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翻滾著,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落下。

趙不息的府邸後花園中,臨時搭建的棚子終於搶在大雨落下之前都搭建好了,將幼小的樹苗保護在茅草棚下。

十幾個農家弟子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了,雨水混著汗水順著衣角往下流。

匆匆趕到的趙不息看到自己的寶貝人才們這樣的狼狽模樣,連忙吩咐下仆給他們披上披風,讓他們先洗漱完再來忙碌。

“唉,農家弟子的數量還是太少了。”趙不息在茅草棚中穿梭,一邊仔細觀察著自己的寶貝樹苗,一邊感慨著。

諸子百家之中農家弟子的數量格外稀少。真是人心不古啊,現在的這些讀書人個個都隻想著往儒家法家裏鑽想著日後封侯拜相,竟沒有多少有理想有良知的人願意去學種地。

先前趙不息曾讓陳長向秦朝中央朝廷申請農家弟子過來協助推廣高產的麥種。

可摳門的秦朝朝廷竟然才給她們分配三十個農家弟子,就這三十個農家弟子,還隻借給他們一年,一年後用完了還得還回去。

當然若隻是協助進行高產小麥推廣,那三十個農家弟子,對河內郡來說的確是夠用的,每個縣配一個還綽綽有餘。

可趙不息想要農家弟子,並不隻有推廣高產小麥一個目的。

趙不息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樹苗上。

這些樹苗多是鬆樹和各類果樹,鬆樹苗都還隻有一人多高,枝幹都還纖細柔嫩,上麵已經有許多枝幹被人為截斷了,這樣做的目的是刺激鬆樹主幹長得更粗,同時也能讓鬆樹在靠近底部的方向多生枝幹以便於後期的培養成型。

還有果樹,有一些正在長果子的果樹的果子外麵被套上了一層玻璃罩子,玻璃罩子上還像內凸出的刻著各種字,如“福祿壽”一類有美好寓意的字。

這些果子在生長的過程中,會因為外部的擠壓,從而在果子上向內凹陷出相應的文字。

這些在後世都是很粗糙的景觀樹木培養方式,但是在這個時候卻還沒有出現過。

這就是趙不息需要有更多的農家弟子的另一個原因。

她在和農家弟子們一起做植物的雜交移植這類能增加產量的實驗的同時還在進行著景觀樹木的培養。

“唉,農家弟子不夠用,我怎麽能培養好祥瑞呢。”趙不息憂愁的歎息一聲。

再有長則兩年短則一年的時間,秦始皇就要開始建造阿房宮了。

這個時間點是一個十分關鍵的關節點。

對於秦朝來說,最重要的轉折點自然是秦始皇駕崩,胡亥登基了。

可對於秦始皇來說,他在統一六國之後的後半生重要關鍵轉折點就在這兩年。

始皇帝最強大的敵人不是六國,不是匈奴,而是時間。大概就在這幾年始皇帝的求仙訪道行為會愈演愈烈。

他會加緊對方士的信賴,在天下範圍內求賢問道,尋覓長生之法。

他也會大肆興修土木,無論是在方士的蠱惑下他修建的阿房宮,還是始皇帝心中存在的即便是死後也要帶著將士在地下世界征服四方的野心促使他修建的驪山墳墓,或者說是罪在當代功在千秋的萬裏長城,這些每一項都足以耗盡國力的大項目都將會在這幾年內同時開始大肆修建。

沉重的徭役會讓天下黔首怨聲載道,會讓六國餘孽有機可乘。即便是他們畏懼始皇帝的威嚴而不敢行動,可怨恨卻會一直都在積累,在往後的數年中更多的□□會讓他們的怨恨越積累越多,直到有一日怨恨再也按不住了就會徹底爆發出來。

這股巨大的力量將在短短的幾年內就將秦的數百年基業摧毀得一絲不剩。

這是天下黔首苦難的開端,也是趙不息的機會。

積累財富糧食,積累人才聲望,等到時機合適的時候,就是她一飛衝天之日。

趙不息打算趁早做好準備。

比如這些景觀樹木,趙不息就打算培養出來用來當做祥瑞賣給始皇帝。

不是喜歡建造宮殿嗎?

形狀如白鶴一般的鬆樹、每顆果子都天然生長著“福壽祿”吉祥紋路的果樹、能同時開兩種顏色花的牡丹……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祥瑞大批發了啊,不要九千九百九十九兩兩黃金,隻需要九百九十九兩黃金,代表君主英明、四海稱德的祥瑞,就送到您手中了啊。

您看看這棵鬆樹,長得多像一隻振翅的白鶴,還有這樹根的凸起多像一隻趴著的老龜,鶴龜鬆,這不妥妥的就是象征長壽的長壽之祥瑞嘛!

阿房宮乃是天下最氣派的宮殿,這樣好的長壽之樹多適合種在您的禦花園裏啊……

趙不息負著手,站在這臨時搭建的小棚之中,她眼中看到的不是這幾棵歪歪扭扭的小樹苗,而是她的金山銀山。

不知道她爹什麽時候能把她要的農家弟子給送過來,秦始皇的錢不賺白不賺啊。

趙不息腦中滿是美好的暢想。

其實最好她爹能憑借著和趙高的關係將阿房宮的修建承包一部分過來。

這種朝代級的大項目多賺錢啊,賣點樹賺幾個錢?若是能承包一部分阿房宮的建築材料供應,那其中的油水必然會是龐大的無法想象的數目。

對了,過兩日就是各個郡的郡守去鹹陽述職的日子了,陳長也要到鹹陽去拜見始皇帝。

趙不息想了想,打算寫一封信讓她的便宜爹和陳長相互照應一下,看看能不能讓陳長再聯係起他原來在秦少府中的墨家熟人。

若是陳長能順利和秦少府中日後負責阿房宮設計和修建的墨家弟子扯上關係,那她日後能憑借阿房宮這個大項目再狠狠賺上一筆的概率就又大了不少。

趙不息的行動力一向很強,這麽想著她就立刻回到了書房中提筆給她便宜爹寫了一封信。

信的大概意思就是先讓趙樸用他在鹹陽的人脈幫陳長走動一番,讓陳長順打開局麵,待到日後陳長在鹹陽站穩了腳跟再和他互相幫助形成雙贏的局麵之類內容。

當陳長收到趙不息送過來的信後也沒有感到什麽驚訝,早在自己被“退休”送到這裏的那時候,陳長就已經知道了趙不息在鹹陽之中有後台。

而如今兩年過去自己也搖身一遍從一個小小農官變成了鎮守一方的郡守。

昔日自己被強行送到這裏的時候他心中還有許多的怒火,心想若是讓他知道到底是哪個缺德玩意兒讓他受到這等無妄之災,他就算是拚上這把老命也要去向那人討一個公道。

可兩年過去,自己跟著趙不息也幹得頗為愉快,在做官上順風順水連跳數級,在學問傳承上也有一大幫資質不錯的弟子跟隨自己學習農家學問,雖說偶爾總會被迫加班吧,可大體上還是頗為愉快的。陳長也就熄了去找那人討個說法的心思。

後來知道那個偶爾會到黑石尋找趙不息的鹹陽商賈趙樸就是那個人之後,陳長也不太在意。

就是偶爾那個叫趙樸的男人看陳長的眼神,讓陳長有點不爽。

老夫好歹也是農家如今現存的所有弟子中數得著的大才,如今更是河內郡的一郡之長,你一個小商賈總用那種看不起人的眼神瞥我是什麽意思?若不是看在黑石子的麵子上,老夫必定要讓你區區一個商賈知道什麽叫做權力大於錢財不可。

不過陳長的為人處事態度就是不輕易與人結仇,所以縱然是心中不太情願,可麵上陳長依然和趙樸維持著和諧。

對於趙不息讓他和趙樸在鹹陽中錢權勾結,互相幫助的這封信,陳長也隻是看了一眼就隨意收入了袖中。

這點小事先不著急,陳長現在緊張的是再過數日他就要麵見始皇帝了。

陳長雖然在秦少府中供職多年,但是他這種低級農官顯然和天下的最高統治者始皇帝嬴政扯不上一點關係。

人家皇帝每日都忙著處理天下大事,哪有時間到秦少府中專門找你一個小農官聊天啊。陳長作為一個隻負責教授農家學問的農官也沒有什麽機會接觸到王朝的最高領導人,再加上皇帝出行又往往都坐著馬車,周圍還圍著一大圈侍衛,尋常人靠近不了始皇帝,自然也無從得見始皇帝的相貌,是以盡管陳長在朝廷之中供職數十年,可卻從未見過始皇帝。

隻聽自己擔任樂官從而有幸曾見過始皇帝的同僚說過始皇帝莊嚴肅穆,氣勢逼人,讓人一見到就兩股戰戰幾欲腿軟。

陳長本來膽子就不大,一想到自己同僚曾經說過的話,又想到再過數日自己就要一對一直麵始皇帝,陳長就害怕的晚上都睡不著覺。

“咳咳!”陳長將信收到袖中之後清了清嗓子,對著銅鏡努力擠出一個尊敬的笑容。

“臣河內郡郡守陳長,拜見陛下。臣對……”

整整一炷香的時間,陳長一直在對著銅鏡練習話語。

流利的背完一遍自己已經修改了無數遍的述職表後,陳長看著鏡子中自己模糊的臉皺了眉頭。

不行,這一遍背的太快了,而且其中是不是還有幾個點他沒有說清楚?

陳長拿著自己已經修改過數十遍的述職表看了又看,覺得還是寫的不夠完美,連忙提起毛筆來又接著趴在桌案上奮筆疾書。

三日後,終於已經把述職表背的滾瓜爛熟,將的大小事務一一都牢記在心已準備回答陛下詢問的陳長終於登上了前往鹹陽的馬車。

馬車中,陳長一想起自己就要見到一怒而六國滅的始皇帝就緊張的掌心往外冒汗,他看著陪自己一同前往鹹陽的小官吏,猶豫了許久還是開口。

“你在這坐著,表情凶狠一點,老夫再給你背一遍述職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