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息不甘心地圍著嬴政,扯著他的衣袖撒嬌:“爹,爹,爹……”

她也不說其他的話,隻是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兩隻手近幾年攥著嬴政的衣袖晃來晃去,一聲聲的喊“爹”。

這逆女。

嬴政實在受不了趙不息這麽扯著他袖子撒嬌了,他的其他子女就沒有一個膽大包天到敢扯著他衣袖撒嬌的。

“你要這麽多錢幹什麽?造反?”嬴政無奈道。

趙不息眼睛亮晶晶的:“對啊,就是造反,造反花錢很厲害的!”

“其他六國餘孽造反,百金就夠了,怎麽到你這裏萬金都不夠了?”富有四海的嬴政雖然不在乎幾萬金這點小錢,也願意給自己女兒這點零花錢,可若是這錢是被用在造自己的反上,嬴政就覺得這錢花的實在是冤屈了。

趙不息振振有詞:“那是其他六國之人都隻想著通過刺殺始皇帝的方式報仇,他們那根本就不是造反,我和始皇帝又沒有仇恨,也不想刺殺他報什麽仇,我是認真造反的。”

“要造反我就要養軍隊吧,還要多製造火藥吧,火藥珍貴,製造火藥耗費的錢財是很高昂的……”

“火藥造價有多高昂?”嬴政打斷了趙不息,問了他唯一感興趣的話題。

他對自己傻乎乎的小女兒注定要失敗的造反計劃沒什麽興趣,反而對天雷一般的火藥很感興趣。

嬴政骨子裏就流淌著征服一切的血液,他對於能幫助自己擴大領地的東西都很感興趣。

趙不息思考了一下,給了嬴政一個大概在自己買硝石礦之前製造火藥價格的兩倍價格。

“造價也不算是太過高昂。”嬴政眉心舒展開。

這個價格比他想的要低很多。

天雷本是仙人手段,凡人想要掌握必然十分困難,嬴政本來已經做好了聽到一個天文數字的準備,沒想到得到的價格比他想象中要低太多了。

也就和一把守城弩差不多,在邊關城池中每一個城池準備幾百斤國庫還是承擔得起的。

趙不息搖頭:“製造效率太低了,這些東西都要靠純手工製作,而且因著製造時候危險太大,所以隻能由具有一定物理化學基礎知識的墨家弟子手工製作,我手下的墨家弟子全力製造,一年所得估計也就在五百斤左右。”

當然這是在她不擴大墨家弟子規模的基礎上的,現在黑石墨家專科技術學堂已經建造起來了,招收的第一批黑石學堂深造弟子就有三百餘人,專業培訓個一年差不多就能進火藥廠擔任製作崗了。

到那時候,火藥製作效率就會翻倍增長,按照這個速度增快下去,三年後就能建起來一座年產萬斤的大型火藥廠。

不過這些當然不能告訴她爹了。

誰家的乙方會把成本價如實告訴甲方啊,告訴甲方的價格,當然是往高裏報價了。

跟別說她的火藥生產技術在這個時代還是壟斷產業,還不是任由她定製壟斷高價!

嬴政凝視著趙不息,漆黑的瞳孔中倒映著趙不息的身影。

“你過去製造出的那些火藥拿去幹什麽了?”

趙不息撓撓頭:“有一部分拿去開礦了,剩下的都攢著呢,我打算等到日後造反的關鍵時候再拿出來用。”

存著不用這倒是不錯,既然是儲存起來放著,那儲存在他女兒這裏和儲存在他手中都是一樣的。

等到日後他告訴不息她的真實身份之後,這些火藥自然還是他的。

嬴政心中有了計較,麵上還是神色淡然:“既然你需要錢財,那我這個做父親的自然也不能什麽都不給,過些日子我會再給你送五千金。”

此時的嬴政還不知道,並不是所有東西送出去都能得到回報的。他想得很好,可不是每一個兒女都願意把裝到兜裏的東西再掏出來的……到時候某個逆女會讓秦始皇知道,什麽叫做肉包子打狗。

趙不息頓時跳了起來,一把抱住嬴政:“我爹最好了!”

“哼,這時候倒是知道我是你爹了。”嬴政心中盡管十分享受女兒的親昵,麵上卻依然是一副冷淡的模樣,仿佛隻是勉為其難讓趙不息抱一抱一樣。

不過有著豐富貓貓飼養經驗的趙不息並不在意嬴政的口是心非,依然笑嘻嘻地往嬴政身邊湊,故意逗他玩。

嬴政一直等到手腕的傷好得差不多才離開懷縣,這次他在懷縣耽誤的時間已經夠長了。

坐在馬車上,嬴政掀起馬車簾子看了一眼漸漸縮小成一個黑色小點的趙不息府邸,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

這次來懷縣啊……

這逆女還真是給了他一個“大驚喜”,秦始皇的女兒想要造秦朝的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還有火藥,天雷竟然也是能被世人掌控的,幸虧火藥生產困難,若是能大規模製造,恐怕若是他沒有認回女兒等他百年之後這逆女說不準真能推翻大秦。

嬴政緩緩閉上了眼睛,揉了揉直跳的太陽穴。

——心累啊。

還有趙不息說的那番話,主弱臣強的那一番胡話。盡管嬴政對此心存疑惑,可這幾日還總是忍不住想起那一番話。

他的子女中並沒有讓嬴政能滿意到立為太子的,可嬴政也一直覺得他的子女雖說比不上他這樣優秀,應當也還都是不錯的。

嗯,除了和六國餘孽一樣蠢的胡亥,其他子女應當還是不錯的。直到嬴政聽到趙不息那番話之後,他才猛然發現,自己的眾多子女中竟然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最重視的左右手李斯和王翦的。

幹脆都扔到軍中曆練幾年好了。

公元前216年,始皇帝征發十萬民夫,五萬至驪山修建阿房宮,五萬至邊關修建長城。

另將天下各地的逋亡人、刑徒、奴仆、隸臣等三萬餘人皆發往邊關和驪山,修建長城、阿房宮。

天下震動。

一匹快馬衝進了潁川張良府中,馭者翻身下馬,將一個密封的竹筒從身上解下來遞給張良。

張良接過竹筒,快步走入書房中,點上蠟燭,先檢查了一邊竹筒封口處的蠟油是否完成,檢查完之後才將竹筒封口處在燭火上細細燒灼化開。

這才打開竹筒,從中抽出一張寫滿了字的絲絹來。

張良目光落在絲絹上,攥著絲絹的指節卻發白。

“暴君!”張良低罵一聲,臉上染上了憤怒的薄紅。

那秦暴君竟然要從潁川征發兩萬的青壯去修建那阿房宮,潁川郡乃是昔日的韓地,韓地弱小,潁川郡也十分貧困,征發兩萬青壯,對潁川絕對是個巨大打擊。

張良先前就曾接到趙不息送來的信,告訴他始皇帝將會在天下範圍內大舉征發徭役,讓他早做好準備。

隻是張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竟然這樣快。

他手中的消息是他在鹹陽中的熟人派人快馬加鞭傳遞給他的,秦暴君的政令應當還有數日才能傳到潁川。

張良有數日的時間考慮他該做些什麽。

張良攥著絲絹,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來他打聽到的趙不息在河內郡的做法。

修建大棚供來往的征夫棲身,包攬征夫服徭役中途需要消耗的口糧,還有給征夫普及有關徭役的秦律……

趙不息曾經表示她願意和張良合作,給潁川郡的征夫也提供一些幫助。

當時張良拒絕了,他拒絕的原因很簡單。

潁川郡是韓地,韓地是韓國的土地,怎能讓趙國後裔插手其中呢。

張良拒絕的很幹脆,他以為還有很長那個時間能讓他想辦法做些什麽,甚至他還想過自己是否能趁著這個機會煽動黔首給暴君造成一些麻煩。

可如今當張良真的握著這張絲絹,看到上麵那幾行觸目驚心的大字後,內心卻劇烈地掙紮了起來。

暴君征發黔首徭役,韓地的黔首必定會對暴君更加恨之入骨,懷念韓國的黔首必定會更多。

……盡管韓國貴族對黔首也不好。可張良知道,人性就是會對自己正在經曆的苦難加倍痛恨,而會美化自己已經度過的苦楚。

正在經曆的苛雜秦朝徭役和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一些年紀偏小一些的黔首甚至都沒有經曆過的韓國時期,黔首們必然會痛恨秦朝而偏向韓國。

日後若是當真能夠複國,那韓地的黔首也會更加願意支持韓王室。

張良的理智告訴他,秦暴君苛政,他應當添柴加火讓韓地黔首更加仇視暴君。

可是張良卻猶豫了。

燭光均勻地灑在如玉一般柔美的麵龐上,張良右手不受控製地摸上了他放在桌案上的那卷被他反複閱讀過的《申子》。

他垂直眼皮,靜靜地注視著這卷竹簡。

申不害是韓國最出名的國相,在他在位期間變法圖強,使韓國富強,其餘六國無有敢侵韓者。

張良此生夙願就是成為申不害那樣的韓國國相。

讓韓國富強,韓國黔首安居樂業……

三日後,趙不息收到了張良寄來的信,信中告訴趙不息他想要登門拜訪她。

心愛的大才主動上門趙不息怎麽會拒絕呢。

盡管這段時間趙不息也因為河內郡那一萬徭役名額而忙的焦頭爛額,可接待自己心愛的未來大才的時間趙不息擠一擠還是能擠出來的。

也不知道什麽原因,河內郡均攤到的徭役名額似乎要比臨近的幾個郡縣都要少一些,趙不息打聽過了,河東郡潁川郡上黨郡都是一萬五千到兩萬名額之間,河內郡的黔首數目比這幾個郡都多,可分攤到的徭役名額卻是最少的。

朝廷征發徭役並不是全天下各個郡縣一起征發,而是有一套比較合理的製度,按照距離需要服徭役地方的遠近和當地的黔首數目來征發徭役。

這次征發徭役修建長城和阿房宮,第一批征發的人員就是距離邊關和驪山比較近的幾個郡中的黔首,共計十萬人。

然後同時距離這兩個地方較遠的郡中征夫開始往目的地趕,三個月後這第一批征夫的徭役時間到了下一批征夫也就剛好趕到接手。

正在幹活的征夫的數量要一直保持在十萬人才行。

趙不息都沒忍住吐槽。

難怪陳勝吳廣項羽劉邦都是楚地起來的呢,楚地距離驪山和長城最遠,他們那邊的征夫要趕到這兩個地方單單趕路就是半年以上,服個徭役路上的路費直接讓他們家財耗盡,他們不造反才怪呢。

就在趙不息翹首盼望中,張良終於來了。

張良乘坐著馬車,從馬車窗子中看著道路兩側的繁華景象,眼中滿是羨慕。

“不息把河內郡治理的很好啊。”張良喃喃自語,又想到自己那荒蕪破敗的潁川,張良眸色不禁黯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