命的人。”

言罷,幾個黑衣人一起衝了過來。

廝殺在所難免,謝雲舟身子不適,幾個回合後明顯趨於下風,好在謝七一直護著他,倒是也沒受什麽傷。

久戰不是長久之計,謝雲舟想快戰快決,隨後他們引進了前麵的死胡同裏。

多日之後,目睹那場廝殺的人回想起那一幕還是膽顫心驚,一人斬殺了八個黑衣人,真真是厲害。

那個斬殺人的自然是謝雲舟,被斬殺的則是黑衣人。

後來謝七從他們身上摸到了令牌,他們應該是某人派來的,令牌上有個高字,謝雲舟眯眼睨著,深邃的眸子裏流淌出犀利的眼神。

他道:“去查。”

謝七:“是。”

後,謝雲舟又遇到了幾次行刺的事,都有驚無險避開。

他忙著處理知府府衙裏那些爛攤子,連著三日都未曾去見江黎。江黎挺忙的,荀衍一直在教她騎馬,她已經能自己慢慢騎行了。

荀衍為了嘉獎她,特意帶她去吃了曲城的名吃,叫花雞,也是湊巧,去明海樓用膳時偏偏就遇上了周翠雲。

周翠雲看到荀衍的那刹,眼底冒出了光,待看到江黎時,光沒了,翻起了巨浪,她說怎麽一大早聽到了烏鴉叫,原來是因為江黎,真晦氣。

晦氣倒是小事,生氣才是大事,尤其是看到荀衍那般護著江黎後,周翠雲心裏好像燃起火,燒的她自己都受不了。

江黎她憑什麽。

一個孤女,憑什麽能讓荀衍對她嗬護備至。

周翠雲甚至想,相比起來,她比江黎要好上更多,她趁荀衍有事離開時,把江黎堵在了雅間裏,嗤笑道:“你來曲城到底是陪祖母的,還是同荀衍遊玩的。”

想到是後者,周翠雲心底冒出兩個字:□□。

江黎不是沒有陪周老夫人,而是周老夫人這幾日有事去了城外的李家村,要三日後才能回來。

荀衍怕江黎在周府悶,這才推了要緊的事出來陪她騎馬,又帶她用膳。

“我的是事還不勞你過問。”江黎道,“表姐顧好自己就行。”

“江黎,你是不是以為我怕了你。”周翠雲道,“你別忘了這是曲城,是我的地盤,你一個外鄉人,還是規矩些好。”

江黎實在不明白周翠雲為何總是這般奚落她,問道:“表姐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讓你這麽不喜歡?”

“你出生便是錯,同我們周府扯上關係更是大錯特錯。”周翠雲冷哼道,“我就是看你不順眼。”

江黎不是不會懟人,而是想給人留三分薄麵,但眼下周翠雲顯然不需要,她道:“那正好,請你以後離我遠點。”

“江黎你怎麽同我講話呢。”

“沒聽到?那好,我再說一次,以後離我遠點。”

“江黎,你找打。”周翠雲火氣上來,抬手要打人。

江黎攥住她的手,反手給了她一巴掌,“這是你自找的。”

周翠雲怎麽肯受這樣的屈辱,捂著臉跑了出去,見到荀衍後,邊抽泣邊哭訴,“阿衍,江黎江黎她竟然打我。”

“你看,她都把我臉打腫了。”

說著,移開手,偏著臉給荀衍看,心裏還在想著,荀衍是舉世無雙的貴公子,重視禮教,斷然不會允許打人的事發生。

他肯定會斥責江黎,然後哄她。

周翠雲抿唇做著春秋大夢,沒太注意荀衍的神色,直到聽到他說:“打的好,該打。”

她倏然回過神,眨眨眼,“什,麽?”

“打的好啊。”荀衍冷聲道,“不過若是我動手的話,你這臉便不能要了。”

“……”周翠雲嚇得打了個寒顫,一直不相信自己聽到的,不,荀衍不可能這麽壞的。

荀衍湊近,“周翠雲你是不是忘了小時候掉進井裏的事了?”

井裏?

周翠雲怎麽會忘記,那與她來說可是惡夢,她被救上來後,很長時間裏一直在做惡夢。

反複夢到那個畫麵,有人悄悄走過來,從後麵把她推進了井裏,她沒看到那人的臉,隻看到了紫色衣袖。

她記起,江黎穿的一襲紫色衣衫,是江黎把她推下去的。

“你你什麽意思?”周翠雲心慌亂跳著。

“你還想不想再進去一次?”荀衍道,“想的話,我可以再做一次。”

再?

他竟然說“再”。

那是不是說明,那日把她推下井的不是江黎,是他,荀衍?!

周翠雲不信,邊後退邊搖頭,臉色煞白道:“你騙我的,你一定是騙我的,你是為了江黎才這麽說的,你氣我方才同她吵了架。”

“阿衍,你是騙我的是不是?”

“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荀衍眼神森冷道,“周翠雲,我看是那日的水你沒喝夠,還想喝是不是?”

井?

水?

周翠雲再次陷入到恐懼中,全身顫抖不已,她哆嗦道:“不要,我不要去井裏,我不要。”

“阿衍,你就是誆騙我的對嗎?不可能是你,不可能是你的,怎麽可能是你。”

周翠雲說話語無倫次的,眼眸裏溢出水霧,“你你不可能那麽壞的,肯定不是你。”

一時間她還接受不了。

荀衍不在乎別人覺得他好還是壞,他隻關心江黎,隻要江黎覺得他好便足矣,“周翠雲,你記住別欺負江黎。”

周翠雲倚著後方的牆,貝齒咬著唇,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貼身婢女出來尋她,見她像是嚇傻了一樣,擔憂道:“小姐,你怎麽了?怎麽了?”

周翠雲斷斷續續說道:“井,井……”

“什麽井啊?”

“井裏有水,有水。”

“沒井啊。”

自從周翠雲出事後,周府的井填的填,埋得埋,沒剩幾口井裏。

江黎見荀衍一直沒回來,出來應他,見他徐徐走來,輕喚了聲:“衍哥哥。”

荀衍走近,虛虛攬著她的腰肢,同她一起進了雅間,柔聲道:“飯菜馬上就上端來。”

“不急。”江黎道,“你方才是去廚房了?”

荀衍輕笑,“是。”

江黎不用問也知曉他去做什麽了,輕聲說道:“衍哥哥,別對我這般好。”

“我想對你好。”荀衍眼睛裏綴著她的影子,除了她再也看不到其他。

也是湊巧,他們飯吃到一半時又有熟悉的人來了明海樓。

謝雲舟是被人帶來此處的,那人是趙項之前的師爺,叫劉真,謝雲舟需要從他嘴裏打探些情況,一直同他虛與委蛇的應著。

劉真邊走邊道:“大人這裏的叫花雞最是好吃,大人一定要嚐嚐,還有這裏的甘泉露,酒中的極品,甚是好喝,大人也要好好嚐嚐。”

沿著樓梯上了二樓後,他們繼續前行,謝雲舟無意中朝一側瞥去,門打開,荀衍走了出來。

謝雲舟越過荀衍看到了雅間裏人,是江黎,她今日穿著一身紅色的騎馬裝,配上黑色的馬靴,整個人靚麗晃眼,甚是好看。

他劍眉不由自主皺起,靜默刹那後,朝前走去。

荀衍還納悶為何謝雲舟什麽都沒做,一刻鍾後,謝雲舟敲開了他們的門,不請自入,喚了聲:“阿黎。”

彼時江黎正在同荀衍說著什麽,臉上含著笑,隻是見到謝雲舟後,笑意生生僵住,唇角一點一點下滑,唇輕抿。

謝雲舟走近,說道:“真巧。”

江黎淡聲道:“是挺巧。”

謝雲舟問:“你這幾日身子可還好?”

他昨夜做了惡夢,夢到江黎身子突然不適昏倒了,他急的拿出刀子朝自己胸口插去。

後來胸口真的傳來了刺痛感,原來夢外的他,用手指插向了自己的胸口,指尖幾乎嵌進了肉裏。

江黎回道:“我很好。”

謝雲舟長籲一聲:“很好就行。”

荀衍打斷道:“謝將軍要坐下一起嗎?”

謝雲舟是想的,但他還有事不能。

江黎接話,“謝將軍一定有事在忙,衍哥哥咱們還是不要叨擾的好。”

謝雲舟胸口本來不那麽痛了,聽到江黎的話後,瞬間痛起來,就好像她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看不見的地方突突冒著血。

謝雲舟負在身後的手蜷曲並攏攥緊,看著荀衍一臉得意淺笑的模樣,想打人的念頭再次冒出來。

腦海中有聲音傳來,一道:別亂來,阿黎會生氣的。

另一道:打荀衍這個小人,總是趁人之危。

一道:不能打,真若動了手,阿黎會不理你的,你能受得住她不理你嗎。

另一道:先打了再說。

一道:打人不是最終目的,你的目的是求得阿黎的原諒,再重新同她在一起。

另一道:人都快成別人的了,還求什麽求,先打了再說。

哢哧聲傳來,謝雲舟臉色極暗。

荀衍挑釁似的睨向他,問道:“怎麽?謝將軍還有話要講?”

江黎見他沒動,也揚眉看過來,輕聲道:“還有事嗎?”

謝雲舟眸光從荀衍臉上遊走到江黎臉上,壓下翻湧的怒火,淡淡道:“無事。”

“既然無事了,那便走吧。”荀衍給江黎夾了雞腿,隨後對謝雲舟說道,“我們要用膳了。”

謝雲舟不得不離開,走出門後,倚著牆呆了半晌,雅間裏傳來談話聲:“阿黎,你還氣嗎?”

“什麽?”

“還生謝雲舟的氣嗎?”

“不在意的人,生氣做何。”

“真不在意了?”荀衍說話時眼角餘光瞟到了門的下方,那裏映出一道影。

“嗯,不在意了。”江黎回道。

“那你在意誰?”荀衍問,“在意我嗎?”

“當然,”江黎一直把荀衍當做家人,肯定會在意他的。

“阿黎,你真好。”荀衍聲音輕柔似水,“來多吃些,吃完了帶你去郊外遊玩。”

“會不會耽誤你做事?”

“無妨,事情都做完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聽的謝雲舟一下比一下難過,他有多久不曾與江黎這般閑話家長了?

似乎,很久了。

江黎見他永遠是冷著一張臉,怎麽會願意同他講些什麽。

謝雲舟不能細想,細想起來,心一陣一陣的痛,他大抵也就隻有給江黎取心頭血這一點用途了吧。

若是連這個都沒了,謝雲舟都不知自己還有何用處。

驀地,一個可怕的想法冒出頭,他想讓江黎一輩子都不好,這樣他便可以為她取一輩子心頭血了。

隨後,他又很唾棄這個想法,他太壞了,竟然敢如此想。江黎若是不好的話,他又豈能好。

謝雲舟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不夠,又給了自己一巴掌。

他對自己也從來不會手下留情,回到雅間後,劉真一口酒噴了出來,“大人你你這臉……”

謝雲舟兩側臉頰上都有一天紅印記,看著就像是打的,“您…被打了嗎?”

能打臉的,多一半是女子,劉真腦補出一出謝雲舟始亂終棄被女子追著打的戲碼,憋笑憋得有些快要出內傷了。

不過啊,他也挺意外的,謝雲舟看著挺正兒八經一人,其實同其他男人也沒什麽區別。

骨子裏也是色令智昏。

劉真輕咳一聲:“大人要不要去看大夫?”

謝雲舟彎腰坐下,淡聲道:“不小心撞的,沒事,不用看大夫。”

撞的?

騙誰呢?

劉真沒拆穿他,“那大人以後走路可要小心些了。”

謝雲舟沒在這件事情上多糾纏,隨口問道:“你說看到趙項同何人見了麵,那你可還記得那人長什麽樣?”

“天太黑,屋裏也沒點燈,我沒看清那人的長相。”劉真想了想,“好像眉間有顆黑痣。”

謝雲舟問道:“還有呢?”

“個字不算高,身形偏瘦。”劉真道。

謝雲舟靜靜聽著,在腦海中勾勒出那人大致的長相身形,輕笑道:“辛苦了,來,幹。”

劉真端著酒盞迎上來,隨後兩人邊喝便說著什麽。

他們在包間裏淺談的時候,江黎同荀衍已經吃好離開,路上兩人說起回燕京城的事。

荀衍問道:“你幾時回?”

江黎說道:“等外祖母回來,見過她老人家後便回。”

江黎心裏惦念著江昭,不知他過的如何,她想快點回去,還有就是何玉卿已經來信問她了,問她幾時回,說有事同她講。

她在信裏問她何事,收到她的回信後,她隻說等她回來後再說。

何玉卿從來沒有這般遮遮掩掩過,江黎也有些許擔憂,再者她身上的毒未清除,一直呆在這裏也不可。

雖舅母舅父未曾說過什麽,但江黎知曉那是因為謝雲

麗嘉

舟的原因,不然單是她舅母已經發話了。

江黎最惦念的是外祖母,看到外祖母康健,她提著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不再多呆幾日了?”

“不了。”

江黎問道:“衍哥哥呢?你何時回?”

他們一起出來的,理應一起回,荀衍道:“我同你一起回燕京。”

“可是你的事——”

“你是我最大的事,其他都不算。”

江黎含笑說了聲:“謝謝。”

荀衍眼睫上綴著光,淡笑道:“傻瓜,你我之間根本不用言謝。”

……

謝雲舟又抽空來了次周府,沒見到江黎,見到了周海,言談間說起江黎幾日後離開的事,謝雲舟眉梢揚起,“她們要走了?”

“是啊。”周海說道,“阿黎惦念她兄長,想回去了。”

“幾日後回?”

“五日後。”

五日?

這兩日案子進展很順利,如不出意外的話今夜便可尋到丟失的官銀。

謝雲舟輕抿一口茶水,淡聲道:“也好。”

等回到馬車上後,他便命謝七去準備折返事宜,謝七道:“走水路還是陸路?”

謝雲舟沉思片刻,道:“還是水路。”

水路快,能更早的回到燕京城。

謝七道:“好,我馬上去安排。”

夜裏,收網行動開始,不出所料,謝雲舟這才大獲全勝,不但尋回了失竊的官銀,還活捉了幾名要犯。

他命謝七提前把人押送回燕京城,他則同江黎一起折返。

回去前還發生了件小插曲。

謝雲舟一大早去了周府,想帶江黎出去買些東西帶回燕京,他人剛到周府,荀衍也到了。

情敵見麵分外眼紅,荀衍淡笑道:“謝將軍好巧。”

謝雲舟道:“不巧了,我是來找阿黎的,你也是,不對嗎?”

荀衍抿唇點頭,“是,我就是來找阿黎的。”

此時江黎不在,隻有他們兩個人,荀衍指著棋盤問道:“要對弈嗎?”

“好啊。”謝雲舟很早之前便想同他對弈了。

“那請。”荀衍道。

荀衍執白子,謝雲舟執黑子,明麵上是對弈,暗裏是在搶人。

“不知謝將軍是否聽過一句這樣話,一子差,滿盤皆輸。”荀衍說道。

“那荀公子可否聽過這樣一句,一子定乾坤。”謝雲舟道,“不是你的,切莫起了貪念。”

“哦?將軍的意思是將軍的了?”

“一直都是。”

“此言非也,是將軍想放的手。”

“那我現在又想牽了不行嗎?”

“當然不行,晚了。”

“我同她從來不會晚。”

荀衍輕笑,“那隻是將軍的一廂情願。”

“荀衍,你切莫太過分。”謝雲舟道,“人我是非要不可的。”

荀衍挑眉:“那試試看。”

“啪”一聲,棋盤斷裂,棋子灑了一地,黑子白子交匯到一起。

荀衍眼裏再也沒了笑意,他端正坐著,“謝雲舟,我是不會讓的。”

謝雲舟睨著他,冷聲道:“正好,我也不會讓。”

江黎來時,地上的棋子已然收拾幹淨,謝雲舟同荀衍分坐兩旁端著茶盞寒暄。

江黎狐疑打量一眼,隨後問道:“你們…還好吧?”

謝雲舟輕笑出聲:“當然,好。”

荀衍道:“很好。”

無人看得見的地方,兩人的膝蓋互相抵著,大有不分個不輸贏不罷手的意思。

輸贏還未曾分出,江黎先看出了端倪,她自然是站在荀衍這邊的,淡聲道:“將軍,你莫要欺負人。”

謝雲舟不明所以,挑眉問道:“阿黎如何這般說?”

江黎垂眸睨向他的腿,稱呼都忘了,定定道:“衍哥哥是我的人,你莫要欺他。”

她的人?!

謝雲舟收斂臉上的笑意,眼底像是攏了一層黑壓壓的雲,帶著莫名的傷感,說道:“阿黎,他是你的人,那我又算什麽?”

他期翼她說出,他是我的兄長,你是我的夫君。

然,最終謝雲舟也未曾等到想聽的答案。

江黎理了理衣袖,淡聲道:“你是大燕朝的鎮國將軍,是朝堂的重臣。”

“那與你來說呢?”謝雲舟急切問道,他不要其他的,就想知道在江黎眼裏,他可有一絲位置。

江黎眉眼彎彎,杏眸裏簇擁著光澤,那一笑似百媚生,可說出口的話讓人如墜深淵。

“你,什麽都不是。”

作者有話說:

其實他們的關係在一步步緩和。

求預收《錯嫁》

求營養液,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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