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看看母親布滿老繭的手,咬著牙接過大錢,小聲說:“娘,我去睡了,你也早點睡吧!”

這一夜,貞娘睡的並不好,她翻過來掉過去的琢磨著怎麽能幫著母親多掙點錢,怎麽能讓父母和弟弟生活的好些,怎麽能避免父親和弟弟的死亡,迷迷糊糊的天明時分才睡去。

天大亮時,貞娘才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父母都已經出了門,家裏依然隻剩下她和純哥兒,純哥一起床就吵著要吃饅頭片,貞娘少不得又給他煎了些饅頭片,喂飽了他,就挽起袖子開始收拾廚房和堂屋,將灶上蒸饅頭剩下的屜布洗淨,晾到院裏,又提了半桶水將院子裏的菜澆了。這才又上灶煎了幾個饅頭片,用盤子裝了帶著純哥兒敲了鄰居劉嬸子家的門。

開門的是個□□歲的小姑娘,烏溜溜的頭發梳了丫髻,穿著一件粉色褂子,蔥綠的褲子,一雙粉色蝴蝶□□的繡鞋。圓臉,細眉細眼,皮膚白淨,看上去秀秀氣氣的,是劉家的翠姐。

翠姐見是貞娘十分歡喜,一疊聲的說:“快進來進來,你這幾天忙什麽去了?也不來我家跟我玩,我都悶死了!”

貞娘笑著答說自己這幾天幫娘收拾屋子,剛收拾完就來看她了額,又問她忙啥了?倆人一路寒暄著進了屋。

劉家住的屋子是個兩進的院子,進門是鋪了青磚的大院,院子裏種了棵老大的杏樹,每到秋天都送給許家好多甘甜的杏子,正麵是寬敞的堂屋,擺了八仙桌和幾把椅子,還附庸風雅的擺了個民窯燒得膽瓶,白色鬥彩繪的耕織圖。往裏走是劉鐵匠和劉嬸子的屋子,然後是兩間側房,住著劉大虎哥三,最後麵的小園單蓋了間屋子,就是翠姐住的地方。

屋子裏擺設簡單,一鋪炕,一個妝台,炕上鋪了竹子編的福字涼墊,貞娘被翠姐讓上了炕,又拿了幾個通紅的李子出來哄了純哥在院子裏玩,倆人可以透過支起的窗子看到。

貞娘笑著遞過來一盤子煎饅頭片:“剛做得了,怕涼了趕著就過來了,姐姐嚐嚐,看好不好吃?”

翠姐看饅頭片金黃酥脆,拿起一片咬了一口,笑道:“這是你的手藝?可真好吃,你跟你娘學的吧?這是怎麽做的,你教教我,我也做做。”

貞娘就把怎麽做饅頭片的方法說了一遍,翠姐一邊吃一邊點頭:“嗯,倒也不難,回頭我也做了讓我爹娘和哥哥嚐嚐。”她倒了兩杯茶,遞給貞娘一杯,自己咕嚕咕嚕喝了一杯,又尋了帕子擦了手,從炕桌底下端出了個笸籮,裏麵都是繡線和布料。

貞娘心裏一動,問道:“翠姐姐,你最近又繡了什麽了?”

翠姐嘟著嘴道:“還不是那副雉雞牡丹,都繡了兩個多月了,繡的我脖子都疼,還是沒繡完,我娘老讓我繡這繡那的,你也知道,她一心希望我能當個繡娘,說這樣將來才好找婆家,可我不愛這個,她就一天到晚的嘮叨我,煩死了。”她指著臨窗擺得一副繡架子上的大幅繡品,抱怨道:“我那個師傅也說我不是個有天賦的,偏我娘就是不死心,非要我學,還成日叨咕說現在繡品值錢,還有那打的精致的絡子也能賣錢,非要我學,整天讓我在家裏繡,我都快悶死了!”

貞娘仔細的看了看翠姐的繡品,三尺多的雉雞牡丹,不過繡了三分之一,看手法和針腳,翠姐的刺繡師傅應該習的是蜀繡,蜀繡向以嚴謹細膩的針法,淡雅清秀的色彩,優美流暢的線條,中國水墨畫的格調,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其針法特點可概括為“針腳整齊,線純光亮,緊密柔和,車擰到家”四句話。所謂“車”,就是在刺繡的關鍵部位,由針中心起針,逐漸向四周擴散。所謂“擰”,是指運用長短不同的針腳,從外圍逐步向內添針或減針。

可翠姐這針法差的還遠,算起來,她四五歲就開是學繡,如今也有兩三年的功夫了,這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想來她也真的沒這個天賦。

貞娘笑笑,安慰道:“劉嬸子也不過是讓你學點針線罷了,還能真指著你賺錢不成?”

翠姐一臉鬱悶:“我娘還不是被桃花她娘給激的?自從桃花被鎮上的繡房選了去當繡娘,一個月能賺兩三吊錢,她娘就成日裏跟鄰居吹噓,說他們家桃花怎麽能幹,怎麽手巧,比那些爺們賺得都多,將來也肯定是個旺夫旺家的,後來桃花定給了鎮東頭的傅秀才家的勉哥兒,我娘見了就眼熱,非逼著我也跟著學,說這樣將來我才能找個好婆家。”

這桃花是住他們附近的簡家姑娘,出了名的心靈手巧,十一歲就繡了一副寒梅淩霜圖出來,被鎮上繡房的陳姑姑收了去當了徒弟,據說鎮上的大戶人家都要找陳姑姑家的繡房定製繡品,也有家裏要養針線班子去那裏聘人的,總之在這順義鎮上,當繡娘是鎮上貧家女子極榮耀的事情,當過繡娘的姑娘,很多男家都爭著要娶進門當媳婦,因為這樣的媳婦進了門不僅家裏的衣服可以有人做,賣了繡品還能幫補家用,是在是一舉多得。

貞娘不以為然,隻對一事感興趣:“那精致的絡子大概能賣多少錢?”

翠姐想了想:“好像一根能賺三五個錢吧?最多的能賺十個大字,怎麽了?”

“沒什麽”貞娘低下頭喝了口茶,道:“想著,趕明也學學打絡子,賺點錢幫補點家用,你也知道,我家就指著我娘賣饅頭那點錢,我爹身子不好,到了冬天就咳嗽,基本上就不能去學堂了,少了那束脩,我們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翠姐同情的看看貞娘,許家日子過的比自家還要清貧,難怪貞娘小小年紀就惦記著要想辦法掙錢了。

她拿起笸籮遞給貞娘:“要不,你先用我的線學學,我請我師父教教你?”

貞娘忙搖頭:“不用,不用,我,有辦法,你不用替我著急。”她知道,劉家也不是多富裕,隻是劉嬸子心疼女兒,才請人教的刺繡,而且這些繡線都是有數的,讓自己學著用了,回頭翠姐也沒法跟她娘交待。

晚上貞娘琢磨了半宿,睜開眼才發現父母都已經出門了,家裏仍然隻剩下了自己和純哥兒,她忙起身用昨天剩下的糙米飯加上水燙了粥,就著昨天剩下的饅頭吃了點醃菜吃了,就揣著兩文錢,帶著純哥上了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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