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解剖學

夜已經很深,聶秋遠攬著我,開始用平緩的語氣,給我講述自分開以後發生的種種事情。

“兩年前的一個清晨,我在一處樹林中醒來,發現自己身受重傷,失去了行動能力。就是在那裏,我遇到了華青,是他把我救了起來,用內功為我延續生命,並把我帶回了天雷宗隱居的深山。”

“我躺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勉強能夠起身,身上的傷主要是失血過多及精力衰竭。這不是一般的衰竭,就好像曾經野蠻使用過自身的內力,幾乎令肌體油盡燈枯。華青也請了江湖上著名的大夫看過,都說是幾乎沒有希望恢複的。但是華青並沒有放棄,一直使用自己的內力,幫助我恢複生命力。

“回到深山之後,見到了天雷宗的宗主沈惠之。宗主也與華青一起,運功為我療傷,意圖救我性命。但是很奇特,一個月以後,我自身生命力忽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蓬勃,肌體以極快的速度恢複。本來以為是沒有希望的傷情,居然花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幾乎複原了。”

我聽到這裏的時候感到十分驚訝,因為任平生曾經告訴我,他與秋受的是差不多程度的重傷。可是任平生消失了一年半,又帶著我遊曆了將近半年,直到我們分開,他的傷都沒有好,為什麽秋的傷卻在半年的時間裏就複原了?

“這個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原本還以為是失去了記憶的緣故,可現在才發現不是,因為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我能恢複得如此之快。以前也不是沒有受過傷,但沒有傷得這麽重過。傷口複原,基本也都與正常人一樣的,不知道這一次是為什麽,竟然如有神助。”

“唯一的問題,就是當我醒來的時候,既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被發現的時候。身上幾乎沒有衣服。也就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物品。當我恢複意識的時候,頭腦裏隻剩了一樣東西,就是一個人的影子。”

“那是一個女子。非常特別的模樣,眉目如畫,氣質卻英姿颯爽。她的頭發很短,穿著十分古怪。與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同。我猜這個女人對我來說一定很重要,因為我隻能記住她一個人。而且,每當她的影子出現在麵前,我的心裏就充滿一種異樣的感受,很想觸摸到她。想要與她交談,甚至想要將她擁進自己懷中。我猜,她的名字應該是叫作葉真真。”

聶秋遠舉起左手。輕輕地轉動著無名指上的婚戒。

“這是留在我身上的唯一的物品。按理說,男人是不應該戴這個東西的。我既然戴著,那麽它一定很重要。所以我把它取下來,仔細地觀看,卻發現自己的手指上,被這個東西刻印下了葉真真三個字。”

“這應該是一個人名,女人的名字。所以我想,這應該是留在我腦海中的那個女人的名字。我的整個身體,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告訴我,我必須要找到她。所以我想,如果找不到她,那麽我心中的空洞就永遠無法填補,我的生命就失去了意義。這就是我在失去了記憶之後全部的感覺。”

他說的這番話很真誠,很老套,可是很感人。我多次在電影裏看到這種失憶的情節,失憶的人心裏也總是隻能記得一個人的。本來我覺得這種情節很假,根本就不符合人腦的運作原理,可是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而且,當這種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我不但沒覺得天雷滾滾,反而覺得感動得不得了!

想想啊,我的男神把一切都忘了,卻隻記住了我,記住的還是我的本體……哦買噶!

其實當秋對我說他失去記憶的時候,我一點也沒為這個問題擔心,我擔心的隻是他因為失去記憶而移情別戀了。記憶肯定會恢複的,因為古往今來在故事裏頭失憶的人最終恢複記憶的機率是100%,實踐也證明了,我的秋也恢複記憶了,完全屬於100%的行列。

唯一不同的是,按照劇本,他應該是見了我之後頭腦被一道閃電劈中,忽然把一切都記了起來,然後抱住我痛哭才對。可是我的男神果然不走尋常路,人家還沒看到我,自己就已經恢複了!

男神的手指輕輕地在我的臉上摸來摸去。

“真真,今天咱們一見麵,你對我說了那些話,我心裏很甜的,你果然是那麽了解我。你說,以我的性格,一定不會甘心記憶就此抹消,一定會想盡辦法把記憶找回來的。真真,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我就是那麽做的。”

“真的很神奇,不親身經曆,你就永遠也不會相信那種感覺。當我看到你的一刹那,所有的記憶就像洪水一樣地湧進自己的腦海,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啊?這是今天的事情嗎?”這下我就真的納悶了。如果今天他看到我,想起了那麽多事,受到了如此巨大的衝擊,而表麵卻一點也看不出變化,那這演技也實在太出神入化了。

秋輕輕地搖了搖頭。

“在這之前。在長安。我去找過你了,就在看到你的一瞬間,把一切都記了起來。”

“神馬?!”

這一次,我就真的怒了。

“聶秋遠,你去過長安,看到了我,記起了我,卻不來見我?!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真心不能理解。

男神趕緊按住了暴躁的我,開始進行安撫。

“真真,我怎麽可能是那樣的?你聽我慢慢給你講嘛……”

“在這裏養了半年的傷,身體漸漸地恢複。我發現,天雷宗和地火宗分歧很大,摩擦不斷,而天雷宗的人,又大多是些很樸實的人,沒有那麽多心計,所以我就開始盡自己所能地幫助他們,對抗地火宗。一來二去,我發現這件事情並不難,漸漸地,我就幫助他們在雙方的對峙中取得了優勢。”

“我發現,雖然沒有了記憶,但是我的身體存在許多的本能,比如說武功,比如說思考問題的方式。在一場戰鬥中我的身體可以先於思考地行動,每到達一個新的地點,我的頭腦總在本能地確定方位,分析優勢位置及突發危機時可能使用的全部逃脫線路,即使在毫無必要的時候,也會這樣。”

“所以我的能力在這裏派上了大用場。漸漸地,他們就信任我,將很重要的事交給我去辦,當然我也沒有讓他們失望過。我這樣做,一方麵是為了報恩,另一方麵,也是想為自己爭取一些主動權。我在這裏需要一些支配力,也需要一些自由,因為,我必須去找到記憶裏的那個女子,我必須找到你。”

“很快,我可以自由進入天雷宗與外界溝通的秘密商隊,得以自由在外界行動。每次隨商隊外出,我都會順便設法打聽,那個叫作葉真真的女子的消息。直覺告訴我,我應該是個危險的人,喪失記憶對我來說非常不利,所以,每次外出我都會易容,從來沒有以真麵目示人過。可是直覺也告訴我,我要找的這個女子非常特別,想找到她,肯定也是相當不易的。”

“果然,我用盡了各種手段,無法找到相同長相的名叫葉真真的女子。現在想來還真有些好笑,因為我記住的竟然不是這個世界裏的你,而且除了我,在這個世界裏也根本沒有人知道你的名字是葉真真。”

“所以,我改變了尋找的方法,開始從我自己查起。我蘇醒的位置,也就是華青找到我的位置,華青幫我仔細地回憶過,我們也去實地看過,那是洛陽城南五十裏左右的地方。從我身上的傷情來看,我的傷是非常奇怪的,絕對不是一般鬥毆的損傷,也不是普通的人或事物可以造成的,所以,我就從洛陽城開始查起,調查我昏迷那段時間發生過的大事件。”

“我調查的方法是從官府秘密竊取信息。如果是大事件,恐怕沒有誰比官府掌握得更全麵。從官府得到的信息是,在那個時間,洛陽城的守軍曾被人用兵符調動過一次,在白雲山區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搜山。”

“我想,如果能知道搜山的目的,也許能找到一些與我的傷情相關的線索,但是,我使用了很多種方法,卻查不出他們搜山的真正目的,也就是說,搜山的軍士,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在搜山。他們得到的指令是,把能尋找到的所有活人或屍體,全都帶回來。”

“從這個指令,我看不出他們對我來說是友是敵。所以,我就改為調查,是誰用虎符把兵士調過來搜山的。這一點很輕鬆就查明了,答案是大理寺少卿聶秋遠,和大理寺的一位女官葉流螢。”

“聶秋遠這個名字,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但是葉流螢這個名字卻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這是很少見很特別的大理寺的女官員,而且,她姓葉。”

“我感覺我的命運似乎跟這大理寺息息相關,所以我決定到長安去,去一次大理寺,看一看這個叫作葉流螢的女官,查一查我究竟與大理寺有著什麽樣的關係。”(未完待續)