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湘雲上門

當天賈寶玉就和賈母稟報了,說是第二天要帶著史湘雲到賈府賠罪。

雖說欣喜於史湘雲的懂事和賈寶玉對娘家內侄女的關愛,畢竟這些小輩的事情小輩能解決了最好,這樣子不僅解決了和林府的隔閡還保住了她的臉麵,隻是賈母不舍賈寶玉到林府去受那等子閑氣,因而勸道:“讓你二嫂子帶著你湘雲妹妹去吧,你說話沒個,別更惹了你林妹妹不喜。”

擔心黛玉的賈寶玉又如何肯依,纏道:“我的好祖宗嗎,我就站在一旁不說話就是了,我擔心林妹妹呢。”

站在邢夫人身後深埋著頭的煙柳眼睛轉了轉,側身一步,上前將蓋在睡著了的玦哥兒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就坐在邢夫人對麵的王熙鳳恰巧看了個正著,她現下是不想看見林璟玉的,更別說去賠罪了,現下注意到煙柳,眼睛一亮,恥笑道:“林姨娘以前不是林府的嘛,相信林表弟和林妹妹看到林姨娘必是要給兩分薄麵的。”

王熙鳳這話說得尖酸刻薄,煙柳曾經是林府的下人,林璟玉和黛玉兩個身為主子給了薄麵便是自降身價,不給薄麵便是看輕了榮國府,還狠狠地羞辱了煙柳。

賈母還沒有說話,邢夫人感覺到自己身旁的人身子微顫,出口嗆道:“璉兒媳婦,這林姨娘是妾室,你是想讓她代表榮國府的主子?”

隻有正經的主子才能代表榮國府,莫不是你想升她的位分?

王熙鳳臉色一僵,悻悻地住了嘴。

賈母看了邢夫人一眼,在她眼裏,邢夫人一直都是有些小聰明卻沒什麽心機的人,沒想到今兒卻能說得王熙鳳不能還嘴,倒是打破了她一貫的看法。看了一眼埋著頭做恭敬狀的煙柳,這也是個不省心的。這才幾天的功夫,居然能讓大媳婦為了她在她麵前嗆鳳丫頭。

“好了,吵什麽。”頓了頓,賈母皺眉說道:“鳳丫頭明兒你走一趟,林姨娘你對璟玉和黛玉兩人的性子清楚些,你一同去,給她們敲敲邊鼓。”

依著家寶玉的性子一定是要到林府去的,要是她不去的話,就是寶兄弟去給林表弟賠罪了。雖說老祖宗時常說將她當眼珠子疼,可要是跟寶兄弟比,她就是別人的眼珠子。

雖說王熙鳳心裏不情願,可臉上卻是不顯分毫的應下了。現下賣史家的大姑娘湘雲妹妹一個好,除了受些閑氣,也沒虧到哪兒去。

因著看戲的事情惹了賈母的嫌,所以薛寶釵一直學著王夫人默不出聲。隻是聽得賈母叫煙柳也一起去的時候,才深深地看了煙柳一眼。

煙柳喏喏地問:“老祖宗,奴婢在林府有好些姐妹,奴婢可不可以將玦哥兒帶上,讓她們看看。”

要是煙柳隻身一人回去,就頗尷尬,在林府下人眼裏就是背主的人,雖說她現在也算半個主子,可到了林府似乎她又是那個處處仰人鼻息的丫鬟。要是煙柳帶著玦哥兒這個榮國府的小主子一道回去的話,就算得衣錦還鄉了。

王熙鳳將煙柳的話在心裏一過就知道她打的是什麽主意,看賈母臉上猶豫的臉色,忙說道:“老祖宗,玦哥兒還小著呢。”

知道王熙鳳不樂意給煙柳這份體麵,賈母便放下了。心想:既然她已經是榮國府的人了,給不給她這份體麵,她都要為榮國府打算。想畢,賈母隻是淡淡的說道:“玦哥兒有大媳婦照看著確實是比帶到外麵去受風要穩妥些。”

史湘雲看賈母如此為她打算,不管她樂不樂意去給林姐姐賠罪,這都是老祖宗給的體麵,斜了薛寶釵一眼,撒嬌道:“還是老祖宗疼我。”

賈母哭笑不得的看著史湘雲,叮囑道:“到了你林姐姐那兒,好生說。別又惹了她生氣!哎,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哦。”

賈寶玉取笑史湘雲道:“老祖宗比疼我還疼湘雲妹妹你呢。”

賈母看兩人互動良多,關係親近,笑道:“都疼,都疼。”

一番商定,這事兒就算是定下了。第二天一大早,賈寶玉和史湘雲等人就朝林府來了。

啊笙進來通報的時候,林璟玉正在書房裏念書。打發人去通知了黛玉,整理了衣冠就到待客的花廳去。

“林表哥,林妹妹呢?”

一到花廳,賈寶玉隻看見了林璟玉在,便出身詢問道。

林璟玉冷笑道:“總要讓小姑娘打扮打扮不是,要不然叫人看斜了眼可就不好了。”

剛一來,茶都還沒喝一口就被人嗆了,史湘雲臉上怎麽都下不來。王熙鳳打定了主意不開腔,讓賈寶玉和史湘雲兩個慢慢磨。她以為頂多被林璟玉說道兩句將放她們到黛玉的院子去,沒想到剛見麵就被弄得下不了台。

看一眼跟過來的賈母身邊的老嬤嬤,王熙鳳勸道:“林表弟,誰家的姐妹在慪些氣?何必弄得這麽仇,俗話說親戚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各退一線,日後好見麵嘛。”

想起昨兒黛玉的樣子,林璟玉就暗恨,嗤笑道:“我家姓林,外族家可是姓賈的。”

看林璟玉油鹽不進的樣子,王熙鳳也愣住了。晃了晃神,王熙鳳笑道:“小姑娘家生陣子悶氣就過去了,林表弟莫不是還想著將各家都扯進來,讓當家的人來處理這些姑娘家的別扭。”

王熙鳳滿滿的都是威脅,各家?除了史家還有誰家,林璟玉撇了一眼王熙鳳,她當得了賈家、王家的家嗎?

“要是林家出了這種平白毀人閨譽的女孩兒,不勞別人動手,我自己就先掐死她,免得她拖累了林家其它女孩兒的名聲。”

他先將這話放在這裏,如果後麵榮國府裏有耳聰目明的人瞧出了端倪,懷疑被人陰了。這話肯定就會被回想起來的,他要明晃晃地告訴人家,這事兒就是他做的,他要賈母和史湘雲打碎了牙和著血咽下去。管他陰謀陽謀,打了人家還叫人家不能還手就是好謀。

剛開始史湘雲還能忍得下去,聽得這句,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慘白著一張臉,嚶嚶的哭了起來。

知道林璟玉還捎帶上了自己,林璟玉是明明白白地在告訴她,林家是他當家做主,他拚著前程不要,也要為黛玉討個公道,而你王熙鳳什麽都不是。既不能當賈家的主,更不能替史家表態。

王熙鳳常年掛在臉上八麵玲瓏的笑也僵住了,心似是被人狠狠地戳了一針。半晌,才覺得好受了些。

看著哭得淒慘的史湘雲,王熙鳳心裏生出了一股不忍。林璟玉這話說得實在是陰狠,更加道明了要是史家知道前因後果肯定不會替史湘雲撐腰,沒準兒為了兩位雲英未嫁的女孩兒還會下死手,畢竟那兩位才是人家的嫡親女兒。

王熙鳳深深地看了林璟玉一眼,心裏陣陣發寒。俗話說光腳的不怕有鞋的,有本事的就怕玩命的。林璟玉這種不管不顧的方式,這一局她們隻能節節敗退。就一宗,林璟玉比賈母更舍得,對自己更狠,他就已經贏了。她和老祖宗心裏的打算是這林璟玉始終是過繼過來的,跟林妹妹始終隔了一層,她們爭一爭,史湘雲的名聲、賈母的臉麵、榮國府的地位什麽都保全了,可沒想到人家比她們更加不要命。

林璟玉笑得風輕雲淡,似是剛剛的話不是出自口,看著她和史湘雲的眼睛裏盛滿了柔情。王熙鳳第一次對一個人感覺到害怕,暗自告誡自己:日後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要開罪於這位主兒。

看場麵一時陷入僵局,賈寶玉看著哭得稀裏嘩啦的史湘雲,心裏疼得緊卻是不敢在林璟玉麵前安慰的。

“表哥,湘雲妹妹也是無心的·····”

在自家表哥如春風般和煦的笑意裏,賈寶玉生生停了他想說的話。

林璟玉轉過目光,直直的看著站在幾人身後的煙柳。笑道:“煙柳,你也是來當說客的?”

聽得這話,即使停著林璟玉目光的煙柳離她有兩步之遙,王熙鳳還是打了個寒顫。

煙柳曾經在林璟玉身邊呆過,知道這樣笑得越是燦爛就越是生氣,雖然心裏明知是大爺叫她回來的,絕對不會懲治她,心裏雖如此寬慰自己,可膝蓋還是發軟,忽地就跪了下去。

“大爺,煙柳、煙柳不敢。”

“你有什麽不敢的?”

煙柳咽了咽唾沫,不敢接話,深深地埋著頭。

王熙鳳給賈寶玉打了個眼色,讓他去說。

“表哥,湘雲妹妹······”

林璟玉打斷話道:“人正主兒都還沒說話,你開個什麽腔?你都已經可以做她的主了?”

林璟玉是變相再問:她都已經是你的人了?

看著羞紅了臉的賈寶玉,林璟玉眼裏一片幽深。跟著來的賈府丫鬟婆子不少,先將這話放在這裏,日後再做話柄。

史湘雲又氣又急,委屈得緊。可眼下也就隻有她自己開口了,期期艾艾的說:“林表哥,湘雲錯了。我去給林姐姐磕頭賠罪······”

看到林璟玉眼皮都沒抬,幾人俱是透心涼。

雪鴦進來就看到跪在地上的煙柳,感覺到屋子裏沉悶的氣氛,利索的上前給林璟玉行了禮,說道:“大爺,姑娘聽說史姑娘幾位來了,便請史姑娘到屋裏去說話。”

史湘雲幾個眼睛都亮了,本想開口告辭免得再橫生枝節,隻是攝於林璟玉剛剛給的威壓,不敢開口。看到林璟玉準備開口,幾人心都提得老高。

林璟玉皺眉說道:“告訴你們姑娘,這事兒我解決了就是了,就不去給她添堵了。”

聽得似是沒戲,史湘雲剛剛因激動而泛起的紅暈又褪成了慘白色。

雪鴦笑道:“姑娘就知道大爺會如此說,已經細細交代過了。說是這畢竟是因著她,也不好擾了大爺用功,所以她自己處理就是了。”

之後便是久久的沉默。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裏,史湘雲因著緊張死死握著自己的手,手背都已經開始泛青。史湘雲都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吸氣了才聽得林璟玉說:“那就依著她,你帶著史姑娘過去。讓王嬤嬤和雪雁幾個仔細著些,人家可是史家的姑娘。”

史湘雲現下才覺得她的心還是在跳動著的,攤開手,濕噠噠的,滿是汗水。

看著史湘雲遠去的背影,林璟玉笑得溫潤。讓她一次性疼夠了,她就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

林璟玉既然已經說明了隻是史湘雲一個人過去,王熙鳳和賈寶玉也不好動,但是心卻還是放下來了。在她們的心裏,對著黛玉比對著林璟玉實在是好上太多了。

賈寶玉想去看看林黛玉,但是林璟玉沒有鬆口。而且他很清楚林璟玉不喜他跟黛玉待在一起,如果他說他是去找林妹妹的話,林表哥絕對是不會讓的,在心底思量了一圈,賈寶玉笑道:“林表哥,林府和榮國府是完全不同的呢,我可不可以四下轉轉?”

“小桃”林璟玉對進來的小桃交代道:“寶二爺沒看過林府的景致,你帶著他好好轉轉。”

林璟玉沒有特意吩咐,也不用特意吩咐。小桃就是個實心眼的,她那是真的憨,要是不將話給她掰開說,她永遠不能理解你話裏的意思。這傻姑娘會真的帶著賈寶玉逛林府的景致的,而林家家規裏,下人必須要謹記的一條就是,凡是男子、陌生女子絕不能踏進二門。

“那表哥,我就先去了。”

林璟玉點點頭,望著賈寶玉似是有洪水猛獸在後麵追趕他的架勢,轉著手上的玉扳指,微笑著問王熙鳳:“我這麽和善的一個人,表弟他怕什麽呀?”

王熙鳳死死捏著手裏的帕子,緩了良久,才遲鈍地說:“是啊,林表弟是極和善的人,寶兄弟這樣做著實有些兄弟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