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天喻之君

冰冷幹枯的草地上,結起了一層淡淡的薄霜,踩在地上的時候,發出沙沙的聲音。密林的深處,有晚風回**的聲音,如同訴說著悲傷的故事一般,發出低吟的細語。

——就是這裏了。

少女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寂寞的微笑,向著靠自己最近的鬆樹走了過去。

樹幹粗大,看起來是有些年代的植物了,如同一個曆經滄桑的老人一般俯視著一切。主幹大約一人高的地方,有一個寸許長的洞。

她癡癡的望著,輕輕撫過,經曆了八年的孤寂和尋找,她最終還是回到了這個地方。

瘦小的肩膀輕輕抖動,她緩緩低下頭,纖細的手在腿側緊握成拳。

“為什麽呢?你明明可以殺掉我的吧?你真的是笨蛋嗎?就算……就算……”

因為約定過不會再為他哭泣,所以,就算痛的無法呼吸,也絕對不會留下眼淚……

“不負責任的家夥!差勁!最討厭了!”

她微微仰起頭,嘟囔道,“臭老頭,總是這麽喜歡算計人,最後的最後……我還是被你騙了……”

自嘲的笑容浮現在唇邊,直到一個無奈中帶了些許寵溺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還是不能忘記過去的事情嗎?茗夜。”

她並沒有轉過頭,一抹玄青色在身後,若有若無的笑容出現在男子的麵容之上。

“啊,看起來是呢……不過,”她輕笑一聲,“玄武哥哥其實也一樣吧。”

男子聳了聳肩,笑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坦率啊。”

“誰知道呢?”她輕歎一聲,緩緩轉過身,美麗的琥珀色眼眸靜靜注視著眼前的男子,露出了那向來動人的微笑,“好久不見了,玄武哥哥。”

那如同一個落拓文人般的蕭疏氣質,慘碧色的眼眸中凝注著淡淡的笑意,修長的手指握了一把銀槍,微見淩亂的長發輕揚,整個人如同籠上了一層奇異的魅力。

這正是那淡薄的神秘男子——白真。

“確實是很久呢……”男子露出了遺憾的神色,把□□放在一邊,“來祭奠故人的話,也算我一個好了。”

“不用了,”她轉過頭,輕輕地道,“隻是……想在這之前……在來看他一次……大概吧。”

“是嗎?”他微微眯起眼睛,“其實,我一直覺得,在本家,除了老頭子和紫茗萊那個惡鬼女人之外,唯一能和我相提並論的,隻有你一個人了……”

“你在說些什麽啊?真麟哥哥……還有小雷,都是相當優秀的人吧……”

“不要把我和棺材裏的人作比較啊……”他忽然笑了,“那種會得肺癆死掉的家夥,根本沒有什麽價值吧?”

“說什麽呢?真麟哥哥的槍法,在我們這一代,也算是出類拔萃的……雖然是比不過玄武哥哥你啦。”

“啊啦,還真是會說話呢。”他溫柔一笑,抬起手,輕輕摸了摸少女的腦袋,隨即抬起頭,凝望天際,又有開口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很期待跟你一戰,茗夜……”

“是嗎?”

“你和紫茗萊不一樣呢……茗夜,”他近乎癡迷的注視著少女俊俏的側顏,低下頭,盡可能輕柔的握住了她的手,“你,是唯一有可能勝過我的人……過於執著王權的孫陵王也好,還是那個放棄武者身份而投效王家的黑曜世也好……他們都入不了我的眼呢,隻有你……隻有你,茗夜……”

“玄武哥哥,”她靜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為什麽你總是這麽執著呢?”

他有些釋然的笑了,鬆手,抬起頭仰望著仿若直通天際的高樹,一縷陽光穿透其間,輕輕地落在地上。

“你不也是嗎?茗夜……總是沉浸於過去的你,什麽時候會看到站在你麵前的人呢?”

“……”她咬了咬唇,這孩子氣的神情惹來玄武的一聲輕笑,彎下腰,覆了薄繭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嘴唇,纖小的貝齒如碎玉一般,美的讓人迷惑。

“茗夜……”仿若歎息一般的低喚,他靜靜的吻上她的唇,不是很重的噬咬,少女似乎怔了怔,猶豫著的短暫瞬間,他的舌已經探入她的口中纏綿。

也就在下一秒,他卻猛地退開了,帶了些許不羈的微笑,盯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影。

“藍龍蓮……為什麽你會……”

“其他的事情呆會再說吧,”龍蓮冷著臉揮出了鐵笛,“這個戀妹的變態究竟是怎麽回事?看起來就不像什麽好人呢……”

“你就是藍龍蓮吧?”玄武笑了,“看起來還是一個小鬼呢……這種家夥……茗夜你的眼光還真是越來越差了。”

“不是讓你不要進來的嘛。”她不禁睜大眼眸,因為整個人被龍蓮護在了身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她確實陷入了無言的狀態。

“但是你沒有說這個風雅的原始樹林裏,會有一個這樣的變態呢……”他握緊鐵笛,姿勢也變成了對敵的狀態。

玄武嗬嗬的笑了,意味深長道,“天才是天才,但是……”他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銀槍,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過……作為一個大人,還是多學一點會比較好。”

話音未落,夾雜著風聲的穿梭,不知何時無聲無息靠近的男子露出了低沉的笑意。

隻是一槍而已,短暫的瞬間,甚至沒有詞匯可以形容那彈指間的壯麗。

銀色的光輝,燦爛到眩目的——正是從很久以前,就淩駕於一切武技之上的白門第一秘技;而白家的第七子,白玄武,是白家唯一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掌握著這項技巧的男人。

沒有金屬的撞擊聲,如同被粘貼在上麵的一般,玄武的銀槍被牢牢的架在了玄青色的劍身上。

龍蓮站在原地,冷汗順著額邊緩緩滑落,他看見了對方的動作,迷蒙間,他甚至有一種感覺——即使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也難以隨之反應。

——好快。

雖然不是真正的武者,龍蓮畢竟擁有相當程度的武功,即使是與將軍對抗也不會落於下風。

殺氣無聲的拽露著,如同針一般銳利的空氣幾乎刺穿了他的身體,冷汗涔涔而落得他,似乎連移動也沒有辦法做到。

——這個名喚白玄武的男人,究竟強到一個什麽樣的地步?

半晌,她突然發力,玄武淩空跳起,穩穩落在了不遠的地方。

“看來還不賴呢,竟然看到了我的動作。”玄武露出了讚賞的神色,“如果加以磨練的話,應該可以變得更強吧。”

“快退下!”少女低聲斥道,“你不是他的對手!”

“說得也是,弱者還是呆在一邊吧,我不管藍龍蓮還是什麽別的……”玄武抓起銀槍,如同甩出去一般的指向對方,“管家那群家夥的性命不妨就送給你……但是,茗夜,你的話,應該知道,結局是什麽在等著你吧?真的要走管風疾的老路嗎?”

少女緩緩起身,淡淡的道,“我是白家的宗主,這一點,到我死的那天都不會改變……隻是這樣而已。”

“是……嗎?”玄武慘碧色的眼眸中劃過一絲黯然,隨即露出了一向的笑容,“隨便你吧,反正你那個性格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就算是我被公務折磨到累得要死,也會冷冰冰的支使我的宗主大人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一個頑固分子呢。”

“喂!”茗夜美麗的麵容之上籠上一層紅暈,大吼道,“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明明是大人的你,卻做出派人暗殺你隻有五歲的妹妹這種沒品事情……相比之下,玄武哥哥你的性格才是糟糕到了骨子裏吧?”

“可是那些人都被你殺了,不是嗎?”玄武微微一笑,轉向龍蓮,緩緩道,“藍龍蓮嗎?確實,你的出現給我帶來了麻煩,但是……因此而失敗的,恐怕隻有貴陽的那些家夥們,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隻有茗夜一個人而已,所以,想做什麽的話……隨你喜歡。”

他轉過身,“想來的話,就來找我……我會在‘那裏’等你……不過,不要讓我等的太久哦,否則,管龍天他們的性命也許會遇到一點小小的危險呢。”

看到玄武消瘦的身影消失在蒙上了霧氣的樹林中,茗夜也終於軟軟倒了下去。

龍蓮立刻扶住了她。

“好厲害啊,你,”茗夜虛弱一笑,“在玄武哥哥的殺氣之下,也能鎮定自若……”

“相比之下,拚命逞強抗衡的你,才是真正的了不起吧。”龍蓮似乎有些不滿的哼了一聲,擁住她略見冰冷的身體。

“不行啊……”她悶悶的笑了,伸出手臂,遮住了眼睛,“完全不行呢,想要贏玄武哥哥的話,絕對沒有辦法做到啊……”

“就這麽放棄嗎?”他平靜道。

“放棄這種選項很早之前就排除了吧?無論如何也要守護的東西……如果就這麽放棄了,那麽,我之前的一切付出都沒有任何意義了吧。”

她的低語,如歎息一般,抓著他衣襟,躺在他的懷中,貪戀著他心口的溫度——少女把臉埋在他的懷中,靜靜訴說,“我是白茗夜啊,白家第八子,也是白家的宗主,天下第一武者,白鷺兮的繼任者……”

他輕輕捋開她那被露水浸濕的前發,“但是,這真的是你所希望的嗎?為了所謂武者的道義而獻上自己的性命?告訴我,”他微笑,“你真正的願望是什麽?”

“真正的,願望嗎?”她如同一個孩子一般囁嚅著,遲疑著抬起手,仿佛想要去觸摸他的臉,卻如同膽怯一般退了回去,閉上了眼睛,“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讓白家繼續存在下去……隻是這樣而已。”

“那麽,看著我……”她手腕一緊,已經被龍蓮握住,那雙青紫色的美麗眼眸在靜寂間凝睇,她如同一隻受驚了的小獸一般逃開,雖然是女子,力氣卻要比龍蓮大的多得她,卻因為這雙眼眸而無法動彈。

感覺到她瞬間的僵硬,龍蓮歎息著,最終鬆開了她的手,輕輕將她擁在懷中。

“……如果沒有辦法正視自己的心,一味的追逐別人給自己的東西,那麽,是無法得到幸福的。”

“我從來都沒有期待過什麽,”她低聲喃喃,“因為知道,什麽用都不會有……隻有一次,因為一個人,我嚐試著去期待,但是……結局卻還是不曾改變……”

“所以,連希望也沒有了嗎?”他自言自語一般的低吟,呼吸一般吐出的話語,不知為何,讓她有了安心的感覺。

“我不知道啊,希望這種東西……因為破滅過於可怕,所以,一旦擁有,就要付出更多的代價。”

一時間,他沒有說話,如水滴落下散開般的輕盈,柔軟纖細的手指輕輕覆上他的俊顏,琥珀色的清澈眼眸絢爛一如星辰,溫柔如水,平靜如塵。

“我喜歡你。”

他的呼吸一窒,這是她第一次開口——笑意,緩緩在唇邊漾開

“……這次,是認真的。”她輕輕一笑,因為不是會逃避自己感情的人,因為想要最後自私一次……

“喜歡你……但是不會為你放棄白家……就算你求我,我也一樣會去做……唯一能阻止我的,就是殺了我——這樣而已。”

“即使……會痛也無所謂嗎?”

“嘛……對我來說……”

“不是你哦,”他的臉上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的感情,捉住她的手,輕輕按在自己的胸口,淡淡的道,“這裏,會痛。”

她猛地收回手,低下頭,“對不起……”

“說什麽……都沒用嗎?”

“唔……”

“……真是的……”

“所以說‘對不起’了……”她微微抬起頭,“我必須去玄武哥哥那裏。”

“玄武哥哥”這個稱呼讓他的眉毛輕輕的**了一下。

“他確實是你的哥哥吧?”

“哎?是啊……怎麽了?”

“沒什麽……”他超級不爽的把臉轉向一邊。

陡然意識到他不高興的原因,她不禁啞然失笑。

“有什麽啊,接吻這種事情,不是跟你也做過嗎?”她露出好笑的神色。

“唔……但是有點奇怪吧,他是你的哥哥啊!”

“嘛……也沒什麽不好的啊,總比因為這種原因被他殺掉要好的多吧?”

他額角冒出了黑線——問題完全不在這裏啊。

“說起來,還是先去看看秀麗吧……總覺得,有點擔心呢……”她沉吟道。

草木的清香襲來,因為來自感官的懈怠,秀麗稍稍眯起了眼睛。

“還真是可愛的小姐呢,孤身一個人跟著一個來曆不明的男人走,也不覺得害怕嗎?”新月懶懶一笑,並沒有催促馬匹,如同一對在庭院間遊玩的情侶般的曖昧姿態讓少女的眉梢輕輕**了一下。

“……”

“不過,你的勇氣應該值得讚歎吧,在最短的時間選擇出最少消耗,卻能起到最大作用的的方法……”他挑起好看的眸子,仿若帶了笑意,“請允許我對你的勇氣和努力致以敬意。”

難得認真地口氣讓秀麗微微一怔,男子俊俏的側臉仿若有幾分好笑的神色,這讓少女孩子氣的把腦袋轉向一邊。

新月依舊微笑,也不說話,興之所至,隨意打馬前行。

“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麽?”

她微微吐氣,似乎調整了一下心情,美麗的眼眸中流露出不容拒絕的神采,“你,究竟是什麽人?”

新月輕笑一聲,“你認為我是什麽人呢?”

“不知道。”她老實的回答道,似乎想了想,又接著道,“但是,你給我的感覺和茗夜小姐很不相似,所以……”她試探道,“你不是白家的人,對吧。”

“嗯,可以這麽說吧,我留在白家,一方麵是為了躲開一些討厭的家夥,另一方麵……”

他驟然收住了語聲,秀麗不禁追問道,“另一方麵是……”

“女孩子太羅嗦的話,會被人討厭的哦。”

——狡猾的家夥!她在心裏小聲嘟囔了一句。

少女當即有些惱怒皺起了眉,直到新月輕輕的喚了一句,“到了。”才開始認真觀看眼前的情景。

“這裏是……”

那是一扇巨大的石門,裏麵似乎是個洞穴,幹枯的草毫無生氣的貼著地麵,無端的生出幾分寂寥,如同流水一般淡然,卻不容忽視的香氣飄乎其間……

香氣?

她一愣之下,皺起了鼻子,小狗一樣的表情讓新月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為什麽?”

“香味嗎?”他跳下馬,然後撥開地上的枯草,抓起幹裂的泥土,“是從泥土內傳來的。”

“泥土?”這種新奇的說法,讓少女好奇的試圖跳下馬背,新月輕巧的將她接住。

“準確的說,泥土上隻是殘留下來的……真正的香味,要到夜晚才可以聞到。”他笑得很愉快,但不知何故,皎潔的眸子中,卻劃過一絲淡淡的傷感。

“夜晚?”

“你想看嗎?”他輕輕地道,“那是世間最美麗的東西。”

看到少女的臉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男子轉過身,恢複了以往的漫不經心笑意。

“小姐聽過那個傳說故事嗎?”他忽然開口道,“‘在暗夜盛放的毒草——茗’的故事。”

“暗夜盛放的毒草……茗?茗夜?茗夜小姐!”她驚訝道。

“啊,她的名字出自這個傳說呢……她也確實是一個茗草一樣的女人……”

“茗夜小姐才不是那樣的人呢!”

“知道嗎?秀麗。”新月以低沉的聲音呼喚她的名字,“很久以前,當人們發現這種名為茗的植物時,被它那天下無雙的香味所吸引,所以,茗被人們引進了家中……貴族的庭院裏,百姓的家裏……可是,戀上它香味的人,卻全部都死了。”

“怎麽會……”

“是啊,”新月自嘲的一笑,“那麽美妙的香氣……居然是劇毒,人們開始了恐慌……他們燒毀了大多數的茗草……”

“有毒的香味……嗎?”少女低下頭,似乎若有所思。

“怎麽了?”

她抬起頭,有點沮喪的開口道,“不知道怎麽回事……覺得稍微有點可憐呢。”

新月一怔之下,遲疑著伸出手,撫上少女有些冰涼的麵容,溫度的差別讓她微微一顫。

“可憐嗎?”他鬆開手,如同逃開一般的移開了視線。

——哎?茗草的故事嗎?當然要聽啦……

——真的好可憐呢,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卻要被燒掉……

——朔,帶我走吧。

那個溫柔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他苦澀一笑。

伊人已逝,留下的,之後寂寥和悲傷罷了。

“其實,茗草的故事還有後續……”他忽然轉變了口氣,接著道,“在茗草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之後,有一個以茗為名的女孩子,她擁有美麗的容顏,因為被她的美貌而吸引的男子不計其數……而這個女孩子深愛著的兩個男人,一個是她最重要的哥哥,另一個……”他自嘲的笑了,“是一個不知好歹的笨蛋……”

“……但是,女孩子有著顯赫的身份,這注定了她不能自由的選擇自己的人生,那個時候……女孩子,請求那個不知好歹的笨蛋帶她離開……但是,那個男人,”他微微吐出一口氣,“卻有一個對他來說同樣重要的妹妹……”

“……為了那個唯一的妹妹,那個人離開了家鄉,躲避仇家的追殺……女孩子也為了守護哥哥而遠嫁他鄉……”

“女孩子知道……男人一直都會守護她,為了她的哥哥……女孩子變了,變得殘忍,為了權力而殺死了很多的人……如同茗草一般奪取了人們的性命之後,她也被人殺死……”

這個悲傷的愛情物語讓少女微微垂下眼簾,一言不發的看著新月。

“知道嗎?茗草香氣的本身是無毒的……”隨手拔起一把幹草,根部末梢的枯萎小球看起來有些可怖,“有毒的,是茗草尾部的球狀根莖……因為裏麵的毒液侵蝕了土地,所以融入了流水,土壤,讓食物變得不能使用了……但是,應該說是萬幸吧,在白州這個千裏冰封的地方,生長著這種奇妙的植物……白天是枯萎的幹草,晚上……就會變成那世間最美麗的植物,茗。”

他輕柔的擺弄著幹草,“因為這裏的水大多數呈固態,所以,茗的毒液不會四處流散……而且,隻要濃度適量,茗的毒性不會致人死命……相反,少量的毒液可以讓人心生滿足之感,就像毒品一樣令人癡迷的東西,但是,一旦,停止服用……人雖然不會死,都會處在一種極度痛苦的狀態下……”

少女的身體微微一顫,緩緩道,“……然後神誌不清,最終,死亡。”

“哎,”新月笑著轉過頭,“而且,這,就是‘幽靈’的真相。”

“……”

少女咬著嘴唇,半晌,一字字開口道,“那麽,‘幽靈’究竟是作為怎樣的一種存在?貴族的殺手嗎?”

“‘幽靈’這種不上格調的刺客,不過是白玄武的餘興節目罷了,他的目的……隻有白茗夜一個人而已。”

“茗夜小姐?”她不禁叫出聲來,“那麽,她為什麽……”

“因為那個小丫頭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就算打不過白玄武,就算知道回來一定會死……也要回來的頑固分子……”他淡淡地道。

“你的話,應該可以阻止她的吧?”

“我?”新月哈哈大笑起來,“我現在可是自身難保呢,而且……能阻止茗夜的,現在,也隻有一個人而已。”

“一個人?”

“一個人,有這種可能……但是,如果要救她,必須還需要一點其它的東西。”新月仰起腦袋,萬裏無雲的天空變得有些陰暗。

“……秀麗,再等一下吧,不久之後,白玄武的罪證一定會送到你的手上……如何使用它,在於你們……”他衝著少女微微一笑,“能遇到你,真的讓我很高興呢,秀麗……百合也一定非常喜歡你吧……”

“哎?”少女的腦海中陡然掠過了什麽,隻感覺到脖子上微微一痛,眼前便隻剩下了黑暗。

新月扶住少女癱軟的身體,小心的讓她躺在樹下,解下外衫,體貼的披在了她的身上。

——好好努力吧,小姐……未來,一定,還能再見吧……

寵溺的摸了摸少女的腦袋,他輕盈的略上了馬背。

逃了嗎?

他有些不愉快的皺起眉,雖然在自己身邊留了多年,但也始終沒有辦法摸清脾性的男人——新月。

從那個惡鬼一樣的國王身邊逃出來,還能繼續優哉遊哉的過日子……不能不說,這個男人確實有些耗子的天賦……

——或者說,是對危險的本能反應吧。

“不去觸碰危險的東西是好事,但是……你離開白州,還能去哪裏呢?”他的喃喃自語化作風聲,緩緩落下的斜陽映照一片血紅。

多年以前,那個比自己年長許多的兄長,微笑著對自己說“你擁有獨一無二的才華”時,天喻之君,白玄武的名字,就已經在這片天地間傳開了。

有這鬼魅一般伸手,睿智的頭腦……決勝天下豪雄之人,在得到先王給的這個稱號的時候,僅僅才十七歲而已。

也就是在那十年的時間內,一個冷漠的少女走到了自己的麵前。

——隻有她一個人而已,有著超越你的可能,玄武……如果現在殺了她,將來的一切,都會屬於你,但是……如果留下她,將來死的一定是你……

真是個囉嗦的男人!

他不由得揉了揉太陽穴,就算死了,也有可能變成幽靈回來對自己說教的家夥,他的話好像幻聽一樣不時地在耳邊湧現……

——如果你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天下第一的武者,大概會是管風疾和孫陵王吧。

也許他才是真正可以被稱為“天喻之君”的男人,好像是預測未來一樣,可是,直到茗夜斬下了管風疾的首級之後,他才開始真正的去相信那個男人說的話。

泣血的夕陽,揭示了殺戮,即將到來的生死之戰體內的血液開始了沸騰。

他握著銀色的□□,如同對待自己心愛之人一般,露出了微笑。

這是他的父親在他七歲時給他的,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這槍一半的高度。

——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就不自覺地去追逐父親的背影,直到真正的打敗那個男人,他卻並沒有感到十分的高興。

為什麽呢?這種寂寞的感覺,唯一的目標變得如此不堪一擊的時候,一切似乎都垮掉了。

“真麟哥哥……”如同歎息一般的低語,他坐在草地上,悶悶的笑了,抬起手,捂住眼睛——茗夜,這個名字,正是那個很久以前如櫻花一般消逝的男子取的。

擁有最出眾的容貌,在自己出生以前都被譽為神童的的白家第五子——白真麟,在二十七歲時,就過早的結束了生命。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茗夜總有一天會走到我的麵前呢?”他低聲嘟囔著,“總是猶豫不決的你……如果現在我要殺茗夜,你會不會再次走到我的麵前來呢?”

不知不覺已經超過了那個人的年齡,他輕歎一聲,雖然在武技上無法比得過自己,卻是最喜歡的哥哥……

看透了許多人,許多事……甚至早在自己注意到紫茗萊的存在之前,就已經發覺到那個女人的野心。

“……不會了吧,”他仰起頭,美麗的眼眸中流露一抹淡淡的傷頹,如同想要抓住什麽一般的伸出手去,薄薄的光線如輝一般的灑落,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紅暈,“不管怎麽樣……都不會回來了,對吧?”

沒有了真麟,沒有了可以以之為目標的父親……自己在意的人,也隻剩下一個了。

——夜,快要降臨。

“茗夜……”他薄薄的嘴唇輕啟,少女貓兒一般的步子,甚至沒有激起一片枯草。

“玄武哥哥……”她背上長劍的映照著殘陽的餘暉,美的妖豔。

巨大的石門挺立在那裏,靜寂的像一位年過古稀的老人,斑駁不堪的石紋低吟著古老的傳奇。

——這裏,就是白家的墳塚,也是白家子弟決一生死的地方。

剩下的白家純血之人,隻有三個了,為了保證白家的血緣得以延續,石門,隻有用兩名白家純血子弟的鮮血祭祀之後,才能打開。

少女猶豫片刻,忽然支吾著開口了。

“那個……能不能聽我一個請求呢?作為哥哥,聽妹妹一個請求應該沒有什麽關係吧?”

他噗嗤一聲笑了,故作認真的道,“事實上啊,我覺得,如果我早些結婚的話,女兒也許都比你大了……”

“有什麽關係?反正玄武哥哥你很有魅力嘛。”她笑著眨了眨眼睛。

“嘴巴還真是甜啊……”他笑了,“管風疾給你的改變還真是不少呢,去管家之前的你……恐怕現在連一絲猶豫都不會有吧?就算是從小被你視作兄長的白雷炎……”

“小雷跟白家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我早就把他逐出了白家。”

“哼,”他閉上眼睛,輕輕一笑,“不過,真麟還把你我看得真準呢……不知不覺地,你也有和我一戰的實力了……”低下頭,輕撫銀槍,“我的槍,自從殺死白鷺兮之後,就再也沒有用過……茗夜,今夜,我將用它與你一戰。”

“我很期待哦,玄武哥哥……”少女露出了美麗的笑容,仰天輕嘯,玄青色的長劍仿若應聲出鞘,青鋒銳而不矯,潤而不拙,“用這柄玄意,跟玄武哥哥一戰……但是,這隻是我跟玄武哥哥兩個人的事情,所以……”

“安心吧,”他慘碧色的眼眸中釀著溫潤,“大概,他們快到了吧……”

“還沒有找到嗎?”清雅狠狠地瞪著那名兵士,看樣子是要咬牙切齒了。

“整個府邸都搜遍了,州尹大人正在核對府內所有的文獻……奇怪的是,府邸內什麽人都沒有,甚至連下人也沒有幾個……”

“全部被撤走了嗎?”他咬了咬牙,可惡!完全不知道對方在耍什麽把戲,紅秀麗那個愚蠢的女人,如果就這麽死了……

他微微一顫,心中不由得怒火中燒。

“那個笨蛋……”

“清雅!”

門被一把推開了,氣喘籲籲的少女讓他一怔之下,大吼起來,“你這個女人究竟跑到哪裏去了?有這樣會跟著敵人的刺客跑掉的禦史嗎?”

“責備的話,等一下再說吧……”她一把抓住清雅,“我知道刺客是什麽人在統領了……”

清雅頓時收斂的神色,“對方告訴了你什麽嗎?”

“這個不重要……實際上……”

“陸禦史!好多刺客衝進了宅院……很多……可能,已經抵擋不住了!”

“什麽!”清雅拔出寶劍,“可惡!對方早就預料到了,想把我們困死在這裏嗎?”

“等一下!”秀麗拽住他的衣袖,急道,“這裏是白本家府邸,沒有那麽容易被攻陷的,隻要守住……”

“等援軍來嗎?我知道了。”清雅點點頭,收劍回鞘,“讓所有軍士守住每個入口,白家是武道世家,府邸的修建應該可以與堡壘相比……”

“是!”那軍士得了命令,急急得去了。

“……”注意到少女一臉驚訝的神色,清雅輕輕的哼了一聲,“什麽?現在還有時間發呆嗎?那個藍龍蓮應該也來了吧?”

“不是啊,今天你好像很讚同我呢,覺得有點奇怪而已啦……”她小聲嘟囔一句,視線有些不自在的轉向一邊。

清雅立刻不悅的挑起了眉。

——究竟是什麽嘛……明明自己擔心了老半天,她卻還在想這些事情……

心裏無端泛起一陣不爽,他毛毛的抓住了她的手。

“哎?”她微微睜大眼眸,為什麽清雅看起來好像有點又無奈又生氣的樣子。

“你是笨蛋嗎?身為女人也去做這些危險的事情……”

“難道說……”她的眼珠子快要掉出來了,“你在擔心我……嗎?”

“少自作多情了,”他輕聲嗤笑,“不過是,現在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蚱蜢,如果被上麵舍棄的話,大概一個都跑不了呢。”

“啊,原來如此……”秀麗小小的鼻子皺了起來,盡管心裏想著“認為你會擔心什麽人的我真是笨蛋呢”,她還是跟著清雅走了出去。

“怎麽回事!?”

“龍天大人!”秀麗驚叫出聲,那個魁偉的男子轉過頭,大聲道,“秀麗小姐沒事嗎?茗夜大姐頭讓我們來救場啦!”

揮舞著長長的鐵棍,隨手便撂倒一片敵人,龍天雖然沒有帶很多人,但是,麵對數量的懸殊時,卻並未落得下風。

“小心!”清雅推開秀麗,拔劍應敵,“自己當心,現在可沒辦法照顧你!”

“但是也逃不出去啊……而且我也沒有那麽脆弱……”她沒忘記小小的反擊一句。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什麽時候掠到兩人身後的刺客獰笑著揮舞著刀刃,自秀麗頭頂落下。

“秀麗!”

嗆!

“動、動不了……”渾身顫抖著的刺客看著眼前高大的男子,虎皮的披肩披在他的身上,如同一頭猛獸一般的氣質讓人窒息。

“白……白大將軍!”

開什麽玩笑?難道羽林軍出動了嗎?清雅瞠目結舌的想著,難道,王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

“小鬼,別發呆啊!”懶洋洋的聲音自耳邊傳來,夾雜著勁風,清雅退開一步,臉上還是被帶出了一道血痕。

“大哥!”“管尚書!”

秀麗和龍天同時叫了起來,雷炎微微皺眉,像拎什麽小動物一樣拎起了秀麗。

“哇!!!”

“接著!”隨手將少女扔給了飛翔,雷炎一腳踢開了刺客,轉過頭,“快點去樹林……茗夜……大概在那裏。”

飛翔和龍天臉色同時一變,身為管家前代當家之子的他們,當然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可惡的臭丫頭!”飛翔低咒一聲,隨即大喊道,“龍天,這裏交給你了!喂,禦史台的小鬼,跟我來吧!”

清雅遲疑片刻,終於邁開步子追了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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