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五節
李鳳江一行人來到集市旁,蘇成說:“這樣進去太紮眼,或許沒等碰到韋金貴,他就聞風逃了。”蘇成和李鳳江商量,帶短槍的四人先進去,其他人原地待命。這一市場,叫石圍坪,因四周用大石塊圍起來而得名。平時,在此做生意的人不太多,可到了圩日,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由於交通便利,又是幾個地方的交匯處,潭良鎮來的,麻杆、平頂、大金、蘇家坪等村屯,甚至良友鎮來的,都雲集此地做買賣。這裏的商品非常豐富,有衣服鞋帽,有琳琅滿目的小飾品,有農具雜貨,有雞鴨魚、豬牛馬等禽畜,有各式地方小吃……人們做買賣的,攜親帶友逛集市的,熱鬧得很。李鳳江、蘇成等人,裝著趕集的人,一邊逛著集市,一邊觀察周圍的動靜。
“媽的!上次欠的保護費,你都還沒給呢,這次再不給,老子就端了你的攤。”
“韋哥,我現在沒有錢啯,你大人有大量,給我們賣了東西,再交好麽?”
“賣你媽個叉嘛,上次就給你跑了,這次你還來這一套,看我整死你去(刻),老三、老四動手,搞死他。”
一陣拳腳打鬥的聲響和“哎喲,哎喲”的叫喚聲,傳了過來。李鳳江和蘇成他們趕緊圍了過去,扒開人群一看,隻見地上躺著一個約摸五十歲的莊稼漢,雙手捂著肚子,打著滾,嘴裏喊著“救命啊”,可周圍的人沒人敢站出來。三人又踢了幾腳,為首的一人,長得五大三粗,凶神惡煞的樣子。“呸!”朝地上那人吐了口痰,氣洶洶地罵道:“土巴佬,下次再不交錢,老子叫你去見閻王。”指指地攤上的雞,說:“老三、老四,把他的雞拿走。”三人拿著雞,揚長而去。李鳳江指著為首的那人,問身旁的年輕人:“哇!好厲害,這人是誰呀?”年輕人趕緊說:“小聲點,你不要命了?”用一種奇怪的眼神,上下大量了一下李鳳江,說:“連他你都不認識啊,第一次來的吧?我告訴你,他叫韋……哥,韋金貴,這一帶的地頭蛇,大金一霸,你可別惹他喔,要不會倒大黴的。”李鳳江看了看蘇成,蘇成說:“沒錯!就是他,我那老表。”李鳳江向旁邊的隊員,使了使眼神,隊員會意,迅速離開人群,向集市外走去。李鳳江、蘇成和另一隊員緊隨韋金貴,來到一人少處。李鳳江拍拍蘇成的肩膀,暗示動手,然後和另一隊員,一左一右向韋金貴走去。蘇成朝韋金貴喊道:“韋金貴!”韋金貴聽到身後有人喊他,轉過身來一看。
“老表,我是蘇成。”韋金貴見是蘇成,先是一喜,不由得往前蹭了兩步,爾後,又愣了愣,突然轉身要跑。這一連串的動作,反映了韋金貴複雜的心理變化。剛看到蘇成時,他很是喜出望外,想起小時經常在一起玩耍的情景,那種興奮和衝動是不言而喻的,可一想到蘇成已經參加了**遊擊隊,知道來者不善,轉身想溜。隻可惜,走不了了,李鳳江和另一隊員一人抓住他的一隻胳膊,用力往下摁,蘇成衝上來抓住他的雙腳,往後一拉,“撲通”一聲,韋金貴整個人被李鳳江和隊員壓在身下,動彈不得。老三、老四見大哥佬被擒,急忙摔掉手上的雞,一前一後撲過來。蘇成一看,這哪行,煮熟的鴨子,要給他們搞飛,趕忙從身上掏出駁殼槍,一下子頂到老三的腦門上,拇指迅速扳下保險,說:“再動,打爆你的頭。”老三嚇得舉起雙手,說:“別……別……別開槍!”這時,老四趁蘇成和老三說話之際,已把槍掏了出來,還沒等他把槍上膛,蘇成甩手就是一槍,將老四打倒在地。老三趁槍口離開腦門之時,舉著的右手掌,順勢砸向蘇成握槍的右手婉,“啪噠”一聲,槍掉到地上,然後,右手腕向外一轉一抖,右掌直擊蘇成咽喉,由於距離實在太短,來不及反應,若被擊中,導致喉管破裂,準得喪命。不過,蘇成可不是一般的角色,除師父外,他可是蘇家坪頂一頂二的武術高手。隻見蘇成身體稍微下挫的同時,頭一低,用頭頂硬生生地接了這一掌,這一掌對他來說算得了什麽呢?平時的他,頭頂開磚,也不過是小兒科。蘇成右手由下至上一檔,震開老三右掌,右馬步滑步向前,雙掌橫掌,一招“猛虎推山”擊向老三的右肋及右胸,雙掌之力加上滑步之力,力道極大,將老三震出四五米遠之外。老三掙紮著想從地上爬起來,可喉嚨一熱,嘴裏一腥,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此時,老二帶著四五個人趕到,扶起老三,老三指著蘇成,吃力地說:“老二,替我,報……報……”又一股鮮血湧上喉嚨,氣管被堵,一口氣上不來,四肢一伸,全身抽搐,兩眼瞪直,嘴冒鮮血,咽了氣。
“老三……老三……”老二搖著老三喚了幾聲,將老三往地下一扔,跳起來,罵道:“媽的,兄弟們!剝了這幾個人的皮,給老三報仇。”一幫人拔出槍,對準了蘇成、李鳳江他們,蘇成把眼睛閉了起來,看來他們是難逃此劫了。“呯,呯,呯……”一連串的槍響過後,蘇成感覺自己似乎已經升天了,香梅呀,我們來世再見,表哥我先走了……怪了,我為什麽沒有疼痛的感覺呢?難道人死了,就沒了痛苦?恍惚中,被人推了一把,“班長,你在幹嘛?”有人在叫他,他睜開眼睛一看,站在身旁的是本班戰士何裏,再往前望去,地上躺著老二那幫人,他轉過神來,舒了口氣,說:“幹什麽?等死唄,你們怎麽來得這麽準時?”何裏說:“和你們一起的鄧德貴,跑來通知我們說已發現韋金貴,隊長叫我們趕快前來增援,等我們趕到時,見這夥人要向你們開槍,我們的槍先響了,情況就這樣。”蘇成心想,真險啊,這回差點要見馬克思了。李鳳江走過來,對蘇成說:“蘇成哪!你帶兩個人,把韋金貴押回麻杆,交予副政委處置,我帶其他的人留下來,處理後麵的事情,利用俘獲韋金貴的事,在當地群眾中,好好宣傳一下我黨的反惡反霸鬥爭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李鳳江拍了拍蘇成的肩膀,又說:“我們都相信你會不枉私情,辦好此事的。”
“是!隊長,保證完成任務。”蘇成道別後,和兩名戰士一起,押著韋金貴回麻杆屯。
蘇成一行四人,一會兒走在彎彎曲曲的小路上,一會兒穿行在密密的叢林裏,一會兒踏行在周圍滿是沉甸甸稻穗的田埂上。相隔不遠處,稻田上,總會有一兩個稻草人,張開著四肢,頭戴草帽,身披長長的白布條,忠實地守候著。田野的風,盡情的馳騁,吹起稻浪滾滾,吹得稻草人身上的白布條,咧咧作響,高高揚起,仿佛曠野中,唐吉坷德身披盔甲,昂首向天,呐喊著,以拯救蒼生的英雄氣概,驅趕著那些貪婪啄食稻子的鳥群。由於與韋金貴的特殊關係,蘇成無意欣賞這些田園美景,隻想著早點把韋金貴安全押送回麻杆屯,交予副政委趙起,完成好上級交給的任務。所以,他不希望在路上耽擱,更不希望在路上遇上什麽麻煩事。他們來到了一個小山坡,小道兩旁,半人多高的蒿草,葉子枯黃,密密麻麻布滿了整個山坡,山坡上,稀疏分布著幾顆樹木,尤其是站在坡頂上的那顆又粗又高的苦楝樹,葉子全無,光禿禿的枝椏上,幾隻烏鴉“哇,哇”喚個不停,聽起來非常刺耳淒涼,悚然心神。韋金貴見此情景,概然長歎,潸然淚下,“撲通”一聲跪倒在蘇成腳下,說道:“表弟,我會死嗎?”蘇成想,像你這種欺壓百姓、無惡不作的惡霸,就是殺一千次也不為過,可嘴上卻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死不死得由人民來決定,或許,認罪態度好,可免於一死,所以,你要老實一點才對。”韋金貴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哀求蘇成:“表弟啊,看在我兩小時候玩得這麽好,感情又這麽深的份上,這次表哥落難,看來難逃一死了,你就幫我一次吧,我和姑媽都會感激你一輩子,報答你一輩子的。你想想,小時候,你被人欺負,表哥我可是拚命幫你的呀,這回你可不能忘恩負義,見死不救啊!”韋金貴的這句話,勾起了蘇成對往事的回憶。記得小時候,蘇成有一次到姑媽家玩,拿著表哥幫做好的彈弓,和幾個小夥伴去打鳥,被三個大男孩看見了,硬是要搶他手上的彈弓,他不給,就被三個大男孩打了一頓,還把彈弓搶走了。蘇成坐在地上傷心地哭著,剛巧被表哥韋金貴看見,問明情況後,表哥二話不說,氣衝衝地找到那三個大男孩,想要回被搶的彈弓,那三個大男孩見他孤身一人,哪肯還給他,韋金貴硬是拚著命與那三個大男孩打鬥起來,三個大男孩見他如此玩命,慌神了,趕忙扔下彈弓,跑走了。帶著滿臉的抓傷,韋金貴把奪回的彈弓還給了蘇成,拍拍胸脯,說:“表弟,隻要有表哥在,今後,誰要是敢欺負你,老子就扁死他。”蘇成手拿著彈弓,望著表哥,覺得他是那麽高大威猛,有了這個舍命幫助自已的表哥,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自已,他那掛滿鼻涕淚痕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蘇成想到這裏,心一陣的揪痛,“唉!”仰天長歎了一聲,說道:“表哥呀!什麽路你不走,偏偏要走這條欺壓百姓的不歸路,為什麽啊?”韋金貴說:“我哪知道什麽是欺壓百姓?我隻知道,弱肉強食的法則,這個世界,隻要你夠狠,夠玩命,你就能生存。所以,我召集了一幫夠狠,夠玩命的弟兄,打家劫舍,去保護那些需要保護的人,這難道有錯嗎?別人敬畏我,害怕我,把我當神捧,當大哥看,有吃有喝有女人,威風得很,不好嗎?你想想看,多少人窩窩囊囊活一輩子,被人欺負一輩子,活著可真累呀!你再看看我,活著多威風,多氣派,多灑脫,這不好嗎?”韋金貴停頓了一下,眼睛滴溜地在蘇成臉上轉了一圈,說:“表弟呀!不如,你放了我,脫離窮酸酸的**,和我一起幹,憑你那麽好的身手,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你看怎麽樣?”蘇成聽他這麽一說,不禁搖了搖頭,說道:“表哥啊,表哥,你真是可悲呀!到現在你還不知道你自已錯在哪裏?如果,當初憑著你那身豪氣,走上一條仗義為民的正道,或許,能為家鄉人民做些好事,在百姓當中,留點名,樹點威。可你卻走上了一條欺壓百姓,魚肉鄉裏的邪路。我問你,你打的是什麽家?是百姓的家嗎?你劫的舍,是什麽舍?是百姓的舍嗎?你想要保護的人,是什麽人?是和你一樣的壞人,你不想被別人欺負,卻要欺負別人,你的快樂、威風怎麽來的?是你欺壓百姓得來的,壞人把你當神,好人把你當鬼,你所做的一切壞事,必將被人民所唾棄,被家鄉父老所不齒。”蘇成越說越氣,雙手抓住他的衣領,一把將他提起來,瞪著他,義正詞嚴說道:“還要我跟你幹缺德的事,無恥!還要我放了你,就是我敢放,人民也不會放過我!”蘇成說完,把韋金貴狠狠地往地上一摔,一手指著他,說道:“你就等人民審判你吧!”蘇成此時此刻已不願再和韋金會說半句話,他把手一揮,命令戰士何裏、鄧德貴:“都給我看緊了,押走!”
蘇成回到麻杆屯,向副政委趙起,把抓獲韋金貴的經過和大金的情況,一一作了匯報,趙起指示將韋金貴收押,嚴加看守,擇日公審。
消息傳到韋金貴家中,丫鬟翠玲急忙跑去告知小姐韋玉妹。
“小姐,不好了!”
“什麽不好了?我不是好好的嗎?”
“不是說你,是二少爺不好了。”
“我二哥怎麽了?”
“他……他……”翠玲慌張得結巴起來。
“你這死丫頭,你捯快說呀!”韋玉妹看她急的,自己也不免著急起來。
“二少爺被**遊擊隊給抓起來了,聽說過兩日要開公審大會,然後,要槍斃!”
“你聽誰說的呀?”韋玉妹一聽,可真慌了神。
“**到處貼有告示,周圍村屯,哪個不知道啊?”
“這怎辦是好?快……快去告訴母親。”
兩人急急忙忙跑去稟告母親,母親吳心茹聞訊,大驚失色,哭喊道:“兒啊,你怎麽不聽老媽的話,我平時叫你少在外麵幹缺德的事,這回報應來了吧,你叫媽怎麽辦呀?”吳心茹的老伴死得早,大兒子在潭良鄉裏任自衛隊副隊長,平時很少回來,二兒子天天在外麵混,也不問家裏的事,家裏上上下下,都由她操心。特別是這二兒子,在外麵又不幹什麽好事,鄉裏鄉親、左鄰右舍盡說二兒子的壞話,做媽的說他也不聽,為此,吳心茹傷透了心。不管怎樣,他是我兒子,是媽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我不能見死不救,不論花多少代價,就是傾家**產,我也要救我兒子一命。吳心茹首先想到了在自衛隊當副隊長的大兒子韋銀來,她對丫鬟翠玲說:“翠玲,快去潭良鎮通知你大哥韋銀來,要他速救你二哥。”翠玲立即啟程前往潭良鎮,找到韋銀來,把韋金貴的情況和老夫人的囑咐一說。事關弟弟性命,韋銀來不敢怠慢,趕緊找到自衛隊隊長王福,王福正和鄉長賴生在談論共黨在附近一帶活動一事,見韋銀來走進來,便問道:“韋老弟,臉色怎麽這等難看,出啥事了?共黨不會又來攻打我潭良鎮了吧?”由於最近,鎮上到處貼有共黨的宣傳標語,說的都是要鎮上的人配合解放潭良鎮,以及策反偽政府等內容,弄得當官的心神不寧,鄉長賴生也是整天提心吊膽,整夜睡不好覺的,賴生搓搓雙眼,瞪著血絲的眼睛說:“快說!是不是呀?”韋銀來答道:“不是!”賴生長舒一口氣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王福說:“既然不是,那你有什麽事?”韋銀來說:“是這樣的,我那弟弟韋金貴被共黨給抓到麻杆屯,過兩天要槍斃,我請求鄉裏讓我帶兵,前去營救,順便滅滅共黨的威風。”王、賴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王福說:“哎呀,我說老弟呀,你是不是被氣糊塗了,不是大哥我不想幫你,你也看見了,自衛隊就那麽二三十號人,守個潭良鎮都困難,更不要說派兵幫你救弟弟了。”賴生在一旁“是啊,是啊”不停地點著頭。韋銀來一看急了,幹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哀求道:“兩位大哥,你們就行行好,趕快派兵吧,我們韋家不會忘記兩位大哥大恩大德的。”王、賴兩人假惺惺地上前,扶起韋銀來,王福說:“老弟呀,你想啊,我派兵給你,共黨來攻鎮怎麽辦?潭良鎮不保矣;我要是派兵給你,半路上被共黨包了餃子怎麽辦?不僅,你的兄弟,喔,也是我的兄弟,救不了,潭良鎮也得丟,沒了潭良鎮,我們還能活嗎?老弟呀,要以黨國大局為重才是。”韋銀來心裏罵道:媽的,什麽狗屁,都是些貪生怕死之徒,家門無望,黨國無望了!
回到自己的家,韋銀來無奈地告訴翠玲,派兵無望,叫翠玲轉告母親,抓緊另想辦法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