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研磨草藥的醫清做好手頭的活兒,正巧聽見沈扶搖與寧媽媽的話。

於是,進了廳,道:“奴婢前幾日方出府采了一些茜草,可以消腫祛瘀,活血止痛。奴婢現下就去給趣兒備著,以免她跪得久了,雙膝難受。”

“你倒是有心。”

沈扶搖聽了醫清這話,心中一暖:“趣兒平日裏口不遮攔,言語之間怕也沒少得罪你們。你們還能這般為她著想,倒是她的福分。”

“咱們都是星辰閣伺候主子的,理應同聲同氣兒。”

醫清恭敬垂下頭,應道:“再說了,趣兒是心直口快了一些,但為人卻是好的。奴婢等人喜歡她還來不及,怎有‘得罪’一說?”

言畢,微微福身,行禮退下。

沈扶搖得了清靜,正要好生瞧瞧手中的賬本,錦繡卻捧著一遝幹淨的衣裳從外頭走了進來:“少夫人,奴婢方才經過花園時,瞧見趣兒姑娘正在花園裏跪著呢。這會兒雖是正午,可風卻不小。不知,可要給趣兒姑娘送件披風?”

“不必了。”

沈扶搖隻朝著錦繡看了一眼,便又將目光收了回來:“且讓她得個教訓。”

錦繡將衣裳遞給了寧媽媽,便勸道:“趣兒姑娘可一直都是少夫人的開心果呢,也不知今日是犯了多大的錯,竟被罰跪兩個時辰這樣久?”

沈扶搖對錦繡,倒不是十分提防。

隻是因她乃青黛院那頭分過來的人,不知曉自己與莫止湛的‘約定’,故而,倒不太敢用她。

平日裏雖對她不曾虧待,可要緊的事兒,卻從不會吩咐她做。

就連近身伺候,亦都是趣兒與霓裳幾人。

錦繡心裏有數,也不強求。

隻每日做好自己的活,也會說一些好聽的話來哄著沈扶搖:“趣兒姑娘身子單薄,這風又吹得勁兒,可別跪壞了身子。”

“是她與你說,我罰了她兩個時辰?”

沈扶搖再度將賬本放下,認真與錦繡說話。

“倒也不是。”

錦繡笑著應道:“隻是奴婢從洗衣房回來時,正巧路過花園。瞧見許多人圍著趣兒姑娘,與趣兒姑娘閑聊。

這話,是趣兒姑娘與別的姐妹閑談時奴婢聽來的。”

“她倒挺會打發時光。”

沈扶搖聽了這話,眸子微微一閃,很快便又隱了下去。

“趣兒姑娘素來嘴快,人也健談,與咱們侯府中許多兄弟姐妹的關係,都處得極好。如今她被責罰,自然少不得有人前去安慰幾句。這一來二去的,可不就聊上了?”

錦繡並未瞧見沈扶搖那眸子中一閃而過的異樣,隻繼續笑道:“不過,趣兒姑娘到底是少夫人您的貼心小棉襖。少夫人這般責罰她,多少是重了一些。”

說罷,又遲疑了片刻,才道:“奴婢覺得,趣兒姑娘沒什麽壞心,隻是為人不夠謹慎。少夫人給她一些教訓便是,不必太過較真。以免……以免傷了主仆情分。”

“到底是二夫人親自培養的,跟主子說話怎的這般沒有規矩?”

回裏屋放完衣裳的寧媽媽出來,正巧聽見了錦繡的這一番言論,不禁冷言:“趣兒犯了錯,受罰是理所應當。她都還沒來主子跟前叫屈,你倒先開了口。”

傷了主仆情分?

下人做錯了事兒,就應當受罰,哪裏有傷不傷情分這一說?

錦繡話裏有話,可不是想討挑撥離間麽?

“讓她往下說。”

寧媽媽能察覺到的東西,沈扶搖怎會察覺不到?

她緩緩抬起素手,打斷了寧媽媽的話,道:“我倒覺得,錦繡這一番話有些道理。”

寧媽媽聽言,垂首站到沈扶搖身旁,應了句:“是,少夫人。”

而錦繡,卻順著寧媽媽的提醒,‘噗通’一聲兒跪下:“是奴婢多嘴,忘了自己的身份,還望少夫人責罰!”

說罷,還未等沈扶搖開口,便又見她咬牙,道:“奴婢隻是……隻是擔心少夫人與趣兒姑娘,並無別的意思。”

“好端端的,怎的就跪下了?”

沈扶搖不愛與人爭奪,卻不代表她分辨不出好壞。

素來性子直的她,最見不得別人在她麵前演戲。

莊眉寧是長輩,也沒做什麽傷害過她的事兒,她便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忍了。

可是這個錦繡啊。

話中有話便也罷了,竟還在她麵前耍小心思?

“莫不成,你心疼趣兒受罰,要與她共同領罪不成?”

“若奴婢能分擔掉趣兒姑娘的責罰,跪上幾個時辰奴婢也毫無怨言!”

錦繡垂著頭,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隻要少夫人與趣兒姑娘,沒傷了主仆情分就好。”

錦繡從頭到尾,都圍繞著‘主仆情分’四字兒說話。

沈扶搖若是再聽不出她的意思,怕就真成傻子了。

於是,她便順著錦繡的意思,問:“可是趣兒那丫頭,與你說了什麽?”

錦繡神色微愣,略顯遲疑:“也……也沒說什麽。就是……就是奴婢路過時,瞧著趣兒姑娘眼眶紅紅的,神色十分委屈。

奴婢本想著安慰她幾句,可圍在趣兒姑娘身邊兒的人太多,奴婢也不好上前。隻聽見趣兒姑娘與勤善房和青黛院那頭的丫頭訴苦。”

“哦?訴苦?”

沈扶搖微微挑眉,道:“我倒不知,我何時虧待過她!”

“少夫人莫惱!”

錦繡聽言,連忙開口:“其實趣兒姑娘也沒什麽要緊的話,隻是她自個兒覺得委屈。說是她從小就伺候在少夫人身邊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少夫人如今這般責罰她,讓她當眾難堪,實在是寒心。”

言畢,錦繡又急急忙忙替趣兒解釋:“不過後來趣兒姑娘也說了,說自己也有錯,被責罰也是該的。

奴婢知道少夫人心疼趣兒姑娘,趣兒姑娘也是個好的。她與別人說的那一番話,想來也是覺得自己太過委屈,並無別的心思。

怕隻怕,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若是旁人借此機會兒與趣兒姑娘說了什麽不該說的,挑撥了少夫人與趣兒姑娘的關係,那便得不償失了。

故而,這才想著,要給趣兒姑娘送件披風,也好讓她知曉,少夫人心裏惦記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