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這個時候了,還要為自己申冤?

曹安猶豫一瞬,沒再給他開口的機會,揮手讓人將他押下。

這也導致十六娘錯過了得知妹妹消息的機會。

雖然黃祿被判處斬,可胡知府下場不明,又驟失親人,十六娘全無大仇得報的快感。

悶悶不樂隨安重華回了府,隻留雷鬱繼續呆在縣衙,接受莊飛雲的折磨。

府門口,安慕等待許久,一見人便快步迎了上來,“郡主今日見到大殿下了?怎的沒多說說話?”

他說得不經意,眼睛卻一刻不錯地打量著安重華,如黑耀的寶石般閃著異樣的光亮。

便是心情不佳的十六娘都看出了他局促的小心思,不免失笑搖頭告辭,留出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那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得安慕臉頰越發赤紅一片。

安重華一時語塞,隨即溫聲道:“莊飛雲此來是為了胡知府一案,哪有時間敘舊。”

安慕臉上露出怎麽蓋也蓋不住的羞赧喜意,又問道:“那等殿下辦完差事,郡主可要想法子招待一番?”

辦完差事?

安重華勾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

這樁差事要辦完,可沒那麽容易。隻怕這一次,莊飛雲要大意失荊州了。

她這唇畔含笑的神情顯然讓安慕有所誤會,霎時後腦勺好似被人打了一悶棍,說不出的痛楚酸脹。

便也歇了話頭,一路沉默地隨著安重華入內。

等安重華反應過來身後之人久久未出聲,詫異地回首看去時,安慕已是黯然委屈地盯著她的背影,雙眉微皺,眼神複雜至極。

既有期盼,又有失落,更有幾分嫉妒和惆悵。

曖昧難明得讓安重華心頭陡生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刺得她喉頭一堵,整個人都不知所措起來。

安重華不是傻子,相反,兩世為人,在某些方麵,她比旁人更敏感。

在桃城相處的這段時日,她越發深切地感受到安慕身上傳遞過來的情愫。

若說以往,她還能欺騙自己,那不過是含蓄而隱晦的感激、敬仰、崇拜。

可此刻,安慕嫉妒而受傷的眼神,直白得讓她渾身發燙。

更讓她不知所措的是,對著這雙眼睛,她竟絲毫不覺反感,甚至滿心的欣喜和隱秘的雀躍。

黃昏的風猶帶著夕陽的味道,拂過兩人發絲,也隱隱送來了二門外的喧囂。

安重華從離亂的思緒中脫離些許,心頭卻倏然生出另一種極為瘋狂的衝動情緒。

前世今生,她都被大莊皇室所困。皇帝將她視作權衡朝堂的棋子,她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

她的歡喜,她的愛恨,與權謀利益相比,渾然成了最不重要的東西!

可,憑什麽?

她嘔心瀝血,為這江山付出一切,難道不配擁有人世間最平凡而珍貴的感情嗎?

安重華倏地抬頭,直直對上安慕隱含水光美如珍寶的眼眸,身子微微前傾,正要開口。

“郡主,安氏族長在外求見,說有要事要請郡主決斷!”

雲娘的聲音仿佛自天外而來,如利劍般劃破凝滯的空氣。

安重華猝不及防醒過神來,暗罵自己真是被美色所誤。

雲娘逐漸走近,爽利的聲音一如往昔的活潑,“郡主可要現在就過去?奴婢看族長那副樣子,可真是急得很。”

安重華轉過身看向來路,胡亂點點頭。

連一句多的話都不肯說,急匆匆甩步而去。

安慕怔愣地看著她的背影,還未從方才安重華的眼神中醒過神來。

彼時她忽地湊近,白衣如水,黑發如霧,雙腮凝滑如露,皎然風姿無雙。

當她滿眼都承載著自己的身影時,安慕隻覺被她鼻尖氣息拂過的地方,都說不出的酥酥麻麻,讓他燙得發軟。

方才,郡主欲言又止,她想說什麽?會是他想的那樣嗎?

還是,她覺得自己太煩太冒昧,想趕自己走?

想到這個可能,安慕霎時如同打翻一桶水,沮喪失落得不行。

渾渾噩噩一整夜,都在想安重華沒說出口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麽。

這廂,安重華在院子裏吹了許久冷風,直覺心中悸動和燥熱壓下去一大半,才提裙進了會客廳。

安四老爺再不敢托大,恭恭敬敬地起身朝她行了禮。

“此次來,是為了謝過郡主大義。臨安來的夫子如今已經入了族學,這次老夫旁聽了三四日,絕不會再像以往那般任人渾水摸魚。”

安重華點頭,又勉勵了幾句,說得安四老爺越發激動。

仿佛下一刻,族學就要蹦出一個當世難尋的文學天才,連中三元,即刻讓族學名揚天下一般。

四老爺又表了一番忠心和謝意,含蓄地拍了幾句馬屁,才話鋒一轉。

“聽說大皇子殿下來了桃城,如今正在縣衙審案,不知今夜會在何處下榻?”

安慕悄默默地閃身入了正堂,正巧聽到這句話。

當即雙目灼熱且哀怨地盯著安重華。

真是奇了怪了,人人都來問她這個問題。

莊飛雲是個有手有腳的男人,又不是三歲幼童,衣食住行用得著這麽多人來關心嗎?

安重華腹誹一通,神色淡淡道:

“皇子南巡,不是住在當地府衙,就是住在驛館,都是有舊例在,用不著我們老百姓來憂心。”

安四老爺一時摸不清她的態度,隻覺這話有些陰陽怪氣,讓他有些提心吊膽。

片刻後,還是舍不得放棄抱大腿的機會,覷著安重華神色,小心翼翼道:“按理來說,該當如此。

可大殿下和咱們安家,情分畢竟不一般。不說大皇子妃是咱們安氏一族的姑娘,就說和郡主您,也是有舊情在的。

咱們作為桃城東道主,怎好讓安氏姻親在外居住。”

見安重華神色平靜,沒有發怒的跡象,才敢接著說:

“依我看,還是由安氏出麵,接殿下來族中暫住,這才不算失了禮數。”

安慕霎時眸光一黯,一臉可憐失落地垂下眼角,一雙美如夜幕垂星的眼,此刻細碎的星光都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