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到了正月初七, 段潯和大隊裏的人一起去幹塘捕撈魚,回到家鍾梨告訴他上午郵遞員來過,給他帶了話。

“阮淩叔說讓你明天出車, ”鍾梨在衣櫃給段潯找衣服,“運煤。”

廚房裏的灶台裏早早燒好了熱水, 段潯去洗熱水澡, 鍾梨陪著女兒紮紙飛機玩。

阮小福再次上門找麻煩, 撿著掉落在地的紙飛機,一手捏癟,“不錯啊,日子越過越紅火。以前這段潯就是個文盲泥腿子,現在發達了,哈。你們全家吃軟飯,靠著我爸當上的司機, 明白吧。”

鍾梨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懟他, “你祖爺爺還偷段家的財產發家, 說起來你們才是吃軟飯的。”

阮小福臉色一變, 翻臉就罵人。鍾梨豈會認輸, 她罵街的本事誰也比不過。

阮小福罵不過, 氣急敗壞想動手,被披著衣服出來的段潯給打了。

兩人扭打起來, 段潯記掛著阮淩的恩情不敢下重手, 反而被阮小福占了上風。

最終鄰居們來拉架,打贏的阮小福出了氣, 得意地離開。

段潯打架打輸, 鍾梨給他抹紫藥水, 而一旁的夕夕嚎啕大哭。

這還是這孩子頭一次哭得這麽厲害,而且這孩子一整天都沒搭理段潯。

“她怎麽不理我?”段潯心裏戚戚然,這小娃現在太偏心,就愛她娘不愛爹。

“你中午打架打輸了所以她不理你,”鍾梨覺得好玩似的擰女兒的臉蛋,笑罵道,“寧隊長家的孫子也這樣,這些孩子們都人小鬼大的很聰明,自尊心還很強。”

段潯一聽這還了得,怎麽也不想在女兒麵前失了當父親的威嚴,這不,他主動去找阮小福麻煩,還非得讓鍾梨帶著女兒去觀戰。

“.………”鍾梨無奈橫了他一眼。

等段潯這次打贏了,孩子歡呼著跳了起來,站不穩又像根蘿卜似的栽倒在地,小臉蛋上滿是笑容。

段潯在妻子女兒麵前炫耀,“我打他輕輕鬆鬆,上午那都是讓著他。”

“就怕他會向他爸告狀,”鍾梨提醒,“不管怎樣阮淩就這麽一個兒子,肯定向著阮小福。而且阮淩叔以前也不怎麽看得起你,隻是因為喜歡你小姑才提攜你,咱們要知道分寸。”

“嘿嘿也是,”段潯摸了摸頭覺得麻煩,“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媳婦兒,公社車隊想招我進去,要不我以後去公社車隊工作?等我在公社待兩年有了足夠的經驗,以後想辦法再進城當汽車司機,這樣日子安定。”

“隨你,等你有了足夠的經驗,就去我媽那食品廠當司機運貨也行,以後我大學畢業了終歸是要留在城裏的。”鍾梨倒沒有太大的上進心,上輩子何飛羽掙大錢以後就甩了她,這輩子既然已經嫁給了段潯,她倒是對段潯沒有太高的要求,隻要能進城有份好工作就行。這個年代司機是份好工作,穩定又不愁吃穿,鍾梨自己挺滿足的。

有了公社這條後路,段潯倒是沒那麽擔心得罪阮小福了。

第二天正月初八段潯出門,打開院子大門就見阮小福提著行李等在門外。

“我和你一起出去。”

“啊?”段潯和鍾梨有些懵。

“嘖,我以後是要繼承我爸的事業的,跟車出去看看不很正常?”阮小福今天脾氣稍微好了些。

段潯有一些疑惑在,但是因為昨晚狠狠打了阮小福一頓,所以今天也不好再得罪阮小福。

“反正他爸是老大,他去就去唄。”鍾梨看向段潯,段潯也覺得是這樣,幹脆就帶著人一起離開。

段潯開車從車隊出發,35輛重卡一輛又一輛地出發,阮小福坐在了段潯車的副駕駛。

一上車阮小福就對車上那平安結指指點點,“封建迷信。”

段潯瞪了阮小福一眼,“我媳婦兒做的平安結,保佑我出行安全,你個單身漢懂個屁。”

阮小福冷哼一聲不做聲,旁邊的車窗突然敲響,是阮淩在敲。

“段潯,這一路麻煩你好好照顧小福,他沒學過開車,你別讓他動方向盤,一路上和他說說車隊的流程好好教教他。”阮淩叮囑。

阮小福這兩年來頭一回來車隊,還說以後要在車隊學車,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讓阮淩這個父親很是滿意,心裏直誇兒子懂事了。

相反,另一旁的段幺妹很是擔心,她怕阮小福反常的行為會鬧出什麽事,更怕阮小福會連累自己侄子。

“你跟著那些老師傅出發,有什麽事問他們,別自己做主。”段幺妹叮囑侄子。

段潯嫌小姑和姑父囉嗦,揮揮手開車離開。

段潯離開家以後鍾梨一個人在家帶孩子頗為不自在,孩子喜歡到處跑,她腿又不方便,隻得請寧寧上門來照顧。

寧寧內向不愛說話,但是帶孩子很認真,鍾梨便給她糧票口糧當照看孩子的工錢。

“你爸媽老說讓我給你介紹對象,你喜歡什麽樣的,”鍾梨笑說,“我覺得你這麽內向,應該找一個外向的男人。”

寧寧紅著臉不做聲,鍾梨也習慣了她這樣的性格,自說自話。

“出去。”過了許久,寧寧低頭看著地麵,紅著耳朵小說道。一旁的夕夕拽著寧寧阿姨的手要出去找小夥伴們玩。

“那行,你帶她出去吧,注意安全別掉溝裏去了。”鍾梨給她們兩個抓了幾把花生放進兜裏。

孩子一出門家裏瞬間安靜下來,鍾梨享受著難得的安寧,坐在椅子上看書,看著看著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鍾梨夢中的魂都被飯菜的香味給勾走了,她睜眼恍惚了幾秒,聞到了炒白菜的香味。

“ci~飯飯。”床邊的夕夕靠了過來。寧寧阿姨已經炒好了飯菜,讓她來喊媽媽吃飯。

鍾梨扭頭一看,發現女兒臉蛋上有指甲印。

“誰弄的?”鍾梨一瘸一拐地拄著拐杖問寧寧臉上的傷。

寧寧手指頭戳戳隔壁陳婉婉的家,默不作聲。

“陳婉婉掐的?”鍾梨覺得驚訝,她印象中的陳婉婉不是這種人,作為書中女主,陳婉婉的品性還是及格的。

寧寧搖頭,手指頭比劃著嘴裏小聲說著什麽鍾梨也聽不清。

雖然聽不清但是鍾梨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他們家的兩個孩子弄的?”

“何望想玩遊戲,夕夕不和他玩,他掐了夕夕的臉。”寧寧用著極小聲的氣音說了事情經過。

“疼嗎?”鍾梨摸了摸夕夕的臉蛋兒,很是心疼。

夕夕搖頭,懵懂地看著媽媽,喊著要吃蛋羹。

“我去找他們算賬。”鍾梨一瘸一拐要出門,氣衝衝的。

“夕夕還手了的,”寧寧一路跟在後頭低頭解釋,“何望傷得更重。”

可不是嘛,鍾梨去了隔壁屋一看,何望小臉蛋上好幾個指甲印。雖然是何望先動手,但是夕夕下手更重,從小深得她爹的真傳,打架決不能吃虧。

陳婉婉心疼地給兒子塗抹最好的藥膏,心裏雖然有怨氣,但是臉上還是得體的帶著笑,“小孩子動手打架難免的,不一會兒就會和好。”

陳婉婉覺得前來討個說法的鍾梨大驚小怪,鍾梨想了想覺得陳婉婉的話有道理,小孩子打架難免的,大人太較真也不好。

這件事過去了幾天後,這天鍾梨正睡著午覺,半睡半醒間聽到外麵窸窸窣窣的聲音。

“為什麽不和望望哥哥玩?阿姨給你好吃的。”陳婉婉用零食逗夕夕,一旁的寧寧在廚房正在幫忙燒開水。

從小姥姥和段幺妹這個姑奶奶會買各種好吃的好玩的,所以夕夕倒是和她爸一樣嘴巴不是很饞。小娃兒沒有被陳婉婉的小零食給吸引,隻是扶著椅子走路‘呀呀’地說著話,“我當爸爸。”

夕夕才一歲半,不會說長句子,理解能力也有限。

即使這樣陳婉婉也明白了這孩子的意思,“你想當爸爸不想當媽媽?可是你是小女孩,當然要當媽媽。”

廚房裏的寧寧聽到夕夕的話以後無聲笑了笑,夕夕這孩子她了解,雖然年紀很小但是鬼精鬼精的,村裏那些孩子們玩‘爸爸媽媽’過家家的遊戲,都是‘媽媽’係兜負責‘假做飯’,‘爸爸’負責‘假吃’。夕夕跟著葛小小玩了幾次,知道‘爸爸’這個角色最好玩,所以不願意和何望搭檔當‘媽媽’。

“當~爸爸。”夕夕倔強地扶著椅子快步小跑著,躲避著陳婉婉。

其他小男孩都有小女孩搭檔著玩,就自家兒子沒有搭檔,陳婉婉有些惱火了,一把抓住亂跑亂玩的夕夕威脅,“你不給何望哥哥當搭檔,我就讓周圍的小朋友以後都不和你玩。”

話音剛落,陳婉婉頭上一本書飛過,差點打到她腦袋。

扔書的鍾梨拄著拐杖倚在門口,罵道:“真不要臉你,威脅我女兒做什麽。”

“葛圓圓給每個孩子分搭檔,給我家何望分的搭檔就是夕夕,”陳婉婉站起身懟她,“其他女孩子都聽話在那玩遊戲,就你家夕夕不聽話不願意做飯玩遊戲,這才讓何望早上哭著跑回家。”

“她才一歲半她懂什麽?你和這麽小的孩子計較?”鍾梨要不是腳不方便早就動手打人了。

“我家望望也不到兩歲,現在這事擺明了是你家夕夕不配合玩遊戲,給望望造成了心理傷害。小孩子這樣很傷自尊心,影響孩子性格發展。”陳婉婉皺眉。

鍾梨無所謂地‘哦’了一聲,覺得陳婉婉完全是在那鬼扯,“要不然讓何望當媽媽,讓夕夕當爸爸。”

“男孩當媽媽,女孩當爸爸?”陳婉婉想也不想地拒絕,“村裏其他小男孩都搭檔當爸爸,你讓何望當媽媽,影響不好。”

“就一個小孩子玩的過家家遊戲,至於嗎你。”鍾梨白眼快翻上天。

陳婉婉寸步不讓,鍾梨也不是好惹的,直接送客把陳婉婉請了出去。

送走陳婉婉,鍾梨衝女兒比了個‘yeah’,“好樣的,氣死她才好。”

夕夕咬著手指頭懵懵地看著媽媽,她不懂大人之間的彎彎繞繞,她隻負責玩好玩的。

鍾梨正沉浸在喜悅中,寧隊長上門笑著摸了摸夕夕的腦袋,又讓鍾梨進屋說話。

鍾梨心裏咯噔一下,寧隊長這樣看起來就沒好事通知。

“剛才我去公社接了個電話,”寧隊長小聲道,“你男人這次惹了事了。”

準確來說是阮小福惹了事,這次車隊運煤,地方也不是很遠,幾天就夠一個來回了。

沒想到的是在返程的路上,被檢查的公安同誌發現他們車隊裏夾帶私活,偷偷運輸了一批建築物材料。

“這事挺嚴重的,偷運的建築物材料就在你男人車上,”寧隊長說道,“城裏電話是你小姑打來的,她讓我不要告訴你,可是接電話的時候旁邊有人聽到了,我想你遲早會知道這事,幹脆就和你說了,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他從不夾帶私貨幹這種事,”鍾梨幾秒鍾就想猜中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阮小福和段潯一起出車,這次肯定是阮小福幹的好事。”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安心在家等著,過了正月十五要是段潯還沒回來,我就送你去縣城搭車回學校。”

鍾梨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頭疼心煩地敲著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