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十萬火急情報出,龍寨村風雲突變。
龍城向西北,通往貴州,向北,通往湖南、桂林,向東通往廣東,向南通往南寧,是重要的交通要道。這裏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其北麵有三個重要的縣城,分別是北江縣、南良縣和西城縣。北江縣處正北,離龍城最遠,與湖南接壤,是苗、銅族聚居區;南良縣處東北,離龍城一百多公裏,與桂林相接,是苗族、壯族和漢族等多民族聚居區;西城縣處西北,離龍城一百多公裏,與貴州相鄰,是仫老族聚居區。這三縣剛好扼製住從貴州、湖南、桂林通往龍城的交通線。因此,自古以來都是英雄逐鹿,匪患雀躍之地。一九三0年,工農紅軍第七軍兩次路經南良縣。紅軍戰士沿途張貼傳單“三民主義,糊塗到底,五權憲法,夾七夾八,建國大業,官僚文章…”在當地老百姓中,播撒了無數的革命種子,為開辟遊擊區,進行武裝鬥爭,奠定了基礎。一九四九年初,桂黔邊已有四個遊擊區。分別是北江縣的香苗遊擊區,南良縣的潭良遊擊區,和靠近西城縣地屬於南良縣的樂遠遊擊區和龍城附近的龍北遊擊區。各遊擊區的地下黨成立了武工隊,並在地方民兵和農會幹部的配合下,開展武裝鬥爭。各武工隊由設在南良縣樂遠鄉龍寨村的南良縣工委領導。工委書記莫雲考慮到鬥爭的需要,決定召開桂黔邊四個遊擊區武裝組織領導會議。於是,分別派出人員到各遊擊區,通知開會。
潭良遊擊區武工隊駐地,在潭良鎮北麵十五公裏處的馬尾村。這裏地形狹長,周圍群山環抱,鬱鬱蔥蔥,山上鬆濤滾滾,山下田園詩畫,秀水橫流。鄉間的小路上,牧童騎著水牛緩緩而行,一條水渠通向村邊的磨坊,水流衝擊著磨坊旁的水車“吱吱哢哢”轉個不停,水從水車另一邊瀑下,衝擊著下遊的小溪“嘩嘩”作響,好一個世外桃源!村裏有一百多戶人家,以種田為生。一條鄉間小路從村頭,一直延伸至老君坳,過了老君坳再行七、八裏就到潭良鎮。路雖不遠,不過當地流傳一句話“山路雖難行,難過君坳嶺”,說的就是這個老君坳的險惡。老君坳兩側,山石陡峭,怪石林立,小路兩邊蒿草蔓蔓,灌木叢叢。一直以來,這裏都是蛇獸出沒,土匪劫掠之地,自然此地也更適合打遊擊了。
潭良遊擊區武工隊隊長侯亮,濃眉大眼,寬臉龐,嘴唇厚實,他身著布衣,腳穿布鞋,一副農家打扮,正在院子裏,吃力地推著磨。夫人陳桂花一身農家婦女打扮,忙著用木勺舀著木盆泡好的米,往磨口裏塞,白白的米漿從磨盤間溢出,順著圓形的底盤石槽,你推我攘地從槽口流下,像一條潔白的玉帶,拽入等待已久的木桶裏,不停地蹦跳著顆顆乳白色的珠兒。
“快滿了!快滿了!覃指導員,快拿一個空桶來。”桂花朝廚房方向直嚷。
“來了!”覃剛急急忙忙地提了一個空桶跑出來,與接滿米漿的木桶,換了個,提著滿滿的米漿桶,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搖搖晃晃地提進廚房。侯亮夫妻對視一笑,瞧,覃剛這“斯文”勁。覃剛進到廚房,副隊長楊如平趕緊接過木桶,放在地上,見覃剛滿額是汗,便取下脖上圍巾遞給覃剛:“擦擦吧!”覃剛邊擦汗邊問:“這米粉怎麽做的?”
“看好了。”楊如平用兩隻手,把裝有米漿的木桶,抬上灶台,打開蒸籠,用小棕刷點上菜籽油,在蒸籠上刷勻,舀上一瓢米漿,均勻地倒在蒸籠上,然後兩手抓住蒸籠先上下,後左右搖一搖,放入鍋裏,再按此方法摞上幾個蒸籠一起蒸,過了一袋煙的功夫,米粉就蒸好了,接著取下蒸籠,打開蓋子,用一根木板條,沿著蒸籠內框劃一圈,再將蒸籠反扣,取走蒸籠,一張圓圓的米粉就完成了。揚如平邊講解邊做示範。
“看懂了嗎?”
“懂了!就這樣了嗎?”
“還沒完呢,還要把一張一張的粉拿出去晾幹,再用鍘刀切成絲,用竹絲做成繩子,一把一把地紮好就行了。”
“玉蘭!快過來,和我一起抬粉出去晾。”覃剛朝正在內屋裏學織布的玉蘭喊道。
“來了!”玉蘭走進廚房和覃剛一起把米粉,抬到院子,再一張一張地晾到竹竿上。
“你們小兩口,從城裏來我們這個窮山村,習慣嗎?”桂花關心地問。
“習不習慣都是為了革命工作。何況我們更應該要到農村來鍛煉,才會了解窮苦大眾的疾苦呀,你說是不是,桂花姐?”玉蘭很認真地回答。
“大姐我是心疼你們,怕累壞了身體。看你們,一個細皮嫩肉,一個白白淨淨的,哪能讓你們幹農活呢?這些我們幹就可以了。”
侯亮笑了笑,接過話說:“是??∧忝前鹽頤欽廡┩漣?傭冀壇上衲忝悄茄?形幕?娜耍?頤塹畝遊楹緯畈淮蛸k仗啊!”玉蘭謙虛地說:“那也不能不勞動吧,桂花姐,說好了,以後我有不懂的活,你一定要教我。”
“好!沒問題,包在姐身上了!”桂花拍拍胸膛,打包票。
“大家休息一下,喝點山楂茶吧。”通訊員楊明遠端來一小木盆的山楂茶,又找來幾個碗。大家停下手中的活,湊到一起,擦汗的擦汗,喝茶的喝茶。
“報告!”文書韋得貴走進門,“隊長,外麵有個收貨的商人一定要見你,我把他帶來了。”話音未落,一個穿長衫,戴禮帽的中年人走了進來,衝著侯亮邊笑邊作揖。
“黃老弟呀!上次你給的那匹布蠻好的啵,我還想再要點。”
侯亮一看,來人正是工委的聯絡員張世勤。連忙還禮道;“啊!原來是李老板,這邊請。”一邊引導張世勤進內屋,一邊向副隊長楊如平使眼色,示意他看好內屋的門,別讓人進來。侯亮一進屋便關上門,一把將張世勤抱住,非常激動地說;“老張啊!好久不見,想死你們了。一號和其他同誌還好嗎?”
“都好都好!一號也很想同誌們。一號指示你代表潭良遊擊區,參加後天在西城縣樂遠鄉永寨村,召開的桂黔邊遊擊區領導會議。並交待走前要安排好工作。”兩人又聊了一會,侯亮和張世勤走出內屋,向大門走去。
“李老板,你盡管放心,我們一定把布料備好送去,保證讓你滿意。”
“既然黃老板如此肯定,那老哥我不好再說什麽,就此告辭。”梁世勤作揖,轉身出了門。
其實,隊長和當地甚至外地的一些小商小販談生意,對於武工隊的同誌們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事。遊擊區武工隊的經費來源,一方麵由周圍地下黨組織籌措,以及同情革命的群眾和進步人士捐助;另一方麵就得靠武工隊自己做些粉,織點布,編些草鞋,縫些布鞋,伐些木材等,與小商小販做些生意,賺錢來維持。平時,武工隊基本上就是半天幹農活,半天搞軍事訓練和學習。
“通知武工隊的領導到這裏開會。”隊長侯亮叫來文書說。不一會,幾位領導都到了。侯亮從口袋裏掏出一布包,小心地展開,拿出卷煙紙,扯上一些煙絲,卷成一個喇叭狀,用火柴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把煙吐出來,顯得很滿意的樣子。
“挺好的!都來一口吧。”侯亮把布袋遞給眾人。輪到覃剛,覃剛擺擺手說;“不,不會!”副指導員趙起把自己卷好的喇叭筒遞給他說;“來一隻,這可是城裏抽不到的正宗土煙哩,來嗎,來一隻。”
“好吧,來一隻吧,要不然有人會說不給麵子。”趙起直接把煙放入覃剛嘴裏,楊如平趕忙點上。覃剛學著隊長的樣子,悠閑地滿足地深深吸了一口,壞了!一股強勁的苦辣味刺向喉嚨和鼻腔,“咳,咳…”覃剛不由地拚命地咳咳嗽起來,一下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好可憐!大家看著他那個樣子,都“哈哈”大笑起來。侯亮指著他,笑不攏嘴,趕緊遞上毛巾,說:“快!快!趕緊擦一擦,看那個樣。”
“覃老師呀覃老師,你看看你,還想學隊長那個享受勁哩,這回錯了吧?”趙起撩盆道。
“我們都是從城裏來的,你也知道我不抽煙,還害我?太不夠意思了!”覃剛裝出很生氣的樣子。
“好了!笑也笑過了,我們開會。”侯亮嚴肅起來,繼續道;“上級通知我去開會,在家的工作由指導員覃剛負責,軍事工作由副隊長楊如平負責,副指導員趙起負責把做好的粉、布等東西,拿到潭良鎮去賣,再換些給養回來。大家必須隨時注意周圍敵人的動向,確保遊擊區的安全。”開完會,各自準備去了。
侯亮回到裏屋見到桂花說;“我要出去幾天,你要照顧好家裏。”桂花聽後,轉身幫他準備出門的衣物。由於擔心丈夫的安危,她很想知道丈夫去哪裏,幹什麽,但又不能多問,這是紀律呀!心裏常常承受過多的煎熬。侯亮知道桂花在擔心自己,慢慢地走過去,從身後輕輕抱住她,嘴貼到了桂花的耳朵旁,輕輕地吻了一下脖子,又細細地嗅著她的發香和從身上散發出的女人那種溫柔的氣息。
“擔心了?”
“你才知道呀,我以為你不懂呢?”
“我的老婆我不懂嗎?”
“那個知道你??俊憊鴰n苦戀廝擔?澳母鍪焙蜃擼俊?p
“天黑下來就走。趕夜路不容易被敵人發現。”
“回來抽時間到大登一趟,悄悄到我家,,看看爸媽還好嗎?說我很想他們。”
“好的,我會找機會去的。”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桂花把侯亮和通訊員楊明遠一起送到了村口,依依不舍地送別了他們,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黑色的大山之中…
保密局龍城站內,站長肖雅芝叫來了特勤隊隊長元龍彪:“上次要求你安排特別行動組協助‘夜鶯’,情況怎樣?有沒有‘夜鶯’的消息?”元龍彪答道:“我們已在潭良鄉設立了聯絡站,另派化裝成小商販的特工進入遊擊區伺機接頭,可直到現在未見‘夜鶯’出現。”
“是嗎?”肖雅芝輕輕地冷笑了一聲。她心裏很清楚,這個“夜鶯”是個什麽樣的人。“夜鶯”是她安插在共黨內部的一顆“釘子”。憑著穩健、狡詐的特質,“夜鶯”為黨國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此人是共黨肉中的刺,不是關鍵時候不會輕易出擊的,一旦出擊必致人於死命。想到這裏,她狡黠地笑了笑,突然沉下臉來對元龍彪說:“一有‘夜鶯’的消息,不得耽誤,立即向我報告,明白嗎?”
“是!”
“好了,你可以走了。”此時,電話鈴響起,肖雅芝抓起電話,板著個臉沒好氣地問:“誰呀?”
“我是白業生,肖站長,是不是聽到我的聲音不高興?”電話筒那邊傳來剿總司令部情報處處長白業生的聲音。
“呀!是白處長,不好意思,冒犯了,都是我手下那幫弟兄鬧的,辦事不得力呀,哪像白處長你手下,幹才濟濟,猛將如雲。”
“肖妹妹!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上次大家誤會了,別往心裏去,‘大人不計小人過’,看在都是為了黨國的份上,別往心裏去。這樣吧,我做東,今晚七點在‘一醉樓’請你吃飯如何?”
“那還差不多,行!本小姐就將就一下,答應你的要求,晚上不見不散。”肖雅芝掛了電話,心裏著實高興,樂滋滋的。是因為放眼四周,找不到一個像白業生那樣的,一米七八的身材,斯文中透著剛毅,雅致得又不過分,高傲中又不失溫柔,實在稱得上是一個內外兼備的美男。跟他講話或在一起,你也會變得小女人的。
元龍彪關上門,並沒有馬上走開。而是站了一會,聽到屋內傳來肖雅芝嬌滴滴的聲音,渾身雞皮疙瘩驟起,平時聽她嚎叫慣了,今天這女人搞什麽鬼,和哪個男人嬌滴滴起來?實在是弄不明白,便搖搖頭走了。
龍城的夜,寒風微起,細雨綿綿,霧蒙蒙的。路邊電線杆上,掛著的喇叭狀路燈,時隱時現,人車廖廖,匆匆而過。街上隻有那好點的店麵,霓虹燈還在一閃一閃的。白業生開著吉普車,來到“一醉樓”,停好車,徑直上了二樓。店小二迎上來問:“哥可是白先生?”
“是!”
“這邊請!”店小二邊說邊引導白業生,來到一個小閣房,待白業生一進屋,店小二就把門掩上走了。白業生環顧一下,屋子不大,中間擺著餐桌,桌上點著一根蠟燭,旁邊已點好飯菜,燭光下坐著一個女人。這女人長發到肩,兩邊用發卡將頭發微微攏向耳後,右邊的頭上憋著一朵小花,瓜子臉上打了一點淡淡的粉,一雙迷人的眼睛含著光。她上身穿著一件緊身的白色羊毛衫,下身穿著一條蘭色的冬裙,顯得端莊、美麗而溫情。這不是肖雅芝嗎?活脫就是一個大美人兒,真想不到換掉軍裝,隨便打扮一下,就這麽清新迷人。肖雅芝一看,白業生今天穿著一套白色的西服,打著一條暗紅花條的領帶,頭發往後梳了梳,再噴了些發膠,白皙的臉上戴著一副眼鏡,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的皮鞋,顯得溫文爾雅、氣質非凡。看著他,肖雅芝的心就砰砰跳個不停,一股酥勁散至全身。她趕緊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招呼起來。
“白哥哥,快過來坐!菜都點好了。”
“肖妹妹,意思是說你請客?”
“哪啦,你想的美,是我點菜,你做東。”
“做東算什麽,跟你這大美人在一起,死我都願意。”白業生恭維道。
“此話當真?你不會是開玩笑吧?”肖雅芝將信將疑,邊倒酒邊說。
“怎麽會呢?我是認真的。”白業生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說。
“好!就為你這句‘認真’,幹一杯!”肖雅芝左手端起一杯酒,遞給白業生,右手拿起另一杯酒,與白業生碰了杯,自己先喝了。白業生喝完,把酒滿上說:“來!這一杯,敬我們的恩公白崇禧、白長官,祝他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白業生夾了一塊白切雞,放入肖雅芝碗中。肖雅芝朝他媚媚一笑,說:“謝謝!”兩人吃了些菜後,白業生舉起杯說:“這一杯,算是賠罪酒吧,溝通不夠,請肖妹妹多包涵。”
“對呀!溝通不夠,那以後我們多溝通溝通?”肖雅芝眼睛勾勾地看著他笑。就這樣,你來我往,笑語不斷,情意綿綿,醉意漸濃,兩人開始勾肩搭背起來。
“我說肖老弟呀,我們都是特工吧,這叫做誌同道合,知道嗎?‘酒逢知己千杯少’,來來再幹一杯。”白業生醉眼朦朧瞅著肖雅芝,口齒有些結巴。
“說到特工,我煩呀!我那幫手下沒幾個有用的,你看看前段時間吧,查那個隱藏在我們內部的共黨特工,叫什麽……”白業生裝著一下子想不起來的樣子。
“叫‘百合花’。”肖雅芝補了一句。
“對對對,叫‘百合花’。他媽的!查了那麽久,什麽也沒查到。更氣人的是,派去共黨遊擊區的臥底也給挖出來了,你說窩囊不窩囊?還是你手下的能幹。”白業生憤憤不平地說。
“我這邊也一樣,‘百合花’連影子都沒有看到,不過我比你強啊,至少我還有一個得力幹將,他叫‘夜鶯’。”肖雅芝有些得意。
“‘夜鶯?’有這麽能幹,他在哪?”白業生似乎很感興趣。
“他在潭良。”
“叫什麽名字?”白業生追問道。
“噓…”肖雅芝用手指放在嘴上,“這不能告訴你,再問就‘話不投機半句多’了。”肖雅芝醉態憨憨地說。她開始扯著白業生衣領哭鬧起來:“白長官啊!你是我的恩公,又是我的偶像,為什麽要把我弄到這鬼地方來,無親無故,沒人疼沒人愛的,周圍連個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白長官,我好慘哪!你抱抱我好不好?”白業生輕輕抱著她,安撫著她,心裏想,這女人也挺可憐的,心裏苦啊,同情歸同情,可她實實在在是一個美女蛇。
“好了,我們回家吧。”
“不!我不回家,我沒家,我還有很多心裏話要跟你說。”
“好好,邊走邊說。”兩人攙扶著結完帳,搖搖晃晃地找了一家旅。進了房間,關好門,白業生把肖雅芝扶上床,聽得她嘴裏噥噥喃喃“白哥哥白哥哥”的,自己拿了一床被子,想睡沙發,覺得不妥,遂將被子丟在床邊趴在上麵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