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華腳步一頓,輕飄飄地看了書生一眼。
“真相還未查清,此刻定罪還太早了些。”
是啊,真相還未查清,可她囂張的做派,早已惹得眾人恨不能將她處之而後快。
待到罪名塵埃落定那日,隻怕她會被群情激憤的桃城人活活打死。
不過,若那罪名,落在別人身上,想必也會是一樣的結果吧。
果然,那書生被激得雙眸如噴火焰,直直盯著安重華:“你還以為能憑著身份逃脫罪名?且等著吧!
我等都會盯著這樁案子,真相水落石出的那天,我等就在這裏,等著送你上路!”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覺得安重華讚賞地看了自己一眼。
一級人命官司,照理是由知縣審理。
隻是這樁案子動靜太大,便由曹知縣主審,胡知府在旁監案。
大堂之上,曹知縣臉色沉重地敲著驚堂木,此刻他的心情,比他的臉色更加沉重。
明明一切順理成章,他卻覺得自己仿佛陷入一個陷阱之中,而陷阱的主人。
他看向堂下施施然站著的安重華,清了清嗓子。
“有人狀告你,因郊外偶遇,草菅人命殺死羅丁之女羅秀娘,關於此事你可認罪。”
話音剛落,縣衙門口聽案的書生和百姓對他怒目而視。
這般審問,她怎麽會認罪!
果然,安重華眼都未眨,“郊外偶遇,此事為真。殺人,我不曾做過。”
正常情況下,被審問的若是權貴或世家,說了這句話之後,曹知縣就該息事寧人,將罪名推給府上的下人。
雖說害死了人,可這貴族的人命,和莊戶庶民的人命,顯然是不能放在天平的兩端平等測量的。
這也算得上秘而不宣的真理了。
隻不過如今嘛,眾目睽睽之下,他若敢動這種念頭,隻怕百姓們會將他罵個狗血淋頭。
曹知縣委婉地問了一句:“郡主可還有其他要交代的?”
門外就有人抑製不住怒喝,“狗官!還交代什麽!直接上刑她就會說實話!
看你這副嘴臉,就差給安重華舔鞋了!”
曹知縣:“……”
安重華嘴角勾出一個淡笑,“事實就是如此,沒什麽要交代的。”
曹知縣毫無招架之力,將哀求的眼光看向胡知府。
胡知府接收到他的求助,心緒又是一陣激**。
方才片刻間,他不禁想得更多。
若是安重華就此落馬,他便可以借機關押安重華。
黃大人不是對她垂涎三尺嗎?
等安重華成了他砧板上的肉,屆時要她上誰的床,豈不是輕而易舉。
因一大早就出了女屍一事,如今他還不知道胡十六娘不翼而飛,衛老爺生死不知的事情。
隻一門心思想著定要將安重華定罪。
“莊陽郡主一問三不知,如此可不能將嫌疑洗清。
若郡主如此不配合官府審案,本官也不得不動用一些手段了。”
他這話比曹知縣硬氣多了,當即引起不少百姓的叫好。
隱約間還夾雜了幾句胡青天、青天大老爺等溢美之詞。
人群中,一直凝視安重華的安慕臉色一凝,冷眼掃向胡知府,目光如寒冬般肅殺。
被不知從哪來的冷氣一襲,胡知府心下登時惴惴。
卻還是硬著咬牙瞪向堂下,“你們夫妻二人,狀告安重華殺女,可還有其他證據?”
夫妻兩對視一眼,壯著膽子道:“證據不是官老爺去找嗎?”
所謂的官老爺:“……”
曹知縣救場道:“的確如此,若你們手上沒有證據,本官便會正式立案調查此事。若有證據,可現在呈上。”
跪在地上的羅丁搖了搖頭,又開始哭,“我的秀娘命苦喲,年紀輕輕,連婚事都沒說,就這麽走了。
等找到殺人凶人,爹要拿鐮刀把他的頭一刀一刀地割下來。”
胡知府隻覺後頸發涼,忙道:“既然如今沒有證據,就將安重華暫且扣押。等案情明朗再開堂審案!”
“好!”
“就該關起來!”
“毒婦。”
叫好聲和咒罵聲不絕於耳,曹知縣卻滿臉為難,低聲道:“大人,這不合規矩。”
胡知府拈著須不耐煩道:“群情激奮,不關押她,官府顏麵何存!”
等將安重華關入大牢,如何拿捏搓揉,就是他說了算了。
曹知縣擦了擦汗,以安重華的性子,想必不會這般坐以待斃。
果然,安重華眸光一冷,“依照國法,五品以上者,若未定罪,無需關押坐牢。
胡大人身為一城知府,難道不知這條法例?還是明知故犯,將自己置於國法之上?”
公堂之上還未有人發話,圍觀的人群中就已是罵聲不斷。
誰也沒想到,明明已經大難臨頭,安重華還敢頂風作案,公然炫耀自己的特權。
罵聲越來越喧囂,幾乎要劃破整個桃城的上空,給了胡知府無限的勇氣和自信。
他挺直腰杆,倏地站起走到桌案前,從曹知縣手邊抽出一支綠頭簽,無比強硬道:
“法理之外,尚有人情。你害死桃城無辜民女,還淩辱屍體,更毫無悔改之心,如此窮凶極惡,本官豈能任由你逍遙法外!
即便是你告上臨安,本官也不會改變主意。來人,將她拿下!”
啪的一聲,簽文落地,這細微的聲音,其悅耳程度聽在眾人耳中,比起拍案定罪之聲也不遑多讓。
縣衙的官差對視一眼,緩緩上前圍住安重華,就要將她製住。
塵埃落定的那一刻就要到來。
卻見安重華並未有絲毫慌亂,一雙鳳眸半垂,不緊不慢地盯著胡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