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府中,見了正在練字的安七娘,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叮囑。

安重華和安穎初能扭頭便走,安七娘卻不敢如此。

如今她已乖巧懂事了許多,而代價,似乎是丟掉了原本的一些隨心所欲。

見父親心急至此,安七娘乖順地舉起手中大字,“父親看看七娘的字可有長進?”

安四老爺胡亂掃了一眼,忽的心中一動,自家女兒倒也不輸那些名門閨秀。

既然安重華姐妹倆都會衝撞殿下,惹來殺身之禍,自家何不送一個乖巧溫順、易於掌控的女子到殿下身邊?

而這人選嘛。

他打量著安七娘,一邊心中默默計較。

自家女兒雖無安重華那般傾城之色,但也算得上小家碧玉。

聽說大殿下愛極大皇子妃安清和,而安清和?

他小時候也見過,小鼻子小眼睛,一身黑皮在太陽下幾乎能反光,那是拍馬也趕不上安七娘的。

這世上有人愛好美色,自然也有大皇子那樣喜歡姿色普通的女子。

安四老爺越想越興奮。

當然,他一再說服自己,這樣做是為了安氏一族的安危和榮辱,絕不是為了壓過安國公一府的風頭!

等自家女兒受寵了,自己再去教導安重華姐妹倆,想必她們也願意聽自己這個長輩,變得溫順柔和些。

這一念頭打定,安四老爺看向自家女兒的目光越發和藹。

“七娘的字寫得很好,你娘親若見了,定會高興。”

安七娘神情失落起來,“娘親已經許多日不曾出門了,成日憋在房中,說不得會憋出病來。”

自胡知府惡事曝光,又有胡十六娘控告他的**惡行在後,胡氏女皆飽受流言困擾。

安四夫人作為胡府庶女,往日沒少借娘家的勢,如今自然也遭受許多風言風語。

安四老爺對此倒沒什麽憐惜,甚至還有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爽氣,不過對著女兒,他循循善誘道:

“若想你娘堂堂正正出門,你便得自己爭氣。若安重華做了你娘的女兒,有她在,誰敢笑話你娘。”

安七娘心中閃過一絲被比較的不舒服,垂頭沒有出聲。

安重華是比她強上那麽一絲絲,可那個年輕女郎願意承認自己不如別人。

見狀,安四老爺笑意更深。

他這兩下子,在安重華麵前不夠看,可糊弄安七娘卻綽綽有餘,忙繼續煽風點火。

“不過在爹爹心中,七娘自然是最好的女郎。安重華若說比你強,也不過是強在身份和權勢上。

若我家七娘一朝魚躍龍門,定然比安重華更加明媚耀眼。”

安七娘不由得暢想起來。

是啊,但看安重華每次出門身穿的綾羅綢緞,旁的女子過年過節才能上身的珍惜紗錦在她眼中俱是日常之物。

還有那圓潤生暈的東珠,貴氣十足的頭麵,那身比牛乳還要美麗的皮膚,每次在日光下,美得安七娘直發暈。

若這些都鋪在她安七娘身上……

安七娘的心砰砰跳起來,雙頰如酒醉般滿是紅暈。

“是爹沒用,連帶得自家女兒也低人一等。

不過,如今倒有個現成的好機會在你麵前,說不定能讓你跟安重華平起平坐?”

當真?

安七娘的心幾乎漏跳一拍,有些矜持地看著安四老爺,可一雙閃動的雙眸卻在無聲地催促。

快說呀快說呀!

安四老爺嗬嗬一笑,將莊飛雲來桃城的事娓娓道來,又細細分析了安重華的桀驁不馴,和其中的可乘之機。

最後緩緩誘哄,“如今的皇子妃,安清和,那相貌還不如你,足見殿下並非以貌取人之輩。

她能將安重華踩在腳下,以庶女身份壓安重華一頭,你是安氏族長的嫡女,憑什麽你做不得?”

安七娘被哄得滿是雄心壯誌,雙目晶瑩,雙拳緊握,恨不得立時就撲到莊飛雲身上。

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等殿下看上我,我定要那些人不敢再隨意議論母親!”

父女倆彼此對視,俱都看到眼中的勝券在握,彼此自去謀劃不提。

但說安重華這頭,趕走了屢屢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安四老爺,安重華才對上氣勢洶洶的莊飛雲。

“岑嬤嬤受龍濤指使,在公堂之上當眾顛倒黑白,抹黑於我,曹大人按律杖責有何不對?

難道要當著桃城一眾百姓文人的麵,因她是皇後身邊的嬤嬤而明目張膽地包庇,才算得上忠臣?”

岑嬤嬤身子一縮,悔不當初地抹了兩把淚。

嗚嗚,她就知道,安重華不是省油的燈。

誰若想從她身上咬下兩塊肉來,勢必要做好崩掉一口門牙的準備。

當日龍濤要她做假口供,她就不甘不願。

果真,不但一點髒水都沒潑到她身上,反倒自己吃苦受累,挨了結結實實的三十板子。

如今這身老骨頭,還在吱呀吱呀叫。

可憐她拖著傷殘病體,還要跟著大殿下來賣命,再把安重華得罪一波,真是命苦喲!

莊飛雲已是氣得雙目赤紅。

在安重華麵前,他一次又一次感受到挫敗、屈辱、無力和無可奈何。

明明自己已經成功擊敗了她,讓她狼狽逃出臨安不是嗎?

她已經不是大莊鳳星、不是他的正妃,甚至不是安國公府最出色的女子。

為什麽,為什麽她的脊梁還是像天山之上最堅韌的冰堅玉石,堅不可摧之餘,還散發著奪目而璀璨的光芒?

他還沒意識到,當他咀嚼著安重華的一舉一動,沉浸在安重華帶給他無比憤怒的同時,也無比深刻地品嚐著她身上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這種難以自拔的迷戀和關注,是他從未經曆過,也會讓他在日後產生滅頂的後悔。

此刻他隻凝視著安重華波瀾不驚的華美麵龐,一字一句質問:“岑嬤嬤是母後的人,更代表著本殿的臉麵。

你膽敢不將本殿和母後放在眼裏,如此張牙舞爪挑釁,可是做好了被本殿拋棄的準備?”

對,隻要讓她看到自己所作所為有可能的後果,她一定會彎下脊梁,徹底臣服!

莊飛雲竭力勸說著自己。

安重華果然轉過臉來,正眼看向他。

鬢邊展翅欲飛的蝴蝶發簪,隨著她的動作在濃如雲霧的發絲間晃**,顯出驚心動魄的美。

明明是漫不經心的動作,卻在一瞬間吸引住莊飛雲的全部心神。

“如果做殿下的側妃,要如此是非不分,如果做皇家兒媳,要如此卑躬屈膝,我安重華自請解除和殿下的婚約,還請殿下成全。”

什……什麽?

莊飛雲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