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你若有不測,我也不會獨活

江黎頓住, 手上動作也停下,眉梢淡挑,“什麽?”

何玉卿給她理了理身上的披風, 隨後說道:“江藴回來了,昨夜回來的, 現人在江府。”

她蹙眉又說:“人看著挺不好的,應該是受了什麽委屈, 阿昭哥讓她在江府住下, 其他的事以後再議。”

江黎沒料到江藴會突然回來, 更沒料到, 第二日她會來別苑見她, 江藴像是換了個人,說話溫溫柔柔的, 身上的衣衫也不似之前的華麗, 妝容也是,偏淡雅。

氣色雖看著不好,但神韻較之前恬靜了很多,對人的態度也很好, 倘若不是這張臉,江黎會認為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江藴。

實則是因為, 江藴和之前太不一樣了。

不隻江黎這麽認為, 何玉卿也是這麽認為的, 悄聲道:“江藴變化太大了。”

江黎輕點了下頭。

屋子裏靜謐,饒是何玉卿說話再小聲, 還是能被聽到, 江藴聽後神色依舊如常, 唇角噙著抹淡笑, “阿黎,看你氣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江藴如此問,也是想起了去尼姑庵之前江黎生病的事,那日她走的急詳情未知,現在回來了,她會好好打聽打聽。

江黎對江藴還是有隔閡,淡聲道:“我很好。”

江藴也不怒,含笑道:“對了,這是兄長托我帶來給你的。”

她指著身側的食盒說道:“都是兄長命人準備的,一會兒你嚐嚐看。”

知曉江黎不樂意見她,她也沒呆多久,言罷後,站起身告辭離開。

直到走出別苑,她臉上的笑意依然還在,銀珠折返回來說道:“小姐,奴婢怎麽看著大小姐跟之前不太一樣啊。”

金珠也有同感,“奴婢看著也是。”

何玉卿道:“她別是又起什麽壞心思吧,阿黎你可要注意些。”

江黎應道:“嗯,我會的。”

何玉卿還是不放心,叮囑金珠銀珠,“你們小姐身子弱,經不起鬧騰,江藴下次若是再來,別讓她進來。”

也是巧了,這話說完沒兩日,江藴又來了,這次還是帶著吃食來的,上次那些江黎便沒吃,給府裏的下人吃了。

她對江藴始終存著幾分顧忌,她不相信,她會改變如此之大,或許這其中有什麽貓膩呢。

就像玉卿說的,小心點總是好的。

金珠攔著沒讓江藴進來,說小姐不在,江藴淡笑道:“既然阿黎不在,那我便不進去了。”

把食盒遞給金珠,叮囑她讓江黎趁熱吃,江藴便轉身走了。

金珠把江藴的話帶給江黎,輕聲問道:“小姐,這食盒裏的吃食怎麽辦?”

彼時江黎坐在書案前看賬簿,頭也不抬地說道:“拿去你們吃。”

金珠拎著食盒走出去。

江黎眸光從賬簿中抽離,紅唇輕抿,還是不相信江藴會這麽好心,她一定有自己的目的,隻是目的為何,江黎現在還猜不出。

她想,既然猜不出,那麽便靜觀其變。

-

江藴這邊沒出什麽事,謝府那邊倒先有事了。謝雲舟離開燕京城前和謝老夫人深刻談了一次,表明了自己的心跡。

他這輩子除了江黎誰都不娶,若是江黎不能同他在一起,那他便自己一人過完此生。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可想而知謝老夫人聽後會多麽憤怒,又是哭又是罵,對著謝雲舟發了許久的瘋。

最後結果還是不如意,謝雲舟走了,說是領了天子的密旨去曲城。

後,謝老夫人又從王素菊口中得知,他這次去曲城不是一個人去的,是陪著江黎一起去的,江黎外祖母邊便在曲城,他是順帶陪江黎省親的。

謝老夫人氣得差點一命嗚呼,最後醒過來,哇的哭出聲。

可哭又能怎麽辦,謝雲舟不在身邊,她便是哭又能哭給誰看,左等右等,總算把謝雲舟等回來了。

促膝長談兩個時辰,依然沒讓他回心轉意。

謝老夫人在王素菊的慫恿下,幹脆找上了江黎。

江黎今日正好不在府裏,她去了藥材行,忙完後已經快晌午了,府裏下人來報,說有個老夫人在門口守著,已經一個時辰了,就是不離去。

江黎問道:“是何人?”

下人回道:“是將軍府的謝老夫人。”

江黎臉色微變,沉聲道:“她去作何?”

下人搖頭:“奴才不知,不過看著挺生氣的樣子。”

金珠道:“小姐,那咱還回不回?”

她的家她當然要回,江黎對下人吩咐道:“你去軍營尋謝將軍,就說謝老夫人在別苑。”

下人點頭:“是。”

江黎又吩咐金珠:“備馬。”

“小姐,咱真要現在回嗎?”金珠有些擔憂江黎的身子,她怕她再次毒發,這個謝老夫人也是,沒事搗什麽亂啊。

“回,為何不回。”江黎道,“現在便回。”

回程途中她們還買了些胭脂水粉,江黎對金珠銀珠好的沒話說,都是買的貴重的。

金珠銀珠感動的快要哭了,“小姐,你對奴婢們真好。”

人心換人心,她們對江黎好,江黎自然對她們好。

快到別苑時何玉卿的馬車攔住了江黎的馬車,何玉卿抿了抿唇,“那個阿黎,要不咱們去外麵吃吧?”

何玉卿去別苑時看到有人擋在門口,走近了認出是謝老夫人,她轉身又上了馬車,打算攔住江黎,不讓她和謝老夫人見麵。

“回府吃。”江黎道,“我買了你最愛吃的枇杷。”

江黎對誰都這樣溫柔體貼,何玉卿見攔不住,把謝老夫人在別苑門口的事告知給了江黎,“我勸你還是別跟她見麵,她就是一瘋狗。”

“怎麽?你還怕她咬了我不成?”江黎問道。

何玉卿當然怕了,又不是沒被咬過,那人咬住誰便不鬆口,江黎身子弱,何玉卿可舍不得她難過。

“聽我的,出去吃。”何玉卿勸道。

“不用,就在府裏吃。”江黎道,“放心,她不敢把我怎麽樣,再說,我也不會任由她怎麽樣。”

她和謝家沒有任何關係,她還怕謝老夫人做什麽,上次她敢打周嬤嬤,這次也不會對謝家人手軟的。

何玉卿不放心,坐上江黎的馬車跟著一起去的,怕江黎不開心,一路上她都在給江黎講笑話。

都是話本上看來的,說到最後自己先笑了。

銀珠尷尬笑笑,“何小姐,你講的這些我們小姐都看過。”

“嗯?都看過?”

“是啊。”銀珠說道。

“……”何玉卿語塞,行吧,她不講了好吧。

江黎拉過何玉卿的握緊,“沒事,別擔心我。”

何玉卿怎麽能不擔心呢,她專門問了金珠銀珠,江黎身子現在如何,銀珠把江黎的情況都跟她講了。

大夫交代,不能動怒,要好生靜養。

氣人的是,今日又發生如此事,還講個屁啊,何玉卿撩起布朝外看了眼,謝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牢牢的堵著門口。

看這架勢絕對不是來說好話的,找事的差不多。

何玉卿猜對了,謝老夫人還真是找事的,旁邊老嬤嬤一個勁的拱火,“老夫人,這江家人也太沒禮貌了,回頭你得告知將軍才行。”

謝老夫人等的心都急了,聽到她叭叭,更氣了,“江黎回來我一定會給她好看的。”

“你要給誰好看。”江黎在金珠的攙扶下緩步而至,一身白色牡丹紋繡襦裙,襯得她越發好看。

頭上斜插的步搖輕晃,在雪頰上映出淡淡的光影,不經意間淌進了瀲灩的眸子裏,明眸善睞,晃得人顫。

謝老夫人似沒料到她會突然出現,一時語塞,隨後輕哼一聲:“總算是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敢回來了呢。”

“我的府邸我想幾時回便回,與老夫人何幹。”江黎麵含笑意懟人,“老夫人未免管的太寬了些。”

“你——”謝老夫人不想跟她掰扯這些沒用的,努努嘴,“趕快讓人開門,咱們進去講!”

“我方才言明了,我的府邸。”

“是你的府邸,沒人說不是。”謝老夫人話雖如此,其實心裏很不服氣,誰知道買下這處宅子到底用的誰的銀錢,興許就是謝家的呢。

“所以,我為何要讓你進。”

“……”

謝老夫人咬牙啟齒道:“江黎你莫要忘了,怎麽說我也是你的長輩。”

“長輩?那你也得有長輩的樣子啊。”何玉卿插話道,“你不就是看阿黎好欺負嗎,怎麽,和離了還想欺負她嗎?”

被戳中心事謝老夫人臉紅一陣白一陣,“我不跟你廢話,我要進去講。”

“要講便在這處講,不講請離開!”江黎道。

“……”謝老夫人氣得一下子從椅子上坐起,叉腰道,“我本想給你留幾分臉麵的,是你自己不要的,既然如此,那我還有什麽好顧忌的。”

她瞪眼道:“江黎你不要臉,你明明同我兒和離了,卻還叫他陪你去省親你居心何在?”

“哼,你不就是還想進我謝家的門嗎,呸,妄想。”

“我告訴你,有我活的一天,你就別想再見謝家。”

“我舟兒什麽樣的女子找不到,非要找你這種要娘沒娘要爹沒爹的孤女,你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配的上麽。”

“你若是以後再敢同我兒見麵,我會天天來這裏罵,罵到你收斂為止!”

言罷,傳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是江黎打的,她抬手給了謝老夫人一巴掌。

謝老夫人目瞪口呆,“你敢打我?”

“狗都咬人了,我為何不打。”江黎左右不會同謝家扯上什麽關係,倒不如把這關係攪到更僵,“還有,你憑何要辱我。”

“明明是謝雲舟有皇命在身,也需去曲城,說什麽同我一起去省親,你真以為我還稀罕他嗎。”

“你想多了,我現在最不喜歡的就是你們謝家的人。”

謝老夫人捂著臉,被她逼得節節後退。

江黎道:“我勸你最好把謝雲舟拴樹上,這樣他就不會亂跑了,另外,他隻是在你眼裏不錯,在我眼裏分文不值。”

“日後我若是再嫁人也不會嫁他。”

“這是最後一次,你若再敢找上門辱我,我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你的!”

眼前的女子好像換了一個人,沒有了昔日的唯唯諾諾閃閃躲躲,眼神堅定,做事果敢,就連說話也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謝老夫人被江黎嚇到,她隻當她同昔日不一樣了些,可沒想到是如此不一樣,說是悍婦也不為過。

她、她竟然還打了她。

她怎麽敢。

她難道不知,打了她,街坊鄰居會用唾沫把她淹死,會說她囂張跋扈沒有家教,江家不是最重禮教的嗎,她這樣子想置江家如何地。

“江黎你真給江家丟臉。”謝老夫人怒斥道。

“是嗎?”江黎道,“既然這樣,那不如幹脆丟完了好。”

“什什麽意思?”

“打。”

江黎對金珠銀珠道:“哪個不走,就給我打哪個,不用手軟,狠狠打。”

何玉卿也加入進來,她從來沒打的這麽過癮,不管逮著誰便一通捶打,或者是扯頭發,摳臉,總之對方不哭她便不停。

幾個老嬤嬤平時也是被人敬重的主,哪見過這種陣仗,隻顧著躲了,可躲又躲不過,最後倒在了地上。

動靜鬧得太大,真有鄰居打開門看熱鬧,倒不是笑話江黎,畢竟他們平日同江黎相處的很好。

是笑話謝老夫人,堂堂鎮國將軍的母親,像是潑婦似的欺負一個弱女子成什麽樣子。

自己不要臉麵也就罷了,這是打算把鎮國將軍的臉麵都丟了嗎。

這事若是傳出去,丟的還是將軍府的臉。

可惜,人人都能想通的道理,謝老夫人這個局中人就是想不通,她一邊伸手反抗一邊罵人。

潑婦架勢淋漓盡致,四周輕笑更重了。

謝雲舟駕馬趕來時,她們打的正歡,一路上的擔憂在看到江黎立於人群外淺笑看著時便便釋然了。

他沒有立馬上前,而是等金珠銀珠何玉卿她們打累了,才從馬背上躍下來。

走近後,先了看江黎,確定他安虞,他才朝謝老夫人走去。

謝老夫人見謝雲舟來,像是一下子見到救星,聲淚俱下訴苦,“……兒啊,你要給我報仇啊,是江黎,都是江黎讓她們動手的。”

謝雲舟看向江黎,問道:“你如何?”

江黎以為他又要站在謝老夫人那邊,為謝老夫人說話,畢竟這樣的事他曾經做過太多次了,她對他也不抱什麽希望,淡挑眉:“就你看到的這樣。”

他看到的?

謝雲舟打量著,離得遠看不清她到底好不好,他抬腳走過去,站定在江黎麵前,連她頭發絲都看了看。

簪子還安好插著,頭應該沒碰到。

臉頰上的脂粉還在,應該也沒事。

他眸光落到她側頸,右側那裏有道小小的紅痕,他眉梢皺起,“怎麽弄得?”

江黎不記得了,淡聲道:“忘了。”

謝雲舟慢慢轉頭回看一眼,眸光裏哪還有雲淡風輕,像是要吃人般,嚇得幾個嬤嬤縮了縮脖子。

方才場麵混亂,誰知道誰抓的。

謝雲舟不放心,收回視線再次看過來,漆黑的眸子裏翻滾著異樣,他生氣了,很氣很氣。

他用心頭血供養著的人兒,如命般珍視的人兒,被她們這般欺負,他不可能不氣。

給了謝七一個眼色。

謝七把四周看熱鬧的人都勸了回去,隨後過來複命,輕點頭:“將軍,好了。”

謝雲舟端詳著江黎繼續看,那抹紅痕就像刺在了他的心上般,他先是柔聲問她:“疼嗎?”

江黎淡聲道:“還好。”

謝雲舟睨著,滿眼都是心疼,“怎麽會還好,肯定很疼。”

然後她執起她的手,問道:“誰傷的你,告訴我。”

江黎隱約有點印象,“她吧。”

方才氣勢隻不謝老夫人弱一點的老嬤嬤嚇得咚一聲跪在地上,“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謝雲舟治軍是出了名的嚴厲,對待犯錯的人也是,這些人找上門欺辱江黎,都該死。

“阿黎,打回去。”謝雲舟說道,“用力打,打死了我負責。”

大將軍說出這番話屬實不妥,但謝雲舟也是氣急了,他的人都敢欺負,這幫奴才怕是不想要命了。

“老夫人救我,救我。”老嬤嬤爬到謝老夫人腳下,用力抱著謝老夫人的腿。

謝雲舟隻對江黎溫柔,其他人都沒有,他牽著江黎的手走上前,努努嘴,讓她去打。

老嬤嬤轉身爬過來求謝雲舟,“將軍饒命饒命。”

謝雲舟冷聲道:“你動手時怎麽沒想到會有如此後果。”

“阿黎,打!”他道。

江黎不是不打,是手累了,再說被他這樣握著,很不舒服,她抽了抽手,“放手。”

謝雲舟看到她指尖上也有傷口,臉色變得更不好了,暗沉暗沉的,隨即執起她的手湊到唇邊輕輕吹拂,“你別動手,我來。”

“謝七。”

“是。”謝七走近。

“打。”謝雲舟道。

接著是巴掌聲和哀嚎聲,謝老夫人見到這幕哭都不會哭了,瘋子真是瘋子。

謝雲舟大抵是真瘋了,打了一個又一個,最後輪到謝老夫人,謝老夫人瞪眼道:“怎麽?你連我都敢打?”

子打母,禮法不容。

謝雲舟當然不會打她,但她也欺負江黎了,這事不能這麽算了,他鬆開江黎的手,“我母親的,我代勞。”

起初江黎沒聽太懂,直到巴掌聲傳來,她才懂了。

謝雲舟一下一下狂扇自己的臉,力道比謝七用的大多了,須臾,他臉上陳列出若幹的指痕印記。

觸目驚心般的嚇人。

謝老夫人嚇傻了,反應過來後,跑過來,伸手攔他,“不許打不許打,再打你臉都要爛了。”

謝雲舟淡笑,“爛了倒好。”

然後又是一巴掌。

何玉卿在後麵看著,心縮一下,縮一下,她活這麽大,還真沒見過對自己這般狠戾的男子。

他這是真打算把自己的臉打爛嗎。

謝雲舟邊打邊睨著江黎,似乎隻要她不說疼,他便會一直打下去,不是似乎,他就是這般做的。

江黎說可以了,不要打了,他也未曾停,直到唇角溢出血,他才停下。此時他的臉已經高高腫起。

別人知不知曉謝雲舟的心思謝七不知,但謝七是明白的,主子是想用自罰的方式警告老夫人,她每亂來一次,受傷害的隻能是他。

她大可還來,那麽就要眼睜睜看著他自罰了。

謝老夫人快要哭暈過去了,見謝雲舟挨打,比打在她身上還痛,她哭著說道:“為了江黎,你真要做到如此嗎?”

謝雲舟臉腫了,嘴也腫了,用很大力氣才能發出聲:“是。”

何玉卿攪著衣角慨歎,瘋成這樣,還有救嗎。

看著像沒救的了,因為謝雲舟還做了更瘋癲的事,他取出腰間的劍,對著自己的手指劃去。

血頃刻間流淌出來,他道:“這樣好了,咱們一樣了。”

他說的一樣,指的是江黎手指上的傷,就一道淺淺的紅痕,不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

他倒好,幹脆劃出了一個深深的口子,血止都止不住。

謝老夫人驚呼著上前要給他止血被他製止了,謝雲舟道:“謝七送老夫人回府。”

謝老夫人真不敢呆在這了,她怕自己不走,謝雲舟做出更過分的事,“好好,我走,我走,你不要對自己動手了。”

謝雲舟沒看她,而是背脊挺直,又道:“謝七送老夫人回府。”

謝老夫人急急離去,謝雲舟等她們都走了,撩袍單膝跪在地上,為她擦拭鞋麵的汙漬,他是用袖子擦拭的。

一下一下。

金珠銀珠看慣了他這般瘋癲的舉動,倒是也沒什麽太大的反應。

何玉卿不行,簡直太嚇人了,她手指放到唇上,張嘴用力一咬,疼的!不是夢!

謝雲舟當真為了哄江黎開心打了自己,還劃傷了自己,更甚,跪在地上給她擦拭鞋麵。

她的個乖乖的,這也太嚇人了。

江黎麵無表情睨著他,眼底無波無瀾,看的出心情很不好。

她心情不好,謝雲舟更不敢起來了,就那樣單膝跪著給她擦鞋,也不管是否被人看到。

比起失去她,他的臉麵已然不重要了。

……

再後來說起今日的事,何玉卿搖頭嗟歎,“你知道那日謝雲舟打了自己多少巴掌嗎?”

江黎沒數,也沒放在心上,隨口問道:“多少?”

何玉卿撇嘴:“二十八。”

隨後她又道:“他也真是狠呐。”對自己都那般狠戾。

江黎淡淡哦了一聲。

何玉卿挑眉,一臉詫異道:“你不心疼?”

江黎當然不心疼,是他自己要打的,又不是她,再者,他們沒有關係,他為何要心疼。

麗嘉

不啊。”

何玉卿就喜歡她這副灑脫不拖泥帶水的樣子,豎起拇指,“好。”

江黎勾唇淺笑道:“謝謝誇獎。”

言罷,兩人一起輕笑出聲。

笑著笑著,江黎再次憶起何玉卿心中所言之事,此時房間裏沒外人,金珠銀珠也不在,她問道:“告訴我,你鍾意的到底是何人?我認識嗎?也是燕京城的?做生意的?還是在朝為官?”

江黎一下子問出好多問題,何玉卿不知先回答她哪個,抿抿唇:“哎呀,我不想提了。”

“為何?”

“他對我無意。”

“嗯?你怎知他對你無意?”江黎道,“難道你同他說了什麽?”

何玉卿倒是沒說什麽,但是看江昭躲避的眼神她便知曉,他對她無意,“沒有,感覺吧。”

“所以呢?”江黎柔聲問道,“要放棄嗎?”

在放棄與繼續間,何玉卿也掙紮了許久,心中還會有萬般不舍,輕搖頭:“不知。”

江黎道:“你真不告知是何人嗎,或許我可以幫你呢?”

何玉卿猶豫許久,終是鼓足勇氣,心一橫說道:“是江——”

“阿黎,你在嗎?”門外傳來輕呼聲,是江昭的聲音。

何玉卿心一顫,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江黎隔著窗子朝外看了眼,說道:“在。”

話音方落,江昭走了進來,滿臉堆笑道:“快讓兄長看看你好不好?”

江黎站起身迎上去,屈膝作揖,“兄長,安好。”

江昭扶起她,偏頭打量,蹙眉道:“又清瘦了,是不是沒好好用膳?”

江黎抬手摸摸雪白的臉頰,杏眸裏浮著光,像是碧波**漾,“沒瘦,我有好好吃飯。”

她放下手,睨著江昭,“倒是兄長又清瘦了。”

江昭夜夜能不能安寢,不可能不瘦,但他不想讓江黎擔憂,遂道:“哪有,我沒瘦。”

說話間兩人朝裏麵走來,江昭眸光無意中和何玉卿的對視上,他微微征愣。

何玉卿站起,點頭道:“阿昭哥。”

江昭眼底爬上一抹不自在,輕咳一聲,說道:“好巧。”

何玉卿眼神閃爍道:“是啊,好巧。”

兩人見麵已經不似之前那般無所顧忌,江黎狐疑打量著,無心問道:“你們這麽拘謹做何?”

還能做何?

一個追,一個躲,正巧撞見可不就是眼下的情景。

原本江昭想多留片刻的,但見何玉卿在這,改口道:“我想起我還有事處理,你們先聊,我先去做事了。”

“欸,兄長剛來就要走嗎?”江黎攔住他,“不在我這用午膳?”

“不了,下次再用。”江昭道,“是很急的事,做不好的話天子會怪罪的。”

江黎輕點頭:“那好,等兄長下次來,我親自做些吃食給兄長吃。”

江昭道:“好。”

言罷,他轉身離去,同來時慢悠悠不一樣,走時好似一陣風,看著很急迫。

江黎喃喃自語道:“何事這般急迫。”

何玉卿有心想說什麽,最終也未曾說出口。現下她終於明了江昭的心思了,躲避的那般急迫,怕是真不想見到她。

整個下午,何玉卿神情都懨懨的。

荀衍忙完正事來別苑看江黎,還帶了隻兔子,說是買來跟上次那隻作伴的,不然太孤單了。

銀珠附和道:“對,人要成雙成對,兔子也要。”

說著無意聽者有心,何玉卿越發惆悵了,兔子都成對了,可她還是自己一個人。

這日還發生了件事。

下午,何家人上門來接何玉卿了,要她必須回去,細問下才知曉,是給她說了門親事,明日相看。

何玉卿自然是不樂意的,吵著說不走,拉拉扯扯間撞到了江黎,江黎就這麽沒有任何預警的昏倒過去。

直到晚膳也沒醒來。

實在沒辦法,這事隻能告知謝雲舟,謝雲舟來時把常太醫一起帶來的,診脈耗費了些功夫,常太醫說道:“她身上的毒有攻心的跡象,要趕快施針才好。”

謝雲舟附和道:“那便趕快施針。”

常太醫又道:“施針時她身子會不適,我需要一個人幫我。”

“我來。”

“我來。”

謝雲舟與荀衍同時出聲,且兩人互不相讓,氣氛焦灼時阿川尋上門,對著荀衍耳語一番,荀衍看了眼昏迷的江黎,沉聲道:“阿黎如是有什麽,我不會放過你的。”

荀衍聽聞了那日謝老夫人帶人來鬧得事,心裏正窩著火呢。

謝雲舟回視著他,定定道:“我有事也不會讓阿黎有事。”

荀衍道:“最好是這樣。”

荀衍之所以離開,是因為尋找解藥的事有了眉目,屬下來報,尋到了一絲蛛絲馬跡。

荀衍不想錯過任何線索,他需親自去看看。

他前腳走,常太醫後腳給江黎施針,確實如他所言,很痛苦,江黎一直在囈語。

謝雲舟很是心疼,眼睛都紅了,問道:“常太醫可有減輕她痛苦的方法?”

常太醫道:“尚無。”

謝雲舟見不得她如此難過,跪在榻前抓過她的手,輕輕安撫,許是太痛,江黎牙齒咬得很緊。

謝雲舟怕她咬傷自己,趁機把手指伸進她口中,柔聲道:“阿黎,咬我。”

昏迷中的江黎夢到自己在被火烘烤,她沒有辦法閃躲,隻能用力咬著什麽,死死的,用盡全力的咬著。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減輕她的痛苦。

她咬得真的挺用力的,不多時,謝雲舟手指溢出血,可他麵色如常,依舊輕聲細語哄著:“沒關係,想咬便咬。”

“放心,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

斷斷續續的,他在她耳畔說了很多,都是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情話。

他誇江黎長得好看,還誇她聰明,是頂好頂好的女子,說有新戲班來了燕京城,她不是喜歡看梁祝嗎,等她好了他帶她去看。

說張同不知從哪找了些稀罕玩意,等她醒了,他去拿來給她玩。

他哄孩子般柔聲哄著她,把想說的情話都說了一遍。

他趁大家都出去之際,低頭吻上她額頭,目光熠熠道:“阿黎,你千萬不能有事,你若有事——”

謝雲舟停住,輕觸她的臉頰,聲音裏透著堅定,“我便也去陪你。”

何玉卿隔著門聽到他斷斷續續的話語,越發愧疚了,今日如不是何家人來鬧,阿黎也不會這樣。

她萬分抱歉,卻又不知自己能做什麽,隻能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在屋內踱來踱去。

江昭是後來的,見她那般不安,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別擔心,阿黎會沒事的。”

何玉卿看看江昭,又看看被他握住的手,若是之前她肯定會很開心,可眼下她除了江黎的事,其他都沒心思想了。

緩緩抽出,背到身後,“對,阿黎會沒事的。”

施針結束後,常太醫拿出藥丸,示意謝雲舟給江黎服下,並叮囑謝雲舟此藥丸隻有一顆。

謝雲舟沉思片刻把藥丸含在裏嘴裏,隨後湊近,覆上江黎的唇,用舌尖把藥送到她口中,迫使她咽下。

江黎不太配合,一直在扭動,謝雲舟沒有立馬退開,而是在她唇上停留片刻,直到她咽下,他才退開。

兩人的唇齒間均染了濃鬱的藥草味。

謝雲舟越發舍不得離開她,雙膝跪地,背脊挺直,就那般直勾勾注視著她。

服用藥物後的江黎安穩了很多,呼吸也漸漸變得均勻些,但到底是毒發,不可能這般便醒來。

常太醫道:“還需將軍取些血。”

謝雲舟點頭道:“好。”

謝雲舟前幾日還在服用湯藥,他眼睛不能很好視物,需要服幾日湯藥才能好,昨日剛把湯藥停了。

今日便又要取血了,所幸不是第一次取,快了很多,隻是取血後的他異常虛弱,起身都需要人拉一把。

常太醫等江黎服食完心頭血,順帶給謝雲舟把了把脈,隨後雙眉皺起,“將軍身子為何這般虛弱?”

謝雲舟道:“無妨。”

常太醫道:“誰說無妨的,要好生調養才可。”

同之前大夫說的話一般無二,都要他好生調養,不然會出大事。

謝雲舟聽罷輕點頭:“好,我會好生歇息的。”

等江黎醒來,等軍中事務忙完,他便會好好歇息。可是事情哪有他說的那般輕巧,處理清楚,談何容易。

……

江黎是在夜裏醒來的,謝雲舟手搭在她額頭上摸了摸,還好,沒發熱。

何玉卿跪在榻前抓過她的手,一臉歉意,“阿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家人傷了你,對不起。”

何玉卿真的嘔死了,她都想好了,若是江黎有什麽不測,她也不會活的。

江黎揚唇笑笑,“哭什麽,我不是好好的嗎。”

何玉卿淚眼婆娑點點頭,“嗯,你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江昭走上前,問道:“阿黎,可有好些?”

江黎道:“好多了。”

許是說了太多的話,她喉嚨一陣癢,沒忍住咳嗽起來,咳著咳著,偏頭吐出一口血。

這可把謝雲舟急壞了,“阿黎,你是不是哪裏不適?快告知我。”

江黎不能說話,說話便會想咳嗽,咳嗽起來會吐血,她隻能用帕巾掩唇搖頭。

她越是這般,謝雲舟越擔憂,他命金珠去外間把常太醫請進來,隨後道:“常太醫你快看看她如何了。”

常太醫診完脈後,說道:“好多了。不過身子還是弱的很,你們不要打擾她歇息,先出去。”

謝雲舟沒舍得離開,腿跪麻了,他便搬來椅子坐在床榻邊守著江黎,直勾勾盯著她瞧了一夜。

直到次日天大亮,他還那般保持著不變的姿勢睥睨著她,生怕錯過一點,之前他錯過太多次了,今後他再也不會錯過的。

好壞,都不會。

江黎悠悠掀開眸,第一眼瞧見的是謝雲舟,他眼眸很紅,臉色是不正常的白色,唇很幹,下巴處冒出胡茬。

看著很是憔悴,應該是一夜未睡的緣故。

江黎緩緩手,扯了下他的袖子,謝雲舟抬眸看過來,見她醒了,一把抱住她,在她額間親了下,雀躍道:“阿黎,你終於醒了。”

他親完立馬退開,江黎剛要說什麽,金珠銀珠走了進來,放下手裏的早膳,跪在榻前,哭泣道:“小姐,您總算是醒了。”

上次也是這般好久才醒過來,這次也是看,金珠銀珠擔心的命都要沒了。

何玉卿聽聞江黎醒了過來,急匆匆跑了過來,見她氣色比昨夜好了很多,喜極而泣道:“阿黎,阿黎,你醒了,你總算是醒了。”

她若再不醒,她可真不要活了。

江昭見江黎醒了,勾唇笑著說道:“阿黎,下次不要再睡這般久了。”

江黎知曉他們在擔心她,噙笑應下:“好,下次不睡這般久了。”

所有人裏除了江黎外就數謝雲舟氣色不佳,臉上一點血色沒有,白的嚇人,他怕嚇到江黎,撫著胸口慢慢退開。

走了兩步,便走不動了,腿一軟朝一側栽去,幸虧謝七眼明手快扶住他,謝雲舟道:“帶我離開。”

他這副樣子,真的不能給江黎看到。

“主子不再同二小姐說說話嗎?”

“不了,先離開。”

謝七這一走,兩日未曾來別苑,江黎恢複如初,氣色也正常了,何玉卿不解道:“謝雲舟為何不曾來看你?”

那日就他最急切,看到江黎病像是要跟誰拚命似的,怎麽江黎人醒過來了,他倒不出現了。

難不成是發生了什麽事?

還真發生了事。

那日,謝雲舟從別苑出來沒多久,便被人圍住了,他招惹的人太多,一時也不知道是誰要殺他。

無論是誰,他不能死,因為江黎還等著他的心頭血續命。

身子不適,不能戀戰,他給了謝七一個眼色,沉聲道:“速戰速決。”

謝七道:“是。”

對方人太多,他們隻有兩個,解決起來麻煩了些,謝雲舟中劍了,一劍刺穿的大腿,血突突流淌出來。

他也真是能忍,自己扯下一角,包裹住了那隻受傷的腿,隨即又跟他們廝打起來。

人是都殺了,他們也沒好到哪去。

謝雲舟昏迷了,昏迷前最後一句是:“謝七,若是阿黎還需要心頭血,你來取。”

謝七一臉驚訝,這是死了都要給二小姐治病嗎,瘋子。

作者有話說:

明天還是要21點才能更新。

狗子在改變了,努力的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