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秀道:“你姐夫最討厭虛頭巴腦的禮數,對了,你是還在家裏住一陣子,還是回自個的宅子?要不隨我去公主府吧。”

顧蘭慧道:“大哥還病著,我先住家裏吧,姐有什麽事,可著人來喚我。”

顧知遠道:“你大哥用了王爺的傷藥,很快就會好,你留在家裏也不頂用,難不成你還能為你大哥換傷藥?跟王妃去吧,王妃還在月子裏,如今又剛受封,定然會有很多客人上門恭賀,你去招呼招呼客人,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顧蘭慧道:“是,那女兒走了,爹,您若沒事,也多來公主府走動,姐夫討厭會客,有爹您幫著,那是頂好的。”

顧知遠擅長交際,長袖善舞,有他幫著理事會客,確實可以省去很多事。

顧明秀看向父親。

顧知遠眼神熱切,這種露臉的機會,他當然願意。

顧明秀扯了扯沈逸夏的衣角。

沈逸夏極不喜歡顧知遠,但還是道:“那就有勞嶽父大人了。”

一聲嶽父大人叫得顧知遠心懷怒放,明明半個時辰前他也這麽喚過,那時卻滿懷怨懟,現在聽起來,真真順耳得很,順耳啊,巴不得他能當著很多人的麵,多叫幾聲。

“那臣……恭敬不如從命。”顧知遠欣然回道。

顧蘭慧小聲嘀咕:“姐這樣的女兒,不比兒子差吧,父親。”

顧知遠瞪她一眼,笑道:“當然,當然,你也要多學你姐姐,好的妻子,能輔佐夫君成就功業,為然,為何說賢良之妻,大多都懂得如何相夫教子呢?”

顧蘭慧吐吐舌頭,黯然道:“女兒怕是要讓父親失望了,女兒啊,不求相公聞達,隻求他平安順遂,與女兒相親相愛,白頭到老就好。”

顧明秀道:“說得好,阿慧,你肯定會幸福的。”

顧蘭慧與顧明秀一同坐上了馬車,等公主府人手不過,忙不過來時,再派人來請顧知遠過去。

卻說英國公氣惱地簽完字,一式兩份,自己的那一份被揉成了一團,氣呼呼的坐在院子裏生悶氣。

屋裏不知何時,地龍熄了,也沒炭盆,這些事情,平素都有專門負責,謝氏主持家務,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她這一病,沒個當家主事的人,到了晚間,又冷又餓,也沒人過來請他上飯廳用飯,連個問候的人都沒有,府裏隻是少了幾個人,卻感覺蕭條了。

冷靜下來,他也沒心情細看那份文書,將紙團塞在袖袋裏,抬腳走出屋外,府裏亮了燈,不象以往那麽明亮,或明或暗的,似乎減少了許多,來來往往的仆從也少了,冷清得很,一陣心灰意冷,實在餓了,便往壽安堂去,齊老太君有自個的小廚房,這地子去,應該還有口吃的。

剛走幾步,就看見一個人立在園中,冷喝道:“何人在此?”

那人緩緩轉身:“是我。”

竟是沈逸秋。

這個兒子雖然以前紈絝得很,但近兩年變化很大,懂事多了,在軍中曆練了一年半載,臉黑了,人壯了,已具少年將軍之形。

“阿秋啊。”英國公上前道:“你也沒吃飯麽?”

沈逸秋道:“兒子吃不下,父親沒用飯?”

英國公道:“你爹我,如今成了……沒人管的,你娘呢?”

後麵這句是隨口問的。

沈逸秋道:“廚房裏燉了雞湯,爹要不過去喝一碗?”

雞湯好,禦寒又暖胃。

但沈逸秋沒往他自個的院子去,而是去了偏院。

到了院門口,英國公踟躇不前。

沈逸秋回頭:“爹以前不是最愛吃娘親手做的大盆雞麽?那是娘特地為爹學的一道菜式,今兒那隻雞一小半燉了湯,其他的炒了,正好下飯。”

英國公當真餓了,聞言再不遲疑,走了進去。

沈逸春也在,正扶著謝氏從裏屋走出來。

謝氏中毒後又自殺未成,英國公一直沒過來探望,由她自生處滅,雖然隻有兩三天的功夫,二人之間卻象是隔了一輩子未見,英國公看著眼前幾乎陌生的謝氏,半邊臉還包紮著,可能感染有炎症,紅腫發亮,扯得左眼也是腫的,眯成一條線,要很努力才能睜開。

另一邊仍然清秀,卻削瘦了很多,隻是幾日不見,鬢邊就有了許多白發,象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謝氏並未向他行禮,用那隻未傷的眼睛淡淡瞥了英國公一眼,便自行坐下。

英國公有幾分尷尬,輕咳了一聲道:“時英,你……可好些了?”

謝氏道:“抱歉,還沒死,所以不能埋,讓國公爺失望了。”

那隻是一句氣話!

英國公瞪了沈逸春一眼:“大過年的,怎麽這麽說呢?你該好好養傷才是。”

英國公怪沈逸春把自己隨口的一句話傳給謝氏了,很是不滿。

沈逸春卻象是沒看見,從進門起,他便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沒怎麽理睬英國公。

英國公是來喝湯吃飯的,可不是受氣的。

“阿秋,你說的雞湯呢?”懶得再理謝氏,英國公隻想吃飽後趕緊離開。

沈逸秋吩咐仆人端來飯菜。

有雞湯,但沒有大盆雞,當然,也有幾個菜,過年嘛,食物儲備還是夠的,怎麽著也是有魚有肉,但都有點涼,而且,味道乏善可陳。

英國公皺眉:“這個菜……”

沈逸秋冷笑:“莫非父親以為,以娘現在的身體,還能入廚房為你做菜?”

英國公想想也是,但還是嘟嚷道:“她又不是傷了手腳,炒個菜而已……”

炒個菜而已!

很多夫妻,妻子每日在家打理家務,洗衣做飯照顧一家老小,在丈夫看來,是天經地義的,妻子的付出是理所應當的,是最平常的小事,是一點也不起眼又無多大價值的,丈夫每日回來便是老爺,等著妻子服侍,從不會幫妻子分擔半點,哪怕妻子生病,他也隻坐著等吃,不會關心妻子是不是能拖著病做繼續做飯菜繼續操持。

他不知道,家務最耗時耗力,最能消磨人的意誌與精神,長久做同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