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吧
謝雲舟近日時常想起以前的事, 懵懂中他憶起,某一年的冬日,他奉命出城接遺落民間的碧雲公主。
那時的天子尚未登基, 他也隻是副將,身為太子最器重的朝臣他領了密旨親自去接人。
碧雲公主因在民間多年, 沒有絲毫公主架勢,沿途對他多有照拂, 他因謹記太子叮嚀, 對她也的安危也很上心。
一來二去便有了些不太入耳的傳聞, 太子私下問他, 若是他無心儀之人, 可以把碧雲公主許給他。
他當時聽後想也沒想,屈膝跪地婉拒。太子疑惑, 問他為何?
他用先立業後成家給搪塞過去。
後來一日, 他看著從紛飛雪花中走過來的纖細身影,情不自禁頓住,光影綽綽中,佳人穿一襲粉色裙衫, 雖未施粉黛,但光彩熠熠。
他眸光就那樣落在了她的身上, 久久未曾移開。直到她走近, 紅著臉喚了他一聲:“阿舟哥。”
冷風把她的聲音吹進耳畔, 又癢又麻。
謝雲舟原本平靜的心顫動起來,握著劍柄的手冒出細密的汗, 下頜輕抬, 連他自己都未曾注意, 他應下時, 聲音在發顫,“你怎麽在這?”
江黎舉起手裏的食盒輕笑,“我新學做的點心,想讓阿舟哥嚐嚐。”
謝雲舟睥睨著,深邃的眸子裏淌出異樣,認識的友人裏,除了江黎外,其他人都喚他,阿舟。
他征愣著沒說話。
一個時辰前,宮裏,碧雲公主的婢女攔住他的去路,羞紅著臉說,公主親手做了糕點,贈與將軍,感謝將軍沿路的照拂,若不是將軍,公主也不能安然抵京。
公主所賜之物無人敢推拒,謝雲舟也不知想起了什麽,淡聲婉拒,“多謝公主美意,臣不喜甜食。”
語罷,他轉身揚長而去。
此時眼前看著江黎眉眼彎彎含笑的樣子,他手指微縮,幾乎連猶豫都未曾有,便伸手接過。
江黎笑笑,轉身離開。
同行的士兵揶揄道:“將軍,你不收公主的,卻收那位小娘子的,到底是何意啊?”
謝雲舟微征,手指縮起又展開,是啊,到底是何意?
有人搭腔,“肯定是小娘子做的糕點更好吃。”
另一人道:“放屁,將軍是為了糕點嗎?”
“那不然是什麽?”
“喜歡方才那位小娘子唄。”
然後是更大的哄笑聲。
謝雲舟治軍一向嚴厲,那日破天荒的竟允了他們胡鬧,後麵他們還說了更過分的話。
他聽罷,也沒製止。
眸光追隨著那道遠離的身影看了許久許久,心跳也是久久未平複,掌心裏的汗溢出了一次又一次。
那日很冷,可他卻覺得身子很燥熱,像是有什麽在烘烤著。
隱約的有道很輕很輕的聲音冒出來:人都走遠了,還看。
謝雲舟斂起笑,回到軍人後,無人時,他從食盒裏取出糕點,慢慢吃起來,他不喜甜食,可那日卻連吃兩塊。
軍營裏的另一名副將正巧撞見,搶著也要吃,他沒給,換來那人一聲:“小氣。”
他笑笑,竟然沒反駁。
謝雲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變得不對勁的,在某個巷口會下意識停一停等一等。
見到了人,心情也會好上許久,見不到,心情會沉悶一日。
哪日的操練任務重,便是他心情不佳時。
這種潛移默化的改變,他自己未覺,也從來不知曉,原來他對江黎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偶爾靜下來時,他也會想,若是那日救他的不是江藴,是江黎是不是會更好。
這樣想後,他突然有些害怕見到江黎了。那日之後,她再給他送吃食,他便再也未曾收過,不但不收,還言辭拒絕。
每每他那般厲聲說完,她眼睛都會紅紅的,甚是可憐。
隻是,她不知的是,在她落寞轉身離去後,他曾站在原地久久未動分毫,任雪垂落肩頭,凍得四肢僵硬。
做戲便是這般,次數多了便會成為習慣,習慣了以後便會理所當然,最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故意而為之還是真心如此。
或許他是知曉的,隻是被刻意忽略了,以至於多年後,兩人成親時,他下意識的還是想逃。
那道落寞的身影他看了太多次,沒有勇氣再看下去。
……
謝雲舟思緒翻飛時,聽到江黎又說:“謝將軍還有事嗎?無事的話請讓讓。”
謝雲舟臉上已經沒了血色,但還是擠出一抹笑,“阿黎,你們好好玩。”
心在淌血,一滴一滴,酸疼酸疼,四肢百骸都是疼的。
謝雲舟後悔了,後悔那些年未曾收下江黎送的那些吃食,後悔在她喚他阿舟哥時,沒有大大方方應一聲。
更後悔,她嬌羞著把香囊給他時,他一把推開了。
他張張嘴,想對江黎訴說往事,他不收她送的吃食,一則是因為他不知自己的真心,另則是江昭無意中的話。
江昭說,江黎已經有了要相看的人,好事將近了,那時的他,功不成名不就,又豈敢誤人終身。
“阿黎,我——”謝雲舟輕喚一聲。
“你如何?”放下的布簾撩起,江黎頭偏了下,綴在光影裏的臉越發生動好看,尤其是她那雙清澈的眸,如一汪泉水,盈盈泛著光。
多年前便是這雙眸深情凝視著他,如今,再也尋不到那般炙熱的眼神了。
大街上不是說這些的好時機,謝雲舟抿抿唇,淡聲道:“無事。”
見布簾放下來,他又道:“對了,你身子可好?”
江黎身上的毒已經有段日子沒發作了,謝雲舟有些許擔憂,“可有不適?”
“沒有。”江黎淡聲道,“我很好,倒是你。”
她眸光落在了他右手臂上,想起了那日的剜肉刮骨,可不是尋常的傷,沒幾個月是養不好的。
謝雲舟順著她的眸光看過來,見她盯著他手臂瞧,心猛地一喜,看來她還是在乎他的。
此時的謝雲舟哪怕江黎給他一丁點在意,他都會欣喜若狂,雀躍不止,唇角也不自覺揚起,等著她的下文。
“要把傷養好。”江黎又說道。
謝雲舟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她有多久不曾關心過他的死活了,似乎好久好久了。
他顫著聲音說道:“阿黎放心,我一定會養好傷的。”
江黎不知他為何這般雀躍,這些話便是麵對不熟悉的人,她也會講,並未有何不同之處。
然而,謝雲舟並不這般想,與他來說,江黎的關心是靈丹妙藥,他吃下這劑靈丹妙藥,身上便是再痛也都未覺。
他的阿黎,到底是心軟。
許是太過雀躍,說話也沒了分寸,謝雲舟開口道:“阿黎,不若我們三個一起去郊外放紙鳶可好?”
他不想錯過任何同江黎在一起的時機,他真的好想好想她,想到心都是疼的。
江黎可沒三人行的打算,“不了,衍哥哥會不高興的。”
謝雲舟臉上的笑意生生頓住,喜悅像是一瞬間抽沒了,悻悻道:“是是嗎?”
江黎像是沒看到他難堪的模樣,淡聲道:“不早了,麻煩你讓開。”
謝雲舟沒了再攔人的理由,隻得策馬讓行,可他心裏是萬般不願意的。
謝七打馬上前,低聲道:“主子怎麽不告知二小姐,你這幾日為了尋她的身世做了多少事。”
帶著未愈的傷東奔西跑,風餐露宿的,白日人還在燕京城,夜裏或許已經是出城百公裏外了。又或許前腳人還在燕京城外,後腳已經回了燕京城。
春日多雨多風,手臂上的傷好好壞壞,已經有化膿的跡象了,連常太醫都叮囑了,若是再這般折騰下去,這手臂怕是要真廢了。
本以為說了這番話主子能靜心休養,豈料還是不行,該折騰還是折騰,謝七一直勸他,讓他歇著,他去做便可。
可偏偏謝雲舟非要自己去,口口聲聲說,阿黎的事,他要親力親為。
今日也是,身子發著熱便又跑出來了,謝七真是不知說他什麽好,“主子,您能歇歇嗎?”
謝雲舟收回視線,掩唇咳嗽兩聲,問道:“可有了新的消息。”
謝七不敢瞞著,點頭應下,“是。”
謝雲舟雙腿束緊馬腹,揚起馬鞭,說了聲:“那還不快去。”
話音方落,馬鞭落在了馬背上,馬兒受痛朝前跑去,方才還神情懨懨的人,此時換了一副麵容。
他目光熠熠道:“阿黎,我定會為你尋回身世的。”
-
馬車內的江黎打了聲噴嚏,金珠見狀給她披上披風,“小姐,小心著涼。”
江黎體內還有毒,身子弱,不能吹風,她輕咳一聲:“無礙。”
看著一點也不像無礙的樣子,金珠催促道:“劉叔快點回府。”
話落,她又道:“奴婢怎麽不知小姐今日約了荀公子放紙鳶。”
江黎攏攏身上的披風,淡笑道:“沒約。”
“那小姐還?”
“搪塞謝雲舟的。”
金珠明了,挑眉道:“小姐還在氣著謝將軍。”
“沒氣,但也沒原諒。”江黎換個姿勢,繼續倚著軟榻,頭有些暈,說話間隙她眼瞼垂下又抬起,“不想同他一起放紙鳶。”
所以,隻能隨便找理由搪塞他了。
謝雲舟這是不知,若是知曉的話,定是傷心難過至極。
金珠抬手摸了摸江黎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長籲一口氣,“還好不發熱。”
江黎身子弱,有時上一息還安好,下一息便會不適,這種情況最近尤為多,金珠不敢怠慢,確認再三後,給江黎遞上熱茶,“小姐,喝點茶水暖暖身子吧。”
江黎接過,茶水剛下肚,行駛中的馬車忽然停下,車夫喚了聲:“金珠姑娘。”
金珠輕撩簾子抬眸看去,幾步外,江藴含笑睥睨著,柔聲道:“阿黎在嗎?”
原本江藴是打算等江昭把江黎帶去府裏的,隻是江昭行動太慢,江藴有些等不及了,隻得親自來攔人。
“大小姐你有何事?”所有人都道江藴變了,變得溫柔婉約,賢惠有禮,但莫名的金珠就是覺得她還是之前的那個江藴。
“阿黎呢?我要見她。”江藴道。
金珠淡聲道:“小姐身子不適,大小姐有話直說便好。”
“也沒什麽,今夜兄長設宴,”江藴道,“想叫阿黎回府一聚。”
言罷,馬車內傳來輕咳聲,江黎說道:“我近日身子不適,待康複後我再回。”
江藴偏頭睨過來,“我這裏正好有治療咳疾的良藥,要不阿黎你現在同我回府去取。”
江藴是打定主意要把江黎騙回江府,她麵色如常,心裏已經恨得牙癢癢了,她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歸在了江黎身上,若是可以,她想抽江黎的筋,扒江黎的皮,食她的肉。
江黎道:“不必了。”
江黎同江藴的姐妹情早就不複存在了,江藴不喜她,她能感覺出來,“金珠,回府。”
江藴也不能上前搶人,隻能眼睜睜看著她離開。
不過她是真的氣,眼神裏好像帶著刀子,垂在身側的手指用力攥緊,直到痛意傳來,她才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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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氣有用嗎?”後方傳來一道女聲,江藴轉身去看,趙雲嫣款款走上前,壓低聲音道:“既然咱們討厭的是同一個人,不如聯手如何?”
江藴便是在無恥也看不上趙雲嫣這般行徑的人,一臉嫌棄道:“誰要跟你聯手。”
“江藴,你是不是以為你是什麽清白的人,”趙雲嫣從袖子裏拿出一物扔江黎懷裏,努努嘴,“這你見過吧?”
這是江藴不願提及的往事,為了能討口飯吃,她委身在了那個無恥的男人身下,還把自己的玉佩給了他。
趙雲嫣扔給她的,正是那塊玉佩。
這塊玉佩被那個男人拿去典當行典當了,正巧趙雲嫣也去典當行給遇上了,然後她把玉佩搞到手。
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趙雲嫣識的這塊玉佩,這玉佩是江昭給江黎的陪嫁之物。
趙雲嫣這人很壞,所以在她眼裏幾乎沒有好人,旁敲側擊後,她問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便一直等著江藴現身。
老天爺助她,今日遇到了江藴。
江藴臉色暗沉如黑夜,冷聲道:“你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樣。”
趙雲嫣笑笑:“放心,我說的事你肯定喜歡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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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玉卿是後來才從金珠的口中得知江藴去攔江黎的馬車了,當即茶水也顧不得喝,拉起江黎的手左瞧右瞧,“你有沒有怎麽樣?江藴有沒有對你做什麽?她這次回來很奇怪,裝著一副賢惠的模樣,可眼神很……”
何玉卿也說不清,就是眼神很冷,很犀利,挺嚇人的。
“我沒事。”江黎淡笑道,“放心,她不敢拿我怎麽樣的。”
“那可難說,”何玉卿道,“她那樣的人什麽事做不出來,你不是說那年是她把你推下水的嗎。那會兒你們才多大,她的心思已經那麽壞了。”
“反正你得防著她點,不能讓她近身。”
“好,防著她。”江黎寬慰道。“不讓她近身。”
何玉卿見她態度隨意,喚來金珠銀珠,叮囑道:“不要讓江藴靠近你家小姐。”
金珠銀珠回道:“是。”
何玉卿又道:“一次都不行。”
金珠銀珠道:“放心,奴婢們不會讓大小姐傷害到小姐的。”
何玉卿站在窗欞前朝外看去,還尋思起了別的,江黎見狀打斷她,“我院裏護衛夠多了,你不要再想塞人進來。”
被看出來了,何玉卿也不好再提,抿唇想其他辦法。
江黎問道:“對了,讓你收糧收的怎麽樣了?”
提起這事就不能不誇誇荀衍,多虧有他,糧食收購的才非常順利,且價格還相當低。
何玉卿道:“收了一半了,等著明日再送來些。”
她眯眼笑笑,“這事你要好好謝謝荀衍了,若不是他,不可能這麽快的。”
江黎點點頭,“衍哥哥那確實需要好好謝謝。”
每次她有事都是他出手幫忙,這份恩情她會記一輩子的。
何玉卿眨眨眼,“你打算怎麽謝?以身相許?”
江黎伸手推了她一把,“亂講。”
“這哪是亂講嗎,你也說了荀衍很好。”何玉卿手肘抵在桌子上,托腮凝視著江黎,“既然那般好,以身相許又何妨。”
江黎挑眉,朝後喚了聲:“兄長。”
想起江昭,何玉卿臉色倏然變紅,怯怯朝後看去,聽到江黎笑聲才知道她被騙了,“好啊,你敢騙我,我撓你。”
江黎怕癢,笑著起身避開。
兩人玩鬧時,荀衍走了進來,“這麽開心啊?”
江黎停下,理理身上的衣衫,喚了聲:“衍哥哥。”
荀衍抬腳走近,見江黎臉上粘著發絲,下意識伸手去撩,即將碰觸上時江黎避了避,他抿抿唇,收回手,淡笑道:“有茶水嗎?我渴了。”
金珠聽後說道:“有。”
她出去又折回來,手裏捧著新的茶盞,江黎親自給荀衍斟滿茶水,遞給他,“衍哥哥,給。”
荀衍接過,仰頭一飲而盡,隨後又喝了第二杯,喝完第三杯後,他才覺得好了些許,噙笑道:“阿黎這裏的茶水比我府裏的好喝太多了。”
何玉卿一聽就是硬誇,抿唇憋笑,“我們阿黎這什麽不好啊。”
語罷,江黎捏了下她的手臂,眼神示意她不要笑,何玉卿笑得越發肆意了。
江黎沒再理她,側眸去看荀衍,“衍哥哥這會兒來是不是有事?”
想她算不算有事?
荀衍道:“嗯,確實有事,明日的糧食要晚些到,我特意過來告知你們一聲。”
“這事讓下人來說便好,幹嘛親自跑一趟。”江黎勾唇笑起。
這次荀衍沒做啞巴,輕笑道:“想見你了。”
四個字,江黎神色征愣了一瞬,指尖微縮,語氣淡然道:“衍哥哥又在同我說笑了。”
荀衍這可不是說笑,是試探,隻是試探失敗,他順著江黎的話往下說:“這都被你看出來,看來我說的笑話一點都不好聽。”
江黎沒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轉移話題道:“衍哥哥要不要同我對弈一局?”
“好啊。”荀衍來此便沒打算很快離開,正好下棋是最消磨功夫的,這個提議當真是說到了他的心坎裏,“不若打賭如何?”
“嗯?什麽?”
“我若贏了阿黎答應我一個請求。”
“若是你輸了呢?”這話是何玉卿問的。
“輸了任阿黎提要求。”荀衍道。
何玉卿擠擠眼,附到江黎耳畔悄聲說道:“阿黎,他可讓你隨便提要求,要不你就提做荀府的女主人怎麽樣?”
何玉卿越發覺得荀衍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兒郎,長得好,家世好,生意做的好,關鍵是人品還好,溫柔貼心。
他的身上似乎一個缺點也沒有,這樣出色的男子,當真隻有阿黎才能配的上。
何玉卿很想看到江黎幸福。
江黎順手拿起桌上的果子塞何玉卿嘴裏,嘀咕道:“快吃。”
何玉卿吃著果子嘴也不閑著,眉眼彎彎說了句雲裏霧裏的話,“阿衍加油啊。”
銀珠在一旁奉茶,聽到何玉卿的話以為她說的是下棋,笑著道:“荀公子你可要對我們小姐手下留情。”
之前荀衍都會手下留情,但今日他不想了,那個請求他想告知江黎聽。
他想娶她。
江黎不知荀衍心思,還以為是其他的一些事,或許知曉的話便不會這般淡定了。
兩人對弈,彼此不緊張,緊張的是圍觀的人,何玉卿果子都不吃了,直勾勾睨著。
金珠銀珠也是。
半個時辰後,棋局終止,江黎勝,她輕笑道:“衍哥哥承讓了。”
荀衍挑眉:“阿黎棋藝高超,我自愧不如。”
何玉卿撇嘴,荀衍明明有贏得機會,為何就是沒贏呢。
這個答案大抵隻有他自己知曉。
荀衍隻是驟然間想通了一些事,比起同江黎提要求,他更舍不得江黎為難。
他的阿黎,誰都不能欺負,包括他自己。
這應該就是大家常說的偏愛吧。
荀衍對江黎真是極致般的好。
江黎也知曉是荀衍故意輸給她的,不然以她的棋藝怎麽可能贏他,他可是她的啟蒙老師。
她的棋藝還是他教的。
他有成人之美,她隻能受之,再者,她也不太想讓他提出請求。她怕,那個請求是她做不到的。
玩鬧夠了,接下來江黎便同荀衍說正事了,三個人去了書房,說的正事還是糧食收購的事。
江黎問道:“明為何會晚?”
船隻托運一般都是規劃好行程的,若是天氣無礙,大抵是不會晚的,荀衍特意過來告知她們,怕是這次的晚不是平日的晚,或許還有什麽其他的,她不知曉的事。
“嗯,確實發生了些事。”荀衍沒瞞著江黎,荀衍這點好,從不瞞江黎任何事,坦坦****。
他道:“遇到了海冦,船隻被搶,官府已經派人去救了,故此稍晚才能到。”
“會不會救不回來?”何玉卿擔憂道。
“不會。”這些荀衍都派人打探好了,那邊收了贖金便會放人,等放了人,官府便會緝拿海冦,繼時一個也跑不了。
何玉卿輕歎一聲:“那就好。”
糧食的錢是她們提前已經支付的,若是被搶了,他們會損失一大筆,此事非同小可。
荀衍知曉她們的顧慮,安撫道:“阿黎沒信我嗎?”
江黎當然信他,“信。”
“那便不要多想,安生等著明日下午接貨。”荀衍篤定道,“放心,一定能到。”
江黎重重點頭:“好。”
荀衍做事有條不紊,說完這些,又說了些別的,“掌櫃人選我有幾個合適的,明日我會帶他們過去,你們好好看看,想留哪個便留哪個。”
“至於夥計,我也選了些安生能幹的,明日你們也一道見見,安頓好了這些,尋個黃道吉日便可開張。”
江黎眼睫輕顫,一臉感激道:“衍哥哥多虧有你,不然我還真不知曉該如何操辦呢。”
江黎這也是謙虛的說法,怎麽說也是兩個鋪子的東家,操辦的事還真難不倒她。
荀衍淡笑道:“能幫到你們,我也很高興。”
荀衍畢生沒有太大想做的事,唯一想做的便是好好守護江黎,她安好,他便安好。
他想好了,若是她不想的話,那他便這樣伴著她也可以,想見麵便可以見麵,想喝茶便可以喝茶,想對弈便可對弈。
即便做不成夫妻,做一對知己也是不錯的。
他懂她,她念他,足矣。
此時的江黎,真真顧不到其他,在她心裏,努力掙錢才是緊要的,她要把母親留的房子買回來,還要去尋她的身世。
至於荀衍,至於謝雲舟,至於未來如何,那便交給以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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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舟本是外出為江黎尋身世的,未曾料想還順手做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同當地官府一起,把窮凶極惡的海冦一舉擒獲。
後,他方知曉,海冦搶劫的糧食原來是江黎新購得的那些。
原本他打算走陸路,聽聞此事後,幹脆走了水路,成了押送糧食的人,他做這件事做的很開心,謝七卻有了些許不同的意見。
也可以說是不滿。
海風吹來,衣袂紛飛,謝雲舟立在船頭,日光拂到他清雋的臉上,像是鍍了一層耀眼的光澤,顯得越發清雋。
眉眼像是用筆描繪而成,側顏線條剛毅筆直,無一絲瑕疵。
他就那般迎著光,負手而立,身上的黑色錦袍迎風擺動,像是一隻巨鷹欲展翅翱翔。
他如鬆如竹的身姿,倒影出挺立的影,隱約透著一抹清冷感。
謝七凝視著了許久,終是不吐不快,抱怨道:“主子你在為了守住二小姐的糧食殫精竭慮,你可知此時或許二小姐正在同那個荀衍嬉笑放紙鳶。”
“每次都給人做嫁衣,自己反而竹籃打水一場空,主子,你不氣嗎?”
“好,便是你不氣,可我不服。”謝七道,“明明是主子為二小姐做的更多,為何二小姐眼裏隻看得到荀衍,就是看不到主子你呢。”
“主子,要不要把荀衍抓起來,等哪日主子同二小姐締結姻緣了,再把他放出來,大不了到時候好吃好喝供著他。”
就這主意,謝七可是思慮了許久呢,想來想去就這個方法可行。
謝雲舟睨著遠方,淡聲道:“抓起來,關哪裏?”
“地牢啊。”謝七道,“關他個三年五載的,繼時主子同二小姐的孩子都生了,我看荀衍還能作何。”或許還生了好幾個呢。
謝雲舟知曉謝七是為了他好,佯裝生氣道:“胡鬧。”
謝七皺眉,他知道自己說的是胡鬧,嘟囔道:“屬下還不能過過嘴癮嗎。”
謝雲舟扔給他鑰匙,努努嘴,“想過嘴癮還不好說,去,問問那些海冦到底是何人派他們來的,問不出來你飯可以不吃了。”
謝七領了命令,拿著鑰匙離開。
謝雲舟眸光再次落到遠方,想起謝七的提議,勾唇笑笑,也就隻有謝七能想出這般的鬼點子。
把荀衍關起來?
這個提議似乎還不錯。
他腳步微移動,又憶起謝七下一句,等孩子生了看荀衍還能作何。
孩子?
他同阿黎的孩子。
他腦海裏勾勒出那孩子的長相,白嫩的肌膚,好看的眉眼,若是女兒的話定與江黎一般無二。
女兒…
他同她江黎的孩子,真好。
謝雲舟想到江黎身上的不適悉數消失,他隻待明日見到江黎時,她詫異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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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詫異了,不過不是江黎,是謝雲舟。
準確說不隻是詫異,還有心傷,難過,心碎,痛苦,總歸是那種很難捱的感覺。
謝雲舟沒想到他從船艙走出看到的是這樣一番場景。
光影綽綽中,江黎倚在荀衍懷裏,兩人的身子幾乎要貼上,江黎的臉頰羞紅,荀衍唇角含笑,他手放在了江黎手臂上。
隨後,他似乎低頭說了句什麽。離得遠,謝雲舟未曾聽到。
但他看到了,江黎頂著緋紅的臉站起,後退些,抿抿唇,輕點了下頭,隨後便不緊不慢跟在荀衍身後。
荀衍應該是在刻意等她,是以放緩步子,邊走邊朝後看去,眼底淌著濃濃笑意。
那笑代表什麽,謝雲舟身為男人心知肚明。
就是因為明了,他才會這般痛楚,須臾,腦海中有個可怕的想法蹦出,他們不會是……
不,不,不會的。
江黎可不是那般隨意的人。
謝雲舟喉結滾動,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可心情還是很複雜,他又做了吞咽的動作,手下意識的想去抓什麽,這次抓到了劍柄。
手握上那刹,他眼神陡然變暗,竟有一分想殺了荀衍的心思。
他的阿黎,容不得其他男子覬覦。
謝雲舟大抵又忘了,江黎早已經不是他的江黎了。
想歸想,謝雲舟到底沒做出什麽,他斂去眼底的冷意,緩緩揚起唇,對著幾步外的江黎說道:“阿黎。”
江黎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抬眸看過來時著實愣了一下,“你怎麽在這?”
謝雲舟還未說什麽,船上的其他人開了口:“多虧這位大人糧食才得以保住,不然啊,這些糧食早沒了。”
江黎沒聽太清楚,眼睫輕顫,“你話裏是何意?”
“我是說,多虧了這位大人姑娘你的糧食才給保住了,”船員道,“你若是想謝的話可要謝謝這位大人了,你是不知當時有多危險,也就是大人身手好才有驚無險,但凡身手弱些,都不知還能不能脫身。”
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假,海冦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哪個都身懷絕技,沒點本事真的很難從他們手裏脫身。
謝雲舟能把人擒住,當真是不易。
江黎被那人說的一愣一愣的,眸光在謝雲舟身上打量,問道:“你……還好吧?”
怎麽說也是幫她守住了糧食,問候一下還是可以的。
“我還好。”謝雲舟便是痛也不會對江黎講的,他就是這樣的人,任何事都喜歡自己擔著,不想讓她操心,無論是大事還是小事,嘴好像上了鎖般,除非他自己願意講,不然江黎不可能知曉。
“真的那般危險?”
“也不是,是他誇張了。”
謝七在另一處,抱著劍撇嘴,心道:哪裏誇張了,本來就是很凶險,差點死掉的那種。
“那些海冦……”江黎想說,是不是很能打。
“不怎麽樣。”謝雲舟定定說道。
“嗯?不怎樣?”江黎道,“可方才那人不是說……”
“哄騙你的。”謝雲舟剛要靠近,陡然想起自己同海冦廝殺時染了血腥,江黎不喜那些氣味,若是靠近了會聞出來,他又不動聲色縮回了腳。
“別聽他們講,一點事都沒有。”他又道。
謝七真是聽不下去了,他肺都要氣炸了,主子這嘴也太硬了,他手拎著劍快步上前,不由分說,一把擼起謝雲舟的袖子。
他手臂上的傷口赫然呈現在人前,斑斑血跡,浸濕了褻衣,觸目驚心的紅,惹得人心顫。
江黎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謝七道:“二小姐你看,主子手臂上的傷口又裂開了。”
“還有這隻,”謝七抓起謝雲舟另一隻手臂,擼下袖子給江黎看,上麵也要傷痕,綻紅的血跡,不過比那隻好些。
“腰上也有。”謝七道,“你猜我們為何會在船上?”
江黎狐疑問道:“為何?”
謝七道:“還不是為了船上這些糧食,主子打探出這些糧食是二小姐後,傷口都來不及清理便執意要護送。”
“二小姐,你可不能那麽沒良心,隻看得到荀公子,看不到我們主子。”
謝七這帽子扣得太大,江黎有幾分不悅,對著謝雲舟沉聲道:
“莫要做這些自我感動的事。”
“到頭來也隻是你的一廂情願而已。”
“謝雲舟你可曾想過,你這般做,我或許並不開心。”
作者有話說:
解釋下開頭男主回憶的時間線,就是江藴救了他之後到成親之前,男主對女主屬於喜歡不自知,後麵會一點點細寫。
另外今天換了鍵盤軸,一時不習慣,碼字速度慢了很多,更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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