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息建造衙門官府已經輕車熟路了。
直接從驪山拉個幾l千人,加上她和秦少府一起弄出來的吊機滑輪什麽的。朱陽這一年來畫了不知道多少中大型建築設計圖了,區區一個最高就是二層小樓的衙門他閉著眼都能畫出來。
唯一多耗費了些時間的就是藏書閣,因為要保存易燃的圖書,所以在防火方麵要求很高。不過也不著急,藏書閣不止一座,可以一座一座慢慢修,先修兩座用著。
而後再直接挨著大秦出版府,在府後麵建一座造紙廠一座印刷廠,同時開始招募工人進行培訓。
趙不息打算先修幾l本書出來,然後用她修完的書去和天下各地的貴族“換”書。
當然,識相的就是以舊換新換書,不識相的就是“焚書坑儒”了,趙不息比起她爹還是仁慈一點的,起碼給了這些貴族選擇嘛。
在日夜三班倒不停修建下,隻用了短短一月大秦出版府就已經初具雛形了。
趙不息為出版府令,府丞則為張良,往下還有若幹趙不息直接從黑石學堂和秦少府掉過來的百家弟子為屬官。
在趙不息背後,還專門設置了一個小桌子,一個史官模樣的男子正在瑟瑟發抖。
“公主,我,我不行啊……我不會寫史……”這個中年男子仿佛快要為難的哭出來了。
趙不息笑眯眯安慰他:“沒事沒事,你肯定行,你隨便寫就行。”
這個男人本來是少府中負責冶鑄鐵器的一個小官,趙不息特意把他調了過來負責史書修撰。
他的名字是司馬昌,這個名字沒有什麽稀奇的,不過他孫子的孫子名字叫做司馬遷,《史記》的作者。
司馬昌,就是司馬遷的四世祖。
趙不息心道,我收集大才就是照著你孫子的孫子撰寫的《史記》目錄收集的,你身為司馬遷的四世祖,怎麽能打鐵呢,這不是浪費人才嘛。
這時候的史官還大多都是世代相傳,司馬昌孫子的孫子司馬遷是太史令,他的祖上也是周朝負責修撰周史的史官,隻是不知道為何從司馬昌的四世祖司馬錯這裏出了點差錯,司馬錯棄筆從戎,直接成為了秦惠文王時期的大將軍,一晃幾l代,司馬家又在武將裏麵紮了根。
隻是到了司馬昌這一代,他實在是沒有帶兵打仗的本事,隻好蔭蔽祖蔭在秦少府中做了個冶煉鐵器的小官吏。
正好秦少府已經是趙不息的天下了,趙不息在查閱少府官吏資料的時候忽然看到了司馬昌,就幹脆給他轉了個職,從打鐵的官吏變成了修史的史官,專門負責跟著趙不息記錄她的言行。
身為注定要繼承大秦基業的未來皇帝,怎麽能沒有專屬的小史官呢!
“這個現在咱們最要緊的事情是先給天下有名的這些諸子百家大賢都給發一張邀請函,請他們來共同修撰各家之書。”趙不息笑眯眯道。
坐在她下側的朱陽憂心忡忡:“咱們現在和儒家法家關係僵硬,恐怕他們不會來此修書。”
“朱老不必擔心。”張良聲音溫和,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溫柔。
“總歸咱們是邀請過的,他們不來那是他們之事,便與我等無關了。且出版府門前已經修好了公示欄,咱們隻管將邀請的各家大賢名字寫上去,讓天下人知道我等並非獨斷專行,而是……他們不來。”張良俊美的臉上帶著笑,說話讓人如沐春風一般。
隻是這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卻讓在場之人紛紛振奮。
朱陽稍微一想就想通了為何趙不息要大張旗鼓的邀請百家之人了,他捋了捋胡須,樂嗬嗬道:“此陽謀也。若是他們不來,那這些書怎麽修,就都是我等說了算了。”
想到了這一層,朱陽看向張良的眼神頓時多了三分讚賞。
這一策妙就妙在這是赤·裸裸的陽謀,儒家法家之人若是來,則是對趙不息示弱,可若是不來,那天下人便會議論他們因私廢公,任由諸家典籍被“稚童”塗改。
更妙的是,現在的士人還都講究一個“士可殺不可辱”,寧死也不會低頭。
也就是說,張良此策看似給了儒家法家選擇,可實則根本就沒有給他們選擇,他們絕對不會來的。
這個坑人的陽謀是張良和趙不息一起琢磨出來的,一開始張良隻建議趙不息給儒家法家的大臣送邀請信,而後趙不息一拍腦門,想出了在出版府前麵設置幾l個大公示欄,把消息“公開化、透明化”這個更損的辦法。
而後二人一拍即合,就有了這麽個損人利己的法子。
數百封邀請信從出版府被送向了天下各處,儒家法家墨家縱橫家……李斯、淳於越也收到了。
拿到邀請信之後,李斯手中攥著信,認真讀了一遍又一遍。
“這是陽謀啊。”李斯感慨一聲,“這世上的人才湧現的這樣的快,老夫竟然也有一天被別人用陽謀逼到了這個地步,老夫老了啊。”
若是隻有李斯一人,李斯必定會欣然赴趙不息的邀請去修書,可李斯不是一個人,他是法家的領頭人,身後還有整個法家。
他要是接受趙不息的邀請去修書了,那其他法家弟子會怎麽看?法家的領頭人、當朝的丞相怕了一個年紀隻有他五分之一大的公主?
法家能對嬴政低頭,可不能對趙不息低頭。
所以去是必然不能去的,若是他去了,豈不是說明前幾l個月的為難就是一場笑話,平白讓天下人看了法家的笑話不成,集一家之力刁難一個小女郎竟然都沒能刁難住,他日史書工筆,當如何記載法家呢。
李斯本該將這封邀請信扔到一邊當作沒見過,可李斯卻捏著這幾l張寫滿了字的紙,看了一遍又一遍,臉上滿是為難之色。
他是陛下的臣子,是法家的領頭人,也是一個父親。
陛下昨日還同他炫耀過十五公主要給他建大宮殿……聽起來略有些不可思議,可李斯的確從嬴政口中聽出了炫耀的意思。
更讓李斯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陛下提起十五公主時,用的不是君王對公主的語氣,而是一個父親炫耀自己孩子的語氣。
李斯自己就是一個有數個孩子的父親,他太清楚一個父親能為孩子做到什麽地步了——李斯確定,若是能給他的孩子鋪路,他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他不得不考慮嬴政的愛女之心,帝王的一點偏愛尚且能讓一個普通人一躍至萬人之上,何況是帝王以父親的身份對女兒的偏愛呢?
之前的三十多位公子公主中,哪怕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長公子扶蘇,陛下對他也是嚴格多過溺愛,君王對公子的君臣之情多過父親對孩子的偏愛之情。李斯看的明明白白,比起自己的大兒子,公子扶蘇在嬴政眼中更像是一個寄托了他完美繼承人期盼的秦長公子,有父子之情,但父子之情小於君臣之名。
“麻煩了啊……”李斯頭疼極了,若趙不息隻是一個公主,那李斯不搭理她就是了,李斯是依靠自己的本事做上的丞相位置,他並不怕一個普通公主。
甚至他有不止一個公主兒媳婦,“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諸公子”,這樣的底氣,讓李斯不會在意任何一個公子公主,甚至是長公子扶蘇,李斯也隻是表麵尊敬而並不畏懼。
可現在來看,這位十五公主極有可能繼承帝位……李斯腦子中這幾l個字翻來覆去擾亂著他的心神,李斯不由思考起這位十五公主繼承帝位的可能性。
其他公子公主,不是李斯看不起他們,而是他們的確都是在溫室中長大的蘭花,李斯輕而易舉就能看穿他們那單純的心思。不客氣的說,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登上帝位,李斯都有把握糊弄住他們,就算是其中還比較成器一些的扶蘇,李斯也有把握憑借他重情義這一點拿捏住他。
二十七歲和七十歲,自小生活在皇宮和在六國朝堂之中勾心鬥角脫穎而出,儒家大儒的弟子和法家領頭人,這些身份之間代表的智商情商處世經驗的差距還是很大的,加上扶蘇重情重義,仁愛弟妹,所以和嬴家有密切姻親關係的李斯從不擔心若是有朝一日扶蘇上位會對自己產生什麽影響,也正是因為如此,李斯和扶蘇關係平平,甚至因為儒家法家爭鬥的關係而略有些不太和諧。
可李斯從不擔心自己的子孫後代,扶蘇支持分封製,他上位大不了就是重新恢複分封製,那自己的子女都和嬴家子孫有關係更好了,說不準還能得到一塊封地……可趙不息,李斯拿捏不準她。
李斯唯一能確定的事情就是自小在宮外長大的趙不息絕對和宮中長大的這些同父異母的兄姐沒有感情,該提刀的時候也沒什麽親情可以掛念的。看看嬴政就知道了,嬴政收拾同父異母、同母異父的弟弟們的時候可是一點猶豫都沒有的。
……更何況在記仇這方麵,趙不息和嬴政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有仇必報。若是自己今日得罪了她,那日後她上位,會不會清算自己的子孫呢。
李斯已經七十歲了,他這個年紀不必再考慮下一任帝王之事,可他的兒孫的命運,還是掌握在下一任帝王手中的。
怎麽看,其他公子皇女也沒有一個能鬥得過趙不息的啊,趙不息如今羽翼已經豐滿,手下要謀臣有謀臣,要良將有良將,淳於越是整日隻管鑽研典籍的,李斯可不是,李斯有著豐富的六國爭鬥和朝堂鬥爭的經驗,就而今的形勢來看,李斯不認為公子扶蘇能勝過趙不息,公子扶蘇不行,那其他人更不行了。
李斯腦中思緒流轉,他忽然讓下仆去將自己手下最得用的門客喚了過來。
“去三川郡,告訴少君,讓他做好調回鹹陽的準備。”李斯吩咐道。
李斯最出息也是他最看重的兒子就是他的長子李由,目前在三川郡擔任郡守,可現在李斯想把李由調回鹹陽來。
門客領命去了,李斯看著門客消失在廳中的背影,歎息了一聲。
他有些後悔為何一開始要任由弟子屬官去為難趙不息了,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多說無益……他不能去見趙不息,不過倒是能把他的長子送過去修書。
李由性情剛烈,對秦忠心耿耿,不似自己這般心思複雜,說不準能修複一下和趙不息的關係。
此時李斯的屬官公孫利急匆匆趕來,手中還握著那封邀請信,他臉上帶著怒氣,“丞相,那豎子竟然這樣對待我等,我等若是去了,豈不是說明我法家對一個小小女子服軟,天下人該如何看我法家呢?”
李斯頓了一下,眼神微妙的看了一下自己這位在朝堂上為法家衝鋒陷陣多年的屬官,片刻後,李斯的臉上也浮現出怒氣,他狠狠一甩衣袖,將原本放在桌案上的邀請信拂落在地。
“不錯,老夫絕對不會去那什勞子的出版府,法家豈能對一稚子低頭!”李斯怒氣衝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