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莫止湛終於上來了。

沈扶搖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並未注意到莫止湛歸來。

反倒是莫止湛,在瞧見沈扶搖滿臉的淚水時,心都揪成了一團。

“怎麽了?”

他輕輕開口,哄道:“別怕,我回來了。”

莫止湛以為沈扶搖是一個人在上頭待著,害怕了。

所以,便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沈扶搖身邊兒,將她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手裏:“走吧,我送你回府。”

“你……你找到出路了嗎?”

沈扶搖回過神,看著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不免哭得更加洶湧。

“找到了,乖。”

對沈扶搖,莫止湛是有愧疚的。

瞧著沈扶搖如此無助,哭得梨花帶雨,他心疼極了。

“來,將衣裳給我。”

莫止湛拿過沈扶搖身上披著的外衣,緊緊係在沈扶搖的腰間。

接著,又用方才割下的藤條,將沈扶搖綁到自己的身上:“這裏離山底不遠,你抱緊我,我帶你下去。”

說罷,還不等沈扶搖回話。便飛躍而起,朝藤條奔去。

沈扶搖嚇得連忙抱緊了莫止湛,將腦袋埋到莫止湛的懷裏。

耳旁有風聲兒呼呼而過,可她卻再沒覺得冷。

二人順著藤條一路往下,彼此誰都沒有說話。

直到過了一盞茶左右的功夫,莫止湛的聲音兒終於再度傳來:“小心腳下。”

說罷,便鬆開抓住藤條的手,將沈扶搖的腿抱起。

緊接著,沈扶搖感覺到莫止湛重重踩到了什麽東西,再一個旋轉,便徹底落地了。

“到了。”

莫止湛將沈扶搖放下,叮囑道:“小心腳滑。”

沈扶搖伸直腿,直直踩到了雪地上。

積雪受到重壓,傳來‘滋滋’的聲響。

“這是哪兒?”

她將腦袋從莫止湛懷裏探了出來,四處看了看。

隻見自己身處在一個小山坡上,身後是高高聳/立的雲霄峰。

四周雖因積了雪,白茫茫一片。

可沈扶搖還是不免感覺到了濃烈的荒涼。

“這是荒地!”

她抬頭朝莫止湛望去,似疑問,又肯定。

“嗯,是荒地。”

莫止湛伸手揉了揉沈扶搖的腦袋,道:“我們運氣兒不錯,沒到亂葬崗,也沒落水。”

“嗯!”

沈扶搖聽言,重重點了點頭。

她用力在雪地上踩了踩,隨後又繞著莫止湛開始打轉轉。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真好!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

莫止湛見過沈扶搖許多種不同的樣子。

端莊的、嫻靜的。聰慧的、果斷的。優雅的、高貴的。隱忍的、大體的。當然,還有妙語連珠、打得旁人措手不及的伶俐模樣兒。

可眼下沈扶搖這一副孩子表現,卻是莫止湛第一次瞧見的。

以前的她,也有孩子氣的時候。

但那時候的孩子氣有限度,有分寸。頂多算得上是俏皮兒,可愛。

然而今日……

卻真真像極了三歲的孩童。

莫止湛看著沈扶搖歡喜,自己也不禁勾起了唇角。

可誰知,還未等他開口說話,沈扶搖便又變了一個模樣兒。

她突然停了腳下的動作,眼淚說來就來。

一邊兒哭一邊兒捶打著莫止湛的胸/口,似嬌似嗔道:“你這一年……你這一年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我和祖母都好想你!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自從你去了邊疆後,祖母每日都要抄經念佛,為你祈福!你知不知道祖母請得了聖旨後,有多期盼你能早點回來?

你又知不知道,我們聽說你出了事兒,這裏有多痛!”

沈扶搖指著自己的心髒,眼裏、話裏,都是委屈。

“祖母年輕時就失去了丈夫,年老了又接連失去兒子和孫子,怎麽承受得住?在確信你沒了以後,祖母一夜之間老了多少,你可瞧見了?

我每天都在後悔,後悔當初在你離開時,我沒能與你多說幾句話,後悔我們之間沒有留下一個孩子!在那深宅大院裏,我活得一點兒也不自在!

哪怕有祖母護著,有宋祁和蝴蝶她們陪著。可自從沒有了你,我如履薄冰,時時刻刻都要防備!我要防著別人計算祖母和我,要防著北定侯府出事兒。

我……我很辛苦,你知不知道!”

沈扶搖哭得洶湧,鼻子早已被鼻涕堵塞。

她吸著鼻子,嗓音也變得沙啞:“我……我又不傻!我出事兒才多久?你就能尋我尋到這裏。這足以……足以證明,你不僅活著,還一直就在京都附近。

我……我不管你和七王爺之間有什麽計謀,也不管你想做什麽!我隻想問你……隻問你一句!你!你怎麽能忍心?

你怎麽忍心看著我和祖母孤零零的在侯府裏,念你,想你?終日以淚洗麵?你怎麽忍心將事情瞞得滴水不漏,連家都不曾回過一次!你怎麽能!”

“我知道,我都知道!”

莫止湛瞧著沈扶搖如此,真真是心疼極了。

他一把將沈扶搖拉入自己的懷裏,緊緊抱住:“扶搖,你說的我都知道!隻是我有我的苦衷。為了國之大業,為了北定侯府,我必須得這麽做。”

說罷,感覺到沈扶搖掙紮,又加重了力度:“我錯了!這一次是我錯了!

我知道失去親人是什麽感受。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我也曾體會過。我選擇詐死,讓你和祖母這般痛苦,實在是不對。但事態緊急,我別無選擇。”

言畢,莫止湛輕輕摸了摸沈扶搖的腦袋,寵溺道:“好了好了,莫要再哭。待我手上的事結了,我定會好好補償你。”

沈扶搖本還想發難,可瞧著素來寡淡的莫止湛,竟也有如此軟言軟語,低聲下氣的時候兒。心裏再多的火,也都被澆滅了。

“那……那你為什麽都不回來看看我……我們?”

沈扶搖想問莫止湛,為何一年多了,從不回來看她。

可轉念一想,覺得太過羞澀。

於是便低下頭,多加了一個字。

“你又怎知我沒回去看過你?”

莫止湛笑笑,素來寡淡的眸子,竟要柔出水來。

沈扶搖微愣,大大的眼睛又蒙上了漣漪:“那……我怎麽看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