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被掀開,露出了滿臉疲老之態的皇帝。

高琛死死地瞪著麵前的兒子,這個他曾經最疼愛的兒子!

他聲音嘶啞如破風箱,因為距離過近,安王都能清晰看到父親眼球中的每一根紅血絲。

“老、二!你、竟然——謀反!”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安王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想笑。他也不委屈自己,左右今日之後,他就是天下共主!父親已經老了,從今往後,大魏就是屬於他的東西!

安王仰頭大笑,嘲笑高琛的天真,“阿耶,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從你決定封老四做太子那天開始,就該想到會有今日!”

“是!從小到大,你最疼的就是我!但是那又怎麽樣?你再疼我,也沒有想過讓我繼承皇位!”安王盯著父親,一字一句地發泄著多年來的不滿。

“大兄害我摔斷了腿,落下終身殘疾,阿耶表麵嚴懲,實際上仍舊想著讓他做太子!哈哈!虧我一直以為,阿耶是真的為了我和阿娘著想,是怕老三老四做了太子、繼承皇位,我們幾個沒有好日子過。”

可結果呢?

“我的腿,我一生的臉麵尊貴,在阿耶的心裏,還沒有大兄吸食五石散來得嚴重!”說到這,安王又開始大笑,他邊笑邊哭,眼中淚光隱隱,“歸根結底,阿耶才是最自私的那一個,隻要不曾觸碰到你的利益底線,你就可以一再容忍,一旦觸碰,就算是大兄,是我!都隨時可以丟棄!”

所以紀王被廢黜為庶人,趕去看守皇陵。

而他,哪怕隻是犯了小小的錯誤,到手的太子之位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沒了。

以庶換嫡怎麽了?不照樣是他自己的兒子嗎?!衛平侯給別人養了那麽多年的兒子,最後還差點把侯府爵位拱手讓人,這樣的欺君之罪,高琛都輕拿輕放了,憑什麽到自己的兒子頭上反而苛刻至極?

安王不服。

他本來沒想把事情做的這麽絕的!

誰不希望自己來得的一切都是正大光明,理所應當?難道他生來就是忤逆父親的畜生嗎?

這一切,還不是因為高琛!

就因為自己犯了一點小錯,高琛不惜背上朝令夕改的汙名,轉頭立了從前最不喜的兒子為太子!

一個老三還不夠,現在就連老四都能爬到他頭上了是嗎?

阿耶口口聲聲最疼愛的就是他,怎麽不想想,倘若老四做了太子、日後登基為帝,焉有他和阿娘的活路!

安王笑著笑著,眼淚幾乎都要落下。

他低聲道:“阿耶,還好我沒有把全部指望都放你身上,你和阿娘都是一樣的,小事偏著我,大事卻偏著大兄,你們是我的親生父母啊,到頭來,竟然沒一個有用。”

要不是他有先見之明,很早之前就找了魏王,現在怕是隻有等死這一條路能走。

高琛氣得渾身發抖,口齒不清道:“你、你以為,魏王對你,是,全心、全意的,不成?”

這個蠢貨!

他竟然會相信魏王!

高琛閉了閉眼,臉上劃過清淚。他現在和懷王的心理一樣,現在把所有希望都寄托於大臣們身上。這麽多的大臣,總會有幾個發現不對勁,闖進宮裏來救駕的吧?

安王冷笑一聲,“我當然知道他不會全心全意幫我!他有所圖,難道我就不是嗎?”

安王也是經曆了許多,才發現利益關係反而比親情更來得更為可靠。

親情算什麽?感情隨時隨刻都會破滅!反倒是利益,隻要利益一致,曾經相看兩厭的人也能站在一起。

安王擊碎了高琛和懷王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幸:“阿耶,你不用等了。魏王的人馬早已經將整個皇宮團團圍住,今日別說是大臣,就算是隻鳥,我也不會讓它進宮!”

懷王忍不住道:“這怎麽可能!”

魏王手裏頭有兵不假,但他怎麽可能把這麽多人馬帶到平京還不被人發現!

除非、除非朝中還有人和魏王裏應外合!

高琛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死死瞪著安王,“是你——”

不、不是安王。

安王再這麽厲害,手裏頭的那點兒權力也是有限的,能幫著魏王瞞天過海,帶兵帶入平京而不被任何人察覺,隻可能是朝中重臣!

是阮符?還是盧中書?

高琛想不明白,這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難道他還漏了什麽人不成?

還有誰,還有誰??!

安王已經不耐煩再應付父親的怨恨,他取來筆墨紙硯,還有一道幹幹淨淨的詔書,逼迫高琛寫下傳位詔書。

對,他已經不單純滿足於一個太子之位了。

要做,他就要做皇帝!

安王盯著父親,“阿耶,你放心,就算我登基,也還是會好好地照料你。”

隻不過,到那時候,高琛就是太上皇了。

高琛眼中流露出憤怒,“你、你……”因為太過於激動,涎水不受控製地從嘴角流下。

看著安王下意識地後退,高琛眼中閃過一抹屈辱。

到這個份上,安王也懶得搞父慈子孝那一套,他甚至沒給高琛擦一擦口水,隻強硬地把筆塞到他手裏,“阿耶,快寫吧!早些寫完,我便早些讓人進來伺候您。”

高琛自然不情願。

安王眼中閃過狠意,他下去,揪著懷王的衣領,不等懷王下意識反抗,一抹冰涼便貼著他的脖頸。

這……這是匕首!

懷王被嚇得渾身一激靈,一動也不敢動。他欲哭無淚,隻能顫顫巍巍地逼著自己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二、二皇兄,有話好好說,臣弟,臣弟什麽都聽你的。”

高琛怒視安王,邊流口水邊道:“你、什麽意思!”

安王笑著用匕首拍了拍懷王的臉頰,“我什麽意思,阿耶難道不知道嗎?”

他在逼高琛!

用懷王的命逼他!

懷王腿都軟了,他向來是識時務的人,命要是沒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阿耶!阿耶您快寫吧!”懷王哭著道,他雖然真的很想當太子,但和命相比,太子之位也沒有那麽重要了。“阿耶,你救救兒臣,你就讓二皇兄做太子吧!”

“不!”安王滿眼陰冷,糾正道,“阿耶要寫的,是傳位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