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能聽的可多了去了!”
秦狩這話說的曖昧, 故意看向一旁裝作風輕雲淡的秦朝。
“大哥,你該不會是把你床榻上的那點兒事兒,也到處去講吧?!”
“自然是不會。”
沈楚蓉低頭冷笑, 秦朝是不會,可奈何丁卿雅是個守不住的。
前世, 什麽男人上了她的床, 她愛用什麽姿勢兒, 秦朝愛用什麽姿勢兒。
丁卿雅一遍一遍的來和被囚禁的她說, 沈楚蓉一遍一遍的聽。
一顆心結了痂,被撕開, 鮮血淋漓, 再結痂, 再撕開, 再鮮血淋漓。
如此往複,直到對秦朝的愛,變成了徹骨恨意, 她的那顆心, 才總算是不痛了。
秦朝不著痕跡的看了眼沈楚蓉, 見她並沒有露出來嫉妒或者扭曲的神色,不由更是滿意幾分。
看來這沈氏也不是個善妒的, 看來是丁表妹踩到了她的雷/區才讓她如此費盡心機的對付。
等她日後了解丁表妹是個沒什麽心計的,說不定姐妹二人就能和好如初。
“二爺給奴才們講講唄!奴才雖然沒見識過好的東西, 可外頭那些花巷裏的姑娘也見識過幾個, 想必有好些話,能和二爺一起說道說道呢!”
秦朝開完口, 秦甲則背著包袱笑嘻嘻上前湊熱鬧。
秦朝身前的規矩不是很嚴, 甲乙丙丁又是自小和他一起長大的, 自然比旁的人還要寬帶幾分。主子們說話他跟在一旁聽著是常事兒,有些不方便主子出手的醃臢事兒,也都是他來幹。
“你也配和爺說話?!”
秦狩看似混不吝,實則直接冷了臉,起身,一腳把秦甲踹到在地。
秦甲下盤不穩,被踹了個烏龜朝天,包袱散開,裏麵被褥衣裳散開一地。
皆是素色的衣裳被褥,看起來也分外幹淨,和秦朝外表給人的模樣很是相似。
秦朝見被褥散開,並沒有去罵秦甲,反而紆尊降貴的扶起他,柔聲細語,“沒受傷吧?!”
秦甲感動的險些落淚,他給大爺丟了臉,大爺竟然關注他受傷沒受傷。
翻身躍起整理行囊,秦甲忙不迭的把行李收拾好,再次遞給沈楚蓉,拉回正題,“大奶奶,您看,大爺的行李放在哪裏?!”
艸!
虛情假意!!!
大奶奶,大爺,都是大字輩的,欺負他是個二爺唄!
秦狩舔了下後牙槽,隻覺得心口起了一腔火,讓他不做點兒什麽,就覺得不痛快!
“秦朝,我想和你聊一聊。”
沈楚蓉突然覺得挺沒意思的,她和秦狩清清白白,可落在秦朝眼中,尤其是秦狩方才的誘導,就好像她和秦狩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想說什麽?”
秦朝也見秦狩憋氣,莫名的心平氣和起來。示意秦甲和翡翠帶著衣服被褥下去,坐在了一側的圓桌椅上,主人似的倒了一杯茶遞給秦狩,“二弟請喝。”
秦狩可沒有想走的意思,大步一邁,來到秦朝麵前,大掌隔著衣袖握住秦朝手腕。
一用勁兒,秦朝手上麻筋一軟,手中茶杯被秦狩奪走,二人之間的情勢瞬間逆轉。
秦狩朝秦朝挑了下眉,伸手倒了杯茶,氣勢比秦朝還像主人,“大哥請喝茶。”
父親果然是不公平啊!
這麽好的武藝,隻教給了秦狩一個兒子,他就好像不是秦家人一樣!
如果他也習武,是不是在麵對秦狩的時候,不會被壓製的死無葬身之地?
秦朝眼底閃過一抹嫉妒,雖然掩飾的很好,可被秦狩敏銳察覺到。
他輕嗤一聲,秦朝就是個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自小,秦仕是兄弟兩個一樣的教,可秦朝自己吃不了苦,動輒朝丁氏哭訴,最後選擇放棄。
現在看他戰場殺敵,威名赫赫,怎麽不想想小時候,也是一個梅花樁一個馬步的練起來的,吃不得那個苦,現在看到榮耀又嫉妒。
真是,嘖嘖。
秦狩如何想,秦朝自然顧不上。
他見沈楚蓉搬過鼓凳來,坐在茶幾一角,和自己距離遠遠的,麵上雖然平和,可肢體語言滿是抗拒。
秦朝心口,莫名其妙的一酸。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什麽錯事一般。
但明明,他什麽都沒有做錯啊!
三妻六妾,男女敦倫,這是天地間很自然的東西。
也就隻有秦仕一個怪類,不要妻妾不要娘親,隻為了去尋找一個十幾年前就沒有蹤影的女人。
何苦來哉!!!
秦朝腦中轉過的念頭說起來也快,不過是秦狩為沈楚蓉斟了一杯茶的功夫。
等三人都在圓桌前落座,沈楚蓉深吸口氣,說出一直以來,懸在心口,卻始終沒有問出的問題。
“秦朝,你為什麽要娶我?”
秦朝挑眉,認為這是個不需要任何思考的問題。
“自然是父母之命。”
接著,他見沈楚蓉麵色凝重,一旁的秦狩坐著看好戲,補充道,“我為我以往未盡到丈夫的職責向你道歉。以後,我會好好待你。我們會像是和丁表妹還有百靈那樣,有屬於我們的骨肉。”
“你不用道歉。”
沈楚蓉淡淡一笑,“秦朝,你此刻的道歉有幾分真心實意?”
“如果我沒猜錯,你今晚之所以過來,是你出去的這半個月獲得了什麽消息?”
“或者是,榮成公主又給了你什麽信息,讓你覺得我有用?所以,不惜打掉丁卿雅腹中的胎兒,也要討好我。”
沈楚蓉的連番質問,讓秦朝心底一驚,他麵上神色不變,甚至還帶著幾分淒涼笑意,“你便是這般想我的?我是真心覺得沒有做到丈夫的職責......”
“讓我來猜一猜。”
沈楚蓉沒心情聽他胡扯,直接打斷秦朝的話,開口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找我,是為了糧食,對嗎?”
“安州以南大水蔓延,百姓流離失所,可偏偏,安州以南曆來又是糧倉所在,這次大雨,讓你名下的莊子損失不少吧?”
“讓我猜猜榮成公主是怎麽和你說的。沈相國為官這麽些年的田地,都被我帶了來,還有我外祖父宋家當年給母親的陪嫁,沃土千傾也盡數在我手中。”
“你是為了這些地,為了這些糧食,對嗎?”
“沈氏,你如果沒有這麽聰明就好了。”
秦朝儒雅的外皮仿佛被撕開,露出貪婪的,霸道的,烏黑發亮的內核。
可即便是這樣,他依舊保持著笑意,甚至,笑的更加輕鬆自在,“我們秦家養兵千日,我找你要這些糧食,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整個秦家。”
“所以,你不惜獻身?”
沈楚蓉低嘲一笑,多可笑。
為了秦家是假,為了自己存糧,能夠在水災後,在明年手中還有籌碼才是真。
前世,秦朝也是這樣而來,不過三言兩語,她便把這些嫁妝盡數捐出。其中能給秦家的有多少,被秦朝扣留下來,貼補給丁卿雅的又有多少?
沈楚蓉懶得去嘲笑前世自己的愚蠢,她不過是太缺愛了。
沈相國不愛她,榮成公主不愛她,沈顏蓉恨她還來不及,自然更不會愛她。
唯一可能愛她的母親死了,哥哥不見蹤影。
所以,她才在見到秦朝的時候,把一顆心毫無保留的托付出去。
不是因為愛他,而是因為他秦朝,是沈楚蓉的丈夫,僅此而已。
今生呢,她把心收回來,牢牢的鎖住,便能輕易看清背後的真相。
如果是前世的她,看到秦朝親手灌丁卿雅喝下墮胎藥,她隻覺得爽,覺得秦朝是不是因此會愛上自己。
可重活了一世的沈楚蓉知道,事情的背後是利益。
你看,區區幾千頃地,就能讓秦朝對摯愛丁卿雅下手,就能讓他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
利益,可真是個好東西呢!
秦朝看著沈楚蓉嘴角笑意,莫名心口一澀。
他的心思,全部被說中。
不和沈楚蓉和離是心中本能,來到芙蓉院雖然是算計的,可不可否認,他是帶著從未有過的期待過來。
他幻想過沈楚蓉會喜出望外,迎接自己上床榻歇息。他幻想過沈楚蓉大聲咒罵,攆他出芙蓉閣,以上兩種,他都有應對的方法。
可他萬萬沒想到,沈楚蓉會讓他坐下,心平氣和的談那些利益,談他見不得人的小心思。
就好像是把人心剝開看一遍一樣,秦朝新奇又不耐,無奈又不能抗拒的聽沈楚蓉說話。
沈楚蓉見秦朝默認,眼底冷漠,可唇角居然勾起笑意,“都被我猜出來了呢,秦朝,你說如果你這麽能騙,為什麽不把我瞞過去呢?!”
就像前世那樣,口蜜腹劍把她送上秦狩的床,一箭雙雕的毀了兩個人。
“別笑了!”
秦狩強硬塞了一杯茶到沈楚蓉手中,製止住她發顫的身體。
沈楚蓉的笑,讓他心底發寒,就好像是沈楚蓉想清楚了什麽事情,從此就要斬劍斷情愛,與塵世再無瓜葛!
他不允許!!!
他秦狩看上的人,別說是嫂子,就是尼姑道士,那也得給他回到這滾滾紅塵中!
“沈楚蓉,既然你知道秦朝他不懷好意,你想怎麽做?!”
秦狩把茶盞砰地一聲放在桌麵,發出響聲引來二人側首。
“秦朝,你不用委屈自己肉償,我對你的肉償也不感興趣。”
沈楚蓉抬眸,直視前世因他而死的男人。
眼中沒有任何悸動,她終於確定,前世對秦朝不是愛,隻是太過寂寞,他又是她的丈夫,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愛,所以才會情感寄托而已。
“至於我的嫁妝,這是我爹娘給我的東西,國朝律法上黑字白紙的寫著,妝奩嫁妝歸婦人自有,我便是捐了賣了是我的事情,你管不著!”
這話說完,沈楚蓉抬眸直視秦朝,“既然話已經說清楚了,秦家大爺,秦朝大少爺,請吧。”
“日後沒事兒少來我這芙蓉閣,若再來,就帶著和離書來,我自然歡迎!”
說著,沈楚蓉端茶送客,而秦朝麵色幾變,終究是深吸口氣,冷靜下來。
他不想在此發作,讓秦狩看了笑話。
“你今日怕是昏了頭,我過兩日再來看你。”
說完,便疾步匆匆的去了。臨出芙蓉院後院的垂花門,秦朝回頭再次看了一眼,隔著薄薄門簾,可見屋內秦狩和沈楚蓉正在說些什麽。
沈楚蓉神態輕鬆,渾然不是和自己對峙時,那般緊繃和伶牙俐齒的狀態。
若說是原本對沈楚蓉有兩分興趣,今日過後,那兩分便有了六七分。
一個女人,能從他態度改變上,推測出缺糧,推測出來年糧食漲價,推測出他想要屯糧。
這樣的人,即便是不能為友,也不能為敵。
不過,她是他的妻子,慢慢哄,總是能把她的心給收回來的。
沈楚蓉和秦狩談的內容比較輕鬆,或者說是秦狩單方麵的要求。
“今日你為了裁衣的時候,我忘了件事,我可不喜那種月白,淺綠的顏色,我們男人應該男子氣概一些,脂粉香氣要不得。”
“好!”
“圖案也要陽剛一些的,比如那些個龍虎豹等,都可以拿出來做成好看的樣式。”
“好!”
“還有那個鎖邊,你看我大哥衣裳,全都是鎖那種月白邊,不好看!我要滾金靛青各種都來一些!”
“好!”
“還有,你那個嫁妝,你要怎麽處置啊!”
“好!”
沈楚蓉笑吟吟應了是,可實際上,半點兒都沒往心裏去。
“那個嫁妝,你有處置的方法了?”
秦狩再次詢問她,沈楚蓉這次沒有敷衍,抬頭笑道,“再過兩日你就知道了。”
“對了!我要謝謝你!”
沈楚蓉見秦狩似乎是因為她的回答而不耐煩,轉移話題,說出心中的話。
“方才幸虧你在,我才有勇氣和秦朝正麵對峙。多謝你!”
如果不是秦狩這個未來的帝王在一旁,秦朝忌憚他不敢直接動粗,沈楚蓉才能放肆的說出心底的想法。
即便是秦朝不會善罷甘休,可隻要秦狩向著她,這事兒就不會更讓人為難。
“害!這有什麽!”
秦狩一揮手,絲毫不放在眼底。和沈楚蓉距離很近,隱約有芙蓉花的甜香氣息飄過來,讓他神清氣爽。
“你現在可是我的......咳咳......製衣人,誰要是為難你,就是和我秦狩過不去!”
秦狩說完,轉身就要離開,隻是一回頭,見沈楚蓉眉心似乎又染上愁緒,主動開口,“我說嫂子啊,再過幾日便是爹的生日,我可是要在爹生日的時候穿上新衣的啊!你可別偷懶!”
話音落下,便見佳人愁緒轉變為抗議,幾日做一身衣裳,她還有功夫做別的嗎?
隻不過,秦狩不等她回話,一個鷂子翻身,進了隔壁大秦府。
等沈楚蓉追起來,就見高牆那邊,傳來秦仕的嗬斥聲,“秦狩,你跟你爹我來說說,你爬牆去芙蓉閣做什麽?!”
“爹!你說話也太難聽了。嫂子心疼我給我做了身衣裳,我這不是說一些我不喜歡的顏色,萬一嫂子做出來,白白浪費布料!!”
秦狩義正嚴辭,倒是秦仕,一張包公臉仔仔細細打量了一回秦狩,拎起弓箭對準秦狩,“你個兔崽子還想騙你爹!”
“來!聽說你在戰場上受了箭傷,你爹我試試,能不能傷到你!”
說著,不等秦狩準備好,手中利箭離弦,直奔秦狩而去。
“爹!我都說了,那是暗算!暗算懂不懂!我對他沒有防備才受傷!!!”
秦狩見秦仕半點兒不留情麵,箭頭精鋼製成,寒光逼人。
騰挪閃躲,秦狩嘴上叫著委屈,可身形幹淨利落,十根角度刁鑽的利箭硬生生被他躲了過去。
沈楚蓉聽著嗖嗖的破空聲,不由為秦狩擔憂。可好在,十箭過後,沒有聽到秦狩呼痛聲。
“爹,怎麽樣?對兒子身手滿意了不?”
秦狩見父親笑的牙不見眼,知道他是滿意的。
從秦仕手中接過弓箭,轉手遞給候著的秦中,笑臉一收,一本正經。
“爹,我讓秦南和秦北去收了些糧食,這幾日就要到大軍中。我私房銀子不夠用,您讓張先生給我開個條,咱們,走軍中公賬?”
“隻有糧食??”
秦仕麵容帶著沉思,“最近安州以南可是都是水災,你從哪裏買的糧食?!”
“今年六月天高氣爽,但張先生找那些道士看了,說是進入七月天氣異常。我便想著,江南的米糧便宜,夏日裏走運河,經黃河,一路穿過柳青河直達秦州城外。”
“柳青河河道淺,能裝下黃河裏過來的船?”
“正巧,因為汛期,柳青河上河道上漲,經過黃河的船無須換船,直接抵達。”
秦狩把事情說清楚,秦仕倒像是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兒子。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二十歲了,身量比自己還高。
二十年前,昭昭生下他不知所蹤,這麽多年也沒有蹤影。
秦狩平安的長大,可他對昭昭的思念,並沒有少過一日。
保留她住過的院子,留著她愛的荷花涼亭,可賞荷花,做荷葉餅的那個人,再也不再了。
秦狩和他容貌相似的地方並不多,反倒是更像是他的昭昭。
劍眉星目,丹鳳眼和昭昭一模一樣,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和下巴的形狀倒是又點兒像自己。
秦仕不由感慨生命的神奇,明明是一個人,但身上和諧的容納了父母的元素,像他,更像她!
秦狩一見秦仕這表情,便知道他又開始胡思亂想。
秦狩微啟薄唇,拋下一重磅炸/彈,“爹,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做了有違人/倫的事情,你會怎麽做??”
“你爹我殺了你,再自殺給祖宗賠罪去!”
秦仕被兒子這話一問,哪裏顧得上胡思亂想,不假思索的回答。
“哦。”
秦狩淡淡應了聲,麵上的玩笑一收而盡,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和鄭重,“爹,就算是你殺了我,我也得試試,看能不能奪過來!”
沈楚蓉隔著一堵青磚牆,聽著傳來的細碎響動。
男人的話,就好像是雨點,一下一下敲擊在她心口。
明明,他沒說他要做什麽事情,可沈楚蓉,她莫名就好像是聽懂了。
酸酸軟軟,又好像是棉花糖一樣的情緒堵在她心口。
脹的她,必須想要去做些什麽,才能把噴薄的情緒散播出來~
轉身,沈楚蓉朝大秦府的方向奔去......
作者有話說:
22章以這個為主哦~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