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每看他一眼都會有一種說出來的滋味在心裏翻來翻去,難受的很，還叫她原本該有的大小姐的高傲姿態都打磨幹淨了，所以何善不敢盯著他看。
他一看向自己，她就下意識的低下頭。
但是徐朗可沒要閉嘴的意思，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我在何家做了不少年了，對你們家的是是非非也是有目共睹的。有些話本來作為下人的我不該說出來的。
但是這一次，你們何家已經把我趕出來了，還扣了我一個月的工錢，既然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我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你們一家子人都太小氣了,太不是人了！原本，二老爺那樣孝順為人善良，大老爺跟他一起合作把家裏生意做大做強多好啊。
偏偏的非要聽了大夫人的話，好端端的鬧什麽分家。活生生把太老爺太夫人氣死不說還把二老爺一家趕了出去。
人家現在賣醬油，生意做的紅紅火火。這一次，二小姐何孝與沈家結姻。兩家人各拿出一些錢兩給二小姐和沈二少爺開了客棧。
小兩口生意也是做的有模有樣還恩愛有加。他們的客棧是開在隔壁縣城的。很多人都知道，隻是你們家太固步自封才不知道罷了。”
“你，你怎麽知道？”何善有點不敢相信，眨巴著迷茫的桃花眼，目光驚訝的看向徐朗。
這怎麽可能呢,如果真的是開了客棧，這麽大的動靜為什麽家裏頭沒聽說過？
對於何善的疑問，徐朗覺得可笑，忍不住勾唇冷哼，眼露鄙夷。
何善看見他這種眼神看著自己，連忙低下頭不去看。
“我當然知道！我幫何員外沒少外出拉貨,自然是知道不少的。說實話，你可見過何孝小姐幾次？還記得她的模樣？不記得沒關係，我告訴你。
何孝小姐從小就個矮，長大了也就這麽點小個子，身材也不算勻稱。
論相貌隻能說是一般般，若不好好打扮，扔在大街上無人能辨識的出。
論文才自然是沒有大小姐你出眾的。可人家聰明，不僅懂經商之道還懂持家之學。
她跟她的夫君在一起甜蜜幸福，他們的客棧也是生意紅火。這樣的人生你羨慕嗎？
何小姐，你捫心自問長這麽大就沒想過要尋求一生的幸福？
你的幸福是什麽樣的，你想過什麽樣的生活嗎？何家再有錢也隻是商賈之家，既無朝堂人脈也非書香門第。
何小姐你又不懂經營之道，將來何員外與夫人百年之後。即便給你留下了金山銀山也會被你吃幹挖空的。
你總是要嫁人的，想嫁有錢人還是達官貴人？”
徐朗越說越平淡，語氣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這種死氣沉沉帶給人一種陰冷的感覺。何善下意識地低頭瑟縮腦袋，雙手互相摩搓著想要取暖，可心裏頭卻還很是冷的發虛，連說話都說不完全。
“我，我……”一雙無知的眼睛眨巴眨巴，卻始終不敢抬頭看徐朗一下。
這個時候的徐朗哪裏還有家丁的樣子，倒像是個導人向善的長者，教訓的何善一無是處又無從反駁。
“也許你想過吧。但是從你平日的言行舉止我能猜出你一定是想找一個既愛你又是個身份高貴的少爺公子。
這樣的人，他會要你嗎？門當戶對你聽說過嗎，我想何夫人應該沒少跟你提起吧。
反正我總是能在有些時候聽見何夫人跟你說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也對媒婆們說過這樣的話。
可是什麽才算是門當戶對呢？你們何家不過是商人，商人之地位比民還低賤好幾分。
且你們何家沒有人脈沒有官運，身為商人也隻是在翠田縣發跡，還不算是全縣有錢人。
隻能算是縣裏頭稍微有些錢的商人。這樣的人家，你想找達官貴人？
人家樂意娶你嗎，人家生的如此高貴，憑什麽要找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子當夫人，或許連個妾都不如。
就算你有幸成了人家的正室。可人家是高門子弟，遇到的那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跟著人家出去能拿得出什麽上台麵的東西？
吟詩作對嗎？非也，真正高貴人家，講的可遠不止這些，還有茶道，政學，商道。
這些你都不懂，跟著人家出去，也隻是像傻子一樣站在那裏做個擺設。這樣的生活有什麽意思！
我倒是覺著何孝小姐過得比你幸福！”
“夠了！徐朗你夠了！你吃錯藥了吧你，居然跟我說這些話，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小姐！”何善被徐朗一字一句的全部戳中了心窩子，他的這些話平淡卻又犀利，字字句句都跟針紮一樣。
這些情況，何善不是沒想過的，隻是她在逃避。她寧可在高門府邸裏做深閨怨婦也不想成為市井婦人，整日裏忙著柴米油鹽，這樣的日子太無味了。她想要的就是高貴精致的生活。
“徐朗，你有什麽資格說這些！你隻不過是區區的下人有什麽資格說這些。這些生活你連見都沒見過又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評論。高門府邸也有癡情男兒，也有不介意貧賤的人，你怎麽就斷定我這樣的人不會幸福呢！”
何善不服氣，雙手憤憤的緊握成拳，雙目瞪的滾圓，目光不容放過的落在徐朗身上。
這一日反正所有的話都已經說開，何善也不想跟他有所隱瞞了。
“會，也許你會幸福。也許你會遇到這樣癡情又不介意你小門小戶身份的男子。可是你怎麽保證他的家人不會介意呢？
整個國家都是世襲製的，所有達官貴人之所以能夠高人一等全都是憑著幾代人的積累。
幾代人的高官厚祿才能讓他們後世子孫從一出生就貴與常人。
這也就意味著愛你的那個男人他的爹娘可能都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
就像你爹娘一樣打從一出生就已經是商人之後了，這樣的人很可能帶有眼裏不容沙的性格。他們自身高貴無暇就想要後世子孫都一樣。
所以哪怕娶的兒媳婦地位不好都可能成為他們所詬病的話語。你以為深閨怨婦那麽好當嗎？”
“還有，如果你是想找一個愛你又是達官貴人的公子的話可能遇到另一種情況。
他們家人反對，他為了你拋棄了最尊貴的身份變身成庶民，身無分文，可能還要你們何家接濟，這樣的人你願意跟他一輩子嗎？”
徐朗又一次一陣見血的道出了種種，這最後一種設想是何善怎麽都沒想過的。
她隻想著可能會有愛她的癡情的達官貴人，卻沒想過愛一個人之後還能放棄一切的。
這，這一時之間叫何善有些不知所措，心虛的冒了冷汗，看著徐朗的眼睛也是帶著躲躲閃閃。
她開始害怕這個男人了，因為這個男人總是能輕而易舉的揭穿一些自己不想提起的事情。
“我，我，我當然願意啊，他為我放棄了一切，我為什麽不能跟他一起過苦日子？”何善想也不想就這樣回答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說這些話的時候竟然不由自主的結巴了，而且眼神還有些虛無，語氣也是努力的想要中氣十足可始終欠缺了一分堅定。
她以為她這種自欺欺人的言詞可以叫徐朗相信。
但是徐朗聽得很清楚，即便是何善自己都相信了這些話，徐朗還是不相信。
她的口氣裏分明充滿了心虛，可想而知她也是不太確定的。
徐朗不再多說，轉而換了別的話題，“好了，何小姐。到底如何，隻有經曆了才知道。也許，真的如你所願吧，那我在這裏先恭喜你了。
不過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何家並沒有假裝出演你被劫持這一幕，讓你留在我這裏吃苦改造。
這一切都是被人騙了，是金晚晚想出來的。她想要改造你，覺得你這個人太刁蠻任性了，她想讓你變得更好，所以把你丟在這裏。
而我也是不知道的，我以為她說的是真的，我以為真的是何員外叫我帶你體驗一下尋常人家的生活，才對你沒大沒小的。
但是萬萬沒想到都被騙了，一切都是金晚晚編造出來的。我想這會何員外跟何夫人都急壞了吧。
大門就在外麵，你自己出去吧，出了門左拐沿著大道直走就到了你家了。
你要報官抓人泄氣，那就抓我吧。反正我沒了工錢也活不下去，索性去大牢裏吃牢飯吧。
但是金晚晚是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她是為你好，真心希望你能好好改改這刁蠻脾氣。所以我請你不要怪他們，你要泄憤就隻管衝我來吧。” 徐朗說完，順手指了指大門。
已經傷痕累累的柴門此刻是打開著的，陽光無懈可擊的透露出來，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出了大門就是美好的生活，她又可以繼續回到家裏當大小姐了。
可是不知為何，雙腳好像被很多繩子束縛住了，怎麽也邁不開。
“你，你真的不需要我跟爹娘說一聲，重回何家幹活嗎？”何善看了看那扇大門，沒有出去，而是目光又迅速的掃回到徐朗身上，嘴裏支支吾吾的說著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