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了

兩個時辰前, 謝雲舟收到線人飛鴿傳書,說尋到了那年見過江黎父母的人,謝雲舟看完信箋帶著謝七駕馬直奔城外而去。

他想的好, 若是順利的話,今夜便可見到那人, 繼時江黎的身世便會明了,豈料剛出城便遭了埋伏。

先是箭矢一通亂射, 隨後出現二十來個黑衣人, 二話不說, 舉劍殺過來, 若隻是這些還好說, 壞就壞在,箭矢上有毒。

謝雲舟再是小心翼翼也沒躲過, 手臂先是被砍了一下, 然後又中了毒箭,傷上加傷,他很快便不行了,全身無力, 胸口劇痛,手連劍都握不住。

迫於無奈, 謝七隻得帶著他回城, 好在途中遇到了江黎, 遂,謝七把人交給江黎, 又對著那幫追來的人殺去。

謝七從未經曆過這樣的事, 慌亂中還是強迫自己安靜下來, 謝雲舟這副模樣回將軍府怕是不妥, 隻能先帶回別苑了。

一路上都在昏迷的人,快到別苑時睜開了眼眸,漆黑的瞳仁上沁著紅,眸光有些渙散,定睛瞧了許久,他才認出眼前的是江黎。

其實聞到她身上的清香氣息他已經能確定個七七八八,遂,一把握住她的說,纖長的眼睫顫抖著,聲音有些吃力,“阿黎,別離開我。”

自從上次謝雲舟撞見江黎同荀衍合奏後,心一直不安,白天還好,忙朝務顧不得亂想,晚上歇下後便不行了。

總是想東想西,常常一想便是多半宿。

當然,他寢食難安也有荀衍一部分的原因,因那日後,他同荀衍見過一次,言談間說起了簪子。

荀衍臉含笑意,直言江黎已經收下了他的簪子。

這與謝雲舟來說是一件猝心的事,因那夜江黎當麵婉拒了他,看著他手中的簪子,淡淡說出兩個字:“不要。”

謝雲舟本以為那夜江黎誰的都未曾收下,沒成想,隻是沒收下他的,她收了荀衍的。

心就這麽倏然沉了下去,像是直直墜進了海裏,疼的人難受,卻也無計可施。

他總想著好好哄一哄江黎,可又實在不知該如何哄她才行,就這樣一日一日複一日,到了今日。

他中箭受了傷,原以為再也見不到江黎了,誰成想竟然在馬車上見到了,謝雲舟憑著最後一絲力氣說道:“阿黎,我好想你。”

日日想,夜夜想,無論做任何事都會想起她。

哪怕是看到路邊一朵花,也會在不經意的瞬間想起她,想起她嬌豔如花的臉頰。

同僚見他總是心不在焉,打趣問道:“是不是想夫人了?”

之前他們也曾這般打趣過,那時謝雲舟沒意識到自己心悅江黎,對於他們的打趣很不耐煩,冷著臉道:“莫言亂言。”

然而,現在再聽到他們如此講,他心莫名酸澀,惆悵道:“是,想了。”

言罷,倒是同僚的臉色變了又變,還以為他身子不適,糊塗了呢。

不隻同僚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就連天子也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天子道:“朕本欲命你帶兵去邊關,但念你身子不適這次便算了。”

話鋒一轉,天子又道:“好男兒不可無妻,要不要朕去為你說和說和。”

謝雲舟的思緒很亂,一會兒是天子說的,要為他說和,一會兒又是荀衍說的,他同江黎兩情相悅,一會兒又是江黎說的,你好生歇著別總說話。

三人的聲音在腦海中交織,讓剛剛才蘇醒的謝雲舟再次陷入到昏迷中,他人昏迷了,手勁依然還那麽大,一直握著江黎的手不鬆手。

無論江黎如何掙脫就是掙脫不開。

她若是再用力,便會惹來他喃喃囈語聲,每一聲都是在呼喚江黎,金珠聽罷說道:“將軍這般,小姐打算如何做?”

江黎沒空想其他的,吩咐道:“你去派人請常太醫來。”

金珠點頭應下:“是,奴婢知道了。”

金珠派人去請常太醫,銀珠帶著人去燒水,準備妥當後,常太醫趕來,診完脈後,常太醫一臉暗色,不言不語征愣睨著謝雲舟。

江黎問道:“常太醫如何了?”

常太醫皺眉道:“此毒倒是很常見的毒,解起來也不甚難。”

“既然不難,那勞煩常太醫快點給他解毒。”

“解毒不難,可有一處是難得。”

“何處?”

常太醫端詳著他隱隱泛黑的手臂說道:“將軍的手臂……”

“手臂如何?”江黎不解問道。

常太醫定定道:“怕是要保不住。”

“……”江黎噤聲。

謝七是把那幫黑衣人殺了個七七八八才趕到的,還沒站定先聽到了常太醫的話,嚇得一個激靈,主子的手臂若是保不住了,主子日後還怎麽帶兵打仗。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常太醫您一定要救主子,主子不能沒有手臂。”謝七跪地道。

常太醫扶起謝七,寬慰道:“老朽隻是說有可能,並非一定會保不住,謝護衛且先歇息,容我想想辦法。”

常太醫想辦法時,謝雲舟被手臂上的毒折騰的不成樣子,身子一會兒蜷縮,一會展開,像是萬蟻蟲鑽心,痛苦難捱。

□□聲一聲接一聲。

饒是江黎再鐵石心腸也有些於心不忍,“常太醫煩請您一定要救活他。”

謝雲舟意誌力還算可以,折騰了半個時辰後漸漸停了下來,常太醫在醫書中找到了救治他的方法,道:“常某盡力而為。”

好在最後謝雲舟的手臂最終保住,這一夜他身心俱疲,折騰的虛弱不堪,氣息都奄奄一息的。

幸虧結果如人意,隻是後來提起這事時,江黎還是心有餘悸,銀珠道:“也虧得將軍命大,若是換了旁人,哪受的住這般痛楚。”

剜肉削骨去毒,確實不是一般能受的住的。

“真是嚇死人了。”銀珠肩膀打著顫道。

其實謝雲舟比銀珠形容的還慘很多倍,血肉一點點從身上割下,皮連著肉,肉連著骨頭,剔除時仿若把他的命置在了刀刃上,隨時有可能死掉。

想到謝雲舟會死,江黎握著賬簿的手指微縮,眼瞼垂下,也不在想什麽。後來銀珠的一句話又把她思緒拉扯回來。

“小姐可知謝將軍是為何傷的?”

“不是遇到了壞人嗎?”

“那為何遇到了壞人?”

這些江黎怎麽會知曉,她又沒日日跟著他,搖頭道:“不知。”

銀珠定定道:“是為了小姐。”

江黎征愣,“這話從何講起?”

銀珠把從謝七聽來的事情一一同江黎講了遍,“將軍得到了關於小姐身世的消息,這才同謝七一起去尋,隻是剛出城便重了埋伏。”

江黎:“……”

銀珠懷裏抱著剛剛換下的褥子,嘖嘖道:“小姐,依奴婢看,將軍對你應該是真心的。”

私下裏,銀珠金珠還曾念叨,不知謝將軍到底意欲何為?

現在看來明了了,謝雲舟就是忘不了她家小姐,想著再續前緣。

銀珠挑挑眉,“小姐,那你——”

江黎隨意翻了翻手裏的賬簿,慢抬頭,淡聲道:“我無意。”

這是謝雲舟清醒後的第五日,手臂上的傷已不似之前那般痛了,今日他特意帶著吃食上門感謝江黎,謝她那日救他與危難。

原本他前兩日便要來的,隻是身子虛,麵色也不好看,怕嚇壞他,今日精神好了些許,便命謝七把的東西準備好,趁著晌午沒到,趕忙把吃食送過來。

誰知來了後,聽到了她們主仆的對話,江黎那句“她無意”,著實讓謝雲舟痛了一下。

謝七一直講他中毒昏迷的那日傷情有多嚴重,血一直突突流著,嚇得幾個隨侍的丫鬟都哭了。

可見當真是難耐痛楚,也幸虧是他,換了旁人早受不住痛一命嗚呼了。

謝七還說,連常太醫都道,行醫多年,也唯有將軍能扛住此痛,畢竟上一個用這種方法救治的人,早已經死了。

然而,在謝雲舟心裏,怕是那般的痛苦都趕不上江黎一句淡淡的“我無意”,這痛才當真是要他的命。

他身形踉蹌了一下,倒在旁邊的柱子上,謝七低聲道:“將軍。”

謝雲舟擺擺手,“無妨。”

壓下不適,他緩緩站直,理順身上的衣衫,闊步走了進去,銀珠見到他,屈膝作揖:“將軍。”

謝雲舟輕點頭。

銀珠又對著裏間榻子上的江黎喚道:“小姐,將軍來了。”

謝雲舟雖很想快點見到江黎,但還記著她說過,不許旁人進裏間這句話,他自詡不是旁人,可還是不想惹她生氣,乖乖坐在外間等著。

除了手臂外,他腰上也有傷,原本是不能這樣久坐的,可為了等江黎出來他還是坐了許久。

江黎本是想等他等煩了後自己離開便罷了,隻是沒料到,他沒半分要走的意思,半個時辰後,她從裏間出來,迎上謝雲舟的視線,淡聲道:“將軍傷勢還未好,不應奔波。”

很稀疏平常的一句話,可落在謝雲舟耳畔卻是另一番意思。

阿黎在擔憂他。

阿黎並非對他無情。

阿黎還是在意他的。

阿黎的心裏還是有他的。

他因江黎的一句話心酸,又因她的一句話心甜,局促的像個未見過世麵的人。

“阿黎說的極是,回去後我便好生歇著。”謝雲舟深邃的眼眸裏淌著光,光從眼角溢出,整個人顯得精神爍爍。

謝七打趣道:“還是二小姐的話最管用,方才勸了許久,主子可一句也沒聽進去。”

“主子對小姐才算是言聽計從。”

江黎聽出來了,謝七這話聽著像是讓謝雲舟聽到,實則是說給她聽的,要讓明了,謝雲舟對她有多在意。

在意麽?

江黎可沒有太多的感觸,若是他真那般在意他,昔日也便不會那樣對她了。江黎不是沉浸在過去中的人,也沒想抓著一個人的短處一直不放,但若是讓她對謝雲舟改觀,還不夠。

他傷她太深,不是他做一件兩件事便能相抵的,她最多把他當成一般友人看待。

她沒理會謝七的話,問道:“將軍來我這裏是有事?”

“給,”謝雲舟把適合遞上,“都是新出爐的,裏麵有你最喜歡的小籠包。”

說到小籠包謝七更有話要講了,自己身子有傷也不好生歇息,非要親自去買。

“小姐,這可是我們主子親自排隊去買的。”謝七道,“您一定要好好品嚐。”

主子沒長嘴,隻能他這個屬下代勞了,謝七真是怕謝雲舟的心思石沉大海,是以逮住機會便訴說一二。

江黎眸光從食盒上落到了謝雲舟臉上,見他臉色還是蒼白,說道:“將軍身子還沒完全好不應這樣亂跑。”

方才是奔波,現下是亂跑,謝雲舟聽罷淡笑:“阿黎說的是,我下次不亂跑了。”

他都如此說了,江黎也不好再說什麽,命金珠端來茶水,兩人慢慢品起來。

還未喝下一口,又有人來了別苑,下人來報,荀公子來了,江黎道:“請。”

荀衍今日穿著一襲白色錦袍,墨發束冠,手執折扇,一副儒雅貴公子模樣,便是連映在地上的影子都透著一股儒雅風。

許是他太過灼眼,徐徐走來時,連庭院裏的花兒都為之舞動起來。

牆邊青竹隨風擺動,發生沙沙作響聲,聲音悅耳。

江黎喜竹,不隻喜它的形,更喜它的堅韌不拔,即便寒風中也屹立不倒。

荀衍身形同這竹子有幾分相似,都是那般挺拔修長,江黎見到他,眉宇間染了笑意,不似看到謝雲舟時的疏離客氣,她見到荀衍,是從心裏歡喜。

大抵是把他當成家人的緣故。

“衍哥哥。”江黎站起迎了上去,她臉上含著殷切笑意,完全沒細想謝雲舟心裏會作何想。

實則,他的想法她並不關心。

謝雲舟能怎麽想呢?

心裏當然是又醋又酸又澀了,他所有的落敗感皆是因荀衍,為何阿黎看到荀衍便這般歡喜,看到他卻不是呢。

荀衍眸光落在江黎臉上,端詳著瞧了瞧,見她氣色還好,把手中的折扇遞給她,“看看喜歡嗎?”

“送我的?”江黎問道。

“是。”荀衍道。

江黎接過,打開,折扇上題詩一首,她一眼瞧出是何人的筆跡,詫異道:“衍哥哥你是從何處尋到的此扇?”

荀衍挑眉問道:“喜歡嗎?”

“喜歡。”江黎書房裏掛著一幅這人的丹青,說起來這人較荀衍更有些名氣,是那些年人人都知曉的天子,名為,明初,隻是後來不知何故隱匿。

他的畫作便一直被人爭相收藏著,江黎有幸得了一幅,甚是喜歡。

“喜歡那便給你了。”這柄折扇是荀衍專門尋來哄江黎開心的,不太好尋,其中波折隻有他自己知曉,但見江黎如此開心,一切便都值了。

金珠湊近瞧了眼折扇,看到上麵的名諱輕笑道:“荀公子有心了。”

謝雲舟聽到這裏心情越發的陰鬱,手指摳著掌心,險些摳出血痕,他這是又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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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處,江藴準備好了膳食,等江昭回來吃,江昭見滿滿一桌子飯菜,淺笑道:“這菜是?”

江藴道:“我做的。”

“都是你做的?”江昭彎腰坐下,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雀躍道,“沒想到阿藴有如此廚藝。”

之前沒有,到了尼姑庵才學的,江藴不得不學,她在尼姑庵裏吃不飽穿不暖,常常幾日沒有飯菜可吃。

她不想就那般死掉,隻能學,哄著尼姑庵裏的廚子教她做,當然那廚子也不是全然那般好說話,是她給用苦力換來的。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在冰水裏捕魚,怕是除了她外,沒人能做到。

江藴輕笑道:“哥哥嚐嚐看合不合胃口。”

江昭拿起筷子夾了一片冬筍,細嚼慢咽後,點頭道:“好吃,甚至好吃。”

“嚐嚐這個。”江藴給他夾了魚。

江昭吃下,再次點頭:“好吃。”

江藴眉眼彎彎道:“好吃兄長便多吃些。”

江昭笑著應下:“好,為兄一定多吃些。”

江昭睨著她,心下頓生安慰,雖江藴做了諸多錯事,隻要能改,也是好的。

可惜,是他異想天開了。

江藴趁用膳時隨口說道:“哥哥,自我回來後,你我阿黎兄妹三人還未曾一起用過膳,你看何日有空,叫上阿黎我們一起。”

江昭近日忙著收稅的大小事宜,抽不出時間,隨後道:“再過幾日,我得了空閑,你看可好。”

“好,聽哥哥安排。”江藴真是變了一個樣子,溫柔賢惠也出現在了她的身上,江昭越發欣慰了。

他低頭吃得歡,沒注意江藴漸沉的臉色,江黎一直呆在別苑她也不好做什麽,還是要把人誆騙出來才好。

若是在江府,便更好了,自己府邸,出點什麽事也隻能說是意外,就像她被人扔到山下,不也說是意外嗎。

江藴貝齒咬唇,心道:江黎,我不會放過你的。

江藴對江黎的恨意起初是因謝雲舟,現下還因別的,同是姓江,她為何能得所有人喜歡,她卻不能。

江藴不服氣,江黎的一切都和該是她的,她一定要奪回來,無論是錢財還是男人,她都要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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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藴在這邊安排著如何對付江黎,江黎卻同何玉卿一起忙碌著生意,忙裏偷閑時,她還盤算起了其他。

汛期快到了,她想尋個適合的地方,開個糧鋪,汛期時也可幫助受災的百姓度過難關。

她把想法說與何玉卿聽,何玉卿當即表示同意,隻是銀兩是大問題,收糧沒有銀兩怎麽行。

何玉卿說她會想想辦法。

江黎想起了從曲城回之前外祖母給她的房契,外祖母說那是母親留給她的,還言明房契的事江昭江藴都不知情,就是留給她的。

江黎本沒想動那處屋舍,但現下缺錢,為今之計隻能先把拿出去賣了等以後有了錢再買回來。

她同何玉卿說起了此事,何玉卿極力勸阻,言明畢竟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還是不要買的好。

但江黎打定了主意開糧鋪,沒采納何玉卿的建議,還是把房子賣了出去,那處屋舍比別苑更大些,價格給的也很好,她收到銀兩後便馬不停蹄張羅糧鋪的事了。

買房者拿著房契找到了謝雲舟,恭身道:“大人,給。”

謝雲舟收下,沉聲提醒:“這件事我不想讓任何人知曉,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不會亂講。”那人抱拳作揖道,“小人用命發誓,定會守口如瓶。”

謝雲舟示意謝七給了那人一些銀兩,遂,讓其離去。

謝七不解道:“主子為何不親自出麵?”

“阿黎會不高興的。”謝雲舟負手立在窗欞前,透過敞開的窗子朝外看去,遠處樹影來回晃動,庭院裏顯得有幾分蕭索,“她若是知曉是我的買的,會不理我的。”

謝七道:“那主子是想以後都這般暗地裏幫助二小姐。”

“她若能開心,我當然樂意。”荀衍送了她喜歡的折扇,他尋不到她喜歡的,便做些讓她能高興的事,也未嚐不可。

謝七真是不懂,嘟囔道:“但願大人不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這個他人除了荀衍再無其他人。

好的不靈壞的還挺靈。

謝七這話說完沒多久,他臉色凝重的來報,“主子。”

彼時謝雲舟正在看邊關來的信箋,謝雲舟讓人送來的,糧草短缺需要即刻派人運送糧草。

張同還未回,謝雲舟正在物色送糧草之人,一籌不展時謝七進來,說了件更讓他焦心的事。

“屬下方才看見二小姐了。”謝七說道。

“江黎?”謝雲舟抬眸,下頜微抬,漆黑的眸子裏綴著光,隻要提到江黎,他便會如此,目光熠熠道,“她如何了?”

謝七不知該怎麽說,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就……”

“就什麽?”

“她……”

“她到底如何了?”謝雲舟問道。

“她同荀公子在一起。”謝七也是不明白了,這個荀公子一日一日的便無事可做嗎,怎麽見天纏著二小姐啊,上次是,這次也是。

“上次屬下便……”

“上次,什麽上次?”

“……”謝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嘴禿嚕了,明明說好為了主子的傷情恢複,不講的,他抬手扇了下嘴,搖搖頭,“沒上次。”

謝雲舟伸手執起茶盞遞到唇邊時又頓住,“他們在做什麽?”

“在……”謝七回憶了下方才看到的場景,江黎同荀衍從一輛馬車裏走下來,荀衍先下的馬車,隨後伸手去扶江黎,江黎含笑把手放在他掌中,一步步走下。

意外便發生在這刹,江黎腳滑了,身子朝前撲去,荀衍一把扶住她,隨後兩人分開。

謝七看到這裏時,心猛地咯噔了一下,幸虧是他撞見的,若是給主子看到的,八成又要寢食難安了。

主子對二小姐那可是心心念念,倘若知曉二小姐同荀衍這般親昵……

謝七有些不敢想了,他原本繼續看下去的,後想起有事便策馬離開了。

謝雲舟見他一直不講,下頜線繃了繃,臉上神情陰鬱,“你到底看到什麽了?”

“就…二小姐有有說有笑的同荀公子逛街。”謝七道。

謝雲舟捏捏茶盞,仰頭喝完滿滿一杯涼茶,心也跟著涼了半截,聲音寡淡道:“還有呢?”

“屬下離開了,後麵的沒看到。”謝七不用看也知道還有什麽,兩個人八成又去看戲了,也不知道這個荀衍怎麽回事,怎麽這般會哄女子開心。

看戲,踏青,遊湖,就沒他想不到的。

謝七還聽銀珠講,過幾日,荀衍又要帶江黎去騎馬,兩人共乘一騎,想想就讓人嘔的慌。

“主子,你要不要也做點什麽啊?”謝七出主意道,“你若是再這般沉默下去,二小姐可真要被人搶走了。”

謝雲舟何嚐不想做什麽,隻是不管他做什麽,江黎都不喜歡,他也愁得很。

犯愁時心情也跟著不好,心情一不好,身上的傷又發酵了,其實也不知是傷到緣故,還是心病,反正謝雲舟很不妥,消瘦的肩膀垂下來,像是沒了骨頭般,人也顯著頹了許多。

謝七見狀,有些懊惱,早知道便不告訴主子了,瞧瞧沒幫上什麽忙,反而讓主子如此難過,罪過,真是罪過。

謝雲舟臉上像是攏了黑雲,神色晦暗不明,也不知他想什麽,低頭盯著案幾看了許久。

隨後道:“備馬。”

“主子你身上的傷沒好,常太醫叮囑,不宜騎馬,要不還是坐馬車吧。”謝七可不敢忘記常太醫交代的事。

“備馬。”謝雲舟斂眉沉聲道。

謝七不敢再說一句廢話,隻得去備馬,出去時看到了謝老夫人,抱拳作揖,“老夫人。”

謝老夫人問道:“舟兒可在書房裏?”

謝七回道:“在是在,就是主子心情不大好,不如老夫人下次再去。”

“無妨,我去看看他。”說著謝老夫人越過謝七進了書房。

謝老夫人來是找謝雲舟說謝馨蘭的事,問道:“你何時放馨蘭出來。”

謝馨蘭自從那日從別苑回來後便被罰了禁閉,謝雲舟說道,沒有他的允許她不許出房間半步。

這幾日謝馨蘭一直在鬧脾氣,每次間到謝老夫人都哭哭啼啼的,到底是自己的女兒,也做什麽錯事,隻是因為江黎才被罰,謝老夫人別提多舍不得了,忍了一段日子終於忍不住找上門問了。

謝雲舟道:“她知錯了?”

“她何錯之有?”謝老夫人沒忍住責罵了謝雲舟,“你不就是因為她同江黎不慕才會如此做的嗎,你眼裏是不是除了江黎誰都看不到了。”

“你說你一個堂堂大將軍被江黎那個小妖精迷得五迷三道的,你對的起謝家的列祖列宗嗎。”

謝老夫人越說越氣,“總歸我告訴你,我是不會允許江黎進謝家門的。”

“誰說她要進謝家門。”即便是謝老夫人想,謝雲舟也不會讓她進,江黎在這個家裏受過太多委屈了,他不會再讓她受一絲一毫委屈,“若是我餘生有幸能同她重新在一起,她也不會是謝家媳婦,而是我謝雲舟的媳婦。謝家的所有規矩都同她無關!”

謝雲舟道:“我不會再讓你們欺辱她的。”

“不進謝家門?”謝老夫人眼前一黑,顫著音問道,“那若日後你們有了孩兒難道也不姓謝嗎?”

謝雲舟輕笑,“對,孩兒可以姓江。”

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氣得胸口痛,手指戳著謝雲舟好半晌,硬是一句話未說出。

-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也不知誰多嘴說將軍母子不慕,一傳十十傳百竟然許多人都知曉了。

何玉卿對八卦向來感興趣,趁閑暇時同江黎說起了此事,她先是問了問江黎身子近日可還安好?

江黎回:“安好。”

隨後,何玉卿又問:“可有按時服用湯藥?”

江黎:“有。”

說完正事,何玉卿才說的閑事,嘿笑著說道:“謝老夫人要強一輩子,沒想到最後卻輸在自己的兒子身上,你是不知曉她被謝雲舟嗆得有多慘,大氣不敢出,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

何玉卿坐著不能很好的表述心情,她幹脆站起,走來走去,“謝老夫人真是嘔死了。”

“你這都是從哪裏聽來的?”江黎眉眼彎彎問道,總覺得像是道聽途說的,她認識的謝雲舟可是極少忤逆謝老夫人的。

往往謝老夫人一句話,他便信若真理,那些罰她跪的過往,便是證據。

“這可是真的。”何玉卿挑眉道,“依我看,謝雲舟大抵是同你和離後想明白了一些事,終於不再愚孝了。”

江黎輕托腮偏頭睨著,眼睫很慢得眨了下。

何玉卿又道:“還有更有趣的你要不要聽?”

江黎換了隻手撐頭,露出那截白皙的皓腕,語氣輕柔道:“好,你講。”

“誰知他們怎麽吵的,後來還提到了孩子,謝老夫人問,難道你以後的孩子也不信謝嗎?”何玉卿噗嗤笑出聲,“你猜謝雲舟怎麽回的?”

江黎不想猜,努努嘴,問道:“怎麽回的?”

何玉卿坐在江黎身側的椅子上,端起茶盞喝盡茶水,遂又放下茶盞,站起,興匆匆道:“好,不姓謝,可以姓江。”

“哈哈哈哈,他說他日後的孩兒姓江。”何玉卿擠擠眼,“阿黎,你說他這個江是那個江啊?”

江黎笑笑,“或許是哪個姓江的女子吧。”

“啊,姓江的女子呀。”何玉卿抬肘碰了她一下,“可我怎麽記得,燕京城隻有你一家姓江呢。”

江黎反應也是快,“是我一家但不止我一個人。”

“那還有誰?”

“江藴。”

“……”

何玉卿搖搖頭,說了聲:“不提她,提她晦氣。”

江黎見何玉卿滿臉笑意,也學著她的語氣調侃她,“怎麽?心情好了,不氣我兄長了。”

不提江昭還好,提了何玉卿頓時斂了笑意,蹙眉道:“提他做什麽,他又不喜歡我。”

“你親口問過了?”

“那倒沒有。”

“沒有怎麽知道他不喜歡?”

何玉卿雙手在身前交握,看著有些許惆悵,“一看便知啊,他總是躲我。”

“或許是他膽怯呢。”

“為何要膽怯?”

“因為太喜歡了。”

何玉卿可沒想到是這種可能,搖搖頭,“才不會。”

“那你要不要同兄長見一麵?”江黎試探問道,“把話說開了也好啊。”

何玉卿想了想見麵後兩人尷尬的情景,努嘴,“還是別見了,會嚇壞他的。”

她也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既然人家不喜歡那她何必纏著不放,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江黎試探問:“真不見?”

何玉卿點點頭:“嗯,不見。”

何玉卿就這般好,做事果敢,知曉江昭不喜歡,便沒有再動其他的心思,她道:“與其想男人,不如努力做生意,等以後有錢了遊離四方也是愜意的。”

人有事就會這樣,你放下了,對方可能會頓悟,繼而上趕著追上來。

江昭去藥材行找何玉卿了,因為幾日未見她,他太過想念,夜夜被夢境所擾,再不見她,他怕是會瘋掉。

隻是不湊巧,他去尋時,何玉卿不在,江昭轉身欲走時,聽到後方那人說道:“我們東家去同人相看了。”

相看?!

江昭折返回來,問道:“她去同何人相看了?”

店裏夥計撓撓頭,“這我可不知曉。”

這裏也沒江黎,江昭也沒個問詢的人,呆了片刻後便離開了,一路上都在想何玉卿同人相看的事,心裏懊惱的不行。

他好怕何玉卿會同相看的人在一起,若真是那樣,他又該如何呢?

江昭之前沒喜歡過人,不知喜歡人是什麽滋味,現在嚐到了,苦苦的,澀澀的,還酸脹酸脹的,無法形容的難受。

他手指用力攥成拳,須臾,一拳打在了轎子上,手指溢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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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處,江黎忙完藥材行的事後,去了綢緞莊,正巧春日了,需做幾件衣裳,不隻她需要,金珠銀珠也需要。

量好尺寸,她們坐上馬車折返,走到一半時被人攔住了路。

謝雲舟的聲音透過車簾傳來,“阿黎。”

車內的江黎斜倚著軟榻動也未動,不鹹不淡輕嗯了一聲。

謝雲舟指尖捏著紙鳶,垂眸掃了眼,柔聲道:“今日天氣不錯,時辰又尚早,要不要同我去城外放紙鳶?”

熙熙攘攘的街上,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人,謝雲舟話落後,四周的人像是瞬間不存在了般。

連樹枝晃動的聲音好似也沒了。

日光拂到馬車上,車簾**起,隱約映出車內那人白皙如玉的臉,唇紅齒白,聲音是極好聽的。

謝雲舟聽到她說:“謝雲舟你晚了,衍哥哥剛約了我。”

“……”咚,謝雲舟的心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作者有話說:

有營養液的,記得給點哈。

給老婆們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