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8 章 生疑

如今已近六月,雖然池水還有些冰涼,但到底潑在人身上也算不得冷了,不過孔貴人卻是身冷心冷,伸手撫向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眸中的神色複雜變幻著,難道是老天爺真的不讓她絕了這個孩子的命?

而這位白太醫又是否是安貴妃的人,不然為什麽會說還保得住這個孩子?

孔貴人一時之間分辨不清,整個人也陷入了重重矛盾之中。

見著抬著孔貴人的步輦已經走遠了,白太醫才道:“郡主,您是否與微臣同去?”

“一同去吧,反正也是躲不開的。”

蕭懷素翹唇笑了笑,與白太醫一同離去,心裏卻在不斷思量著。

就剛才所見,其實孔貴人一直在拖延著時間,恐怕是在等她的援兵安貴妃的到來,而為什麽安貴妃沒有急急趕到落實她的罪名,恐怕也是因著皇後或是太後的緣故,這兩尊大佛也不知道是誰在路上將安貴妃給堵住了吧?

這樣想著,蕭懷素的心稍稍定了定,隻等著到了孔貴人的寢宮得出一個結果再說。

“小白,孔貴人的宮女怎麽會找了你來?”

蕭懷素心中又滑過一個疑問,見著沒有旁人在場,自然與白太醫的稱謂又近了幾分。

“那個宮女哪裏是想找我?”

白太醫這才笑著擺手,“也是我為人看病後從這邊路過罷了,恰巧就被找來了。”

“好在有你。”

蕭懷素心裏暗道一聲“萬幸”,若不是恰巧遇到了白太醫,而是另外安貴妃的人,隻怕就要說孔貴人這胎保不住了吧,“不過孔貴人她流了那麽多血,小白你真有把握保住這孩子?”

“保是保得住,不過生不生得下來我就不保證了。”

白太醫牽唇一笑,眸中光芒閃爍竟然是帶著幾分勃勃的興致,蕭懷素隻抿唇一笑,看來這位也是個腹黑的主,明知道孔貴人肚子裏的孩子來得蹊蹺,這才使一半力留一半力。

“落霞宮”在後宮偏西的位置,這裏的一宮主位是新晉的驪嬪,而孔貴人居於偏殿。

得知孔貴人有恙,驪嬪自然也在偏殿照看著,又見著蕭懷素到來,趕忙起身與她見禮,“倒是沒想到安平郡主竟然來了。”

驪嬪瞧著是個溫婉的女子,說話聲音也柔和,笑容裏透著親切與和善,倒是讓人覺得很舒服,蕭懷素便笑著點頭,又瞥了一眼躺在床榻上臉色慘白的孔貴人,這才道:“貴人是在荷花池邊練舞不幸墜入了池水中,我從那裏經過,自然要來瞧上一瞧。”

石娟本是不多言的,此刻聽蕭懷素這一說也趕忙上前補了一句,“驪嬪娘娘有所不知,貴人在那裏習舞時甩出的水袖差點將咱們郡主給絆倒,也是郡主不予計較……”

“多嘴!”

蕭懷素轉頭斥了石娟一聲,心裏卻默默地給她點讚,這丫頭難得這樣靈光,也算是可造之才了,又轉向驪嬪道:“相信貴人也是無心之失,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驪嬪勉強一笑,這個時候也隻能誇蕭懷素兩句,“郡主大度!”

躺在床榻上的孔貴人卻是氣得牙咬咬,那放在身旁的一雙手都攥緊了絲被,卻半點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她能說什麽呢?這事似乎已經被蕭懷素一捶定音了,就連自己身邊的宮女與太監都被喝住了,半點不敢為她說話,也隻能等著安貴妃到來看能不能扳回一局。

等到了孔貴人的偏殿安頓好了,白太醫又很快地去太醫院取了藥回來,自己則向宮女拿了紅泥小爐親自為孔貴人熬藥。

當然平日裏白太醫也無需做到這般親力親為,但如今是在孔貴人的地方他不得不處處小心,若是被那些心懷歹意的人在藥罐裏放了什麽不該放的,明明可以保住的孩子被流掉了,這不僅對蕭懷素不好,也有損他醫者的名譽。

有白太醫去熬藥蕭懷素也放心,便與驪嬪坐在一旁聊了起來。

床榻上的孔貴人已經換過一身幹淨的衣裳,隻是那件帶血的裙子卻被扔在了床角,蕭懷素瞧著實在刺眼,便對驪嬪道:“驪嬪娘娘,還是使個人收拾一下這裏吧,免得貴人見了血衣也觸景傷情累得身子不好,”又轉向那一幹侍候在孔貴人床前的宮女,唇角微翹,“貴人的奴婢我是使喚不動的。”

“郡主說得哪裏話,我這就讓人收拾了。”

驪嬪尷尬一笑,轉頭便吩咐自己的宮女帶頭將這裏收拾整理了一番,孔貴人看著那件染血的裙子被拾了起來,慌忙阻止道:“你們想要幹什麽?!”

便有宮女體貼地回道:“貴人,這是驪嬪娘娘與郡主怕您見了血心裏不舒服,這才讓奴婢們收拾的。”

“不用,給我就擱在那裏!”

孔貴人擺了擺手,此刻她還覺得肚子一陣抽痛,也不知道剛才白太醫給她吃了什麽藥丸,血倒是止住了,也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真的保得住?

“拿走吧,”就在宮女猶豫之間,蕭懷素起身走了過來,笑著看向孔貴人,“難不成貴人還想看著這血裙落得心裏不是個滋味才好?若是皇上與皇後娘娘知道了隻怕也是不允的。”言罷揮手讓宮女取了血裙,又迅速將這裏給收拾了出來。

“安平郡主,別以為今日之事你沒有責任,若不是你……”孔貴人咬緊了牙,目光忿忿地看向蕭懷素,“若不是你,我也不會有此意外。”

“貴人真是說笑了。”

蕭懷素不以為意地一笑,“此刻你有病在身我也不與你爭辯,隻是非曲直自有論斷,貴人想把自己的過失怪罪到我頭上,我也沒有平白無故頂了這禍事的責任,畢竟……”蕭懷素低頭湊近了孔貴人幾分,輕聲道:“這事也是貴人心中所願,不是嗎?”

聽到蕭懷素這一說,孔貴人猛地一驚,目光帶著幾分慌亂地躲閃開來,口中卻是強辨道:“你胡說!”

孔貴人哪裏能想到當日差點命喪在“永福宮”外湖水中的蕭懷素今日竟然有了這番造化,甚至比安家姐妹,比她的境遇都要好得多,若是可能她哪裏願意來到宮中做這貴人,她原本已是心有所屬。

隻是那個人不能與她廝守,她甚至不能生下他的孩子。

一想到這孔貴人便覺得心裏隱隱發痛,甚至還被安貴妃威脅著來設下這個局,一來是能夠就此落了這個不應該有的孩子,二來還能借此陷害蕭懷素,若再將寧、杜兩家都牽扯進來,他們孔家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可她也沒料到事情的進展竟然到了這種地步,根本沒按照著她想像中的方向進行,也是蕭懷素太會狡辯,又有安平郡主這個身份頂著,威嚴使然,倒讓她身邊的人都不敢發作,唯一忠心的婢子還被人給抽飛了去,孔貴人此刻心裏嘔得不行。

孔貴人這樣的反應已經讓蕭懷素料到了,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不由了然一笑,道:“我有沒有胡說,貴人自己心裏明白。”

驪妃就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對蕭懷素與孔貴人的談話也是聽了一半,卻知道該知一半丟一半,不該她說話的時候絕對不能亂說,也就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仍舊麵色平靜地站著。

不一會兒便有宮女稟報,說是太後、皇後,連同安貴妃都駕臨此處,驪妃臉色一變,倒是飛快地睃了一眼蕭懷素,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皇後做為一宮之主自然責無旁貸,安貴妃雖然被奪了協理六宮之權,但是要來湊個熱鬧也沒什麽稀奇。

隻是太後……能夠請動這位深居簡出的懿德太後,也就隻有她認下的義女,眼前這位安平郡主蕭懷素了。

後宮裏三個位高權重的女人駕臨,眾人自然伏跪接駕,連孔貴人都掙紮著跪在了床榻上,見著安貴妃入內的身影,原本有些動搖的心緒也穩了穩,有安貴妃在相信她怎麽樣也出不了事的。

“這是怎麽了?”

懿德太後眉頭一皺,手中的鳳頭拐仗便是重重一頓,這聲悶響倒是讓殿內絕大多數的人心中都顫了顫,孔貴人在那裏委屈地抹著淚,安貴妃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說話,不想太後卻是看向了蕭懷素,“懷素來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生生將孔貴人要出口的哭訴給她堵了回去。

“是,太後。”

蕭懷素這才嫋嫋起身,又見太後對她伸出手來便笑著上前扶住了。

“本宮也是聽說孔貴人出事了這才急急趕來,沒想到中途還碰著了貴妃妹妹,”皇後清了清嗓子,看向安貴妃的目光不無嘲諷,“不是說貴妃最近都在宮中茹素念經,怎麽一聽到動靜便來得這樣快,看來這心還是不夠靜啊!”

安貴妃眼皮跳了跳,皮笑肉不笑地道:“回娘娘的話,這人關久了也總會覺得悶,再說太後雖然禁了臣妾的足,可這大半年日子也就過了,臣妾不過出來透口氣罷了,莫不是娘娘這也覺得臣妾礙眼?”

安貴妃說罷心裏暗自磨了磨牙,若不是皇後拖住了她,她本該更快地趕來,到時候與孔貴人聯手,白的也能說成黑的,就不怕蕭懷素不就範,到時候再將寧、杜兩家一起牽扯在內,甚至還可能帶出秦王這個在她計劃中既定的幕後主謀,這是她早就打好的算盤,可如今這麽多人在這杵著也不知道能不能如願。

“礙眼倒不會,貴妃美貌如花,連皇上都喜愛地不得了,本宮如何會覺得你礙眼?”

皇後與安貴妃在一旁唇槍舌劍,太後這邊蕭懷素卻已如實地陳述了事實,並沒有添油加醋,至於孔貴人想將這事怪責在她的身上也隱諱地一提,太後心如明鏡自然聽清楚了其中之意。

“孔貴人沒事吧?可憐見的……”

安貴妃一甩手中的絹帕便坐在了床榻邊上,孔貴人見狀哭得更傷心了,隻哽咽道:“還請娘娘為臣妾做主啊!”

“貴人說錯了,”安貴妃正想搭腔與孔貴人唱個雙簧,如今看孔貴人這副模樣想必孩子已然不保,安貴妃心裏正暗自得意著,不想蕭懷素卻是插進了話來,“貴人出了事,自然有太後與皇後娘娘為你做主,如今貴妃娘娘也不再協理後宮,隻怕不好辦這事呢!”

“你……!”

安貴妃恨恨地轉頭瞪了蕭懷素一眼,她隻作不知,便聽皇後上前一步笑道:“安平郡主所言極是。”倒是很滿意蕭懷素代她觸了一回安貴妃的黴頭。

“怎麽孔貴人懷有身孕竟然不自知,還到荷花池邊習舞,如今釀成這種意外,你也要自省才是。”

太後的口氣已是夾雜著一絲斥責,這些後宮嬪妃爭寵陷害之事她見慣了,安貴妃不滿蕭懷素由來已久,孔貴人與安貴妃是一條路上的,設下這個局來害蕭懷素也就不奇怪了。

“是,太後。”

懾於太後的威嚴,孔貴人連哭聲都收了,隻唯唯喏喏地應了一聲,求救的目光卻是轉向了安貴妃,巴望著她為自己說句話。

“太後,”安貴妃果然收到了孔貴人的暗示,轉身便道:“臣妾雖然知道您心疼安平郡主,但也不能厚此薄彼,要知道今日失去孩兒的人是孔貴人,她心裏得有多傷心啊,而郡主卻沒有一絲愧疚之意,這也實在是……”說罷一臉痛心疾首地望向蕭懷素,“郡主,你深受皇恩,又得太後看重,如今卻做出這等事來,當真是讓人寒心啊!”

“撲哧”!

一聲笑意自門口傳來,眾人的目光轉了過去,便見著著一身官服的白太醫走了進來,在他的手中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碗,有藥香自其中飄散而出。

白太醫先是對在場眾人見了禮,這才看向安貴妃,道:“貴妃娘娘此言差矣!”

“喔?”

安貴妃這一聲帶出一道婉轉的尾音,她眉頭緊皺,顯然也對白太醫的出現很是詫異,再結合孔貴人如今的模樣,想來正是得了白太醫的救治,可她明明安排的人並不是白太醫,其中是出了什麽差錯?

安貴妃卻是不知她安排的那位太醫中途鬧了肚子進了茅廁,正好白太醫從那裏經過,便被宮女誤認為是她提前安排好的,這才帶到了孔貴人跟前,當然這隻是後話。

白太醫不急不慢地走到了床榻邊,這才將藥碗遞給了孔貴人,“貴人快趁熱喝了這碗藥,腹中胎兒應能得保!”

“什麽?!”

安貴妃臉色大變,不可置信地看向白太醫,咬牙遲疑道:“這……孩子是保住了?”

“雖然貴人出了些血,不過就我診斷應該沒傷根本,連服上十天保胎藥,之後臥床休息三十天,這胎兒應該能夠保得住。”

白太醫說完這話,孔貴人已是苦了一張臉,其實孩子留與不留她的心情也很是糾結,隻安貴妃逮住了她的把柄她不得不這樣做,此刻在安貴妃吃人的目光中她不由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

“怎麽?”

皇後卻是有些詫異,“孩子能夠保住是好事,怎麽我瞧著貴妃妹妹有些不開心啊?”目光帶著一絲疑慮緩緩轉向了孔貴人,“既然貴人如今懷有龍嗣,還是要按時用藥,保住孩子才是緊要。”又吩咐白太醫道:“你的醫術本宮是信得過的,今後孔貴人肚子裏的孩子就由你來問診,務必要保住他們母子。”

“微臣遵旨。”

白太醫對著皇後拱了拱手。

太後在一旁看著卻是微微眯了眯眼,她是最見不得有人拿龍嗣當作兒戲,但如今這情景又確實可疑,皇家的血脈絕對不能被混淆了,若誰敢這麽做,她第一個就不饒他!

“鬧騰了這麽一通,哀家也累了。”

太後撫了撫額,又對蕭懷素招了招手,“懷素陪哀家回去,孔貴人安心養胎就是,你們也各自散了吧!”

蕭懷素這丫頭賊精,太後還要向她問話呢,其他人自然不好多言,隻紛紛跪地行禮,恭送太後離去。

轉過身安貴妃的臉色卻是沉了下去,指尖豔紅的丹蔻狠狠地紮入了掌心,若是孔貴人的孩子保不住了她才好趁機做文章,卻不想白太醫竟然出手給保下來了,這讓她的計劃如何實施?

安貴妃冷哼一聲,瞪向孔貴人的目光似乎要將她吞下去,嚇得孔貴人趕忙撇開了頭。

皇後卻是微微皺眉,“孔貴人要靜心養胎,看來貴妃是不適合在這裏呆下去,今後也不要來了,不然瞧著你這般凶惡的模樣,若是孔貴人肚子裏的孩子因此有個好歹,本宮一定拿你問罪!”這便是給安貴妃一個警告了。

安貴妃心中恨得牙咬咬,麵上卻也不得不應一聲是,這才帶著幾分不甘離開。

皇後又囑咐驪嬪好生照顧孔貴人,又讓宮女記下了一些賞賜的物件,這才準備回宮命人將孔貴人有孕的消息傳給皇上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