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家遭變故
唐一山跟著石娃娘走進土房裏麵，看見石娃正拿著一隻黑饅頭蘸著半碗青菜湯大口大口的吃飯，在石娃麵前擺放著一隻稀飯碗，稀飯汁如清水一般，映照著石娃麵黃肌瘦的巴掌大地小臉。
石娃娘也不招呼唐一山坐下，從笊籬裏隨手拿過一隻黑饅頭，蘸了蘸青菜湯水，放在嘴邊咬了一口，一邊咀嚼一邊對唐一山淡淡地說，“你要是沒吃中午飯，就坐下來一起吃吧。”
唐一山知道她下了逐客令，但他的暗訪任務沒有完成，豈能一走了之？便走過來拿過一隻黑饅頭。
吃到嘴裏的一刹那，唐一山的心震撼住了！黑饅頭是黃芽麵粉和高粱麵粉糅合蒸熟而成的！
十五年前的九零年，那個時候的他隻有十二歲，和現在石娃的年紀差不多，那年的夏天大雨傾盆，夢柳河河水暴漲，泛濫成災，沿岸淹沒了上萬畝良田，災情波及到唐家村一帶，地裏還沒有來及收割的成熟麥子，在水中侵泡了半個多月，直到水災退去的時候，麥粒發了芽，為了解決溫飽問題，村民們不得不將收回家的發芽麥粒磨成麵粉湊合著蒸饅頭，結果蒸熟的饅頭失去營養成份兒顏色發黑，吃到嘴裏黏糊糊的，像吃麵糊一般，這就是所謂的黃伢饅頭，也就是黑饅頭。
唐一山不是沒吃過黑饅頭，就在那年夏天，他老娘為了調胃口，加營養，便將黃伢麵粉裏麵摻合一些高粱麵粉和玉米麵或者黃豆麵粉等雜糧，就這樣，娘倆吃了兩個月，直到縣裏的救濟糧到了，才算結束這種酸楚的日子。
此時，唐一山吃完了黑饅頭，準備再次第二個給石娃娘看看，證明他是農村人，既然是農村人，石娃娘一定會對他有所信任，那樣就不會把當做那種所謂的狗官了。
可是，當唐一山望了笊籬裏一眼，趕緊又把手縮了回來，因為笊籬裏隻剩下一個黑饅頭了，他想，三個黑饅頭，半碗青菜湯，兩碗稀稀啦啦的稀飯，可能就是娘倆的午飯，但這也吃不飽啊。
石娃娘本以為當官人每天都是山珍海味的，哪裏能吃得下這種沒有營養的黑饅頭，沒想到唐一山竟然能吃得下去，她心裏不禁暗暗驚奇。
隻聽唐一山道：“大嫂，我和你兒子年齡差不多大的那年，曾經吃過兩個月的黃伢饅頭，不過，我想知道，現在的老百姓的經濟條件上去了，咱們紅柳縣大約也有十五年鬧水災，你家怎麽會有這種黃伢麵粉？”
石娃到底是個童言無忌的孩子，馬上說道：“我家沒有土地，山上隻有兩分地，可是不能種莊稼，麵粉是我娘掏便宜錢買來的。”
石娃娘一聽，眼淚立刻流下來了，但她還是很疑惑的問唐一山，“你說你是農村人，既然是農村人，而你又這麽年輕，怎麽這麽快就當上了縣政府的官兒？”
唐一山明白她還是不相信自己，便道，“大嫂，想你這種家庭情況屬於特困戶，這樣吧，你有要求可以不經過村委會和鎮政府，直接向我唐一山提出，不管你有什麽要求，給我三天時間就足夠了，我幫你解決掉所有的困難，如果你想讓石娃到縣裏享受好的教育，我也能辦到，如果你想多份幾畝土地，我一樣也能辦到，另外，縣裏每月都會補貼你五百到八百塊錢的救濟款，我照樣給你爭取下來。”
看到唐一山真誠的態度，石娃娘自然為之動容，道：“看你也不像那種奸官，我信你一次，現在我就直話直說了，首先，你幫我解決掉孩子上學的事情，其次，我想要回我家被村委會占有的林子，對於救濟款的事情，你能辦就辦吧。”
唐一山聽著女人說話有條不紊，像是受過教育的人，便點點頭，認真的說，“明天一大早我會派人把石娃安排到縣城讀書，對於村委會占有你家林子的事情，我需要調查清楚才能給你討回，此外，救濟款之事我會親自給你辦到，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親自帶你麵見梅縣長。”
石娃娘心頭一熱，語氣柔和的說，“我哪裏知道梅縣長是誰啊，我剛才看了你的工作證，我應該喊你唐主任，唐主任，隻要你能解決掉我家的困難，我這輩子做牛做馬都會報答你的。”
說著，女人便想下跪，唐一山急忙拉著她，道，“大嫂，千萬別這麽說，不過，我是來暗查林場鎮鎮幹部集體貪汙的，更想知道你的家庭情況現在怎麽會是這個樣子？我需要一些信息，你能知道多少就告訴我吧。”
石娃娘先讓唐一山坐下來，沉默了良久之後，重重的歎了口氣，說出了以前家遭變故的事情。
原來，這女人的名字叫張春麗，丈夫生前的名字叫陳玉林。**年陳玉林僅以一分之差高考名落孫山，回到石林村後對人生有了心灰意冷的念頭，可他想起自己年邁的父母和一貧如洗的家庭，想起自己餓著肚子求學，想起自己因為饑餓就像鴕鳥飲水似的一頭紮進水缸裏喝涼水充饑的情景，覺得這樣自暴自棄實在對不起父母。於是就從木工學徒做起，半年後學藝有成，便從山上砍伐屬於自家的林木，回來製成各式各樣的家具拿到鎮上出售。一年之後，陳玉林不但積攢了一些錢，還娶了高中同學張春麗為妻，第二年後，孩子石娃出生了，此後一家人的生活過得相當甜蜜，哪個村民看了都非常的眼紅，嫉妒。
誰知，好景不長，家遭變故。
這天，鎮政府的一個文件讓村委會沒收了石林村不少村民的山林之地，陳玉林為了討要自家的山林，便到村委會論理，哪知被村支書等人痛打一頓，陳玉林心裏不甘，次日又到鎮政府討回公道，然後卻被鎮派出所以妨礙公務而被拘留了三個月。三個月後，陳玉林出了看守所開始到縣裏和市裏上訪，事情拖了三年始終沒有得到解決。
五年前，林場鎮黨委書記書記童發奎任職之時，陳玉林再次到鎮政府討要自家山林，結果無功而返，還被童發奎打了一巴掌。陳玉林被逼無奈，就聯合所有被政府沒收山林的村民集體上訪到縣裏，誰知當時的縣委書記賀留金一聲令下，動用警力驅散了他們。
陳玉林等村民不甘心就這樣失去唯一的生活來源，暗中召集上訪戶商議了半天，而後分為三批人，分別向市政府，省政府，和京城上訪。如此一來，誰也想不到捅出大事了！
到市政府上訪的四位村民回來的路上，被童發奎等鎮幹部暗中指使地痞流氓，將他們四人全部打斷了一條胳膊，此後，到市政府的上訪戶回到家中再也不敢出門了。而到省政府的七位上訪戶被有關部門送回家後，當夜全部被派出所的人抓走，一關就是一年半，七人出來後也就失去了上訪的念頭。
到京城上訪的是陳玉林和另一位村民劉文元，但他們倆還沒有抵達京城，就被童發奎派人堵了回來，之後兩人被帶到鎮政府大院綁在一棵大樹上，人高馬大的鎮長穆克親自上陣，狂毆二人將近一個小時，沒想到竟然將陳玉林給活活打死了！與陳玉林一起上訪的劉文元也被打成重傷，送回家後就服毒自盡，魂歸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