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要寒心,一件披風又怎能暖得了?”

沈扶搖微微歎了口氣兒,佯裝並不在意:“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什麽事兒該做什麽事兒不該做,她總該知曉。既然犯了錯,就得受罰,錦繡你也不必替她說話。”

說罷,又道:“起來吧,地上涼,跪著是要傷膝蓋的。”

“是,奴婢謝少夫人寬恕。”

“你並未做錯什麽事兒,用不上‘寬恕’一詞。”

沈扶搖的聲音依舊溫和得很,怎麽看都不是個厲害角色:“我瞧你這幾日神色也疲倦得很,可是初到星辰閣服侍有所不慣?”

“少夫人為人寬和大度,待下人們極好,奴婢怎會不慣?”

錦繡逮住機會兒,忙將沈扶搖誇成了一朵花兒:“若在少夫人這般好的主子身邊兒伺候,還說不慣的話,那奴婢可得嬌氣兒成什麽樣子?

隻是近些時日,有些睡不好覺。天氣兒轉涼,下頭的人也難免偷懶,所以……”

“倒是辛苦你了。”

沈扶搖打斷了錦繡的話,道:“正巧小廚房那頭,初凝給煮了去疲安神的甜羹,便賞你一碗。”

錦繡到底是青黛院指派過來的人。

沈扶搖雖沒讓她近身伺候,但卻給了她一些權力。

外頭的粗使小廝與丫鬟,皆給了她管。

一來略表對青黛院的尊敬,二來也讓錦繡有些事兒做。

深宅大院裏的奴仆,各個兒都猴精。討賞的話,也說得極有分寸。

沈扶搖將甜羹賞她一碗,又命她去尋醫清拿點安神助眠的幹草藥做枕頭。

一來算賞賜,二來亦是不想與她周旋,好打發她出去。

寧媽媽是星辰閣的老人了,對於錦繡方才的作為,她如何能夠隱忍?

隻見她一邊兒給沈扶搖續茶,一邊兒提醒道:“錦繡以前在青黛院,雖不是近身伺候二夫人的丫鬟,但也還算得些臉麵兒。

老奴聽聞,她在二夫人那頭是個話少的主兒。怎的如今到了咱們星辰閣,倒是什麽話都敢說了?”

言畢,又笑了笑:“難不成是少夫人太好說話,把錦繡的本性都給揭露了不成?”

“本性倒是揭露了。”

沈扶搖隨意拿起了茶杯,笑了笑:“隻是無關話多話少。”

趣兒的性子,難不成她這個做主子的還不了解嗎?

她與趣兒之間,何時輪到一個隻相識了三兩個月的人來當和事佬?

趣兒這人話是多了些,可也不至於不辨是非。

她呀,最好麵子。

如今被當眾罰跪,恐怕早就羞得垂下了頭顱,恨不得能遁地消失才是。又怎會逢人便述說自己的委屈?拿功勞苦勞這樣的話,老表示自己寒了心?

這個錦繡!

言語之間皆是為了她沈扶搖和趣兒好。

可暗地裏究竟是個什麽心思,沈扶搖最清楚不過。

寧媽媽見沈扶搖嘴角露著淡然的笑,終是稍稍安心。

看來咱們這少夫人,性子雖溫和好親近,卻也不是個耳根子軟的人。至少是非黑白,她總能分得清。

寧媽媽再不開口說話了。

隻是恭敬立於一旁,等著沈扶搖看完賬本,好領了吩咐。

而沈扶搖,目光雖投在密密麻麻的賬本上。一顆心,卻多少有些彷徨。

這北定侯府,確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和睦。

錦繡原是青黛院的人。

被指派來星辰閣,恐怕目的並不單純。

寧媽媽是伺候原侯夫人的人,後又得莫止湛信賴。她這人,對人對事兒素來公平以待。唯獨,於我將錦繡安排在屋外的事兒,不曾開口相勸。今日,錦繡這般作為,寧媽媽雖開口提醒於我,卻又不至明顯。

可見,寧媽媽並不信任錦繡。反而,對她還有所提防。

寧媽媽深得莫止湛尊敬。

連她都不看好的人,莫止湛又怎會信任?

但……

偏偏,莫止湛依舊將錦繡留了下來,並安排在了我的身邊兒。

而錦繡,她方才的‘挑唆’,是別有目的,還是隻為爭寵?

若是別有目的……

她的目的是什麽?又或者說,青黛院那頭的目的是什麽?是對我,還是對莫止湛?

二夫人是莫止湛的母親,更是姨母。

聽聞,這二夫人與原來的侯夫人關係極為親近。雖是嫡庶姐妹,卻勝似同母所生。按道理說,二夫人對莫止湛應當極好。

從這陣子的相處來看,她對莫止湛不僅疼愛,還極其寵溺。很多時候在大事兒的抉擇上,還得聽從莫止湛的意見。

但若是針對我……

我不過是商宦之家的女兒,縱使成為了她的兒媳婦,也終究是晚輩。

她可命人盯著我,傳遞星辰閣內的消息。卻根本沒有必要,讓錦繡挑撥離間啊。

若是爭寵……

堂堂侯夫人身邊兒的人,被我安排在屋外伺候了近三個月,卻從未發現她有過怨言。

如此推測,倒也推測不出個一二來。

實在頭疼得緊。

近些時日莫止湛倒比平時忙碌了些。

每每回到星辰閣時,總是晚膳過後。

匆匆洗漱一番,喝下醫清端上來的湯藥後,便沉沉睡去。

因是抱著‘各取所需’的想法走到一塊兒,所以對於莫止湛去做了什麽,沈扶搖從不幹澀。

就連莫止湛每日需要服藥的事兒,亦是近一個多月才發現的。

那湯藥由醫清親自煎服,打著要給她沈扶搖補身子為由,卻將藥碗端到了莫止湛的跟前。

莫止湛眉頭都沒皺一下,便將黑乎乎的湯藥一口氣兒喝下。

而醫清那張嚴肅正經的臉,也總會在莫止湛將湯藥喝完以後,稍稍放鬆一些。

以往,沈扶搖對此雖也好奇。

但想想外頭的傳言,也多少有些對號入座。

外頭的人不都說,莫止湛那方麵不行嗎?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拖到了這個年紀成家。而太夫人那頭,對新媳婦的門第也不在意。

她沈扶搖嫁入北定侯府,深得太夫人疼愛,想必也是因太夫人內疚吧?

再加上,莫止湛與她成親近三個月,都沒碰過她。想來,定不是個正常的男子。

可如今……

聯想起最近所發生的一切,倒又覺得不像這麽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