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莫止湛是有許多話,想與莫昌海說的。

隻是因為他是長子,又是男兒,所以什麽都喜歡憋著。

這麽多年來,莫昌海一直都覺得他對不起莫止湛這個兒子。

沒能保護好妻子,讓莫止湛從小就失去了親娘,是莫昌海一生的痛。

莫止湛將一切都看在眼裏,隻是假裝不知。

可倘若還有機會兒,他一定會告訴莫昌海:父親,兒子從來都沒怪過您。

莫止湛不是一個脆弱的人。

但眼下,麵對父親突然離世,他依舊有些無法接受。

父親依舊許多年沒回過家了。

父親還沒見過扶搖這個兒媳婦呢。

父親還沒抱上孫子啊。

父親依舊還久,沒去看過母親了。

不……

父親是去看母親了。

這一次,他們夫妻二人可以把酒言歡了。

一人撫琴一人舞劍,多讓人羨慕啊。

可是為什麽……

莫止湛的心裏,還是這般難受。

他總覺得,事情來得太突然了。

他還記得,他和扶搖成親的時候兒,父親的那封家書。

說是特地和皇上請了旨。

皇上答應,隻要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婦有了孩子,他這個做祖父的,便能回一次京都,探望家人。

孩子……

莫止湛想到孩子,整個眸子都暗了下來。

父親……

我知道,我與扶搖的孩子,不僅僅是祖母的期盼,更是您的期盼。

可兒子不孝。

直到您走,也沒能讓您抱上孫子。

莫止湛愣愣坐著不語的樣子,沈扶搖擔心極了。

也不是第一次瞧見莫止湛靜靜坐著不說話。

可以往,他是精神奕奕的。

而今日,卻是死氣沉沉。

沈扶搖不知該如何安慰自己的夫君。

縱使她知道,親人離世,是何等的痛苦。甚至每每想到自己的父母離世,都鼻子泛酸。

但……

再如何痛,也無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伸手去抱他。

將他的頭,輕輕摁到自己的肩膀上。

她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

一句話也不說。

隻是靜靜的,陪著他。

莫止湛太累了。

再堅強的男人,也終有撐不住的一天。

在沈扶搖的安撫下,他再度迷糊了起來。

呼吸還算均勻,隻是睡得不大安穩。

也罷。

必要能睡上一會兒,也總是好的。

……

莫昌海出事兒後,無法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太夫人便病倒了。

沈扶搖接過了侯府後院的所以內務,更將一部分內務權,分到了三房夫人的手裏。

隻說,自己忙不過來,需要三嬸嬸幫上一陣。

三房夫人是個不喜爭奪的。

原本,倒不想管這一茬子事兒。

但莫止湛與沈扶搖這兩個孩子,他們夫妻又喜歡得緊。如今瞧著侯府亂成這樣,也隻有點頭應下。

如此一來,長房和青黛院那頭,就不平衡了。

長房大夫人劉氏倒還好。

念念叨叨了幾次,被大老爺訓了以後,便也安靜了。

“二房青黛院那頭都沒撈到好處,你急也沒?”

就連蕭姨娘,也冷嘲熱諷:“夫人連咱們長房的權都掌不住,怎的竟還惦記上二少夫人手裏的權了?”

大夫人劉氏氣得發瘋。

可轉念一想。

青黛院的莊眉寧,可是死去侯爺的正妻啊!在這種時候兒,她說的話都不作數,那自己在這眼紅什麽勁兒?

心裏不舒服的人,不該是他們長房,而是青黛院不是?

……

再說青黛院這頭。

莊眉寧心裏確實是不得勁兒的。

雖然莫昌海是死是活,於她而言似乎都沒有多大的區別。

可對自己的孩子來說,那就不一樣了。

以前莫昌海還在的時候兒,她還盼著自己的兒子莫皖北能好好表現。

隻要爭取名氣兒蓋過莫止湛,本事兒大過莫止湛,那麽一切就好說了。

實在不行,就除掉莫止湛這隻攔路虎!

總而言之,隻要給她機會兒,她一定要扶自己的親生兒子上位。

可是現在呢?

眼瞧著她事事不順,莫止湛還好好的活著,莫皖北又還不夠火候。

莫昌海這一走,可就不是時候兒了。

他走了,北定侯的位置總要有人頂上去。

兩個兒子,莫止湛是嫡長子,名聲兒又響。

如此一看,勝負已分。

待莫止湛承襲了爵位,莫皖北這個兄弟還能做什麽?

等莫止湛死嗎?

是!

如果承襲爵位的不是莫皖北。

那麽,他們青黛院能做的便是等莫止湛歸西了!

莫止湛生不了孩子。

一旦他歸西,侯爺的位置自然是莫皖北的。

可縱使如此,莊眉寧還是不見高興。

一來是莫止湛不好除。

二來,是這後院的權,始終沒落到她的手裏。

那該死的沈扶搖!

寧願將權分給三房的人,也不給她這個婆婆!

沈扶搖想做什麽?

難不成,是要全天下的人,都來嗤笑她莊眉寧嗎!

嗬……

莫說是別人笑話她了。

現在,就連莊眉寧自己,都想笑話自己啊。

侯夫人當了多少年了?

二十來年了!

從當上侯夫人那頭起,到現在北定侯人都死了,她依舊沒能掌權!

太夫人那老不死的。

自己手握中饋大權也便罷了。

如今說自己年紀大要放手,竟還越過了自己的兒媳婦,直接跳到孫媳婦身上了。

這是什麽道理?

是哪門子的道理!

莊眉寧一生氣,便無法自控。

這不,才剛剛覺得自己心裏不舒坦,便又開始摔東西了。

這一次,她竟花房裏所以的花,都摔得稀巴爛。

於媽媽勸她。

她隻說:“那賞花的人都沒了,這些花要來還有什麽用!”

於媽媽見此,不敢再說話。

隻由著莊眉寧一盆一盆的摔。

直到大管家莫固安過來,道了句:“夫人節哀。”

莊眉寧這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而於媽媽見此,識趣退下,守在了門外。

此時,正是夜裏。

花房裏頭的人影,在燭光的照印下,時而分開,又時而交叉在一起。

尚未關緊的窗戶縫裏,傳來了粗重的呼吸聲兒。

縱使是於媽媽這等上了年紀的老媽子,依舊臉紅到了耳後根。

就更別提,時刻關注著莊眉寧,而躲在回廊角落的莫慎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