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說著膽大妄為甚至近乎於大逆不道的話,林楠語氣卻很尋常,與林楠同來的林家管事的回答也是一句很尋常的“是”,仿佛林楠讓他查的,不是那小山一般不知道多少年累積起來的破磚爛瓦,而是庫房裏的幾兩銀子,讓他看住的,不是朝廷的二品大員、風頭一時無兩的當朝國舅,而是自家三歲的兒子一般。

李資從這些尋常中,聽出了許多不尋常,微微的皺了眉,抬眼看了林楠一眼,卻見林楠看著方格裏一小堆一小堆的破磚爛瓦,忽然搖頭失笑。

當晚,四人就近住在河道邊的小莊裏,環境自然遠不如他們住慣的豪宅或宮殿園林,但是用具卻幹淨舒適,吃食也簡單可口,讓人覺得便是住在這樣簡陋的地方,也不是什麽難以忍受的事兒。

晚上一切平靜如常,依舊是吃飯下棋沐浴歇息,但是李資卻知道,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整個揚州城,像一座巨大又精密的機器,因為林家公子的一句話,快速而有條不紊的運轉了起來。

第二日一早,李資等三人聚在廳裏用早餐,下人快手快腳的擺上吃食,一麵解釋道:“大爺今兒起的早,已經先用過了,現下去了河邊散步。”

李旭看著小小籠屜裏的小巧玲瓏、皮薄若蟬翼的水晶包,詫異道:“阿楠不會連廚子都帶來了吧?”

昨兒那幾道清爽可口的家常菜,他還能當做莊子裏的廚子手藝不壞,但這樣的包子卻不是什麽人都做的出來的。

下人遲疑了一下,照理沒有主子的吩咐,隻要是關於主子的事,再小也不能往出說,隻是這位可是皇子殿下……正猶豫時,賀明德笑道:“他若是不帶廚子我才覺得奇怪。”

見李資李旭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賀明德笑道:“林家的人啊,什麽福都享得,也什麽苦都受得,且無論什麽日子,都能朝著舒服裏過。不過是從城裏多帶個人來罷了,這麽簡單的事兒,他們自然是不肯將就的。”

又道:“兩位殿下可敢和下官打個賭?今兒早上這廚子,和昨兒晚上那個,必然不是一個人。”

李旭笑道:“賀大人和林大人同在一地為官,這個賭,我可是不會同你打的。”

伸筷子拎起一個嚐了,讚歎道:“這般手藝,做禦廚也使得了。”

賀明德臉色微僵,含糊應了一聲,低頭吃飯,再不開口。

李旭自知失言,笑笑,也不再說話。

用過了飯,小廝送了茶水上來,道:“莊子裏有晨起新摘的蓮蓬和菱角兒,可要小的送些來?”

李資不答反問道:“這附近有荷塘?”

小廝道:“這裏往南兩三裏便有一個村子,有數裏荷塘,風光宜人,涼風習習,殿下若是悶了,倒可以去走走。”

李資嗯了一聲。

那小廝又道:“昨兒大爺令人送了幾匹馬過來,就放在莊子,若是殿下要用,吩咐一聲便成。”

這才下去。

三人稍坐了片刻,便也去了河道上,上了河堤,卻見河岸邊圍了許多人,遠遠的便聽到轟然叫好聲,還有人大笑:“願賭服輸,給錢給錢!”

便聽林全哀聲道:“大爺,您饒了小的吧,小的連娶媳婦兒的錢都要輸光了。”

林楠清雅帶笑的聲音傳來:“方才非要做賭的時候,怎的就想不起你未來的媳婦兒來?賭場上可不興耍賴,快拿錢來,否則我可要收利錢了!”

幾人走的近了,便見林全哭喪著臉,從左口袋掏了五兩銀子,塞進了右口袋——右口袋是給主子保管的零花,左口袋卻是他的私房。

林楠笑道:“還來不來?”

林全悻悻然道:“大爺這般厲害,小的哪裏還有膽子?”

林楠道:“原來是輸的怕了,我倒是有個必贏的法子,你可要聽?”

林全眼睛一亮,道:“真有必贏的法子?”

“有。”林楠伸手,道:“十兩銀子拿來,我便教你。”

目光流轉,在圍著他的人身上轉了一圈,見人人都豎著耳朵、屏氣凝神等聽,笑道:“佛曰:‘法不可輕傳’。若你們要聽,也拿銀子來。”

語帶**道:“可不是隻能贏個打水漂兒,便是上了賭桌也使得的。”

便有一人笑道:“林公子,賭桌上抽老千,可是要剁手指頭的。”

林楠道:“便是抽老千,又豈敢說是必贏?我教的法子,自然是堂堂正正的,若信我便給錢,不信也不勉強。”

林全知他向無虛言,忙道:“大爺大爺,我給您二十兩,您偷偷的告訴我一個人成不?”

“就二十兩便要一個人獨占好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兒?”若是林全沒有這句話,那些漢子還要遲疑一下——畢竟十兩銀子對他們來說不算小數,雖剛剛發了點橫財,可也舍不得隨隨便便花出去,但是若真有賭場必贏的法子,別說十兩銀子,百兩千兩也不貴啊!

林全被人譏諷,一怒扯了錢袋子,挨個伸手:“給錢給錢,不給錢就走遠些!十兩銀子,不得講價,不得賒欠!拿錢!”

站在河道上,看著林全一會會功夫便收了數百兩銀子,又想起先前在山上被林楠幾句話掙的二十萬兩,李資不由搖頭失笑,卻聽李旭在一旁感歎道:“阿楠掙銀子的本事,可真是不得了。”可見同他想的是一件事兒。

賀明德卻苦笑道:“也難為他,此刻竟還有這等閑心——唔,我們這樣算不算是偷聽?”

他們站在河堤上,水邊上早有人看見,隻是地位相差太大,他們不過去,便也沒人敢主動過來打招呼,又心急著知道秘技,便佯做不知,也不去提醒那主仆兩個。

林全收齊了銀子,林楠也不賣關子,直接道:“這法子說起來容易的很。你第一次押一文錢,若是輸了,第二次便押兩文,若又輸了,第三次便押四文……如此下來,哪怕一百次裏隻贏一次,這一次便能將之前的連本帶利全贏回來——這法子可算得上必贏?”

聽的人麵麵相覷,這法子聽著似乎是必贏的,可是同他們想象中又全然不同,卻又一時想不出哪裏不對勁,隻聽林楠繼續道:“不過這法子雖好,但要做到兩點方成。”

那些漢子還在想著事兒,一時無人理會,隻林全捧場道:“哪兩點?”

林楠道:“第一,戒貪。第二,戒貪。”

林全一頭黑線道:“大爺,您數錯了吧,這分明是一點好吧?”

林楠笑笑,豎起一根手指,道:“若你第一把押一文錢,無論你最後多少把才贏回來,最終也隻能贏一文錢,若你有一兩銀子,用它來贏一文錢,這便是必贏的法子,若你有一兩銀子,想用它來贏一兩,那在你贏回來之前,隻怕輸得連褲子都要當出去了。所以第一,戒貪。”

眾人麵麵相覷,若是手裏有一兩銀子,誰還將那一文錢放在眼裏?這所謂必贏的法子,也未免太無用了些。

隻聽林楠繼續道:“其二,走得夜裏終遇鬼,若不懂得見好就收,總有一次,你便是將全副身家都押上去,也終不能贏那最後一把,是以,第二,戒貪。”

說完不理周圍眾人各色的眼神,將手裏一直握著的扁扁的石頭片兒上下拋了兩下,抖手擲了出去,那石片兒在水麵上足足跳了七八次,才沉入水底。

林楠道:“若存了貪戀去賭錢,便如這石子兒,不管跳得多高,不管能撲騰幾次,隻要不上岸,最後便隻能沉到水裏,多少身價也不過是打了水漂兒罷了……”

拍手拂去身上的沙粒,一轉身卻看見堤岸上的三人,微微一笑,目光落回周圍神色各異的漢子身上,笑道:“其實這天底下哪裏有什麽必贏的法子,方才不過是個玩笑罷了,無需放在心上——林全,退錢!”

因自己那十兩也在裏頭,林全倒沒替林楠可惜的心思,眉開眼笑準備的退銀子,卻聽林楠道:“你那十兩便省了。”

頓時哭喪了臉,道:“大爺……”

林楠道:“小賭怡情,大賭傷身。我同你賭五兩銀子,那是怡情,你同我賭五兩,且一輸再輸,咬了牙的想回本,便是傷身……這十兩銀子算是小懲大誡,若不是方才還知道怕,此刻便讓你贖了身,愛去哪兒去哪兒。”

林全頓時噤若寒蟬,恭恭敬敬應了是,不敢再多說。

他也清楚,他在林家的下人中,算不上頂頂出色的,隻是他性子活潑,打小被選了陪小主子玩耍,才能有今天的造化。但自打主子在那種地方走了一遭之後,性子大變,對他也不再像之前那麽縱容,這才兢兢業業了許多。

林楠說完便返身上堤,河堤有幾分坡度,林全又在下麵分銀子,林楠走的磕磕絆絆,李資伸手拉他上了最後幾步,道:“想不到你打水漂兒也這般厲害。”

林楠笑道:“水邊上長大的男孩子,打小就愛比兩件事兒,一是打水漂,二……”

他話音忽然一頓,不吭氣了。

李旭詫異道:“二什麽?”

林楠不說話,賀明德笑著接道:“二是比尿尿,那些死犢子,一溜兒的站在河岸上,扒了褲子,捏著那小玩意兒向河裏撒尿,看誰尿的遠些……”

見李旭和李資神色古怪的看向林楠,賀明德幹咳一聲:“當然以林公子的身份,自然不會……”

他不解釋這句還好,此言一出,李旭再也忍俊不禁,失笑出聲,李資臉色也露出笑意。

都知道以林楠的身份,能打打水漂已經是林如海的放養之功了,斷不會允他同人去玩那些,但是隻要將林楠同那種場麵想在一處,還是忍不住覺得好笑。

林楠一時無語。

明明知道那幾個腦子裏是些什麽無聊鏡頭,偏偏還解釋不得,惱不得……

林全卻難得有用一回,在林楠正尷尬的時候,手腳並用的爬了上來,道:“大爺,他們不肯收銀子。”

“嗯?”林楠詫異道:“怎的自己的銀子都不肯收?”

“他們說,怕不掏銀子記不住今兒大爺您的教誨。”

林楠搖頭失笑,道:“若是幾句話就能絕了人的賭性兒,我便成了聖人了,我還沒自大成那樣——他們不過是捧捧咱們家的場罷了,當真你就輸了。回頭令人將銀子送他們家去。”

李資聞言,笑容微斂,這個人,腦子分明比任何人都要清醒,那之前的種種,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人漸漸多了起來,漕幫管了一頓熱氣騰騰的早餐後,那些水性驚人的漢子活動活動手腳,又開始陸續下水。

地上的方格裏,漸漸添上了新的東西,林楠等四人也沒閑著,因為有卷宗賬簿等陸陸續續從各處送了來。

不知過了多久,李旭揉著酸痛的脖頸從卷宗中抬起頭來,苦笑道:“阿楠,你覺得這些東西有用嗎?官船出事,不過是月前的事兒,便是你能查到這裏每一塊磚瓦的出處,又有什麽用?”

他手裏的,是一份揚州近幾年修建房屋的資料,某年某月,某人在某地修房幾間、用時幾月、用料幾何、花費幾許,買的是何處的磚瓦,用的是哪裏的匠人等等,同樣的卷宗,桌上還堆了厚厚的一摞。

林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弄到這些,已經殊為不易,但是這些東西能有什麽用?便是查到十年前某個頑童在這裏丟下了一片瓦,同官船被劫又有何關係?

林楠笑笑,正要答話,李資道:“也不是全然無用,十萬斤的東西,不是幾隻小船就能運走的,隻要有這麽一艘船在河道裏,不管它有沒有在碼頭停靠,有沒有運貨上岸,總會有跡可循。”

他手裏的,是漕幫內部的賬簿,記載著每日碼頭上往來的船隻,以及出貨入貨的詳細情景。碼頭的規矩,若有東西要運,先與漕幫的負責人談好總價,末了負責人安排人去搬,按件兒發牌子給錢,漕幫賺取的便是其中的差價,是以每艘船的東西重量大小件數,上麵都會有記載。

李旭問道:“那你看出來些什麽沒有?”

李資搖頭。

這裏麵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且又是些簡單的數字,要從中找到可疑之處談何容易?且這還隻是揚州一處的,聽管事說,其餘地方的也在送來,這樣的查法,簡直如同大海撈針一般,且還不知那根針到底是何等模樣……

賀明德放下手裏的賬簿,遲疑了一陣,還是開口道:“下官想要回城一趟。”

見幾人抬頭看他,苦笑道:“下官身為揚州府尹,總不好長離揚州,且蔡大人那裏,總不能一直晾著。”

一則他是地主,不能如李旭一般撒手就走,二則蔡航現今占著他的府尹辦差,他也不放心。

“再則下官還可以在那幾個死者身上再使使勁兒,看能不能查出些什麽,若是能知道他們是被何人所害,事情也就水落石出了。”

林楠點頭道:“賀大人言之有理。不知賀大人何時動身,準備走路還是陸路?我也好讓人準備車船。”

賀明德道:“事不宜遲,我想盡快動身,林公子看什麽便宜便安排什麽好了。”

那就是說越快越好了,林楠道:“那就坐船吧,既快捷又舒適。”

招人過來吩咐了下去,不過片刻便有人劃著小船過來,賀明德拱手告別。

賀明德一走,亭中的氣氛微微有些沉悶,不管他說的多好聽,亭子裏的人都清楚,他是不看好林楠這邊的進展,不肯再在這裏陪林楠耗時間,才會回揚州自己另尋他法。

李旭怕林楠尷尬,有心安慰幾句,卻因林楠神色如常而不知如何開口,索性假作不知,低頭看卷宗。

不多時,去查地上那些破磚濫瓦的人終於有了回音,磚瓦上不會有商標,但行家卻能大致看出是哪一地的土。小小的簿子上列了七八處地名,每處又有幾座或幾十座磚窯不等,那些地方已經派了人過去,但路途有遠近,短時間內隻恐不會有什麽消息傳來。

林家的人來了又走,李旭起身去查看從河裏新撈起來的東西,看有沒有什麽驚喜,卻依舊隻見些破磚爛瓦,外加幾件破漁網、爛瓦罐。

歎氣回座,對低頭看賬簿的李資道:“老三,你的差事怎麽樣了?還拖著?”

李資嗯了一聲,道:“阿楠過幾日便要鄉試,等他考完,出了榜,我同他一起回京,到時再向父皇稟報。”

李旭歎道:“若是實在不成,便讓於大人上折子請罪吧。說到底,也是他非要拿腦袋做賭,否則再怎的父皇也不會將他入罪……他是個難得的清官,父皇愛惜著呢!”

李資道:“我早勸過他了,隻是於大人的性子……”

搖頭不語。

李旭歎了口氣,又對林楠道:“阿楠過幾日就要下場,若是因太過勞神耽誤了鄉試,便是我的不是了。反正林大人此刻已然洗清了嫌疑,阿楠不若回山上休息調養,這裏交給我們便好。”

他自然是希望林楠可以查出真相的,這樣他等若是白撿了功勞,但是眼看著林楠的動靜雖大,卻不過是緣木求魚,水中撈月,他總不能這樣由著他一直胡鬧下去。

他先前之所以肯陪林楠在這裏白耗著,非是對林楠有信心,而是若林楠找到真凶最好,若是找不到,他也早有成算。

有了先前堂上的事兒,蔡航應該不敢再將汙水朝林如海頭上潑,他大可將此事辦成“誤劫官船”:因船上運了十萬斤的銅錠,吃水甚深,便有幾個少見識的,沒認出是官船,以為船上運的是金銀,一時動了貪戀,末了發現是裏麵是銅錠,既沒有想象中值錢,更不好運送銷髒,一怒之下將東西沉進了水裏,因當時是深夜,他們也記不清是哪處河道,是以東西沒辦法找回……

這樣既能破案,又可以將打擊麵做到最小,隻需和林如海商量一下,拉幾個他看不順眼的去抵數便成,還能賣林如海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為?當然,若是能保住於長箋,那就更好了。

隻是此事還要瞞著林楠些,省的他屆時犯了書生意氣……

隻聽林楠笑道:“有勞殿下掛心,我也不過是瞎忙乎一陣,權當是散散心了,我後兒便回去,休息兩天就出發去金陵應試。”

後兒便回去……李旭笑著點頭,道:“合該如此。”

若隻是明兒一天,他還是等的起的。

這裏雖然簡陋,但是比城裏還涼快幾分,且風景也有幾分野趣,他也權當是散心好了。

林楠笑了笑,繼續低頭看賬簿。

李旭見他手上翻的飛快,看賬簿倒比看話本兒還馬虎,搖頭失笑,又拿了方才放下的卷宗來看。

這些東西也不是全然無用,起碼看了這許久,他對揚州有哪些個大戶是心知肚明了,抬眼見李資也看的認真,問道:“老三是同阿楠去金陵,還是留下來幫我?”這個老三也是個死腦筋……

李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的差事便是送阿楠去鄉試,自然是去金陵。”

李旭心情大好,口裏惋惜了幾句,起身道:“看了半日的卷宗,頭昏眼花,我要出去走走,你們可要同去?”

李資搖頭道:“這裏總要人看著,二哥自去罷!”

李旭笑道:“如此也好,待我給你們帶新鮮的蓮蓬回來吃。”

揮揮手帶了人走遠。

林楠沉吟道:“二殿下來了不過半日,便知道這附近有荷塘……”他似乎有些小看了這位二皇子。

李資嗯了一聲,道:“我這位二哥自幼最愛蓮花,知道這個也不稀奇。”

“三殿下。”

李資抬頭:“嗯?”

林楠揉揉額頭,道:“三殿下,你……”

林楠唔了一聲,才繼續道:“你知不知道,你每次頭也不抬的和我說話時,說的都是謊話?”

李資頓時無語。

林楠奇道:“隻是據我所知,二皇子殿下的確自幼喜愛蓮花……”李資到底在哪一句上撒謊了呢?

李資扶額:“……你想多了。”

林楠笑笑,放過此事。

他也不過順嘴一說罷了,他不是愛窮根究底的人,李資和李旭之間的事兒,他懶得過問,笑問道:“你猜賀大人回揚州第一件事是做什麽?”

“做什麽?”李資想了想,道:“想必是去山上探病?”

林楠毫不奇怪李資能和他想到一處去,失笑道:“那三個在一處,都能演一出《三國》了。”

一開始,蔡航將矛頭隱隱指向林如海,李旭想以此為籍向林家市恩,而同林如海綁在一條船上的賀明德,對林如海沒有上進心一直頗為無奈,蔡航能幫林如海挪挪窩兒,他卻是樂見其成。

待林楠逼的蔡航動怒,直接將黑鍋朝林如海頭上扣,頓時李旭也好,賀明德也罷,都慌了手腳,矛頭一致轉向蔡航,同林楠一起,將蔡航狠狠打壓下去。

待到了此時,誰也不敢將事情扯上林如海之後,形勢便又有了變化:蔡航和李旭都是奉旨來查案的,在此事上他們的目標是相當一致,那便是“結案”,漂漂亮亮的結案。這卻是賀明德最不想看到的,官船是在揚州撈出來的,他們要結案,無非是從揚州抓幾個人頂罪……他是揚州的知府,治下出了這種事,他便是不問罪,仕途上也別想再進一步了,如是這樣,還不如將整個漕幫都牽扯進去。

隻是這兩個,都是受了皇命的欽差,且一個是皇子,一個是二品總督,他一個區區四品知府,便是一個也頂不住,更何況是兩個一起?現如今見林楠也靠不住,他便隻剩了一條路可走:向林如海求援。

李資搖頭道:“這位賀大人,也委實太急躁了些。”

林楠眨眨眼:“額?”

李資道:“他若肯多等一日,事情自然能迎刃而解,偏還要去山上碰一鼻子灰。”

林楠自動忽略他前半句話,笑道:“殿下卻錯了,賀大人是父母官兒,我爹對他客氣著呢,絕不會讓他碰一鼻子灰,頂多灌他一肚子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