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實上……

在他無恙的外表下,身子早已被藥性傷透了。

莫止湛在知曉了一切後,第一時間便尋了借口,搬到生母生前所住的星辰閣。

從此以後,他漸漸變得寡淡,冰冷。甚至,還暗自培養了自己的勢力。

縱使不求得到什麽,也擁有自保的能力。而不是再像從前一般,做莊眉寧的乖巧兒子。

那時候兒,莊眉寧其實是有過疑心的。

可後來等了許久,卻發現莫止湛沒有任何動靜。於是,便漸漸安了心,隻當莫止湛長大了,不再想要依賴母親。

男子嘛,到了一定年紀,總會格外別扭。

聲音會變,性情會變,就連與什麽樣子的人親近,都會變得古怪且讓人無法理解。

再加上,莊眉寧膝下還有著莫皖北與莫慎兒需要照顧。

那時候兒,莫皖北正是頑皮兒的年紀。而莫慎兒,大小姐脾氣兒也不容小視。

莊眉寧上頭受著太夫人的壓製,下頭還要管著兩個小魔王,自是身心疲憊。哪裏又還有多餘的功夫,來盯著莫止湛著?

隻覺得,莫止湛已經被她下了十年的藥。就算是神醫華佗在世,怕也無藥可救了。

而莫止湛呢?

則趁著這個功夫,漸漸強大自己。

再加上身後有太夫人的疼愛,又有北定侯嫡長子的身份當護身符。所以,縱使性子越發讓人難以理解,也漸漸有了話語權。

當莊眉寧開始注意到,莫止湛已經不再像以前那般聽她的話。反而,像足了一個可以撐起天地的男子漢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這,也便是莊眉寧為何,會忌憚莫止湛的原因。

隻可惜,莫止湛雖有了自保的能力,卻根本無法解身上的毒。

他培養了醫清,讓醫清為他醫治。

但多年來,任憑他試過了多少種法子,喝了多少的藥,哪怕以毒攻毒,也未能將自己變成一個健健康康的人。

不僅如此,他的身子,還在各種湯藥的藥性衝突下,變得越發難以診治。

以前不過是生不了孩子。

現在能生孩子了,卻……卻不敢生孩子。

隻因他體內的毒太雜,太烈。

一旦有了孩子,那孩子亦是攜毒者。

運氣兒好一點的話,或許會順利降生。隻是健全與否,誰也不敢保證。

可若運氣兒不好,興許便會滑胎兒,小產,難產,血崩。

基於種種原因,莫止湛一直未曾成親。

因為他心裏清楚得很。

他身為北定侯爺的嫡長子,一旦成親,便意味著要生個孩子。

一個沒有男丁為後的人,是極難承襲爵位的。

莫止湛知曉的道理,想必也是莊眉寧早早便看透的事實。

莊眉寧年輕時十分聰慧。

她知道莫止湛在她手底下撫養,是絕對不能出事兒的。

所以,她便隻有一點點,一點點的下藥。慢慢地,毀壞莫止湛的身子。

隻要莫止湛沒有生育能力,那麽世子的位置,便不由他坐。

嫡長子成不了世子,自然便由嫡次子頂上。

莊眉寧啊,可真真是打了一副好算盤。

……

京都之中的男子,大多都是十六七歲成家立業。而他,卻一拖再拖。直到最後毫無辦法,這才選擇與沈扶搖成親。

與沈扶搖成親後,哪怕再衝動,再喜歡,也總是忍著。

怕隻怕,稍有不忍,便讓沈扶搖受了傷害。

更何況,以他如今的身子,他怎敢隨意要了沈扶搖的清白之身?

不過是少一個時辰沒服藥罷了,便這般嚴重。若以後……

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

隻是本著最負責的態度。

莫止湛在將自己的身子調養之前,是絕對不會與沈扶搖圓房的。

縱使,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對沈扶搖動了心。

……

沈扶搖心情煩悶,免不得要出去走走。

她曾無比想知道的事實,在傾數入腦後,竟變成了煩惱。

沈扶搖自問,自己從不是一個感春悲秋的人。

但當她親耳聽了莫止湛的那一番話後,終是覺得心疼極了。

原來……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最難熬的階段。

以前沈扶搖以為,自己出生在一個不正常的家族裏。

母親不正經,父親妻管嚴。

所有的世家小姐,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有她,總是被父母趕出去做買賣。

名聲兒壞了沒人娶,還遭到父母的聯合嫌棄。那種苦惱,無人能懂。

可現在……

當她真真切切明白了莫止湛所承受的東西以後,才覺得,自己簡直是無病呻/吟。

她無法感同身受。

她不知道,小小年紀的莫止湛在失去了親身母親以後,是如何的無助。也無法感受,當他知曉自己身體被最信任的人掏空時,是如何的絕望。

他是北定侯的嫡長子。

所肩負的責任,本就比旁人更重。

可偏偏,他身後無盾。

明明經曆了那麽多的苦難,卻一聲兒不吭。不敢讓自己的祖母與父親,知曉分毫!

“少夫人,您瞧瞧那頭。”

沈扶搖腦子亂糟糟的,心煩意亂。

身旁霓裳突然指著不遠處的涼亭,道:“那不是二夫人與沁雅姨娘嗎?”

說罷,又添了句:“好像六小姐也在。”

沈扶搖順著霓裳的手指望去。

隻見涼亭裏,此時正坐著三個女子。

那有說有笑,一團和氣的模樣兒,可當真是像極了一家人。

“少夫人……”

霓裳小聲兒開口:“二夫人對沁雅姨娘,不是已經恨透了嗎?想當初,沁雅姨娘可是毀了四公子的婚事兒呢。

怎麽現下,倒好像冰釋前嫌了?”

“何止是冰釋前嫌啊。”

沈扶搖勾唇冷笑,嘲諷道:“簡直就是一家親啊。”

“前一陣還說沁雅姨娘心思不純,腹中的胎兒也來路不明呢。”

霓裳低喃:“今日,就又把人當菩薩一樣供著了。若論翻臉的速度,侯府裏恐怕是沒人敢和二夫人比了。”

言畢,又添了句:“就算比,也比不贏呢。”

“就你話多。”

沈扶搖瞥了一眼霓裳,便笑道:“你且想個法子,怎麽去跟沁雅姨娘套個近乎吧。”

說罷,不痛不癢添了句:“我倒想看看,青黛院又想鬧什麽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