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訴職
在前往汴京城的官道上,兩輛黑油平頂的馬車“嗒嗒”前行著,身後還跟著押運箱籠行禮的隊伍,約莫也有好幾十人。
當先一輛馬車裏坐著的正是杜伯宏父子,杜伯宏如今剛過了而立之年,他麵龐有些消瘦,麵色稍顯臘黃,唇角蓄著短須,一雙眸子時而閉合,時而微增,神情間有些怔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九歲的杜延林倒是有些坐不住,不時地撩著車簾向外看去,眸中處處閃過驚奇,又轉身拉了杜伯宏的袖子,“父親給我講講汴京城裏的稀罕事吧,我離開的時候還小,如今早已經不記得這裏了。”
杜伯宏看了杜延林一眼,冷凝的目光讓後者不由縮了縮脖子,“咱們回汴京城不是來玩的,就你這心性,若是被你祖父見到了,看他不打你一頓手板子!”
像是有些懷念一般,杜伯宏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那裏一條條掌紋縱橫交錯,而這一隻手也從當年白皙的少年之手變成了如今手握筆管生出厚繭的中年人之手。
歲月交錯,時光縱橫,轉眼間他也為人父,似乎漸漸體會出了當年父親對他的用心。
杜伯宏噘了噘嘴,嘀咕道:“不問就不問嘛,那麽凶幹嘛?!”
杜伯宏對待兒子確實嚴厲,但每次都有他夫人梁氏在一旁護著,久而久之他在兒子跟前的威嚴也沒剩下多少,真要下了重手打這小子他又有些舍不得。
打在兒身,痛在父心,誰說不是呢?
杜伯宏想著想著,唇角也漸漸泛上了一絲甜蜜苦澀的笑來。
六年了,他終於又再回到了汴京城!
後一輛馬車裏坐著梁氏與女兒杜延萍,還有梁氏的表妹曲婧。
曲婧家道中落,父母亡故後一路輾轉到了福建投奔了梁氏,如今梁氏要隨丈夫回汴京城,她自然也就跟著一道來了。
過了年杜延萍就十三歲了,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身形高挑,眉眼細長,隻是皮膚略微有些偏黑,但也不失為一個美人,一出聲便是一口吳儂軟語,“母親,這次回到汴京城咱們就不用走了吧?”說著輕輕倚在了梁氏的肩頭,模樣無比嬌媚。
福建的日子和汴京城裏一比自然算是清苦的,再說父親杜伯宏又是那麽個正直的性子,油鹽不進,他們在福建過得可不算好。
“這還要看你祖父怎麽說!”
梁氏歎了一聲,她這年紀還不到三十,可皮膚臘黃顯得憔悴,半點沒有貴夫人圓潤的影子。
嫁與杜伯宏十幾年了,丈夫的性子如何她也是清楚的,當年離去時與杜老太爺也是吵了一架,不在老太爺安排的悠閑位置上混個閑差,偏偏要去那麽遠的福建,丈夫這寧折不彎的性子她本也是很欽慕,可是過了這些年實在的日子,她才知道再鋒利的棱角也有磨平的一天,這一次回去說什麽也要留下。
“我看這次姐夫也是有這個心思的,表姐不用太操心了。”
曲婧笑著說道,雖然在福建生活了幾年,可那一身皮膚仍然白皙,就像水做得似的,她的容貌算不得很漂亮,但那寧靜柔和的氣質卻讓人很有親切感。
“表妹從哪裏看出來的?”
梁氏有些詫異看向曲婧,她倒沒有發現杜伯宏的這些轉變。
連杜延萍也增大了眼,揪了曲婧的衣袖搖著,“表姨快說!”她們母女倆同樣渴望留在汴京城,對這事自然是十分的關注。
曲婧莞爾一笑,這才道:“有一次咱們在客棧裏,表姐與萍姐兒正在屋裏說著話,我恰巧轉了出去,見到表姐夫一人坐在樓下喝酒,還將家信拿來細讀,眸中似乎隱有淚花……如今表姐夫知道念家了,那豈不是就有在此生根的意思,若真要到處漂泊,今後再回汴京已不知是何時了。”
梁氏眸中驚喜的光芒一閃而過,旋即又有些愁了,“伯宏想通了是好事,我就怕他一根筋拗著,想是一回事,真要他做出來,隻怕難!”說著也撫額輕歎了一聲。
杜延萍卻是信心滿滿,隻拉了梁氏的手道:“既然表姨都這樣說了,隻要父親有這個心,咱們再極力促成,不怕不成事。”
“好!”
梁氏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也下定了決心一般,看著如花似玉的女兒,輕聲道:“萍姐兒要滿十三了,也是說親的年紀,若真是在汴京城安定了下來,母親也能放下心來為你打算,”說著目光又轉向曲婧,“表妹年後也十九了,若不是家中變故,隻怕早已經許了人家,你父母臨終前將你托給我照顧,表姐這次也定為你尋一門稱心滿意的人家。”
曲婧到了福建後,梁氏也不是沒為她相看過親事,不是對方嫌她家世出身,便是男方實在太上不得台麵,這婚事一拖再拖,就拖到了如今。
杜延萍與曲婧對視一眼,雙雙紅了臉,卻也知道這是很正常的事,當下都輕輕應了一聲。
馬車到了杜府門前,杜伯溫與杜伯嚴早已經等候了多時。
杜伯宏帶著杜延林下了馬車,見到久違的兄弟,忍不住淚灑衣襟,趕忙讓杜延林上前來喚人。
杜伯溫笑著道:“二弟回來就好,延昭與延意眼下都在他們祖父跟前,都等著你們父子回來呢!”
“二嫂與萍姐兒可在馬車上?”
杜伯嚴往後張望了一陣,恰巧看到車窗簾子被人撩了起來,露出一張粉嫩白皙的臉龐,他一下便怔住了
曲婧也瞧見了杜伯嚴,倆人目光一對視她不由輕呼了一聲,趕忙放下了車簾,貝齒輕咬著紅唇,一張臉都紅透了。
“那位是……”
杜伯嚴的目光卻還有些怔怔的,那個女子……雖然她的模樣長得不算美,但那一雙眼睛卻是溫柔似水,像極了他的亡妻柳氏。
杜伯宏轉過了頭來,卻隻見到微微晃動的車簾,心下一思量,這才道:“四弟見著誰了?”隨即反應了過來,“那車上除了你二嫂和萍姐兒,還有你二嫂的表妹曲姑娘。”
“喔!”
杜伯嚴穩住了情緒,笑道:“那咱們先進去吧,回頭再見見二嫂她們,眼下母親也在內院等著,讓她們女眷先自個兒寒暄著。”
“走!”
杜伯溫當先攬了杜伯宏就往裏走,杜伯嚴也不再多想,拉了杜延林一起進了府。
“表妹,你這是怎麽了?”梁氏見到曲婧這模樣不禁有些詫異,“剛才是見著誰了?”
曲婧紅著臉咬唇道:“是不小心見著了……看那模樣應該是杜家的四老爺。”
關於杜伯嚴的事情曲婧也隻是聽梁氏偶爾提過,喪妻後留下獨女,這麽些年都沒有續弦,也是因為對亡妻難以忘懷,這樣一個重情重意的男子值得世間最美好的女子傾心以待。
更別說杜伯嚴又生得一表人才,清朗俊逸,不說家世好,本人又是探花出身,前途當真是不可限量。
“原來是四弟。”
梁氏回過味來也輕聲笑了笑,不過見曲婧那模樣,她不由又敲打了一句,“四弟很得老太爺看得,老夫人眼光也高,若不是名門淑女隻怕入不得她的眼!”
杜伯嚴是不錯,可是曲婧的身份卻是差了一長截,倆人確實不般配,就算她看著好,恐怕杜老夫人也是不會點頭的。
曲婧自然聽明白了梁氏的話外之音,一時之間臉上血色褪盡,隻強笑道:“表姐放心,你說的我明白。”
杜延萍坐在一旁聽著,也明白了其中的關節,隻是垂下了目光靜默不言,就當什麽也不知道。
門房卸了門檻,馬車駛了進去,王氏已帶著杜延雲侯在了二門。
梁氏被丫環扶下了馬車,當先便見著了那一臉笑意的婦人,一身薑黃色繡繁花紋的蜀錦襖子裹在身上果然顯得貴氣非凡,金鋼石耳墜垂下明晃晃的耀著人眼,看著這樣的王氏,她心中不由微澀,隻強撐了一口氣走上前來,若是當初她沒有離開汴京城,隻怕如今也是這副光景。
王氏笑著上前,“二弟妹,就盼著你們回來了!”說著親切地拉了梁氏的手左右看了看,“福建那邊的日子是不是太辛苦了,我瞧著二弟妹著實消瘦了不少。”
“日子都是人過的,隻要差不離就行了,勞大嫂記掛了。”
梁氏強笑了兩聲,目光又轉向了王氏身旁的杜延雲,“這是雲姐兒吧,當時我走的時候她還不到六歲呢,那麽個玉雪可愛的丫頭,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杜延雲笑著上前行禮,“雲兒見過二伯母!”又對杜延萍眨了眨眼,上前來親熱地挽了她的手,“大姐可是忘了我了?”
“二妹是女大十八變,如今貌美如花,我都有些不敢認了。”
杜延萍捂著唇笑,年幼時姐妹兩個也在一起生活過幾年,這份感情雖然談不上深厚,但隻要彼此一相認了立馬也能熟識起來。
王氏也笑著看向杜延萍,“都說福建烈日炎炎,又是近海難免風大了些,萍姐兒隻要回來好好養養,這皮膚也能白回來的,”說著又對身後的連生家的吩咐道:“回頭取幾瓶‘潤膚蜜露’給二夫人與大小姐送去!”
連生家的忙應了一聲。
梁氏目光一閃,到底沒有再說出什麽推辭的話來,換作以前她肯定是二話不說就立馬拒絕,可這女人年歲大了,想得也就多了,性子再沒從前這般硬氣,隻略顯僵硬地向王氏道了聲謝,“有勞大嫂了。”
“二弟妹客氣了,咱們妯娌還說這些見外話幹嘛?!”
王氏自然也察覺出了梁氏的不同,光看麵相這氣勢就弱了一籌,她這二弟妹從前可是清高得很,規矩也嚴,如今看來是軟和了不少,不過這對她來說也是好事。
王氏心裏暗自鬆了口氣,她就是怕與梁氏處得不好,到時候針尖對麥芒的,那不是自己找氣受?
“這位是……”
王氏的目光轉向了梁氏身後站著的女子,看模樣年紀也不小了,可梳的卻是姑娘的發髻,這就讓人有些納悶了。
梁氏牽了曲婧上前,這才向王氏道:“這是我姨母唯一的女兒曲婧,她父母皆不在人世了,如今就跟在我身邊。”
王氏笑著點頭,“原來是曲姑娘。”
曲婧襝衽行禮,舉止落落大方,“見過大夫人,”又轉向了杜延雲笑著打了招呼,“二小姐!”
“曲姨不用客氣,喚我雲姐兒就是。”
杜延雲和氣地笑著,曲婧是杜延萍的表姨,再喚她一聲“二小姐”便太見外了,她這一說也得了梁氏的好感,幾人笑談著往杜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蕭家表妹一直住在咱們府上?”
杜延萍與杜延雲手挽著手向前走著,輕聲交談著。
“嗯,都有兩年多了。”
杜延雲點了點頭,對蕭懷素的存在她早已經習以為常,隻有心裏隱秘的地方有些不舒服罷了,可這也是她不會向人提起的事。
“表妹為人如何,可好相處?”
杜延萍連聲問道,也想趁機會向杜延雲打探一二,“還有玉姐兒呢,我離開時她還未出生,不知道如今又是怎樣的?”
“玉姐兒還好,她性子活潑,隻是初相識時不太會表現出來,久了便好了,”杜延雲說起杜延玉時一臉輕快,談到蕭懷素時麵色微微一肅,“表妹性子也好,隻是心性沉穩,年紀雖然小卻也是絕頂聰慧,祖父祖母都看重於她,大姐到時候見了也要對她客氣幾分喔!”說到最後便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唇角挑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來。
杜延萍微微有些詫異,照杜延雲這口氣,難不成一個外孫女還重要過她們這些嫡親的孫女不成?
任她蕭懷素再會討人喜歡,也不至於到了那個程度吧。
杜延萍有些不信,卻也沒有當麵指出,心思婉轉間便笑著應了一聲,“聽二妹這一說我更要好好看看呢,表妹莫非是長了三頭六臂不成,才有這般大的神通?”說著已是捂唇笑了起來。
杜延雲卻是麵色微凝,眸中不見半點笑意,“大姐說得對,表妹確實沒有這些神通,不過上到皇後娘娘都想要見她一麵,更別說景……”袖中拳頭微微握緊了一分,“景國公世子也看重於她,安陸侯世子更是被她攆出了汴京城,還有廣恩伯世子這個好朋友幫她護她,你說她厲害不厲害?”
“啊?”
材延萍這才吃驚地瞪大了眼,“表妹如今才五歲多吧,就有這般大的能耐了?”她不由得在心中好好掂量掂量。
“翻過年就要六歲了。”
杜延雲牽了牽唇角,繡著玉蘭花的裙擺一動,人已是徑直走在了前麵,嗓音卻幽幽地傳了過來,“表妹的能耐大姐是沒見識過,不過慢慢你就知道了。”
杜延萍回過神來幾步追了上去,隻攥緊了杜延雲的手,有些緊張道:“照你這樣說來,我怎麽覺得表妹這般本事都好似不是凡人,你說得我手心都出汗了。”說著右手掌心在絹帕上來回擦了擦。
“大姐擔心什麽?”
杜延雲輕笑了一聲,“表妹再厲害那也不是自家姐妹,難道她還會害我們不成,你且寬寬心吧!”
杜延萍微微一怔,旋即有些失笑地搖了搖頭,剛才她在想些什麽呢,“還是二妹說得對,表妹再厲害也是咱們的姐妹,姐妹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也盼望著她能更好,咱們也能跟著沾光不是?”
“是這個理。”
杜延雲牽了牽唇角,笑容卻是不達眼底,寬敞的袖子掩蓋下,指尖已是深深紮進了掌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隻知道如今她的心態變得很奇妙,就好像內心裏住著兩個人一樣,一個是她平常的模樣,寬厚待人溫柔恬靜,一個卻是有些嫉妒扭曲,明明心裏十分的介意,偏偏還要裝作不在乎大度的模樣,她隻覺得兩種情緒拉扯著她,隱隱有種要瘋狂的感覺。
而這一切的根源,隻是因為她--蕭懷素。
她故意在杜延萍心裏種下刺來,她故意讓姐妹之間存著芥蒂隔閡,她隻是不想要所有人的目光都隻注意到蕭懷素。
為什麽,為什麽?
蕭懷素僅僅隻是個不滿六歲的小姑娘,可隻要她在場,顧清揚的眼裏永遠都注意不到自己?
杜延雲心裏發苦,她早將一片心思放在了顧清揚的身上,可他為什麽就是看不到她的存在呢?
這一路不長,可杜延雲的心裏已是轉過萬千的想法。
不過不管杜延雲起意為何,杜延萍卻有自己的計較,蕭懷素隻是借住到杜家,和杜家人再親也有限不是,橫豎與她還差了好幾歲,應該對她也沒什麽阻礙的。
自己再過兩三年便是要出嫁了,之後該怎麽樣還怎麽樣。
但若是蕭懷素有這樣那樣的關係,她與這個表妹交好也沒什麽,杜延雲不是還說蕭懷素得祖父祖母看重嗎?
自己若是與她交好,不是更得兩老的喜歡?
姐妹倆各懷著心思踏進了杜老夫人的院子,香桃迎著王氏一行人進了屋,見到老夫人後紛紛行了禮。
“老二媳婦快起吧!”
杜老夫人笑道,又對杜延萍招了招手,“萍姐兒來我跟前,讓我好好瞧瞧!”
杜延萍大方地走上前來,杜老夫人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陣,“果然是個大姑娘了,長得標誌!”
“祖母笑話萍兒!”
杜延萍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亦注意到了杜老夫人身邊的兩個女娃,一個乖巧可愛,一個笑容沉靜,再結合杜延雲剛才說那一通,很容易便能分辨出誰是誰了。
杜延玉與蕭懷素上前向梁氏行了禮,這才與杜延萍廝見了一番。
“三妹真是可愛!”
杜延萍撫了撫杜延玉頭頂上的包包頭,又轉向了蕭懷素,著意看了她一會兒,雖然年紀尚小,但黑眸清亮,笑容恬淡,整個人沉靜得若幽蘭一般,讓人一見就討厭不起來,這樣乖巧聰慧的孩子自然能得長輩喜歡。
杜延萍笑著拉起了蕭懷素的手,“這一路聽二妹說起表妹的種種事來,眼下見到了果真是不一般。”
“喔,二表姐不會一個勁兒地誇我吧?”
蕭懷素笑咪咪地看向杜延萍,目光卻是微微掃過杜延雲那方,最近一段日子二表姐對她漸漸疏遠了起來,就算見麵玩笑談話仿佛也進不到彼此心裏,這樣的感覺讓她心裏微微有些不適,卻也不知道因何而起。
杜延萍的唇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來,“那可不是,二妹自然是說表妹的好!”
梁氏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想到從前的杜伯姝,心中也有幾分感慨,那可是個從小就受盡疼愛的嬌小姐,如今人雖然不在了,可到底留了個好苗子,隻要蕭懷素不走她母親以前的老路,想必兩老才能真正放心吧。
梁氏笑了笑,又拉了曲婧到跟前,讓她給杜老夫人見了禮,這才道:“表妹如今也就跟著咱們住在一處,”說著又轉向了王氏,“還要大嫂安排一下,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一家人這麽生分幹嘛?”
王氏笑著擺手,目光又轉向曲婧,“我看曲姑娘溫柔嫻淑,若是哪家討到了這樣的媳婦,那才是祖上積德呢!”
“承大嫂吉言!”
說到這個問題上了,梁氏不禁將王氏拉到一旁低聲說話,“如今剛回汴京,我也有些摸不清狀況,但我表妹年歲也不小了,若是大嫂覺得有合意的人就幫忙說和說和,姑娘大了一直留在家裏也不是個事。”
王氏倒不知道梁氏存了這樣的心思,目光微微一閃便笑著答道:“這事也急不得,回頭你與我細說一下曲姑娘的情況,咱們再慢慢合計,女人嫁人可是一輩子的事,定是要慎重的。”
“這是自然的。”
梁氏臉色微鬆,笑著點頭,“那就有勞大嫂了。”
杜延萍姐妹幾個到了一旁的壁紗櫥說話,杜老夫人便問起梁氏在福建的生活,話語中多有唏噓,隔著壁紗櫥蕭懷素都能看到梁氏抹了好幾次眼淚,一旁的曲婧倒是在輕聲勸著什麽。
這次見到二舅母梁氏,蕭懷素總覺得與她們口中所說的有些不同,也許這麽多年過去了,性格上有些轉變吧,她原以為會看到一個刻板嚴厲的婦人,倒是與想像中有些差距。
倒是大表姐杜延萍能說會道的,也拉得下麵子,沒有杜延雲這種京中小姐的矜貴與自傲,相處起來反倒要輕鬆幾分。
經過初時的陌生之後,杜延玉也漸漸與杜延萍熱絡了起來,還拉著她的袖子一個勁兒地問道:“大姐,福建好玩嗎?你們住的地方與大姑母的延平侯府隔得遠嗎?平日裏和表姐表哥會不會在一起玩?”
一疊問題層出不窮,杜延萍倒耐得下性子一一回了。
蕭懷素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沉默不言的杜延雲,有心想要說上兩句話,卻又不知道如何啟口,姐妹的關係在無形中變得生分了起來,就像隔了一層透明的牆。
那邊大人們聊了一會,曲婧卻是轉到了她們這邊,笑著對蕭懷素等人道:“不介意我也加入一個吧?”
“表姨快坐!”
杜延萍在春凳上讓出了一個位置,曲婧這才落坐,目光不經意間轉向了杜延玉,像是想到了什麽,笑道:“這可是府中的三小姐?”
“曲姨喚我玉姐兒吧!”
杜延玉笑著吐了吐舌頭,對著杜延萍的表姨,她一個小輩自然也不敢托大。
蕭懷素也跟著喚了一聲,“曲姨。”
“家裏的姑娘們都是玉雪可愛。”
曲婧笑著點頭,話語溫柔,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泛著柔柔的波光。
杜延玉看得有些怔怔的,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劃過一絲奇異的感覺,讓她有些想與曲婧親近。
曲婧也算是健談,她父母均不在人世,當時四處投親,也算是曆練了不少,最終才在福建落定,途中幾多辛酸也不足以向外人道來。
看著杜延玉有意與她親近,曲婧也心中歡喜,又說了好些在路上的見聞,她言語風趣,倒是逗得眾人開懷大笑。
大家正聊得開心,杜延雲卻是突然站了起來,又往壁紗櫥那邊看了一眼,淺淺笑道:“母親今日忙著與二伯母敘話隻怕顧不過來,我先去廚房那邊看看,”說著又轉向了曲婧與杜延萍,“曲姨與大姐稍坐,回頭咱們再細聊。”又囑咐了一番杜延玉,這才起身離去,竟然看都沒再看蕭懷素一眼。
在座之人何等人精,自然也覺出了其中的幾分怪異之處,曲婧與杜延萍對視一眼,卻也不好說什麽。
倒是杜延玉噘起了嘴來,隻拉了蕭懷素的衣袖,低聲道:“二姐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我覺得她變了好多……”
蕭懷素牽了牽唇角,隻無奈地感歎了一聲,“是人,都會變的,這是誰也阻止不了的。”至於是變得更親近還是更疏遠,就不在她的掌控範圍了。
不過杜延雲變成這樣好似隱隱有些針對於她,蕭懷素心中也有些氣悶有些不解,看來得找個時候好好與杜延雲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