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陳桂皮已經把夫君的言行神態都給學了來,隻不過她沒發現罷了。
“當年我夫君就是這樣比劃給我看的。他說雖然是個夥頭兵,但要是朝廷有需要隨時可以上戰場。
不過他都忘記了自己已經是七王爺麾下的軍了,還在說朝廷的事情。
但隨他吧,隻要他高興我就高興,他說現在後廚的事都歸他管,他燒的菜很好吃還得到了王爺的賞識。
並且說等將來賺了大錢接我過去一同住。誰知道沒多久王爺就造了反,他是皇帝的親兒子自然沒有被殺,但是我夫君跟那些當士兵的就慘了。
全都被誅,據說有不少逃了出去,沒逃出去的就殺了。”
說到這裏,陳桂皮又是一陣哀傷,這個時候已經不是輕輕的啜泣,而是嚎啕大哭。
即便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在她心中始終是個過不去的坎。
雖然已經是年老的老婆子了,但痛哭流涕起來依舊是那樣不管不顧就跟新婚喪偶的年輕女子一樣,嘴巴裏也會不停的叫喊著夫君,夫君。
陳桂皮一邊哭一邊哽咽,一邊說起後麵的事情,“夫君對我很好。他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我很小的時候就遭到家裏頭嫌棄,也不知道為什麽。
就算家人重男輕女可上頭也有兩個姐姐,爹娘對他們好像沒有對我這麽過分。
我當時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明明那麽乖他們還要這樣對我。
後來才知道是我的出生出了錯,他們原本想要個男孩,誰知道生下來的我竟然是個女孩。
就因為這樣,我在家裏過的一點都不如意。後來遇到了我夫君,他待我很好,重活累活從來不讓我幹。直到後來,他死了……”
又一次提到他死這件事。不過這一次陳桂皮說的很平淡,聽不出任何的滋味。
但是晚晚心想她應該是悲傷的,隻不過太痛徹心扉了才至於言語裏沒了任何的語氣。
就像淚流到最後也會哭幹一樣,她一定是無數次的嚎啕大哭之後所有的力氣和情緒都用盡了,再次提起來無法再這樣了。
這樣可憐的老婆子,晚晚都看了心疼。所有未出口的話都吞了回去,她還是不問了吧。
這要是問出來她的女兒也不在人世不是更叫她悲傷嘛。
呸呸呸,這是說的什麽話。烏鴉嘴。晚晚自己狠狠的責怪了自己一通,這又不是悲慘世界也不是故事怎麽可能呢。
一定是正常出嫁了吧。那嫁到哪裏去了,哎嫁出去的姑娘就是人家的媳婦了。
肯定要忙著相夫教子哪裏有功夫回娘家看望。就會回來也不能常常看望,頂多是十天半個月回來一次,想想就替這個老人家感到可憐。
辛辛苦苦拉扯著孩子長大了,長大之後嫁了人又等於是沒生女兒。
怪不得古人那麽重男輕女,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過,呸呸呸,這也不能成為他們歧視女人的理由啊。古代也是可以招贅的嘛,要是陳桂皮當初讓女兒招贅的話也不至於落得現在孤苦伶仃的模樣。
要知道這個年代家家戶戶都有好幾個孩子,隨便找一個男人過來入贅應該不是難事吧。
除非對方嫌棄他們家裏窮。好像也是,招贅是要反過來給聘禮的,看他們這條件。
哎——真是越發的可憐了。 他們已經這麽悲慘了,沒想到這麽多外界的因素還阻撓著他們,才導致了這樣的一個壞結局。
不過自己不就是來改變這種結局的嗎,歎什麽氣呀。如此不是更好,這樣陳桂皮才更有可能跟三叔在一起啊。
金晚晚忽然抬起頭,渾身充滿了力量,雙目放光,臉上大喜。
笑眯眯又客客氣氣,十分溫柔的跟陳桂皮說起了三叔的事情。
“婆婆,我已經聽說了你們的事情。這個三叔雖然看上去傻傻呼呼的,但是人還是不錯的。您之前也是見過的,不過您說的這些問題我們也能給您解決。
看您一個人無依無靠的,三叔也正好是一個人,您嫁過去不用擔心婆媳問題,也不會有跟繼子女鬧矛盾等等。
三叔就一個人,沒那麽多問題,您看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晚晚一邊問,一邊打量著陳桂皮,看看她心中作何感想。 陳桂皮提到三叔的時候忽然沉默了,低著頭,不看他們,一腳架著另一腳,雙手和疊環抱住膝蓋,然後晃悠著身子。
這模樣一看就是鄉下老太太的樣子,還真別說是個大大咧咧的老婆子。
晚晚見其好久沒開口,也不知道是答應還是不答應,有些著急了,就又催問了。
但不敢太急促,畢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所以問的時候都是輕聲細語,以聊天的方式將心比心的問出所想要的東西。
“婆婆,您想想啊,這個三叔也是一個人,跟您年紀又差不多。你們兩個又都是鄉下老頭老太太,那在一起可是有的話聊啊。
您也不用擔心那麽多,三叔就是一個隨和的人。我瞧你呀也是個大好人,既然兩個人都是好人,還有什麽可擔心的?我想就是想吵架也都吵不起來吧。既然是這樣的話,您要不要考慮一下呢?”
陳桂皮深思熟慮了一番之後,終於抬起頭,看向晚晚,雙腳並排放地,抱著膝蓋的手收回,然後才緩緩開口,說起自己的顧慮。
“不瞞你說,其實吧我也想找個依靠的人一起生活。雖然我這心裏頭還是很難割舍死去的夫君,可是一個人真的是空**的很。
這要是生個兒子也就罷了,娶了媳婦家裏頭隻會更熱鬧。偏偏,我生的是個女兒,女兒雖然很孝順但還是嫁了人。
嫁的是個商人,又要顧家又要照料公婆孩子還要幫著算賬。
我每天盼她回家看我不知道要盼望多少遍,有時候盼到了中秋節元宵節的還不一定能見到。好不容易見到了也不一定留在這裏過夜,有時候僅停留幾個時辰就走。
我想女兒啊,我想她想的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有很多次啊,就鬧小脾氣,恨不得咬咬牙再也不認這個女兒了。
可當我把女兒趕出去了又心裏頭想的很呐。這種滋味你們是很難體會的。”
陳桂皮說著說著說到了自己的女兒,她的確是個可憐又孤獨的老人。
是啊,這種滋味隻有她能體會吧,旁人隻能知道她的痛苦卻無法體會個中滋味。
晚晚聽她講起,心裏頭不知道難過了多少回。明明自己是紅娘,是帶給人家喜慶的可這一次反叫人家說的自己五味雜陳的。
看來這件事情得給他們解決解決,否則看著老婆婆總是見不到女兒的也挺心酸,晚晚這個旁觀者都忍不住要落淚了。
但最後長吸了一口氣給忍回去了,她故意擠出笑容想要化解這些不愉快的東西,“婆婆,所以你才更需要一個可以白頭偕老的人啊。
我之前聽聞您好像是要答應了的,隻不過後來發生口角才沒有答應。如果我們把這些事情都處理了,您會不會考慮三叔呀?”
“怎麽不會!”陳桂皮這會回答的非常幹脆,沒有過多的言語,而且眼睛裏也是冒著精光,看著晚晚的時候,那皺巴的老臉上還微微的**漾著紅暈。
“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我原本是不打算要再找的。覺著太丟臉,會叫人家笑話。
可是老了才明白有個人搭把手是多麽的重要。這個金老三人很好,是個過日子的料。
隻不過他這隻管借抹不開嘴去要的毛病得改改呀。否則我嫁給他,家裏頭遲早是要被他搬空的。
你們要是能說服他聽我的,把錢給我管,並且把之前借給人家的東西統統拿回來。我就答應了這婚事。”
“真的!你可別騙我們!”蕭瑾喻一聽到這話,當即就樂了,情不自禁的站起身脫口而出。
晚晚當即一個栗色掃了過去,蕭瑾喻乖乖的閉上嘴巴,收回光芒萬丈的眼眸,眼睛轉而變得可憐巴巴,委屈滿滿。
蕭瑾喻不明白自己哪裏做錯了,她難道不想撮合他們嗎,幹嘛這樣看著自己。 晚晚笑著回答,“我們盡量試一試吧。”
之後就告辭了陳桂皮家,帶著蕭瑾喻出去了。 一路上蕭瑾喻都沒有說話,因為剛剛那個眼神叫他很不爽,總感覺自己是多餘了。
本來他也不想幫忙,要不是金伯父讓他幫忙才不會管這種破事。
誰知道自己隻不過是說了一句話她就這樣看著自己太過分了吧。
晚晚就猜到他會這麽想,所以即便蕭瑾喻不說話,她也要解釋解釋,省的這個男人恨自己一輩子。
“盡管金家村的村民們大多淳樸,但也不乏心眼多的。整個村的人都很窮,並不富裕。
所以能不買的盡量不買,能不用的盡量不用。要是非用不可隻能去借。
你想想看三叔那麽窮,他們還能跟他借什麽,不過是借一些簸箕掃把之類的,連這些都不還可見那些人家裏頭也不寬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