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趕鴨子”計劃實施,聯絡站遭損。
保密局龍城站站長肖雅芝正望著辦公室前的一幅畫出神。畫中的蒼鷹兩眼犀利無比,兩爪微微勾起,呈隨時撲食狀,似乎獵物已無法逃脫其鷹爪了。想到這裏,肖雅芝拿起電話,搖通了行動科:“林科長,是時候了,立即實施‘趕鴨子計劃’。”
“是!”林德孟聽到這女人的聲音,不由得身體立正站直,左手整整領扣,直到電話筒嘟嘟很久才敢放下。在他看來,這女人可不簡單呢。她長著漂亮的瓜子臉,一對彎彎兒細長的眉毛下,有著一雙汪汪的大眼睛。奇的是,她笑的時候眉毛微微上挑,眼睛迷迷的,臉蛋竟冒出兩個甜甜的酒窩;可生氣的時候眉毛微皺,兩眼圓睜,酒窩竟不見了,一臉板殺的樣子。前兩年,白長官從所屬各部選派了一批得力幹將,赴廣西鞏固桂係大本營,肖雅芝就是憑借她曾在軍統局培訓班上出色的表現,被白長官看中,派到了桂北負責鏟除共黨抵抗組織。她明察秋毫,辦事幹練,下手狠辣,是諜報界的一把好手。想到這,林德孟不敢怠慢,拿起帽子,帶著一幫手下急匆匆地走了。
南方的初春與北方不同。當北方的樹梢上,才冒出點芽芯時,南方已是春綠盎然了。南方無論四季,都是綠色的。隻不過,初春的綠與其它季節不同的是,顏色更嫩綠了。仔細看時。樹枝上的芽兒,已經滿懷希望地,衝破老的樹葉的束縛,一個勁地冒了出來。奇香書屋的閣樓上,中共龍城地下黨組織負責人韋嚴,剛接到來自內線“百合花”的密報說,近日有北城區的一名地下黨,被保密局給抓了,可能已叛變,請組織速做防備。韋嚴看完紙條,劃燃一根火柴,將其燒盡,輕輕地放入盛了水的碗裏,再用手捏碎攪了攪,然後將水倒入窗台上的一盆橘樹根下。情況危急,刻不容緩。韋嚴迅速走到書桌坐下,提起毛筆沉思了一會,寫到:吾弟,因郎中下藥失誤,我父病危,全家速回老家探望。然後將紙條細細地折好,交予書店的夥計陳叔。韋嚴看看表,時間正指向上午十點,白玉蘭過半小時要到城北菜市買菜,這是規定的接頭時間。
“陳叔!你去城北菜市買條魚,打斤酒,割點肉回來,晚上店裏的夥計一起喝兩杯。”
“好的,老板,這就去!”陳叔拿來一個空酒瓶,將瓶蓋擰開,把紙條塞進瓶蓋裏,又用拇子用力地往裏壓了壓,墊上一小塊塑料紙,把瓶蓋蓋回酒瓶,放進菜籃,騎著單車出門去了。
城北市場坐落在龍城的西北方向,靠近西門。是一塊約兩畝見方的平地。中間相隔兩三米,用竹子搭成幾排棚子,三麵用油毛氈封好,再一間一間的隔起來,做為賣肉的、賣酒的、賣雜貨的鋪子。而四周的位子則由賣菜的、賣禽蛋的和其他交易所占據。龍城是廣西最重要的商業中心,向來有“三日為圩,當日午時為市”的傳統。今天剛好是圩日,市場周邊,早早擺滿了單車和板車,市場內,人員鼎沸,喧囂熱鬧。白玉蘭穿著白色的印有暗花的旗袍,身材修長,看上去婀娜多姿,文雅賢淑。她擰著菜籃,打著花傘,在灰黑色的人群中顯得格外的耀眼。
“喲!白太太,今個打扮得可漂亮了,要買什麽菜呢?”賣菜的大嬸笑著打招呼。
“今天的小白菜好新鮮呀!來一斤吧。”白玉蘭把菜放入籃子,付了錢,接著徑直走到肉攤買了一斤肉,然後,漫不經心地朝酒攤走去。快到酒攤時,聽到賣酒的楊老板唱道:“快的好,好的快,阿公阿婆你快來看。快的好,好的快,阿哥阿妹你快來買。我的酒,特別香,保你喝了醉三天。”這是黨組織有重要指示提示聯絡員的信號。
“楊哥,你的酒那麽好,我老公喝了還想喝哩,給我來一斤!”說著將瓶子遞了過去。楊老板接過瓶子,向四周看了看,迅速換了個瓶子,將蓋子擰開,把小漏鬥放入瓶口,用量酒器量了一斤酒,倒入瓶子,然後擰好蓋子,交予白玉蘭。白玉蘭付了錢趕緊走了。
龍城區剿總司令部情報處處長白業生正召集手下開會,重點部署龍城一帶剿滅共黨地下組織及遊擊隊情報工作。
“各位!當前共軍與國軍正在東北、華北與共軍展開決戰,各地的共黨為配合決戰,采用偷襲、伏擊、騷擾、爆炸、搞反戰運動等形式,頻頻向我發難。為打擊共黨囂張氣焰,白長官命令我們必須采取更多的行動,以鏟除共黨地下黨組織及遊擊隊,還我地方安寧。為此,偵查科要抓緊派遣線人刺探情報,摸清共黨底細。行動科要監控可疑人物,抓捕共黨分子。下麵,各科說說情況吧。”過了一會,未有人發言,白業生用他那雙躲在鏡片後麵的眼睛盯了一下偵查科科長馬雲。
“今天怎麽搞的,沒有人講話了?平時老子講話,下麵放屁的可不少!”
“處長,不是不想說,是鬱悶得很。前段時間我們負責監控的幾名共黨嫌疑人,他媽的!全被保密局的人給抓走了,本想逮個大魚的,這回可泡湯囉。保密局這幫仔呀!根本就沒把我們放在眼裏。那天呢,這幫仔要是落到我的手裏,老子不搞死他,我就不姓馬!”馬雲狠狠地說。
“是囉!保密局那俏婆娘,不就是仗著有毛人鳳撐腰嘛,她了不起了?我們處長還是白長官的老鄉呢,”行動科科長李良瞄了瞄處長,故意撩撥道,“哪天我走狗擺運時,說不定李宗仁就是我堂叔,看你們那個敢惹我,我整死他!”
“老李呀!別做夢了,等下輩子吧。要不,我發個電報向李長官問問?”電訊科科長劉達調侃說。
“行了!正值黨國危難之時,保密局也好,情報處也好,都要精誠團結,共同對敵。不過,下次不允許這類事情再發生,別讓保密局那幫仔占便宜,否則老子扁了你們。各位,現在是晚上九點,再過幾個小時也就是淩晨一點,開始對北區師範學校內的共黨地下組織采取行動。”白業生下達了命令。
“是!”幾位科長來了精神,立即從座位上站起來。然後,各自準備去了。白業生叫來辦公室參謀丁永連,在他的耳邊這樣這樣耳語了一番,丁參謀點點頭離開了辦公室。
白玉蘭,二十三歲,留著短發,圓臉兒,眼睛撲閃撲閃的充滿了睿智。她有著本地女孩獨有的那種豪放爽朗的性格,具有非常強的親和力。所以,她成了北區黨組織與上級組織聯係的唯一的聯絡員。她的先生叫覃剛,是師範學校的老師,人長得白淨斯文,但做事卻果敢得很。小兩口本來不打算結婚那麽早的,但為了便於掩護革命工作,結合到一起。玉蘭想要一個孩子,覃剛說等解放了再要,到時,他們的孩子就可以取個新中國時代的名字了。白玉蘭接近中午時,回到師範學校家裏,將瓶子交予覃剛,然後進廚房做飯。覃剛擰開瓶蓋,取出用膠布包好的紙條,進到內屋仔細一看,不禁大吃一驚。略作思考,趕忙到廚房一邊將紙條丟進爐火裏,一邊對玉蘭說:“有人被捕了,為防萬一,上級要求我們北區的同誌立刻撤離。我要馬上通知他們晚上八點就走,你也準備一下,我回來就走。”吩咐完出了門。
覃剛回來的時候,天已漸漸黑了下來。玉蘭從鍋裏拿出熱好的飯菜,放在桌上,坐下,說道:“都通知到了嗎?”
“通知到了。”覃剛胡亂吃著飯菜,“看來我們是被盯上了。這兩天我發現院子多了一些陌生人,肯定是特務。他們沒動我們,可能是時機未成熟或有更大的陰謀。看來正門我們是走不了,那就走後門吧,幸好我們早有準備。”玉蘭明白覃剛指的後門是什麽。師範學校離市區較遠,周圍樹林較多,四麵由土築的圍牆圍著。圍牆內有很多的菜地,菜地邊上是一排老師居住的平房,前麵一排平房住著學生,院子靠近大門前的位置,有一棟法式建築物,就是教學大樓了。覃剛把糊有紙的窗子關好,在靠近窗子的書桌的靠背椅上套上衣服,放上帽子。然後,開亮燈。覃剛提著皮箱,玉蘭拿著布包,兩人走出後門。玉蘭停下腳步,回頭望著自己的家,依依不舍,兩眼是淚。
“走吧,我們還會回來的。”覃剛小聲地安慰她。他們穿過菜園,架好梯子,互相協助,翻過圍牆,消失在夜幕之中……
覃剛、白玉蘭、趙起、梁世昌等六人在小雞嶺會合後,連夜乘船渡過北麵的沙河,直奔南良縣而去。
淩晨一點,剿總司令部情報處院內。行動隊二十人已列隊完畢。行動科科長李良和偵查科科長馬雲一起走進處長辦公室。
“處長,行動隊已集合完畢,您還有什麽訓示?”
“能抓活的抓活的,遇到開槍反抗的就地正法。”
“明白!”李良和馬雲乘坐吉普車,其他人員乘坐軍用卡車直撲師範學校。
師範學校內,保密局龍城站行動科科長林德孟,帶著一幫便衣,守在覃剛家附近。夜深了,除了覃剛家那盞燈還亮著,其他人家的燈都已熄滅,忙碌了一天的人們,開始進入夢鄉。四下裏,漆黑一片。寒風陣陣吹過,樹林被風吹得“嗚嗚”直哭,氣溫也漸漸地低了下來。林德孟全身冷顫一下,趕緊用手豎起衣領,把脖子裹了進去,回頭看看手下無精打采的樣子,說:“兄弟們!打起精神來,給我盯緊囉!”林德孟帶著手下已在這裏遊**了幾天,按站長的安排隻看不抓,重點觀察由誰進出。又不抓人,一大幫人留在這裏幹什麽?正想不通之際,校門口方向傳來刹車聲,緊接著很多的腳步聲,朝這方向而來。
“出什麽事了?你們兩個去看看。”林德孟對身邊兩個手下說。
“是!”兩人提著駁殼槍小跑過去,轉過個彎,突見遠處隱約有些人朝這方向奔來,納悶之餘,正要詢問對方為何人。此時,前方路旁一棵大樹後,閃出一人來。此人中等身材,一身黑衣,頭紮黑巾,臉遮黑紗,隻露一雙眼睛在外麵。他手持二十響駁殼槍,對著兩名便衣喊道;“共黨來了!共黨來了!”又朝人多的方向連開了三槍,撂倒了兩人,然後朝兩便衣跑去,邊跑邊喊;“快跑!快跑!”
“站住!站住!”對麵的人邊喊邊開槍。兩便衣見狀,嚇得拔腿就跑。黑衣人趁亂開槍打死一便衣,跟著另一便衣轉過彎,朝天開了兩槍後,跳進路邊的樹叢裏,消失不見了。剩下的那個便衣,聽到槍聲就在身後,嚇得拚命的往前跑,一直跑到林德孟跟前,上氣不接下氣,臉帶驚恐地說;“不好了!共黨打過來了。”
“你媽的!哪來的共黨?”林德孟一把將那便衣抓了過來,滿臉懷疑地問。話音未落,對麵的子彈就像雨點般射了過來,一下子又打倒了兩個便衣。林德孟和手下趕緊躲到牆邊,開始還擊。
黑衣人趁亂溜出了師範大院,跑到一偏僻的小路旁,扒開樹枝,推出一輛偏三摩托車來。他換掉身上的黑衣,穿上國軍軍官製服,開著車來到市裏一處小院。此人正是剿總情報處辦公室參謀丁永連。原來,白業生和丁永連兩人都是共產黨打入敵人內部的臥底。丁永連是白業生的助手。這次,白業生估計,師範大院內一定會有肖雅芝的人,擔心覃剛他們走不脫,交待丁永連到師範大院伺機通知他們,實在不行就想辦法讓情報處和保密局的人火拚,聽到槍聲他們也會及時撤離的。
情報處的李良和馬雲,帶著一幫弟兄,急急忙忙地朝覃剛家奔來。路上,冷不丁前麵傳來幾聲槍響,隨即身邊倒下兩名弟兄,緊接著又聽到有人在喊“共黨來了,共黨來了”,抬頭一看,前麵有穿便衣的三人,拿著槍在拚命地跑。媽的!這還了得!共黨都敢伏擊我們了。李良趕緊朝弟兄們,喊道:“快追!快追!”邊喊邊朝前麵“呯”“呯”開了兩槍。一夥人一直追到覃剛家附近,與對麵的“共黨”打了起來。
林德孟一聽槍聲不對,怎麽有卡賓搶的聲音,火力又這麽猛,哪像共黨土包子那幾杆破槍啊!不對,絕對不對,一定是搞錯了,他趕緊招呼自己的弟兄停止射擊。
“喂,別打了!別打了!你們是哪部分的?”
“我們是剿總司令部情報處的。你們呢?”
“我們是保密局的。是李科長嗎?我是林德孟。”
“呀!是林老弟。真是‘大水衝了龍皇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這是怎麽回事?”兩人收好槍,分別走出掩體,幹笑著向對方走去。突然兩人同時想到了什麽,拔出槍,衝向覃剛的家。兩人撞開房門,進去一看,房間已是空無一人了。望著書桌旁椅子上的衣服和帽子,林德孟心裏明白,共黨早已跑得沒影了。剛才交火的事,也一定是上了共黨的當。他越想越窩囊,越想越惱火,有氣又不能向情報處的人發,隻能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情報處的李良和馬雲何嚐不也是這樣?共黨沒抓到,還上了共黨的當,損失了幾個弟兄,回去怎樣向處長交代呀?兩幫人馬隻好你瞪我,我瞪你,各自抬著死傷的弟兄,垂頭喪氣、灰頭土臉地回去複命了。
白業生開著吉普車,出了情報處的院子,來到丁參謀停摩托車的小院子。
“情況怎樣,我們的同誌沒事吧?”
“我們的同誌沒事,可敵人就慘了,正打得不可開交呢。”丁永連開心地說。
“上車吧,回去給敵人‘慶功’去。不過,你要委屈一下,趴在車上別給人看見。”說完,白業生開著車往回趕。白業生回到辦公室才一會,李良和馬雲就進到辦公室。看他們狼狽的樣子,心裏好笑但又裝出關切的樣子,問道:“怎麽了,搞得這麽狼狽?”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一番,李良垂頭喪氣地說:“處長,搞砸了。我們沒抓到共黨,卻被他媽的保密局打死了幾個弟兄。”白業生指著自己的鼻子生氣地說:“什麽,是我處長搞砸了?還是你們搞砸了?”李良苦著臉兩手死勁搖著,說話都結巴起來:“不,不,不是,是我們搞搞搞砸。”白業生問怎麽回事,李良一五一十地把經過說了一遍,最後裝著很委屈的樣子,說:“處長啊!你可要給我們做主呀!要不,以後我們在這怎麽混?”白業生裝得很生氣的樣子:“對呀!不教訓教訓那個臭婆娘,今後我們怎麽混?”說著正要去抓電話,電話鈴卻響了。白業生拿起話筒,還未等說話,對方一頓臭罵就過來了:“白處長,你手下那幫蠢貨,他娘的!共黨不打,打我們幹麽?你要有交代,否則我娘跟你沒完!別怪老娘到白長官那裏去告你!”說完“咯嗒”把電話給掛斷了。白業生拿著話筒,對李良、馬雲苦笑著說:“看看,我還沒罵她,她就把我臭罵一頓了,哎!惹不起呀。”放下電話,擺擺手示意李良和馬雲出去。兩人悻悻地走出辦公室,當來到門口時,馬雲對李良說:“奇怪,那黑衣人怎麽這麽準時出現在哪裏,是不是我們處有人給共黨通風報信?”
“有這種可能。但也不能排除是保密局裏的人幹的。”李良問門口衛兵:“我們行動隊出去後,有誰出去沒有?”衛兵答:“報告!就是你們準備回來時,處長出去了一下。”兩人聳聳肩,攤攤手無語了。
這天早上,奇香書屋的老板韋嚴和往常一樣,來到街前的螺螄粉攤吃早餐。不僅是他,當地的人都喜歡吃螺螄粉。螺螄粉可是當地很有特色的一種燙粉。特就特在用料和操作上。首先,選用的螺螄,是來源於本地沙河裏的。人們用一種特殊的方法撈取螺螄,用一根長繩綁在小竹簍上,在竹簍裏放入塊把石頭,抓住繩子一頭,將另一頭的竹簍死勁拋向河裏,然後,慢慢拉上岸,竹簍裏就有很多的螺螄了。把河裏撈上來的螺螄,用清水泡上幾天,再換幾次清水,待螺螄的泥吐幹淨了,就把螺螄放入大鍋裏,與豬骨、辣椒油等熬湯,便成了螺絲湯;其次是選粉,用本地特製的一種圓粉,煮了不容易爛,且口感脆而有韌勁;再一個是配料,用特殊的方法製作好酸筍、酸豆角、加上炸腐竹和其他配菜;最後就是燙粉了,用一口大鍋盛好燒開的水,把粉放在漏勺裏放入開水中燙幾分鍾,拿出倒入碗裏,放入配菜和燙好的新鮮蔬菜,舀上一兩勺湯,一碗又香又辣的螺螄粉就做成了。韋嚴選了個三麵視線都很好的位子坐下。
“師傅,來一碗螺螄粉,要辣的。
“好的,請稍候。”店小二燙好粉放入碗裏,加好配菜,然後,特意舀了兩勺浮在鍋麵上的辣椒油的湯,倒入碗裏,端了上來。
“師傅,來一碗,也要辣的。”一個穿黑風衣,戴黑禮帽,眼睛上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約三十歲模樣的男子,在韋嚴對麵坐下。兩人漫不經心地瞟了對方一眼,便埋頭吃起粉來。兩碗有辣椒油的紅紅的螺螄粉,吃得兩人額頭熱汗淋漓,鼻子流出清涕,各自趕緊掏出手帕檫汗。擦完汗,那黑衣、戴金邊眼鏡男子,握著手帕的左手,自然地放到了桌子下麵,右手拿著筷子埋頭吃粉的同時,左手已迅速將一枚釘有紙條的圖釘按在桌子的背麵上。然後,繼續吃了一會,抬起左手,用手帕抹了抹嘴,連說“好吃“好吃”,站起身,將手帕放入口袋,掏出錢付了帳,拍拍屁股,揚長而去。韋嚴用同樣的方法取得圖釘和紙條,然後,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見無異常,也走了。
“賣報!賣報!早報!早報!重大消息!重大消息!政府破獲共黨諜報站!政府破獲共黨諜報站!”
“買一份。”韋嚴叫住報童,買了一份,邊走邊看。報上說,剿總司令部和保密局聯手破獲共黨城北區諜報站,擊斃共黨三人,活捉一人,另有兩人在逃,在逃人員,正在追捕之中,我部無人傷亡。韋嚴看完這則消息,心中一緊,臉色變得鐵青起來。他不知道覃剛他們是否安全撤離了,也不知道這則消息是否是真的,還是敵人的宣傳伎倆。他急切地想知道這一切,或許“百合花”提供的情報對他了解情況有所幫助、於是,他加快腳步,回到奇香書店,向正在整理書架的陳叔道:“陳叔,我上下廁所,你注意照看一下書店。”說罷徑直上了樓。陳叔拿著雞毛掃,走到靠近門口的擺滿書的書桌旁,一邊彈書上的灰塵,一邊觀察門外的動靜。韋嚴走到書桌前,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拔出圖釘放入桌上的圖釘盒裏,展開紙條一看,紙條上寫道:“城北區師範學校的同誌無恙。組織內有敵人的暗線,代號‘夜鶯’,正查。”看完,把紙條燒掉,放入碗裏捏碎,倒進花盆裏。韋嚴叫來陳叔說:“老陳,為了減少損失,趕緊通知各城區黨支部,將已被敵人懷疑了的同誌,轉移至遊擊區去。特別是城北區菜市那個酒攤的聯絡站趕快撤。”
“好的。”陳叔拿了帽子,出了書店。
晌午過後,城北菜市人員少了很多。酒攤的老板楊悅和工仔韋二寶在整理酒具,打掃衛生。兩人準備趁無人打酒之時,小息一會。平時過午,相鄰幾個攤位委托一個攤主照看,其他的攤主休息或忙其他事去了,菜市就這麽幾個人,一目了然。可今天,楊悅卻發現多了一些賣菜、買菜、閑逛的人。他感覺不對,是不是被敵人盯上了。若是被盯上也用不著那麽多人,一兩個足夠了。這隻有一種可能,就是來抓捕什麽人的。他向韋二寶遞了一個眼色,兩人抬起一個酒壇,從木製的底座裏掏出兩隻駁殼槍。不好!楊悅突然看見遠處陳叔正向酒攤走來。如果陳叔被捕,會查到奇香書屋,領導人韋嚴就暴露了。危急之際,楊悅左手碰到了置於櫃台上的酒壇,顧不得多想,右手拿槍,左手用力一推,酒壇瞬間摔落地上。“叭啦”一聲脆響,刺破寧靜,震動心弦。那些假裝買菜、賣菜和閑逛之人,本能地跳將起來,迅速從衣衫裏拔出佩槍,朝這邊張望。陳叔聽到響聲,以為是攤主不小心摔爛陶罐,隻稍停片刻,又朝這邊走來。楊悅見狀,急忙舉槍瞄準便衣扣動扳機。“呯”“呯”兩聲槍響,兩個便衣應聲倒地。陳叔被刺耳的槍聲催停了腳步,輕輕地閃進旁邊的鋪子裏,向外觀察。“快!快!快!衝上去,抓住那個酒老板。”在此守候多時的保密局行動科科長林德孟,本來想連同來酒鋪接頭的共黨一起,來他個一鍋端,沒想到被酒鋪的共黨發現,破壞了計劃,隻得指揮手下一幫弟兄,邊開槍邊圍了上來。密集的子彈打得楊悅和韋二寶抬不起頭來,周圍的酒壇被打得“嘭,嘩啦”“嘭,嘩啦”的作響,瓷片橫飛,酒撒滿桌滿地。混戰中,由於酒鋪空間太小,無處躲閃,楊悅左腿被子彈打穿,躺在鋪子的左邊,二寶腹部中彈,靠在右邊的酒壇旁。他們的血流到淌滿酒的地上,一下子染紅地板。子彈也差不多打光了。
“二寶啊!我們可不能被敵人抓去,狗特務的刑比死還難受哩。”
“楊哥!,大不了一死,跟敵人拚個魚死網破。”
“革命就會有犧牲,將來人們會給我們立碑的。”
“碑上會有我的名字嗎?”
“一定會的!隻要是革命者都會刻在上麵。”楊悅說完抬手朝外麵又開了兩槍。
“可惜了!我剛到二十,還不知道女人是什麽味兒,就要死了。本想討個老婆生一大籮娃仔的,每天一大堆娃仔圍著我轉,摸摸這個頭,摸摸那個頭的,開心死了!看來,這輩子是沒福分了。”二寶微笑著,兩眼充滿渴望。
“下輩子老哥幫你找一個,讓別人見到就眼饞的好妹仔,得麽?”兩人對視著,嗬嗬而笑。
見鋪子傳出的槍聲越來越少,林德孟叫道;“裏麵的人聽著,你們的子彈不多了,別作無畏的抵抗,投降吧,保證不殺你們!”楊悅聽到喊話,環顧一下鋪子,見二寶靠著的是一壇高度三花酒,頭頂上的櫃格裏有一盞煤油燈,櫃台上有一撮抹布,心中頓時有了主意。他示意二寶把煤油燈的煤油倒在抹布上,把壇中的高度酒慢慢地倒出來。一切準備妥當後,二寶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火柴,取出幾根火柴,一齊抓在手裏,隨時準備劃燃。
“反正沒子彈了,我們投降!”楊悅向鋪外喊道。
“那你們把槍丟出來。”
“看好了!”楊悅將兩隻駁殼槍丟了出去。
“你們舉著手出來吧。”
“不行啊!我們都受傷,動不了,再不救我們,我們的血就流幹了,不信你們看看門口是不是有血流出去?”
林德孟果然見有血水流出,便差三名便衣進去。三人進鋪子一看,見兩人傷重倒在地上,便放下心來。“你們扶我們出去吧。”三名便衣正要攙扶,楊悅猛地撐起右腳,站了起來,大叫道:“狗特務!你爺爺給你敬酒了!”伸開雙臂用力將三人撲向鋪裏。此時,二寶劃燃火柴,點燃了全是煤油的抹布。“轟隆”一聲,一團火球瞬間充滿整個鋪子,緊接著引燃了其他壇烈酒。“轟隆隆”“轟隆隆”又幾聲爆響,火焰向鋪外噴射出來。瞬間,火光衝天,一片火海,幾個火人在火焰中掙紮、慘嚎。陳叔親眼目睹自己的同誌,為了掩護他而葬身火海,他悲痛欲絕,幾乎無法自製。於是,趕緊轉身,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中……
回到奇香書店,陳叔把撤離的情況向韋嚴作了匯報。特別是談到城北菜市酒鋪時,淚流滿麵,哽咽地說:“他們是為掩護我而犧牲的呀!”韋嚴莊重地說;“不!他們是為黨,為革命,為人民而犧牲的,人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的。讓我們為烈士默哀三分鍾吧。”默哀畢,韋嚴繼續說:“從近段發生的情況來看,我們內部一定出了問題,最可能出在覃剛這條線上,我們要密密地展開調查,揪出這個毒蟲。”說罷一拳打在書桌上。
保密局龍城站內,肖雅芝正在辦公桌前訓斥林德孟:“他娘的,你這個狗德孟,交給你的事情,你就給我辦成這樣啊?眼看就能抓住共黨的上一級組織,一鍋好飯卻被你弄糊了,還白白損失了好幾位弟兄,你想氣死老娘是不是?不如老娘先崩了你。”林德孟聽得大汗淋漓,耷拉著腦袋,不敢做聲。“過來!”肖雅芝叫道。林德孟挪揄到跟前,“啪”肖雅芝抓起林德孟的手,使勁往桌上板,狠狠地說:“再有下次,老娘饒不了你。滾出去!”林德孟灰溜溜地走出來,碰上特勤隊隊長元龍彪,趕緊整整灰色的中山裝,摸摸領扣,“哼哼”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德孟兄,‘小老娘’是不是又發飆了?”
“你小子別幸災樂禍,下次會有你的。”林德孟說完徑自走了。
肖雅芝坐在辦公桌的椅子上,翻開印有絕密字樣的文件,標題是“趕鴨子”計劃。這個計劃是為了消滅周圍縣區共黨遊擊隊而製定的。具體內容是派遣特工,滲透到共黨遊擊區內部,開展情報工作。為了確保這個計劃不被泄露,隻有她掌握全部內容。現今特工已派遣,計劃已完成,這份文件到了銷毀的時候。她撥通機要科陳參謀的電話;“陳參謀,我是站長,來我這拿一份文件。”
“是!站長。”陳參謀放下電話趕到站長辦公室。
“報告!”
“請進!”
“陳參謀,你把這份文件立即拿去銷毀,不得有誤,更不能讓任何人看見。”
“是!”陳參謀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放入文件包內,夾在左手臂內,立正,右手行了個軍禮,轉身離開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