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段潯把鍾老頭喝倒下, 也到了離開鍾家的時候了。
阮淩扶著段潯離開,麗梅求之不得趕緊送人出去並關了門。
門剛關上又被從房間跑出來的鍾梨給打開,
“媽, 我送一送他們。”鍾梨從攔阻的老媽胳膊下鑽出去,拿著紅包在樓下追上了段潯他們。
“段潯, 給你包了個紅包, 祝你在新的一年發大財。”鍾梨把紅包遞過去。
可此時段潯因為喝醉了有些迷糊, 伸手想去拿紅包卻怎麽也瞄不準方向。
低下身子歪頭看的鍾梨覺得這迷糊的男人有點好玩,拿紅包拍了拍他臉蛋,“紅包在這呢。”
“.…………”阮淩驚訝地看著鍾梨近乎調戲的動作,一時無言。
段潯掙紮著伸手去拿貼在臉上的紅包,鍾梨鬆了手讓他如意,笑道:“拿到紅包了要說什麽?”
醉醺醺的段潯緊捏著紅包,大著舌頭回話, “謝……謝……謝謝老……老板。”
‘噗~’鍾梨樂得笑了幾聲,“我可不是你老板。”
鍾梨目送著他們出了職工宿舍樓, 她不知道的是, 她剛走沒多久, 喝醉的段潯就和阮淩說出了個大秘密。
正月初五, 公社生產二大隊第三小隊,
大隊長小隊長們帶著各種食物去知青宿舍看望那些過年沒能回家的知青們。
段潯蹲在對麵的小路上看熱鬧,看那些女知青們擦著眼淚鼻涕哭。
哭的主要是去年剛下鄉的女同誌們, 年紀小不說, 還是從大城市過來的,受不了農村這些苦。
隊長帶著幾個老鄉都在那安慰, 段潯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笑出聲來。
小溝對麵的女知青們聽到段潯的笑聲, 覺得受到了那個地主壞分子的嘲諷, 更委屈了,哇哇大哭。
幾個生產隊小隊長伸著手指罵段潯,段潯不好意思地端著簸箕回家去。
他剛才不是在嘲笑那些女知青,隻不過是想起了當年鍾梨下鄉時坐在板車上哭的那樣,就莫名笑了起來。
鍾梨下鄉時和幾個女同誌坐著板車經過二大隊,段潯遠遠看了一眼,一眼看到了那個哭得直打嗝像天塌下來了的女知青。
時間過得還真是快,段潯回家把簸箕裏撿來的野菜給小雞吃。
小雞崽已經長大許多,段潯天天盼著它們下蛋給自己改善生活。
逗著幾隻雞的段潯使勁薅了幾把雞尾巴毛,恨不得現在就把它們給宰了燉了。
這時,一個男人來到他麵前停下腳步,“這些天我讓手底下其他人去運貨,你在家多休息幾天,等過了正月十五我帶你去縣城參加正式的駕駛員培訓。”
學車要單位推薦,阮淩親自舉薦了段潯,這一點完全不是問題。
這麽值得高興的事,段潯卻沒什麽反應。
他抬頭看了阮淩好一會兒,最終說道:“我不跟著你學車了,你這個人別有所圖。”
去鍾梨家喝酒那天,回去的路上阮淩問段潯要不要在城裏買點東西給鄉下的小姑姑父帶回去。
聊著聊著,醉醺醺的段潯想起那個姑父就來了脾氣,大罵自己才沒有那種衣冠禽獸的姑父。
罵來罵去,醉酒的段潯就把小姑和姑父的那段往事給說了出來。
酒醒的段潯知道自己泄露這個秘密後後悔得要死,可更讓他懵逼的是阮淩的態度。
阮淩堅決讓段潯帶著小姑去派出所報案,還說這種情況一定要離婚。
阮淩在說著報案的同時語氣中都是對段幺妹的心疼。
段潯也是男人,自然看出了這個老男人對自己小姑的惦記。
“我算看出來了,你讓我去學車就是衝著我小姑去的。我小姑不會離婚,你也別把那件事說出去,說出去我小姑難做人,她會怪我。”
段潯看不起那個姑父,但是小姑的事他也不好插手,畢竟那是他的長輩。
阮淩何曾不懂這些人,“你們這些鄉下人就是麵子大過天,QJ這麽嚴重的事不報案卻把人嫁過去,毀了她一生。”
小姑出事的時候段潯還是個幼童,他也不懂當初那些長輩為什麽要把小姑嫁過去。說來說去,還是思想上的差距。
“你是你小姑這邊血緣最近的娘家人,”阮淩冷靜分析道,“你長大成人了,這個家有什麽事你要站出來頂著。當初你們段家老一輩的人把你小姑嫁了過去,現在這個錯誤該由你來改正。”
段潯心情複雜, “你什麽時候看上我小姑的?”
“你又是怎麽知道我喜歡她?”
“猜出來的。”段潯不鹹不淡地回道。阮淩這人不是什麽好東西,能這麽關心自己小姑,九成九是惦記上了。
阮淩倒也沒否認,應道:“我確實喜歡你小姑,一見鍾情。”
“我小姑不一定能看上你。”
“但我比你那個姑父強百倍萬倍。你小姑和你姑父已經不同床很多年,恨他入骨,沒離婚也隻是為了兒女為了家為了麵子,可那些東西和你小姑自己的幸福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你是你小姑的娘家人,該為她做一回主了。”
段潯麵上不顯,心裏激動得怦怦跳,是啊,當初那些長輩們勸小姑嫁了出去,自己長大成人是男子漢了,該為小姑主持公道。
隻是這一步太難邁出去了,小姑害怕承擔流言蜚語,家裏那些長輩也不可能理解,更不用說小姑還生了一雙兒女,離婚這種話他又不知道該怎麽勸出口。
而且,現在有家庭好歹有個依靠,以後老了躺在**不能動了也有個人端茶倒水。如果小姑離婚了又找不到對象,那老了怎麽辦?段潯想到這裏一時間凶狠地盯著阮淩,“你確定我勸小姑離婚了你會娶她對她好?”
阮淩哼笑一聲,“愚昧不堪,不管我娶不娶你小姑,你都要勸你小姑離婚,這是為了她好,你怎麽就想不明白這個道理?”
段潯從小生活在這鄉下,見識確實少,但分得清好歹。
他把幾隻雞關進籠子裏,鼓起勇氣就去了隔壁大隊的周家。
“小姑,告訴你一件好事。”段潯走進廚房,對著燒火做飯的小姑討好地笑了笑。
“什麽好事?”段幺妹揮舞著鍋鏟頭都沒抬。
“我現在出息了,在外跟著學車,”段潯抬頭挺胸,“是你娘家這邊的依靠。”
段幺妹哈哈笑,“是出息了,現在別人見了我都問你好。也托你的福,給你弟弟妹妹送了糧票,過年吃了頓好的。”
“不是這個意思,”段潯四處望了望,確定姑父沒在家,勸道,“我的意思是,小姑你有沒有想過和姑父離婚?你放心,離了婚你也有地方住,我把我家裏前麵那屋棚拆了重新打整,你和樂樂晴晴就住在我那裏。”
“混賬!”段幺妹眼睛一瞪,罵段潯不安好心。
他們公社幾代人都沒有離婚的,陳婉婉是頭一個,不過陳婉婉的情況還不同,她是剛結婚沒多久丈夫就坐牢了,雖然有人罵她但也有人同情她。
像段幺妹這種結婚多年有了兒女還想離婚的,簡直是聞所未聞。他們公社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事。
他們受的教育他們的思想注定就跟不上,離婚這種事簡直天方夜譚。
段潯被小姑訓斥了一個小時,最後灰溜溜地離開。剛出廚房門,卻和門外的表弟表妹大眼瞪小眼。
段潯腦袋轟的一下,糟糕,表弟表妹肯定是聽到了。
……
鍾梨轉了幾趟車,終於疲憊地提著箱子在公社車站下了車。
她帶了很多吃的玩的,都是為了班上的學生們帶的。
雖說她帶幾個年級的音樂,但是她現在最關心的還是臨近畢業五年級班上的學生。
33份禮物都是給五年級班上的學生,女生都是漂亮的圍巾手帕和紅頭繩,男生則是陀螺玻璃珠子這些玩具。
“誰聽話用心學習,誰就能得到這些禮物。”鍾梨自言自語,心想一定要用這些禮物征服那些孩子們的心。
一想到那些孩子會如何聽自己的話,鍾梨快活地提著箱子走在路上。
走到河堤下,鍾梨聽到上頭傳來哭聲。
從坡下偷偷來到上頭,卻看到了讓她難受的一幕。
擦著鼻血的孩子臉上是巴掌印,新年新換上的衣服上都是腳印。
小心來到那孩子麵前,鍾梨有些怕嚇到他,“小暉,誰打的你?”
語氣中是難以掩飾的憤怒,這孩子八成又是被霸淩了。
她盯著孩子怯懦的眼神,看著他默不作聲地擰著手指。
這個年代在鄉下沒有霸淩這個詞,生產隊那些壞孩子就喜歡欺負膽小怕事又怯弱的人。
村裏這些女孩子大多不會動手,通常是嘴裏嚷嚷著‘不和你玩了’,排擠人。男孩子更多是直接動手,通常是一群人圍毆一個人。
被圍毆的那個男孩沒有幹什麽壞事,隻是話少了點不合群了點性格怯弱了點。在學校的時候霸淩的團夥會扔受害者的紙筆,或在受害者書本上亂寫亂畫。圍毆對方,則通常發生在放學後或放假後。
過年前那段時間有鍾梨護著,那些四年級的小混混找不到機會對小暉下手。
放假這段時間鍾梨回城裏了,那些小混混就盯上了小暉,經常弄髒他新衣服新鞋,打打罵罵更是常事。
小暉這個樣子回家隻會被爸媽罵,罵他自己沒用罵他為什麽弄髒衣服,卻不會想著給他主持公道。
鍾梨沒有強迫他開口,而是陪他坐在河堤上看公社的人在那放牛。
給他送了個陀螺,鍾梨的禮物和關心讓孩子鼓起勇氣開了口。
今天仍舊是四年級那些小混混欺負了他,搶走了他新買的鉛筆。
小暉吹著冷風在河堤上等了很久,“他們讓我在這裏等著,不準動。”
“等什麽?”鍾梨問。
“他們說叫公社中心小學的學生過來一起打我,讓我在這待著。”小暉臉都白了,人家讓他在這等著挨打,他果真不敢動,就等著別人過來打他。
鍾梨低下頭想著該怎麽解決這個問題。那些小混混她聯合寧大隊長都教育過好幾次了,家長也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可就是管不了,沒人盯著就幹壞事。
有些孩子,天生的壞。
鍾梨想不到辦法解決,可小暉還期盼地看著鍾梨,渾身被欺負得髒兮兮的,但是眼神卻清澈幹淨,他覺得鍾知青肯定能給他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