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潯打開車窗跳了下來, 來到鍾梨麵前才注意到她旁邊有其他人。那個叫張宜的男人自然被段潯給忽略,段潯看著旁邊的中年婦人有些愣神,不知該叫啥。
“這是我媽。”鍾梨拉著老媽的胳膊給段潯介紹。
麗梅笑著打量了眼前的小夥子幾眼, 長相嘛,倒是能看, 是個帥小夥。
“阿姨好, 給您拜年了, 新年好。”段潯鞠了個躬,可惜剛搬煤身上髒兮兮的也沒準備禮物送給長輩。
幾人寒暄了一會子,那邊阮淩摁著喇叭喊段潯上車。煤廠副廠長已經在國營館子裏定好了包廂接他們這群司機吃飯,去晚了不合適。
段潯上車前拿了個紅包塞到鍾梨手中。
紅包辟邪,代表著長輩對晚輩的美好祝願,鍾梨自然是不肯要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爸媽都不給我包紅包了,你給這個幹嘛?”
“拿著, 新年好運。”段潯強硬地把紅包遞到鍾梨手中轉身就跑, 臊得鍾梨直跺腳。
回去的路上鍾梨打開紅包一看, 裏麵是三張貳圓紙幣和幾個壹角的。
“六塊六毛錢, 六六大順, 那孩子有心了。”麗梅突然開口。
鍾梨又開心又不好意思,紅著臉把紅包放好。
汽車上人擠人, 鍾梨臉看著窗外發呆。
麗梅要看著煤, 怕車上其他人踩到自己剛買的煤。偶爾往女兒那邊一看,就看到車窗上女兒笑得花癡的倒影。
汽車到站, 麗梅和女兒沉默著運著煤回到食品廠的家屬院中。
一到家, 麗梅立馬忍不住拉著老伴兒進房間八卦起來, “我今天看到那個段潯了,就在新街煤廠。”
“在煤廠遇到的?”
“就是在煤廠,那小子好像是個司機,給煤廠運煤,”麗梅笑道,“咱女兒也真是的,之前也沒說他是司機啊。”
司機多好,能掙錢又有地位,比種田好。老兩口聽著歡喜。
兩個長輩選女婿的條件就是要工作穩定有上進心,如今見女兒有這麽多好男兒追著心中自然驕傲。
“不過司機還是比不過人家張副主任。”鍾老頭現實地分析比較著。
“也是,司機看著光榮可是累得很,成天在外跑車也顧不上家裏,”麗梅分析了幾句又小聲道,“我覺得咱女兒對那個段潯有意思,你是沒看她盯著段潯那眼神,甜滋滋的冒著光。”
去年知道女兒愛上一個叫何飛羽的,老兩口著急,怕女兒一輩子留在生產隊過窮日子。後來女兒信中經常出現一個叫段潯的,老兩口又開始吃不好睡不好。
如今知道段潯是個年輕有為的司機,老兩口倒沒有那麽擔心了。
也不能怪人家現實,兩個長輩年輕時也吃過苦,如今在城裏吃了幾十年商品糧,知道城裏日子好過得多,自然希望女兒也在城裏過好日子。
“那小夥子還給咱女兒包了個紅包,當小孩哄著,有心了。”麗梅突然想起這件事笑得合不攏嘴。
人家對女兒好,當父母的自然開心。
“不過那個張副主任也不錯,體恤我這個老人家,今天去買煤都沒讓我排隊。”麗梅美滋滋,在心裏比較著兩個女婿人選。
除了這兩個,食品廠還有幾個老同事的兒子也從小惦記著自家女兒。
這麽一想,麗梅傲得很,和客廳裏的女兒說起這事直誇鍾梨給自己長臉。
“還是我和你爹把你生得好,你這麽優秀,追你的好男兒這麽多,是該好好挑挑,結婚的事確實不急了。”麗梅看著女兒越看越滿意。
鍾梨撇了撇嘴,就食品廠家屬院裏那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幾個青梅竹馬的男孩兒人品都不怎麽樣。上輩子她離婚後回到家,一個個躲著她跟什麽似的,生怕她黏上他們。
她那時候剛離婚就是個生過孩子的黃臉婆,幾個青梅竹馬明裏暗裏嘲笑她。
這種男人要來也沒用,鍾梨不喜歡。
再說說那張副主任,也不怎麽樣。鍾梨對著爸媽抱怨,“那種人人品不行,煤廠的幹部應該以身作則公平公正對待來買煤的群眾,可他開後門讓老媽不排隊就拿到了煤,還想多拿給我媽幾十斤煤,不是什麽好幹部。媽,那麽多人辛辛苦苦排隊買不到煤挨凍,咱這麽做不好。那種人就該被革職,以後別和他來往了。”
鍾梨一通義正言辭的話就像在打老媽的臉,氣得麗梅大罵女兒不孝。
“你這是在指桑罵槐說我呢?”麗梅叉腰怒斥女兒。
“反正我沒說錯,我們知青下鄉不就是接受中下貧農教育的嗎,我在鄉下學好了,怎麽你們城裏人還這麽喜歡走後門靠關係。”鍾梨小聲嘟囔。
老兩口神情複雜地看著寶貝女兒,這孩子下鄉兩年越來越傻了還。
“難怪你說你班上學生不喜歡你這個老師,你看你這麽正義使者上身,誰不怕你,”鍾老頭笑,“你媽當了這麽多年的廠工會主席,比你懂人情世故,你呀,以後得多跟你媽學學為人處事。”
鍾梨不服氣,但也不想大過年的和爸媽爭執把家裏鬧得雞犬不寧,便隻是不高興地躺在沙發上看報紙,不再多說一句。
下午五點晚飯做好,一家人沉默著吃著飯,突然有人敲門,外麵傳來鄰居們的議論聲。
鍾梨打開門一看,是阮淩和提著禮物的段潯。
段潯剛剛跟著一群司機吃大餐,隻是難以下咽,腦中一直想著和鍾梨老媽的初見沒表現好,都沒送禮。
越想越懊惱,段潯整個人臉上都寫著不開心。
阮淩看不慣年輕人這矯情的勁兒,問清了鍾梨家的位置,買了水果開車帶人來上門。
三大兜子的水果被段潯提上了門,換了身幹淨衣服的段潯精神抖擻覺得倍有麵子。
“段潯買了好多水果,還有香蕉,”鍾梨忍不住和爸媽炫耀,“爸,你想了好久也沒能買到的香蕉。”
“……………”鍾老頭心裏暗罵了句小白眼狼。
阮淩他們車隊在外省到處跑,能買到香蕉不是稀罕事。而鍾梨她爸媽自詡家庭條件不錯,卻也買不到有價無市的香蕉。
他們來得巧,鍾家正好在吃晚飯呢,於是便拉著兩個客人留下吃飯,不過是多添兩副碗筷的事。
段潯和阮淩都吃過了,便隻拿著酒杯喝酒,準確來說是段潯在喝,阮淩滴酒不沾。
“明天一早車隊回去,不適合喝酒。”阮淩以茶代酒賠罪,段潯反而因為不好意思拒絕而和鍾老頭比賽喝起了酒。
“開車是不該喝酒,”麗梅給人炸了盤花生米吃,“你和小段是一輛車輪流來開?”
阮淩搖搖頭,“段潯這小子沒證,不能上路開車,現在主要是跟著我跑車運貨。”
“……………”麗梅臉色一下變了,又明裏暗裏打聽了幾句,這才知道原來這個段潯根本就不是司機,隻是個跑腿的。
麗梅臉色一變,阮淩跟人精似的知道對方在想什麽,諷刺地笑了笑,“段潯現在是我徒弟,以後總歸是能拿到證上路的,您不用擔心。”
雖然不太瞧得起段潯,但是阮淩這人最護短。他管理著他們小縣城一百多輛車,縣長見了他都笑嘻嘻的不敢說重話,他見過的人多了去了,對鍾梨爸媽倒也不懼,說話一股上位者的氣勢。
麗梅坐立不安,後悔留段潯吃飯了,阮淩護短,偏偏要讓段潯一直待在這礙他們眼。
鍾梨不懂他們這些彎彎繞繞,正躲在房間給段潯包紅包。
歪頭想了想,鍾梨塞了八塊八毛八的紅包,希望對方在新的一年‘發發發’發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