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潯本來以為要圍繞著公社轉一圈才能把掃帚賣完,沒想到走了不過兩個村,就已經把三十把掃帚賣完了。

拿著三塊錢走回家,經過一大隊知青點,被路上東張西望的鍾梨給叫住,“我買了中粉明天做油條吃,明天中午記得過來。”

“咱們孤男寡女的,合適嗎?”段潯兜裏有了錢又有些得意忘形了,“別自己炸油條了,我帶你下館子。”

“你的錢還是留著買魚藥吧,”鍾梨諷刺他,“魚都死光了還有心情下館子?”

“.......”段潯瞬間失落下來,憤憤不平,“我懷疑我魚塘被人下毒了,要不然怎麽別的魚塘都不死魚,就我負責的這個魚塘一直死魚?”

“不可能,你心裏也太陰暗了。”鍾梨聳了聳肩。下毒不是件小事,上輩子她可沒聽說生產隊出現過什麽下毒的事,公社裏這些人也沒這膽子。

“別多想了,多半是你養魚技術不行,”鍾梨勸他,“明天記得過來吃油條。”

段潯扭扭捏捏地不願意,“你幹嘛對我這麽好?別人會誤會。”

“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爸媽信中說過了,讓我有什麽好吃的多給你送一份,讓我報恩。你看你現在一副要餓死的倒黴樣,”鍾梨後退幾步和段潯保持距離,“你可別多想,我對你可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她上輩子被何飛羽傷透了心,這輩子才不會這麽蠢。她不能犯同樣的錯誤,她要返城嫁一個門當戶對的城裏人。

鍾梨一副‘窮小子你別打我主意’的表情,樂得段潯嘿嘿直笑,“行,我記住了,明天過來吃你做的油條。”

說起來段潯現在手邊確實沒什麽錢,這段時間買魚藥把他的積蓄都掏空了,大隊裏會計也沒說要給他報銷。今天賣掃帚掙的一點血汗錢他也舍不得花,說起來他已經很久沒吃過油條這種好東西了,這段時間他窮得紅薯湯都沒得吃。

回到家恰好遇到做完一車糍粑回家的鄉親,段潯知道這是隔壁村的,這一車糍粑也是隔壁村幾家人合夥做的糧食。推著一車糍粑的幾個大嬸吵吵鬧鬧地聊著天,大聲說笑。

“小姑,”段潯笑著對人群中喜氣洋洋的段幺妹點了點頭,“家裏今年做了多少糍粑?”

段幺妹遲疑了下,隨即笑道:“不多,就一筐,你拿幾個明天當早飯吃。”

“不用了不用了,”段潯擺擺手,“我家裏也有。”

家裏有個屁的糍粑,隻有一屋子的空氣,段潯臉上笑嘻嘻地說著謊,其中心裏頭很羨慕很饞這些糍粑。

段幺妹看著一筐滿滿的糍粑,最終還是從裏麵拿了三個給他,“甭管你家裏有沒有,我這個當姑姑的給你幾個你就收著,這是我的一番心意。”

“謝謝小姑。”剛做的糍粑還軟糯熱乎乎的,拿在手心都燙手,今天一天都沒吃過什麽東西的段潯一邊吃著糍粑一邊道謝。

剛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個就噎著了,段潯急忙去隔壁陳婉婉家的水井裏打了兩瓢水拚命往肚子裏灌。

冬天這水井的水不是很涼,相反還有些溫度。

有了糍粑段潯第二天也懶得去隔壁村知青宿舍了,糍粑吃進肚子裏比油條更紮實。

段潯不過去,鍾梨久等不來隻好親自端著一盤油條過來,“姓段的,你還真是大爺,吃個油條還讓我親自過來給你送過來。”

段潯吃了一個糍粑已經心滿意足了,此時對鍾梨送過來的油條不感興趣,“你這東西吃不飽。”

“愛吃不吃。”鍾梨把任務帶到就行,直接一盤子油條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段潯隨手撕了油條咬上一口,又覺得驚喜,“我怎麽吃著有蛋香味?”

“沒見識,”鍾梨很得意,她自認自己做的油條比公社賣的好吃多了,“你猜油條為什麽會有蛋香味。”

“因為炸油條的油炸過雞蛋?”

“笨!我在麵粉裏加了三個雞蛋。”

“油條裏還能加雞蛋?”段潯這個沒見識的著實被震驚到了,“人生頭一次聽說油條裏可以加雞蛋的,加了雞蛋的油條,這得多貴啊。”

這下,段潯細嚼慢咽,好像在品嚐著什麽美味,“我得慢慢吃,這樣才能吃回本。”

“.......沒出息。”鍾梨十分嫌棄。

“吃完了把我的盤子還回去。”鍾梨拍拍手離開。

兩隻腳剛踏出段家大門,緊接著就聽到段潯姑父上門罵人。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姑姑都快要有孫子的人了,怎麽還能管娘家的事。我們周家不是地主唉,掙點口糧不容易,”姑父笑著陰陽怪氣道,“段潯,你姑姑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

此時鍾梨躲在段家大門外偷聽。

鍾梨上輩子在這鄉下待了十幾年,對段潯姑父這個人挺了解的,這個人是個顧家的,養老婆養孩子養孫子外孫都沒得說,是家裏的頂梁柱。公社的人都說他雖然不是個好人,但是個好男人。隻不過現在看來,這個姑父對段潯這個侄子不是很好。

“姑父?您這是怎麽了”段潯愣了一下,又笑著給姑父搬了把椅子,“您坐。”

“你小子還有臉問呢,”姑父也不坐,心裏不忿地看了看段潯這磚房,板著臉教訓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懂事了,幾個比臉大的大糍粑多珍貴啊,是用精米做的。你小姑給,你還真的有臉收下?”

“我說了不要小姑硬塞給我的,”段潯蹲在椅子上看著這個姑父,“不是我死皮賴臉要的。”

“你小姑善良心軟,可你要知道,咱們鄉下人一年到頭也就這麽點糧食填肚子,這糍粑都是過年請客吃的,你厚著臉皮就收下了,不像話。”

段潯低著頭不說話,糍粑都吃下肚了,現在要他賠?他家裏沒幾個錢了,賠個屁。

“你不說話是什麽意思?你以為你不吭聲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姑父提高了聲音,想把周圍鄰居都引過來評評理。

鍾梨不願意看見這人把事情鬧大,也見不得段潯低著頭任打任罵的可憐模樣。不就幾個糍粑的事情嗎,她幫忙還就是了。

裝作不經意路過段潯家,鍾梨笑著上前和段潯姑父打招呼,順便提出幫段潯還這三個糍粑的事。

“我們知青宿舍沒做糍粑,我給你用糧票還。”

“那敢情好。”姑父哈哈大笑,他正愁家裏沒票去買口糧了。

段潯揉揉受苦受累的耳朵,一把將鍾梨手中的糧票搶了過來。

“姑父,糍粑是我小姑給的,所以我收下了。事兒呢,就是這麽回事,東西我是不會賠的,”段潯一把將糧票塞進自己兜裏,“你要是覺得不服氣,就去大隊裏告我,去公社裏告狀也行,隨你意。”

“你.....你吃了我們家的糧食不還,這是搶劫!”姑父手指指著天,恨不得引下一道雷劈死段潯這個無賴,三個糍粑是姑父家一天的口糧了,很是珍貴,所以今天姑父一定要討個公道,“別人給你你就收?昨天給你糍粑那是你小姑客氣客氣,你還當真了?”

段潯吊兒郎當地從凳子上跳下來,低頭俯視著姑父怒氣衝衝的臉,“別人敢給我就敢收。別說幾個糍粑了,你今天要是敢把你的小命交到我手裏,我不介意收下。”

段潯邊說邊用眼神示意自己腳邊的砍柴刀,姑父看到那砍柴刀臉色一變,“你嚇唬誰呢,怎麽,想動刀子勸退我?想坐牢了?”

爭吵聲漸漸把寧隊長引過來了,寧隊長聽了後讓段潯退一步得了,不就幾個糍粑嗎。

姑父覺得事情都鬧這麽大了,大隊長都出麵了,段潯隻要顧及名聲一定會還自己糍粑。

萬萬沒想到段潯本來就因為是地主家的後代而名聲不好,此時也不在乎名聲更壞一些,壞壞更健康。

“大隊長說得對,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段潯笑了笑,“我的解決辦法是糍粑我賠不起也不想賠,姑父,你覺得這個辦法怎麽樣?”

“..........你這個無賴!”姑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