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0 章 心狠

安家姐妹在宮裏住了那麽久,此次得安貴妃傳召自然是熟門熟路地就找了進來,剛請安行禮完後安子如便哭倒在了安貴妃腳下,眼淚掉得就跟落地的珍珠似的。

“這是怎麽了?”

安貴妃眉頭輕皺,扯開了被安子如壓住的衣袖,“本宮好不容易喚你們進宮一次,怎麽一見本宮就跟哭喪似的?”言語裏已是頗有些不喜。

安子如卻是沒有覺出味來,隻抹高了自己的衣袖伸到了安貴妃跟前,哭訴道:“姑母您看,王爺根本就不把咱們姐妹當人看,變著法地折騰,我實在是受不了了,求姑母救我……”說罷哭聲更見淒慘悲切。

安貴妃隻瞥了她一眼便淡淡地移開了目光,安子如的手臂上的確有許多青青紫紫的烏痕,不過到底沒有傷了根本,吳王怎麽著都要顧忌著她的麵子,想來下手還是又分寸的。

想到這裏,安貴妃的目光又轉向了安子雅,隻見她端莊得體地站在一旁,不哭不笑的,臉色一派平靜,似乎並沒有安子如所說的那般受罪,不禁有些奇了,難道兩姐妹的待遇不同?

“子雅你來說說,子如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安貴妃開口問道,安子雅微微頷首應和了一聲,這才不急不慢地說道:“子如有些偏激了,”見安子如吃驚且愕然地向她望來,目光微微一閃,一頓又道:“王爺這樣對咱們,也是疼愛咱們姐妹的緣故,斷不會故意欺侮,娘娘且放心!”說罷還微微勾了唇角,綻開一個千嬌百媚的笑來。

“如此甚好!”

安貴妃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斥了安子如一句,“你也該向你姐姐學學,這樣端莊大度,方才符合這王爺側妃的封號。”

“姑母,不是這樣的……”

安子如搖了搖頭,哭著想要解釋什麽,可安貴妃已經不想聽她嘮叨,隻招了安子雅上前說話,她唯有恨恨地瞪著安子雅,手中的絲帕都絞緊了。

安子如就不明白了,明明吳王對她們姐妹都是那般粗暴,為什麽安子雅可以生生地忍了下來,一點怨尤都沒有,她卻不行,若是再在那個王府裏待下去,恐怕她真的會發瘋。

吳王迎娶她們的時候還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等著她們及笄再行圓房,可這保證根本沒有作用,如今她們已經被強占了身子,早已是一身的汙濁。

安子如越想越傷心,便伏在一旁的白玉石階上痛哭了起來。

“這丫頭就是想不通!”

安貴妃不耐地掃了一眼安子如,又攜了安子雅的手站起來,“由她在這發散發散也好,子雅陪本宮到園子裏逛逛。”

“是,娘娘。”

安子雅笑著扶了安貴妃的手施施然地往花園而去,在離開大殿之前不由轉了目光向安子如投去同情的一瞥,這樣懦弱癡傻的安子如啊,竟然會選擇向安貴妃哭訴,那不是生生地選錯了對象?

安子雅不是不想哭,隻是知道哭了也沒有用,安貴妃根本不會關心她們姐妹的死活,她寧可將淚水往肚子裏咽,麵上卻要笑得更燦爛。

在那座吃人的吳王府中,若是自己再不對自己好,便沒有人會對她們姐妹好了。

吳王不會,安貴妃更不會,她唯一可以依靠的隻有自己,為了得到心中所想,無論多苦多受罪她都能夠堅持下去。

“還是你識大體,吳王身邊有你也是福氣。”

被安子雅扶著到涼亭中坐定,安貴妃這才笑著誇了她一句。

“這也是娘娘的恩澤。”

安子雅在一旁落坐,唇角始終帶著得宜的微笑。

安貴妃神情微微一怔,她怎麽覺得如今的安子雅在麵對她時就像戴了層麵具似的,再沒有從前那般貼心?心思略一翻轉,她還是壓下了心頭的種種疑惑,開口道:“如今本宮心緒難寧,也是想與吳王商量十三皇子立儲這件大事,又不好直接宣了他來,你回去探探他的口氣,務必要盡快動作了,秦王也不是好相與的,本宮恐遲則生變!”

“娘娘……”

安子雅詫異得看了安貴妃一眼,雖然她能明白安貴妃迫切的心思,但安貴妃這樣明白地說與她聽可還是頭一遭。

“你也別怕!”

安貴妃拍了拍安子雅的手,“如今本宮說與你聽也是信任你,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說罷還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安子雅心中一顫,麵上卻還是強作鎮定,“既然是娘娘的意思,回頭我一定轉告給王爺知曉。”

“到時候吳王有什麽決定,你再進宮來與本宮細說,這事宜早不宜遲,等著十三皇子坐上了太子之位,可對咱們都是好的。”

安貴妃點了點頭,又深深地看了安子雅一眼,“好生侍候吳王,你將來會有大造化的,可別讓子如那孩子拖了你的後腿,若是她再這般冥頑不靈惹了吳王生厭,必要的時候你就……”說到這裏微微眯了眯眼,從身後近身宮女手中接過一管白玉瓶遞給了安子雅,“必要的時候給她服下,也省了你的麻煩。”

安子雅頓時目光一縮,雙手卻是攥緊了裙擺,怎麽都伸不出來,隻有些不信地咬唇道:“娘娘,這是……”她不敢相信安貴妃不禁賣了她們姐妹,如今還要害她們,這就是她們的親姑母?!

“拿著!”

安貴妃眉頭輕皺,掰開了安子雅的手,硬是將那管白玉瓶塞進了她的掌中,“你以為這是毒藥不成?”說罷輕哼一聲,翻過自己才塗抹了玫瑰色丹蔻的纖長手指看了看,輕輕吹著指尖,“本宮還沒那麽心狠要她的性命,不過是讓她不鬧不吵罷了,也省了這些煩心事,今後就安安穩穩地在吳王府做個閑人豈不更好?”

“我明白了。”

安子雅心下駭然,卻還是緩緩伸手接過了白玉瓶,隻低垂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濃烈的恨意,她如今才知道在安貴妃心中她們姐妹算什麽,不過就是兩具扯線的木偶罷了,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就用,沒有的時候就一腳踢開,簡直沒有將她們姐妹當人看,還是血脈至親,真正是讓人心寒到了極點。

“好了,你們姐妹就快些回去吧,若是待得久了未免吳王會掛念的。”

安子雅聽話懂事這點倒讓安貴妃很是滿意,又與她寒暄了幾句,這才吩咐了宮女給她們姐妹準備了一些補品與珠釵綢緞,讓人送了她們出宮。

安子如本是在大殿裏一個人哭著,見沒有人搭理她也歇了心思,此刻與安子雅同坐在馬車裏,看著她氣度怡然的模樣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隻冷聲道:“姑母的馬屁你拍夠了?”

安子雅正把玩著手中的白玉瓶,冷不防地被安子如這一說便抬起頭來,冷淡的目光中夾雜著一絲複雜的情緒。

從如今來看安子如確實是個累贅,不說幫到她哪裏,就是不扯她的後腿就已經是萬幸了。

在吳王府中因著安子如的關係她受了多少的連累,甚至吳王那裏她也為她背了多少的罪責,這些都不說了,因為她們是姐妹,所以她心甘情願地受著,也盼著安子如有一天能夠醒悟過來,認清現實,明白過來這就是她們今後的生活。

安子雅眼神一凜,不由緩緩握緊了手中的白玉瓶,也許安貴妃說的是對的,既然安子如討厭如今的生活,不若讓她就此安靜下去,隻要安子如還活著一日,自己總會顧著她一天。

“你……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

感覺到安子雅的目光越來越冷,甚至還夾雜著一絲狠意,安子如不由瑟瑟發抖雙手環抱著摟緊了自己,隻顫聲道:“是不是姑母與你說了什麽?要趕我回去?還是你要去王爺那裏告狀?”若是安子雅這樣做了,隻怕自己又要挨吳王的打了。

想到吳王那些變態的刑具,安子如的臉色都白了一圈,有些神經質地晃了晃腦袋,這才撲倒在了安子雅腳下,痛哭道:“姐姐,我不該那樣說你的,我錯了,求求你不要向王爺告發我!”

“傻瓜,我們是姐妹,我怎麽會向王爺說你的不是?”

安子雅翹唇一笑,一手輕輕地撫著安子如腦後的烏發,眸中卻閃過一抹絕決的狠辣,安子如這樣的喜怒無常瘋瘋顛顛於誰都是不利的,回頭她便處理了這點瑣事,省得讓這個妹妹成為她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原來她要狠起來比安貴妃有過之而無不及,安子雅終於了解到了人性最陰暗的一麵,人都是自私的,不然怎麽會有“人不為己,天諸地滅”這一說來著?

為了達成她心中所想,什麽她都可以舍棄,什麽她都可以放下!

而此刻匍匐在安子雅懷中的安子如又怎麽會料到之後她淒慘的命運,而這一切都是她最親的兩個人聯手促成,一個是安貴妃,另一個卻是她的雙胞胎姐姐!

安家人之間的內鬥自然影響不到蕭懷素的生活,這段日子她也沒有進宮,隻在家裏安心地過日子,或是指導一下蕭懷秀的功課,或是陪端儀公主聊聊天。

端儀公主的預產期就在六月,肚子竟比一般人都大了許多,走路一顛一顛的,足要兩個人扶著她才行。

寧淵雖然因病休養了一陣,但也總不好一直在府裏閑著,便借著秦王的關係調去了五城兵馬司,如今也在寧湛之下任職,差使倒是很閑,時不時地還能回家照看嬌妻。

對於這樣的生活寧淵很是滿意,又期待著孩子的降臨,似乎連從前隱藏在心底的名利之心都淡了許多。

寧湛也曾與蕭懷素提過寧淵的事,他四哥有勇有謀,有抱負也有才幹,隻是時不予人,又做了駙馬,自然不能實權在握以免招人疾恨,這些他們都懂。

但是寧湛也暗自下了決心,若是將來真由秦王繼位,那麽有他的一分功勞,也定有寧淵的一分,他們兄弟本就該互相扶持,不分彼此。

過了半月有餘,蕭懷素也收到了從宮裏傳來的消息,說是孔貴人不知道怎麽的在偏殿裏踩滑了石梯落了胎,這一下倒是真真地沒有了孩子。

懿德太後在給蕭懷素寫來的信裏是這樣說的:這胎落得好,橫豎也不是個什麽幹淨玩意,眼不見心不煩,懷素可是解氣了?

蕭懷素看了之後隻是莞爾一笑,太後能夠查出這其中的蹊蹺倒沒什麽奇怪的,所以孔貴人落胎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太後怎麽會允許後宮嬪妃懷上不屬於皇上的孩子?

孔貴人行差踏錯的事情如今就算沒有人刻意揭露,太後都已經了若指掌,恐怕斷不容她再存活於世。

隻是孔貴人如今才剛剛落了胎,若是又取她的性命未免招人耳目,太後這事隻怕會慢慢地來,不過從孔貴人敢做出這等事情來就注定了她盡早都是個死人。

與太後相處了那麽久,蕭懷素自認還是了解她的幾分品性,該慈悲的時候慈悲,該狠的時候也絕對不會心軟。

不過蕭懷素一點也不同情孔貴人,自作孽當真是不可活!

將孔貴人的事放在一旁,蕭懷素倒是察覺最近白太醫經常愛往他們家來,雖然說這裏的美食吸引他,但到底還不止這一點。

蕭懷素已是敏銳地覺出了什麽,更甚者連蕭懷秀都變得有些不對勁了。

雖說蕭懷秀的功課是沒差的,嬤嬤教導的禮儀規矩已是駕輕就熟,也熟讀女戒女則,除了那些繁複的八股文外,連詩歌散文都有涉獵,這一教導蕭懷素才發現自己這個妹妹聰明得緊,幾乎是一學就會,隻是從前的心思都花在穿衣打扮和玩樂上了,半點沒在這上麵下功夫。

就好似眼下,蕭懷素正讓蕭懷秀默寫一篇古文,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便寫了出來。

蕭懷秀吹幹了墨紙遞到蕭懷素跟前,還笑著討好道:“姐,今日的功課我已經完成了,是不是可以……”

“去廚房?”

蕭懷素頭也沒抬地接過蕭懷秀的話,又抖了抖墨紙,展平了放在案台上,“今日的字寫得有些不穩,稍顯浮躁,你再寫一遍我看看!”

蕭懷秀頓時苦了一張臉,可懾於蕭懷素的威嚴,她又是被管束慣了的,自然不好違背,隻鋪了紙,又提筆寫了起來。

“你自個寫著,我去去就來。”

蕭懷素退出了書房,又招來代兒一問,“今兒個府裏有什麽事沒有?”

“沒有啊。”

代兒被蕭懷素問得有些懵了,隻茫然地搖了搖頭,“好似白太醫來了,不過和從前一樣,他已是自去了廚房讓小菊給他做好吃的去了。”

“怪不得……”

蕭懷素在心中默了默,唇角不由升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我就說這丫頭最近怎麽愛好起了廚藝,隔三岔五地便往廚房跑呢?”說罷又轉向代兒,“你算算日子,是不是每逢白太醫到咱們府上的時候,懷秀也在那裏?”

“咦……”

被蕭懷素這一提醒代兒也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道:“倒是聽小菊提過,四小姐央著小菊教她做點心,有兩次還自己親自做給了白太醫吃,聽說倆人很談得來呢!”說罷後似乎意味到什麽不對,忙小心翼翼地收了口。

“在我麵前你不用這般小心,我也不會怪罪於你。”

蕭懷素笑著擺了擺手,就著代兒伸出的手臂搭了上去慢慢地往前走著,唇角的笑意卻在緩緩拉升,隻斟酌道:“今年懷秀虛歲就十三了啊。”頗有些感慨的模樣。

十三歲的大姑娘有這樣的春心萌動並不奇怪,再說白太醫也是信得過的人,蕭懷素越想越覺得倆人若是走在一起還不錯。

白太醫自幼學醫,家中隻有一位瞎眼的老母,家境算不得極富貴,不過也夠殷實了,他自己也是有才幹的,十六歲便考進了太醫院,如今不過才剛剛過了十八。

蕭懷秀實則十二……十二與十八之間倒是差了六歲,也算不得太大。

不過蕭懷秀如今一頭熱,還不知道白太醫心裏是怎麽想的,或許隻覺得她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呢?

這事還要她親自看上一眼才能作定奪,不然若是蕭懷秀一廂情願的話,那麽最後受傷害的還不是這個傻姑娘。

她是姐姐,自然要為妹妹把一把關。

想到這裏,蕭懷素也來了興致,揮手道:“代兒,走,咱們也去廚房瞧瞧。”

先去占個有利的位置,神不知鬼不覺的,蕭懷秀與白太醫也不會發現她在一旁看著,到時候這倆人之間有沒有情愫她一定能夠看個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