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華無比強勢地阻擋著莊飛雲身邊的侍衛,腳下更是如紮根一般絲毫不讓。
“殿下說,黃祿殺人一事證據確鑿,卻要送入大理寺再審。如此判決,重華不服!”
不等人反駁,她繼續慢條斯理說道:“殿下方才再三強調,陛下任命殿下為欽差大臣,全權處理此事,既然如此位高權重,為何又要依靠大理寺才能審問清楚?
此則其一。其二,即便是大理寺審案,看的也是大莊律例,而不是身份地位和權勢親疏。
若說大莊律例,難道殿下不夠清楚?還要再回臨安向各位大人不恥下問?”
她說這話時,雙目湛然若星,身形舒朗如鬆。
就連深恨她的莊飛雲,都不由得沉醉在她的光華風韻之中,一時張口結舌,語塞不止。
更重要的是,如此有理有據的一番話,嚴密得莊飛雲幾乎找不出任何漏洞。
見狀,安重華乘勝追擊:“大莊律例,殺人者償命。我記得七年前,陛下的親弟安王於鬧市殺人,陛下親判他斬立決。
如今黃祿不過是一個駙馬,比起安王更要疏遠許多,殿下大可依照陛下的舊例,判他處斬!
有陛下的先例在前,殿下效仿親父行事,整個大莊,無論是誰都不敢說殿下半個不字。”
黃祿本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滿目**邪地打量著安重華。
可聽到這番話,卻是真正慌亂了起來!
這個賤婦,竟然想在桃城將自己處斬!
該死,她難道不害怕興慶那個瘋婦嗎?
她敢動自己一根汗毛,興慶此生都會緊咬她不放。
不,她不敢的,她隻是嘴上說得義正言辭,好糊弄那幫愚蠢的百姓而已。
莫說她不敢,便是莊飛雲、雷鬱、還有桃城知縣,他們都不敢讓自己在他們眼皮底下有任何閃失!
興慶瘋狂的報複,是他們任何一個都承受不起的。
縱然極力勸慰自己,黃祿一顆心還是劇烈狂跳起來。
他死死盯著莊飛雲的雙唇,等待著他出口駁斥安重華這個賤婦異想天開的蠢話。
莊飛雲果然如他所願,沉思片刻。
此刻他的心底也在劇烈地掙紮著。
非是安重華所說的律例或其他打動了他。
而是,七年前,皇帝的確親自下令,判處鬧市殺人的安王死罪處斬。
這段時日,父皇對他的一舉一動十分不滿,出發前,對他的失望幾乎要溢於言表。
雖然他總勸慰自己是中宮嫡出,又是長子,必然最得父皇倚重,父皇要求也是最高。
可私下裏,他也的確惶惶不知如何自處,總覺得一舉一動都難討父皇的歡心。
此刻安重華所說的這番話,簡直說到了他心坎裏。
黃祿一案的確難辦,可他若效仿父皇七年前的行為,誰又能,或者說誰又敢挑出他半個不字?
想清這一點,他迅速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看著黃祿,做出滿臉痛心。
“黃駙馬和興慶姑母畢竟多年夫妻,作為侄兒,我本想略盡孝道,讓黃駙馬死前能和姑母最後團聚一次。
沒想到,竟全然忘了大莊律法不容藐視。黃駙馬當街殺人,的確天理難容,本殿便依律處置,判黃祿七日後午門斬首!”
眾人提起的心盡數放下,夫婦兩人對視一眼,抱頭痛哭。
“我兒,你在天之靈,可以瞑目了!”
一片歡欣之中,黃祿卻如瘋狗一般劇烈掙紮起來。
“莊飛雲!你莫不是瘋了!你竟敢殺我,公主定不會放過你!曹安!還不快點將我放了!
敢殺我,你的項上人頭還想要嗎!”
被他點名之人,甚至縣衙外的百姓,無不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醜態百出。
這般惜命,為何動手之時,不知道惜別人的命?
他將自己高看一眼,自認為可以肆無忌憚殘殺別人。
殊不知在更高掌權者眼裏,他的命也不過是權衡利弊後可以隨時奪去的東西而已。
高座之上,莊飛雲痛心疾首地沉痛搖頭,“殺人償命,法理難容。方才我就是太過顧念姑母,才一時憐憫。
唉,等行刑之後,我自會將你的頭顱送到姑母手上,以撫慰她的一片真情。”
黃祿:“……”
他的頭顱,和他完好無損的人,能一樣嗎!
他還要大叫,安重華一個眼神示意,便有人再次將他的嘴堵上拖到一旁。
黃祿這樁案子,不過是開胃菜。
今日要勞動莊飛雲大駕來審問清楚的,是另一樁驚動整個桃城,甚至是撼動整個大莊的大案!
“殿下重情更重律法,實在英明。既然此事已了,接下來,便請殿下做主,審清胡鶴揚一案。”
這番話,聽得莊飛雲順耳極了,連忙挺胸應是。
不知不覺間,安重華竟已取代莊飛雲,全然掌控縣衙內的大局。就連莊飛雲都情不自禁被她牽著鼻子走。
原本還心懷僥幸的胡知府,此刻不禁一陣顫抖膽寒。
想來隻要安重華在,無論誰來主審,都不會讓他好過。
他的猜測絲毫不錯。
胡十六娘早已等待多時,一被安重華示意,立即跪倒在地,將在胡府發生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
她長得豔麗無雙,莊飛雲對她自然也就多了幾分耐心。
加之她提起妹妹十八娘的遭遇時,心痛難當,淚盈於睫,惹得在場之人無不生憐。
莊飛雲幾乎是一邊憐惜地看著十六娘,一邊對麵無人色的胡知府怒目而視。
直至最後,胡知府已是滿臉絕望,嘴唇因害怕和恐懼而不住顫抖。
“胡鶴揚!你借著一城知府的身份肆意籠絡朝臣,玷汙清白女子,人證在此,還不將你勾結的人盡數招來!”
作為皇子,莊飛雲好歹保留了那麽一點政治敏感度。
一方大員瘋狂結黨營私,曆來都是掌權者最為忌憚的。
莊飛雲雖然還隻是皇子,卻早已將這座江山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因此哪容得了胡知府這等明晃晃挖他牆角的行為。
胡知府害怕到極致,竟然生出奮力一搏的念頭,倏地睜開雙眼直直看著莊飛雲。
“罪臣願意如數交代,隻是這份名單,牽連甚廣,請殿下允許罪臣私下密談。”
莊飛雲初時還未反應過來,剛要失口拒絕。
下一瞬,卻立即想到,這份名單蘊含著巨大的利益可供他運作!
一時間,他的心砰砰狂跳起來。
結黨營私這種事,放在別人身上,自然是令人忌憚。
可若擁有如此龐大的勢力,是他莊飛雲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