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卻不再理會她,將餅喂給那個緊閉著眼睛,滿臉菜色的小女孩。

看得出,那孩子病了。

少年把餅撕成一小塊塞她嘴裏,她竟吐了出來。

少年很傷心:“英寶,是燒餅,你最近吃的燒餅,別吐啊,吃一點。”

可那孩子還是把塞進嘴裏的食物全都吐出來。

她旁邊有個同樣十二三歲的少年,見此突然搶走燒餅一口吞下,噎得脖子都硬了,臉也通紅。

破衣少年大怒,舉拳就打。

倒是把那孩子噎在喉嚨裏的食物給打下去了。

那孩子拍著胸,端起破碗裏的水咕咚灌了幾口下去,滿足地籲了一口氣。

破衣少年狠狠瞪他一眼道:“你真不個東西。”

搶餅少年道:“她反正要吃了,給她吃太浪費。”

破衣少年大怒:“你才要死了,你們全家都要死了。”

搶餅少年苦笑:“是啊,我們全家隻剩我一個,也許過不了幾天,我也要死了。”

破衣少年怔住,不再說話,滿臉的悲涼與哀傷。

顧明秀推了推沈逸夏。

三人起身走過去。

破衣少年一臉戒備:“做什麽?你們的餅已經被他吃掉了。”

權叔將他拎開,沈逸夏蹲下,替那小女孩把脈。

那少年先是想攔,但看他一副很熟練的樣子,又滿懷希望,態度好多了:“你……你是郎中?”

顧明秀道:“我哥學過一點醫,以前跟鈴醫跑過幾年。”

少年大喜:“真的嗎?那麻煩兩位哥哥了,一定要救救她,她是我妹妹,我爹娘都不在了,隻剩這個妹妹。”說著他跪下就拜。

顧明秀忙將他拉起來:“別吵,大哥哥診脈不能吵。

沈逸夏的表情很凝重,三根修長的手指搭在小女孩子的手腕上,一進沒有鬆開。

“怎麽樣?我妹妹得了什麽病?她還有沒有救?”少年問。

“她這樣有多久了?”沈逸夏問。

“半個月了吧,一開始沒什麽症狀,隻是不太吃東西,好象不知道餓,但有神仙粥時,她還是會喝一大碗的,後來,隻喝一小碗,別的什麽都不吃,就算我偶爾討到肉骨頭,給她也不吃,這幾天,什麽也不吃了,就這樣睡著,喂什麽吐什麽。”

“這裏應該不止她一個病人吧?”沈逸夏道。

“是的,好多,隻要喝過神仙粥的,大多都會是這樣,所以,很多人都不肯喝了。”破衣少年道:“每天都有人死去,死了的都拖走扔到後山上埋了。”

“神仙粥是免費喝的嗎?”沈逸夏問道。

小少年搖頭:“不是,我們……”

他剛說到一半,先前那個漢子又回來了,大聲喝斥:“吵什麽?不肯呆的,滾到外麵去,凍不死你們。”

少年低頭不敢說話,那漢子見沈逸夏在給小女孩護脈,冷冷道:“你還會診脈?”

沈逸夏不說話,探完脈後,收回手。

“怎麽?查出是什麽病症了嗎?”漢子滿懷譏誚地問道。

沈逸夏搖頭:“看不同來,很古怪,可能是傷害吧。”

漢子不屑地搖頭,又指著沈逸夏的鼻子罵道:“安分點,別給爺添亂,否則爺叫你死了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沈逸夏唯唯諾諾著,那漢子看他還算聽話,不再為難他,卻對破衣少年道:“她要死了,明天就扔到後山上去吧,別死在這裏,晦氣。”

破衣少年眼中的淚一直在打滾,極力忍住才沒往下掉。

“都睡了,不許再交頭結耳,還想喝神仙粥的,明天去城南府衙外乞討,告訴你們,新來的處置使大人可是福康公主的兒子,他家有的是錢。”

廟裏的人頓時興奮起來,有人大叫:“他會賞我十兩銀子嗎?那些個有錢人家的公子,身上從來不帶銅板,最小的也是一兩銀子吧。”

“想得美,睡吧,睡著了你還能娶上一房媳婦兒。”那漢子罵道。

“明天,一定要圍住那位世子爺,他身上可有不少了東西,拿到一樣,就夠你吃一輩子了,明白嗎?”

“好!”廟裏的災民們三呼響應,大家都很興奮,好象一群餓狼,找到了一隻新鮮嫩活的肥羊一樣。

漢子臨走時,又瞪著顧明秀夫妻:“新來的,你們最好安份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權叔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卻還是強忍著。

等漢子走後,破衣少年蹭過來,滿懷希翼又可憐巴巴的望著沈逸夏,乞求道:“大哥,行行好,救救英寶吧,她……她才五歲,我不想她死,我不想把她拖到後山去。”

他哽噎著,強忍淚水。

顧明秀很想幫他說話,可沈逸夏目光堅定地搖頭:“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也就是說,小女孩救不活了,真的要死了嗎?顧明秀很難過。

破衣少年低頭啜泣,顧明秀一陣心酸。

沈逸夏拉她回到破牆洞邊睡下,夜漸深,災民們慢慢入睡,時不時會有人在痛苦申吟,有人磨牙,有人講夢話,顧明秀怎麽也睡不著,待終於困頓難忍時,卻被沈逸夏抱起。

夜深寒重,刺骨的風自破牆洞處刮進來,在破廟裏回旋肆虐,很多人凍得瑟瑟發抖,即便抱團依偎,依然難以抵禦霜寒,沈逸夏點了顧明秀的昏睡穴,抱著她離開破廟。

早上醒來,竟然睡在溫暖的被窩裏,身邊的人慵懶地打了個嗬欠,睡眼朦朧地看著她,顧明秀驚得坐起,他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裏,蓋好被子,鼻音慵懶低沉:“還早,再睡會兒。”

淡淡的藥香,強勁而有力的心跳,讓她安心,可還是惦記廟裏的孩子,那個瀕死的小女孩,那廟裏,雖然也有成年人,卻大多是年老體弱的,其餘大多是孩子,大的頂多十四五歲,這些孩子要麽沒有父母,要麽與父母走散,要麽曾眼睜睜看著父母在身邊離世。

她展轉反側,在他懷裏不安分的蹭動著,耳磨廝鬢,沈逸夏一把將她按住,長長地歎了口氣道:“好吧,起床。”

顧明秀親了親他的嘴角:“我們就這樣回來了,會不會引起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