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遠將她抱起,用帕子擦,會擰輕輕擰她耳朵懲罰:“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阿秀,你是女兒家,要端莊斯文,怎麽學你娘一樣……”
顧知遠很自私,為了官位將女兒送出去攀高枝,顧知遠很滑頭,做事先想後果再行動,會權衡再三,他很勢利,有時會做捧高踩低之事。
可那又如何?他是爹呀,再不好,再多毛病,他也是顧明秀的爹,生她養她,撫養她長大,疼過她愛過她寵過她的爹呀。
眼睛越發幹澀,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一抬手,揭開蓋在傷口上的布,頓時眼前發黑,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防不勝防,沈逸夏抱起她往盧氏屋裏去。
盧氏雙目緊閉,臉慘白如紙。
沈逸夏往顧明秀嘴裏塞了一顆藥丸,讓阿蓉守著她。
給盧氏探脈,盧氏脈息很弱,但不至於昏迷不醒,可她卻昏迷兩個時辰了,還沒有要醒來的跡像。
更嚴重的事,她滴水不進,怎麽灌都沒用,灌進去後全流出來了。
金氏守在她身邊,細細為她擦試著臉與脖子,哽聲道:“婆母親眼看見公公被殺,她受不了,從出事到現在,沒說過一句話,隻是呆坐著,後來相公勸了幾句,她也沒說話,隻是一直坐在公公身邊,誰勸也不肯起來,地上涼得很,相公怕她著涼,讓兩個婆子霸蠻將她扶到**,一上床就昏過去了,一直沒醒。”
沈逸夏找來細細的皮質軟管,將盧氏的嘴撬開,管子插入喉中,將藥湯灌下去。
金氏看著難受,轉過背去拭淚。
阿蓉急急過來:“爺,主子醒了。”
內屋傳來顧明秀的嘔吐聲,沈逸夏大步過去,就見她正大吐特吐,臉色慘白慘白。
忙用熱帕子為她擦嘴,一邊將她扶正坐起,歎息道:“你非要這樣嗎?”
吐得太難受了,顧明秀喘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嶽父死了,我也很難受,可日子還是要過的不是嗎?還是你想同嶽母一樣,心存死誌,陪嶽父一起共赴黃泉?”
顧明秀終於有了反應,怔怔側目。
沈逸夏道:“如今嶽母病了,阿炫傷心過度,做什麽都沒心思,你若再病,這個家光靠阿慧撐著嗎?阿慧要出嫁呢,還有好多事情要打理,你是長姐,你要照顧家人,不能讓自己成為被照顧的那個,還有,你這樣子,讓我怎麽辦?讓孩子們怎麽辦?”
孩子……
想起來時,二寶那雙黑亮亮純淨的眼睛,眼淚終於在眼眶裏打轉。
“阿秀,人生無常,我們總要經曆許多不願經曆的困苦,無法逃避,這是人生曆程,你一直是堅強的,還記得咱們初見時麽?你在雨中,一步步朝湖州府衙去,明知那是一條自毀的路,明知隻要進了那道大門,你的人生就再難起複,可你還是朝前走著,腳步堅定,那時的你,才十七歲,稚嫩卻堅強,有勇往直前的堅韌與倔強,我便是那時被你吸引的,你身上有股子不肯服輸的韌勁,那時能挺過來,現在一樣也能。”
他一邊說一邊握住她的手,替她擦拭著滿麵的淚水。
顧明秀終於開始抽泣,泣不成聲,沈逸夏將她攬入懷裏,拍著她的背:“哭吧,我知道你很傷心,真的很傷心,換了我,也會難過,表現不會比你好。“
他輕聲細語地哄著,一下下撫著她的背,顧明秀在他懷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足足哭了半個時辰,嗓子都哭啞了,最後在沈逸夏懷裏睡著了。
沈逸夏鬆了一口氣,讓阿蓉照顧她,自己去見顧炫暉。
到底是男兒,顧炫暉還是要堅強很多。
嘴角緊抿,在見到沈逸夏的一刻,突然揮拳。
他是文人,並不會武,這一拳凝聚了滿腔的怒與怨,下手並不輕,但出手再重,對於沈逸夏來說,想要避開,再輕鬆不過,但他就是沒有避開,眼眶處挨了重重一記,當時就紫了。
侍衛刷的將刀拔出,指向顧炫暉。
沈逸夏冷喝:“放肆!退下。”
兩名侍衛齊齊退下。
顧炫暉道:“你應該明白,這一拳,你挨得不冤。”
看著他紅腫的雙眼,沈逸夏歎了口氣道:“你已經猜出凶手是誰了?”
顧炫暉道:“我隻是不明白,當初你為何要對他手下留情,他對阿秀早起了殺心,你不是答應過我,會保護她的嗎?為何你家裏的矛盾要讓阿秀和我父親來承擔後顆?”
沈逸夏滿臉愧色,不知該如何開解顧炫暉,這一拳挨得確實不冤,那個殺顧炫暉父親的人,正是自己的父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沈逸夏沒提刀殺他就不錯了,隻是一掌,真的不冤。
“我派了黑衛,你這兩日不要隨便出府,我擔心,殺嶽父隻是他的第一步,他是瘋子,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麽更出格的事來。”沈逸夏道。
顧炫暉冷笑:“難道就由著他?”
沈逸夏道:“他現在武功極高,天下能勝他的人了了無幾,我也沒有實足的把握能擒他。”
顧炫暉冷笑:“你還想生擒?這種人,萬死難贖其罪,你既然是他的兒子,要講孝道的話,還是讓他早日伏法,少造殺孽的好,免得下輩子變豬變狗都沒法子,隻能變成茅坑裏的臭蚊子。”
狀元公罵起人來,夠毒的。
沈逸夏好笑,無奈道:“他不是我爹。”
“那更好,如能生擒,最好淩遲處死。”
沈逸夏起身:“我去宮裏,我大哥和三弟都在府裏,有他們守著,你們的安全應該無虞。”
宮裏,聽聞顧知遠在大白天坐在家中被殺死,皇帝又驚又怒,責令大理寺與刑部一道查察。
滿朝文武無人會想到殺人凶手是英國公,因為大家都知道,英國公與理親王父子生仇隙,英國公被理親王傷了,傷得很重,一直臥床不起,隻剩半條命的人,如何行凶殺人?
沈逸夏進宮,皇帝正在批折子,見他進來,放下手中朱筆,走下龍椅,眼中滿是關切:“阿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