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並非不明事理之人,隻要他相信小妮,小妮就能度過此劫。”

安重華淡淡點頭,對此不置可否。

喝了一盞濃茶,便跟著任五娘去了沈府。

見她眼底淡淡的黑青,任五娘頗有些羞赧,喃喃道:“郡主真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她並非不知好歹,自己曾當眾讓安重華下不來台,今日本已做好打算任安重華羞辱一通出氣。

沒想到她絲毫未提之前的事,反而拖著滿身疲憊為自己周旋。

她的大度仁善,實在令人汗顏。

難怪如今桃城大街小巷,皆是對她的讚譽之詞。

“等這件事一過,妾身定要帶著小妮,為郡主在佛寺之中,多點幾盞長明燈,以求郡主一生順遂。”

安重華並未接話,一路沉默著到了沈府正堂,靜坐片刻,便見沈道學麵無表情入內。

“郡主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這語氣,決計說不上和善。

任五娘忐忑地看著安重華的神色,生怕她傲氣惱怒,拂袖而去。

好在,安重華並未如她想的這般小氣。

或者說,如沈道學這般道貌岸然的人,她並不屑與之衝突。

隻是,若是熟悉安重華的人,必然能看穿她平靜的麵容下,如火般高漲的憤怒和嘲諷。

“指教談不上,隻是來與沈道學說一聲,沈小妮絕無可能在林府受人欺負。”

沈道學瞳孔一縮,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

安重華懶怠與他繞彎子,直奔主題道:“林盛卑鄙陰暗,喜歡折磨十歲的幼童。

曹知縣掘出的屍身,都是這個年齡的。沈小妮還未滿七歲,兩年前更是隻有五歲,林盛絕不可能對她下手。”

任五娘眼睛一亮,滿臉認同!

“郡主說得有理,夫君若不信,大可向曹縣令查證。”

她怎麽沒想到用這個理由來說服丈夫?

若她早能想到這一點,小妮便不會被夫君嫌棄這麽多日了。

沈道學意味不明地看了任五娘一眼。

這個女人,實在蠢得令人發指。

他遮住眼中凶光,強行勾起嘴角,“郡主機智敏銳,沈某拜服。方才郡主所說的話,沈某一定仔細思考。”

安重華略一點頭,對上任五娘欣喜的眼神,“沈道學如此深明大義,重華也無需多說。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過多打擾。”

任五娘眼巴巴地跟了她出去,一路上又說了許多熱情洋溢的感謝之詞。

待走到門口,安重華驟然止步,目光中滿是詭譎難辯的冷意。

“夫人留步!這幾日,還是看好小妮吧。切不可大意,以免後悔終身。”

任五娘愣愣道:“後悔什麽?夫君已經相信小妮是清白的了。”

安重華滿是失望地搖了搖頭,不再多說,闊步離去。

安宅。

安重華一下馬車,安穎初便迎了上來,親親熱熱地挽著她入內。

看妹妹滿臉倦容,安重華心疼不已,“怎的不多休息一會?”

安穎初哪好意思實話實說自己是沒了姐姐在身邊,嚇得睡不著。

隻笑道:“方才來找姐姐的那位婦人,我聽了一耳朵,她家夫君信了姐姐沒有?”

安重華沉默地抿著唇。

沈道學其人,看似正直端方,實則陰狠逼戾。

任五娘母女,焉能撼動他的心意?

見她如此,安穎初不禁提起心,“他不信?那該怎麽辦?”

一旁被冷落許久的雲娘忍不住插嘴,“能怎麽辦?做娘的能眼睜睜看著女兒被親爹吊死嗎?

若換做是我,有這哭天喊地抹眼淚的功夫,早就到娘家喊兄弟,大棒子打上門去了!棍棒底下出真理,廢什麽話!”

說完縮了縮脖子,生怕安重華再罵她。

不過,這次她說的這番話,倒極入安重華的耳。

“雲娘說的不錯,夫妻之間,本就是夫和妻才順。

似沈道學這般,將妻女視作可自主打殺的財產,早已失了夫妻的情分。”

安穎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二姐為何還答應沈夫人,替她上門遊說呢?”

自家妹妹已然沒了往日軟弱糊塗的模樣,安重華陰鬱的心情疏朗幾分。

這世上,總是糊塗的女子占多數。

並非她們天生愚鈍,而是被馴化成了溫順的模樣。

但看林夫人的女誡在桃城風靡十數年,而無人敢提出異議便可見一斑。

耳濡目染,這裏的女子自然會將自己當成毫無反抗之力的綿羊,甚至忘記自己本有利爪和獠牙。

她走這一遭,便是要讓任五娘看清楚,在抹黑麵前,哀求和說服,遠遠比不上棍棒和拳腳。

隻有讓她知道看守她的獵人是無法依靠的餓狼,她們才會奮起反擊,找回自己的武器。

安重華招來恒娘,讓她派人看著任五娘母女,以免她們死於非命。

若她沒料錯,任五娘想必是無法再出沈府了。

恒娘淡定地領命,自去安排不提。

提心吊膽、驚懼了一夜的姐妹倆,終於可以散了釵環歇息。

安穎初把玩著安重華如綢緞般的青絲,細聲細氣地講述著一路做生意的經曆。

“此次離開臨安,才知天地之廣闊。再回過頭去看看當初一味奉承姚夫人的自己,我隻覺無顏對二姐。

穎初不爭氣,叫二姐費心了。”

安重華滿目柔和地看著她。

安穎初在雙山頂著戰火收糧運糧,朱蔚月的信中也滿是感慨。

連安重華自己都未曾想到,安穎初看似木訥如死井的表象之下,有著如此堅韌鎮定的內裏。

姐妹倆其樂融融之時,臨安卻正因安重華而陷入風波之中。

“住手!不許再彈!不許再彈這首曲子!”

安清和狀若瘋婦般舉起古琴高高砸下,嚇壞了一眾聽得入迷的貴女。

“安清和,你魔怔了不成!”

皇後驚慌怒喝!

她不過更衣,離開了片刻,安清和就在禦花園中見鬼一般大喊大叫。

此刻她這個皇後回來了,安清和還不收斂,反倒變本加厲,指著方才彈琴的貴女怒罵。

聽聽她口中的汙言穢語。

什麽妖女,什麽奪了她的氣運,什麽狐狸精。

神神叨叨的,哪還有皇子妃的體統和莊重!

庶女就是庶女,愚蠢無禮,無論她怎麽捧,永遠也比不上安重華的高傲端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